拒絕校草表白後,我刷到他的朋友圈:
「表白失敗了,我打算下樓買菸。不走電梯,不走樓梯。」?
嚇得我立馬錶示他還有機會。
後來我才知道,他家住一樓!
-1-
睡前刷視頻,有博主在盤點各大高校男神。
我校校草杭越,以絕對優勢拿下了票數第一。
評論區熱火朝天,全在飛苦茶子。
「服了,天天推這些帥哥,就是沒一個能直接推我被窩裏。」
「我真的不明白穿這麼多的意義在哪裏?所以我反覆觀看琢磨。」
「網絡真的好糟糕哇,老公在裏頭,而我在外頭嗚嗚嗚。」
「媽呀杭越這男的好帥!誰能拒絕?我就問誰能拒絕?!」
我默默搭腔,我能。
一小時前,校草杭越突然給我發消息表白。
他說他喜歡我。
不是喝醉酒找錯人,也不是遊戲失敗大冒險。
就是單純地喜歡我,想要和我在一起。
我嚇得當場就把他拒了。
拒完之後還心有餘悸,他怎麼能喜歡我!
我借刷視頻轉移注意力,結果刷到的視頻榜首還是他。
我嘆一口氣,決定轉戰朋友圈。
五一遊玩照、情侶恩愛照、鏟屎官遛狗照……我一一點贊過去。
頂端提示有好友新發的朋友圈,我下意識點開,看到髮圈人是杭越。
杭越:「表白失敗了,我打算下樓買菸。不走電梯,不走樓梯。」
我略怔了一下。
不走電梯不走樓梯,那他還能怎麼下樓?
!
想到答案的我立馬戳開他的對話框,激動道:「你不要衝動啊!」
「沒意思。」杭越這樣回。
我繼續勸道:「怎麼會沒意思呢?」
我說:「我剛剛都在校草榜看到你拿了第一。」
杭越喪氣滿滿:「那有什麼用,表白還不是會被拒。」
我:「……」
他又發消息來:「不和你說了,我要下樓買菸了。」
「別別別。」我忙攔住他,「你別衝動,一切好商量。」
他遲了些時間沒回。
嚇得我都開始揣測他是不是真跳樓了,他消息纔到:「在一起這件事……還能商量?」
我硬着頭皮應下來:「能。」
我再發:「所以你就別下樓了啊。」
「嗯。」他回。
我緩緩將那顆忐忑的心放回肚子裏。
-2-
我擔心杭越會跳樓,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和他是在心理幫扶小組認識的。
我幫,我扶。
我是本校心理學專業大三的學生。
學院爲了鍛鍊學生的心理輔導能力,也爲了緩解學校心理諮詢師僧多粥少的困境,特設「心理幫扶」項目,學生與學生之間一對一幫扶。
而我的幫扶對象就是校草杭越。
只能說不了解不知道,一瞭解嚇一跳。
校草杭越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學習穩坐專業第一的他,有嚴重的考前焦慮。
常年主持大型校園節目的他,有中度的鏡頭恐懼。
任何場合遊刃有餘的他,還有重度的社交恐懼。
甚至是外表光風霽月挑不出毛病的他,都有很深的容貌焦慮。
可以說是……哪哪都不太健康。
所以這樣一個人,在表白被拒後想要跳樓,只能讓我懷疑他還有隱藏的抑鬱傾向。
穩住杭越後,我拿筆記下最新情況,並着手研究更適合他的心理輔導方案。
突然,手機亮了一下。
我怕他又要出問題,忙點開,發消息的人卻是室友。
室友:「速來!論壇喫瓜!」
室友:「校草表白被拒了!」
室友:「我去!所以他被誰拒絕了啊!」
我點開論壇。
杭越表白被拒的帖子飄在首頁,並在短時間內迅速成爲熱帖。
Lz:「驚!我校校草表白被拒竟然要跳樓!(圖)」
評論區迅速起高樓。
有人驚詫杭越表白竟然會被拒,有人好奇拒絕杭越的人到底是誰,還有人在冷嘲熱諷:
「長得這麼帥有什麼用?還不是追不到人。」
這樣的評論不止一條。
我怕杭越看了又要受刺激,正想方設法讓他別看論壇,他反倒先發了消息過來。
杭越:「在一起這件事,還能商量的對嗎?」
我忙道:「是的。」
他再問:「所以我還有機會是嗎?」
我回:「嗯嗯。」
他回了我一個比心的表情包。
我緩緩放下心來。
只這心放下不到 30 秒,我又收到八卦小能手室友發來的最新進展。
室友:「我靠!杭越回帖了!」
我火速趕到帖子現場。
果不其然看到了杭越的最新回覆,他甚至還帶了一張圖片。
HY:「呵呵,我沒有被拒。她說了,我還有機會!」
配圖是我和他的聊天記錄。
我的心猛地咯噔一下,惴惴點開。
值得慶幸的是杭越還記得截圖,起碼沒露出我的名字。
但他沒截掉我的頭像!
我看着我那小豬佩奇過大年的卡通頭像,心想,這下是真完了。
-3-
自救第一步,先換頭像。
我隨手挑了張天使狗狗的圖片換上,室友再度發來消息。
時婕:「我去,拒絕校草的人頭像和你一樣!」
時婕:「我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時婕:「寶……這是你嗎?」
我昧着良心說瞎話:「啊?不是我啊。我下午才換過頭像,你是不是沒刷新啊?」
室友大概去刷新了,過幾秒她發來消息。
時婕:「誤會你了。」
我緩緩鬆一口氣,好歹混過去了。
不過論壇的事還沒有過去。
因爲當事人杭越的回覆,帖子的熱度更上一層樓。
所有人都在揪着杭越的回覆大做文章,幾乎到了標點符號都要分析一番的程度。
小魚:「校草戀愛腦,鑑定完畢。」
小蝦:「好卑微啊……我以爲杭越這種人不會喫愛情的苦,看來是我想多了。」
小螃蟹:「兄弟們我平衡了!杭越長那麼帥都是舔狗,那我平時舔一舔有什麼問題?」
諸如此類的評論還有很多。
頁面充斥着「戀愛腦」「舔狗」「備胎」等字眼。
我怕杭越看了又要受刺激,正想辦法解決,再一刷新,帖子顯示 404。
帖子無了。
不知道是被人舉報,還是管理員淨化首頁。
不過這件事總算是過去了。
我長吁一口氣。
等五一假期結束返校,我才知道這件事並沒有真正過去。
只是從網絡轉到了現實。
幾乎每個遇到的熟人,與我八卦的第一件事,都是:「校草表白被拒了你知道嗎!」
而且,謠言還有越傳越盛的趨勢。
到最後,我聽到的已經是「杭越舔了一個女孩八年,被拒後跳樓輕生,送上救護車時只剩下一口氣了」這種離譜的版本。
更可怕的是,杭越本人真的受到了刺激。
我收到了他發來的求助消息:「有空嗎?我想接受一次心理輔導。」
可他已經對我產生感情,我再給他做心理輔導於公於私都不合適。
我正要拒絕,他又說:
「我好難受。」
「他們都說我。」
「你能不能幫幫我?」
拒絕的字眼敲了又敲,我始終不能硬下心腸,只能應好。
-4-
談話的地點選在學校咖啡廳的小會客室。
舒適、私密、有安全感。
我到的時候,杭越已經在了。
他背對着我坐在小圓桌前,耷拉着頭,因他躬身的動作,白襯衫勾勒出他緊實的背部線條,極吸引人的視線。
得承認,即使是這樣喪氣的杭越,也依舊帥得不像話。
我斂了斂心神,在他對面坐下。
他看到我,眼睛一亮。
我抿脣,問:「發生什麼事了?和我說說好嗎?」
他點頭,怯怯看我一眼,開始陳述:「我最近喜歡上一個女孩子,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我鼓足勇氣和她表白,可是被她拒絕了。」
他似乎只把我當成心理諮詢師來傾訴,表現得像是一個情場失意的頹廢來訪者。
如果他喜歡的人不是我,這樣的談話將毫無問題。
可偏偏,他喜歡的人就是我!
我的心底總騰起幾分異樣,難以捉摸。
他說:「其實我喜歡的女生沒有直接拒絕我,她說這事還能商量,我還有機會。我不敢奢望這是她喜歡我的意思,可總歸她沒有直接拒絕對吧?」
「但他們都說這是我戀愛腦,是我癡心妄想,還說我是備胎,等那女生找到更合適的就會把我給踹了。」
「我好難過……」
他聲情意表,我卻屢屢走神。
來了來了,那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我強撐着精神回答:「既然他們說的不是事實,那你爲什麼還要在意呢?」
他嘆一口氣:「可我也覺得他們說得對。」
「沒準那女生真的不喜歡我,只是礙於情面不好拒絕罷了。」他眉眼低垂,垂頭喪氣。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悄悄抬頭,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是他突然從來訪者的角色切換到追求者的角色,期盼我給他一個答案。
可我能如何回答?
喜歡,或者不喜歡,這樣的字眼都不適合出現在這場諮詢師和來訪者的談話中。
我只想感慨,心理輔導一旦有了情感牽扯,果然就會十分難搞。
和杭越的談話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
他沒有明顯好轉,而我已經心力交瘁。
臨分別前,杭越矜持理一理衣領,頗羞怯對我說:「週五見。」
我心想,可能見不到了。
因爲我已經向學院遞交了更換心理幫扶對象的申請。
-5-
心理幫扶項目規定學期內學生與學生要做夠一定次數的心理諮詢。
我與杭越約定的頻率是半個月一次,即這週五會有一次。
但眼下這情況,我顯然不再適合給他做諮詢。
來訪者愛上心理諮詢師的情況並不少見,這在心理學上甚至還有專業解釋——移情。
因爲諮詢師的陪伴和包容,來訪者產生強烈的依戀。
有些人會誤以爲這就是喜歡。
可這並不是。
杭越喜歡的也並不是我。
他可能喜歡那種隨心所欲、暢所欲言的感覺,也可能喜歡心理輔導這段舒適且安心的時光,更可能喜歡有人無限包容他的快樂……但總歸不可能是喜歡我。
他喜歡上我,那這段心理諮詢就是失敗的。
更換幫扶對象的申請很快通過。
我也在這週五迎來了一位新的來訪者,身高一米五的小個子女生。
她因爲身高而自卑,遲遲無法釋懷。
將近一小時的諮詢,她出門時是帶着笑的,這讓我很有成就感。
我留在原處,整理完來訪筆記才離開。
手機被我靜音,我到掃碼付費買晚飯時纔想起來。
打開一看,有未讀消息,也有未接電話。
通通來自杭越。
擅自更換諮詢師這事確實是我不對,我將電話回撥,他接了,但沒出聲。
粗淺的呼吸聲撩在我的耳畔,不難窺探出他的情緒。
「是我。」我這樣開篇。
他壓低聲音問:「爲什麼?」
再開口,他聲音裏已經有了澀意:「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莫名於心不忍:「杭越,我們聊聊好嗎?」
「嗯。」
「三食堂蓋澆飯這兒,我等你。」
他來得很快。
頭髮被風吹得蓬亂,T 恤衛褲運動鞋,矜貴校草第一次有了放蕩不羈的感覺。
我將西紅柿雞蛋蓋澆飯推到他面前,溫聲說:「喫點吧,你喜歡的。」
他看我一眼,沒動:「我要聽理由。」
於是我給他解釋「移情」,給他解釋他可能喜歡我的原因,給他解釋爲什麼要更換幫扶對象。
最後,我總結說:「即便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但你產生了這種感覺,我就不適合再給你做諮詢了。」
他沉默稍許,突然眼神放光:「不給我諮詢了,那你和我談戀愛就不受限制了對吧?」
「……」他到底爲什麼能想到這個?
他再說:「你拒絕我,不是因爲你不喜歡我,而是因爲你礙於諮詢師的身份不能喜歡我對嗎?」
「我也沒有——」
我的話被他打斷,他還處在亢奮中,喃喃自語道:「可我不是因爲諮詢喜歡你的啊,我早就喜歡——」
他聲音戛然而止。
我懷疑自己剛纔聽到的一切:「啊??」
像是被施了自動冷卻技能,又像是不小心吐露了真心話,杭越此時處於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
我並不打算貼心放過,追問:「你剛剛說的,是你早就喜歡我了,對嗎?」
他沉默許久,還是點下了頭。
-6-
杭越想要傾訴,但他在做心理準備。
他終於拿起了勺,將面前那份西紅柿雞蛋蓋澆飯攪得粒粒米飯沾上醬汁後,嚐了一口,緩緩道:「你還記得崔宜嗎?」
我點頭,腦海中跟着浮現出那個安靜小女孩的模樣。
他說:「我妹妹。」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他解釋:「我隨母姓。」
「我妹妹有孤獨症,不說話,但她畫畫很棒。我經常看她的畫,看她在想什麼,看她平時都做了什麼,然後我在她的畫裏看到了你。」
是大二那年爲期兩個月的專業實習。
學院安排學生到各個社會場所實踐,而我被分到了孤獨症兒童康復中心。
「畫裏,你幫她繫鞋帶,幫她換掉髒衣服,幫她解決欺負她的小男生……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
「她每天的畫裏都是你。黑白線條的畫裏,只有你是有顏色的。」
「其實那時候她剛去學校,我們全家都很擔心她能不能適應,幸好她遇到了你。」
「結果很顯然,她適應得很好,我們全家都很感激你。」
我忍不住說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是啊,」他感慨,「你做得很好,還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這才更難能可貴。」
我被他誇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說:「後來有天,我在她的畫裏看到你身穿紅色小馬甲和大家揮手告別,那上頭有學校的校徽。我才知道,原來你和我在同一所學校。」
「繼而瞭解到,原來我妹妹畫中的小仙女,叫姜許。」
我好像懂了:「所以你是因爲你妹妹喜歡我的嗎?」
出乎我意料的,杭越一口就否認:「不是因爲我妹妹。」
他說:「我承認是因爲我妹妹,我才關注到你,但我不是因爲這個喜歡你。」
他眼神極澄澈:「我喜歡你,單純因爲你這個人。」
那眼神太熱切,我莫名不敢與他對視,忙低頭扒了一口飯。
他的目光鎖定我,聲音極低,又極蠱惑人:「不是因爲心理諮詢喜歡你,是因爲你才喜歡心理諮詢。」
他說:「如果不是你,那些話誰對我說都沒用。」
我的心狂跳不已。
在此刻,我得承認杭越作爲男性的魅力有多大。
哪怕我對他毫無情愫,但他這樣低聲與我訴說着情話時,我依舊臉紅心熱。
他罔顧我的羞赧,直白道:「現在沒有諮詢師這層關係,也無關我妹妹,僅僅是我喜歡你……」
他說:「那麼,我可以追你了嗎?」
我抿緊脣:「如果我拒絕,你是不是又要下樓買菸?」
他莫名笑了下:「你拒絕,我會不開心。但你答應,我會很高興。」
他似乎總能把話說得圓滿,讓我懷疑這樣的人是否真的有重度的社交恐懼。
他繼續追問:「可以嗎?」
在他迫切的目光下,我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可藏不了。
躲到哪兒,他的目光就追到哪兒。
實在沒辦法了,我耳根通紅扔出一句:「你愛追就追吧。」
他兀自笑得開懷:「當你答應了。」
-7-
杭越的追並不是說說而已。
他會在晚自習後默默送我回宿舍,也會在白天跑來蹭我的專業課。
並不多做什麼,像是隻想安靜守護。
但他這樣的人,出現在哪都是注目的焦點,何況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
論壇上已經有了關於杭越到底在追誰的投票帖。
而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實在怕了這杭越的影響力,委婉提醒他收斂一點。
他倒也聽勸,沒再明目張膽。
但偷偷摸摸帶來的情緒體驗更是刺激,我甚至有種我和他在偷情的感覺。
好比現在——
他在臺上主持校園歌手大賽,而我在臺下觀看。
他的眼神不時看向我。
這種對視帶來的刺激,能讓我的心怦怦直跳。
腦海中還閃過他上臺前那句「只有看到你,我纔不會緊張」。
其實我本來不想來,但因爲他這句話,我出現在現場。
校園歌手大賽圓滿落幕。
而我也在此時收到杭越發來的消息。
他讓我去音樂廳後面那棵最大的榕樹下等他,他有事找我。
索性無事,我等過去,很快等來了西裝革履的杭越。
他一路小跑過來,停在我面前時,面容帶着幾分可見的羞怯,問:「感覺還好嗎?」
我想,衝擊很大。
舞臺上的他舉手投足皆是自信魅力,私底下的他卻純情熱切直白真摯,這反差感實在讓我眩暈。
他還在等我的回覆,我真心實意誇讚:「特別好!看不出你有一點緊張!」
他笑着說:「那是因爲有你在。」
他情話實在不少,我納悶道:「你們社恐,情話都是一套一套的嗎?」
他回:「我們社恐,情話對喜歡的人都是一套一套的。」
「……」
我只好轉移話題:「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的手在口袋裏掏啊掏,最後掏出一沓粉色的信紙。
我大驚,竟然是送情書!
他失笑,澄清:「邀請函,我妹畫的。」
情書不敢接,但邀請函不得不接。
我打開一看,連環畫很好懂,下週小姑娘過生日,邀請我一起去。
杭越害羞一摸後脖頸,說:「我在我妹面前打了包票,說我一定可以請來你。」
那還能說什麼,爲了不讓小姑娘失望,只好去了。
崔宜生日那天,杭越開車來宿舍樓下接我。
車一路往他家行駛。
可越臨近他家,我越感覺到不對勁。
我已經身處本市著名園林別墅區,寸土寸金還特不當回事的那個地盤。
車最終停靠在其中一棟。
我環視周圍,看向杭越:「下樓買菸?樓在哪?」
他怔了一下,極上道補充:「這樓也能跳,我待會兒就爬屋頂。」
我白他一眼。
他解釋:「其實是一個梗,強烈表達我當時表白被拒不想活的想法。」
一次被騙足以讓我提高警惕。
我盯住他,問:「你真的有容貌焦慮嗎?」
「確實有,」杭越腔調正經,「我時常會擔心你眼裏的我不夠帥。」
「……」算了。
-8-
隨杭越進門才知道,這生日宴和我想象的有差距。
我以爲被邀請參加的人會有很多,結果只有我一個,周圍全是親屬。
像是家庭宴會,只有我一個外人。
滿是好奇的注視讓我無所適從。
杭越安撫道:「不用管這些,我們去看小宜。」
他領我繞到一處獨立的小院子前,進門前先敲了敲門,隨後說:「小宜,你看看誰來了?」
面前安靜作畫的小姑娘沒有動靜。
我走到近前,跟着俯下身:「小宜,還記得姐姐嗎?」
她還是作畫,期間緩慢抬頭望了我一眼,又繼續作畫。
孤獨症兒童大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能回應並抬頭望我這一眼,已經彌足珍貴。
我將準備好的畫本遞給她作生日禮物,在一旁陪着她一起畫畫。
出乎我意料的,杭越也留了下來。
三個人各自安靜作畫,誰也沒打擾誰。
我忍不住出聲:「你不用出去陪客人嗎?」
杭越答:「我社恐。」
我默默說:「沒見過整天把社恐掛嘴邊的社恐。」
杭越:「那看來我是驕傲型社恐。」
「……」
作畫完畢,交換成果。
小宜畫的是我,杭越畫的是我,而我畫的還是我。
我評價說:「還是小宜畫得最好。」
小姑娘已經跑開,從牆角的書櫃中翻出一本顯舊的繪畫本塞到我手上。
我翻開,畫上記錄的是我實習那段過往。
原本只是聽杭越說,現下親眼見到,感覺確實不一樣。
她的筆下,我是栩栩如生的。
或許這麼說會自作多情,但我確實能從筆觸中感覺出她的愛。
我沉浸在這些畫裏,翻了幾頁才發現,畫的右下角還有幾行遒勁的小字。
是日記。
但我很快反應過來孤獨症孩子不會寫日記,意識到這是某個家長在看圖說話。
模仿的還是小孩子口吻:
「今天把衣服弄髒了,是姐姐幫我換的。她沒有弄疼我,還給我了一顆糖,好喫。」
「摔跤了,很疼。姐姐幫我處理傷口,呼呼~」
「姐姐幫我扎頭髮了,還幫我夾上了她的櫻桃髮夾,她誇我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孩,開心。」
我再往下翻了幾頁,杭越抬手按過來,耳根微紅:「別看了。」
我懂了:「你寫的?」
他說:「我只是想知道我妹妹在想什麼。」
孤獨症兒童在想什麼,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我抬眼看害羞的杭越,彷彿從字裏行間窺探到了一位哥哥細膩的愛。
我很驚訝。
在這之前,作爲校草的杭越給我的印象一直是帥的、自信的、優越的、高不可攀的。
可接觸下來才知道,他還能是脆弱的、細膩的、溫柔的、純情的。
像是黑白的畫卷突然有了色彩,杭越整個人在我面前鮮活起來。
他大概被我看不自在了,問一聲:「怎麼這麼盯着我?」
我如實說:「我覺得你很帥。」
他臉瞬間全紅了。
慶祝完妹妹的生日,杭越送我回學校。
回程路上我才知道,原來杭越到宿舍接我的畫面被人拍到,還傳上了網。
論壇討論正熱。
「破案了!拒絕杭越的人是心理系的姜許,不過這兩人貌似在一起了哈哈哈(圖)」
前排的評論都在喫瓜和分析,直到一條評論冒出來:
「可姜許負責了杭越的心理諮詢啊,他們怎麼能在一起?這不就是以公謀私嗎?天,這也太不專業了吧!(圖)(圖)」
我戳開圖片,看到了我爲杭越寫的來訪者日記。
-9-
心理幫扶項目自然需要有反饋,來訪者日記就是其中一項。
因爲我不再接手杭越的心理諮詢,前段時間我便把這段時間的日記整理成文檔,以作業的形式用郵箱發給了老師。
但我沒想到,日記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論壇。
出於隱私保護,我自然沒寫出杭越的真名,只用 H 同學代指。
但所列的事是真的,主持歌手大賽、常年專業第一、蟬聯校草榜……這些特質在學校再找不出第二個人。
而右下角,赫然列着我的名字——姜許。
論壇風向一轉。
由喫瓜祝福轉向質疑抨擊。
身旁的杭越問我:「怎麼了?」
我掐滅手機,平靜道:「沒什麼,有點誤會。」
他笑着說:「解開就好了。」
我應一聲是。
回到宿舍,室內很安靜。
三名舍友都在,她們默默看我一眼,繼續扭頭做自己的事。
然後我在我的桌上看到了一堆她們送來的零食,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我申明:「我沒什麼事。」
宿舍這才重新有了聲音。
洗澡時,外間傳來一聲驚叫。
像是室友拿着手機衝到了浴室門外,她激動說:「校草、校草他回應了!」
她全程給我直播論壇進展:
「問,你和姜許是在一起了嗎?」
「校草答,還在追。」
「再問,你倆是因爲心理諮詢在一起的嗎?」
「校草答,還沒在一起,但我在這之前就喜歡她了。」
另兩名室友附和感慨:「嗚嗚嗚好浪漫啊!」
着實是令我洗澡都不得安寧。
等我收拾妥當點開論壇,已經是許久之後。
原先那個喫瓜和抨擊我的帖子已經不在,飄在首頁的是杭越新開的帖。
「答疑帖:我是杭越,大家有話就在這兒說。」
我點進去,往下翻,看到了洗澡期間室友給我直播的那些言論。
杭越每一條都回答,甚至連表白被拒那事都如實交代了。
有人問:「你之前表白被拒是被她拒的嗎?」
杭越回:「是。所以她沒有以公謀私,她一直很專業。」
往下翻着翻着,還看到一些室友沒直播的。
有人問杭越:「你真的考試焦慮嗎?」
杭越回:「是的。」
像是他室友的人在拆臺:「他有個屁!每次考試前睡得不知道多香,全宿舍只有他不臨時抱佛腳!」
還有人問:「校草也容貌焦慮啊?」
杭越回:「是的。」
這回底下有更多人拆臺:「我把話撂這兒了,信杭越這話的都是傻逼。」
除此之外,還有社恐和鏡頭恐懼。
熟悉杭越的人說這些話看了就想笑,甚至開始懷疑那份來訪者日記寫的到底是不是杭越。
我也處於怔愣之中。
此時,杭越給我發來消息。
他言簡意賅交代:「誤會解開了。」
我將那幾張拆臺的截圖發給他,問:「那這些又怎麼解釋?」
-10-
杭越沒回。
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不知道怎麼回。
我將手機放在一旁,再回想杭越來心理諮詢的全過程,還是難以分辨真假。
如果是裝的,那他演技也未免太好了點。
手機閃爍一下,我側目,看到了杭越發來的最新消息。
杭越:「我在你宿舍樓下。」
杭越:「如果你願意下來的話,我想和你面對面解釋這件事。」
距離宿舍門禁還有半小時。
我一思索,在睡裙外穿了件外套下了樓。
杭越一身黑衣黑褲立在宿舍花壇邊等我。
他長得高,又帥,在來來往往的晚歸女生中格外矚目,幾乎每個路過的女生都要看他。
他倒淡定,還能和幾個相熟的人點頭致意。
我緩步走近他。
他目光掃到我光裸的小腿,皺了下眉:「怎麼穿這麼少?」
我緊了緊外套:「你要說快說。」
他領我到宿舍樓的避風口,這纔開始解釋:「之前學校安排做全體學生的心理普查,我猜可能和你們專業有關,就瞎填了一下。」
「瞎填?」
「就那些量表,」杭越不好意思摸了摸脖子,「把情況往嚴重了填。」
然後就得到了一個狀況不容樂觀急需心理干預的杭越。
他說:「我沒想過會是你,我本來想的是能多來這邊偶遇你也是好的,結果……」
結果,學院真把我和他安排到了一起。
杭越說:「一看是你,我就不想那麼快好了。」
我沉默下來。
「我也知道拿這種方式接近你很卑劣,但我實在想不到其他辦法了。」他說,「你出了名的難追,我貿然表白你肯定是要拒絕的。」
「雖然這樣表白還是被拒……」
他喪喪呢喃:「但是如果早知道有諮詢這層關係不能談戀愛,我說什麼也不會選擇這樣接近你。」
說着說着,他像是沒了底氣,也再沒了聲音。
我問:「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他眼底有幾分訝異:「我以爲喜歡你不需要理由。」
在我的注視下,他又補充:「如果一定要的話,那就是——你。」
「因爲是你,所以喜歡你。」
這是我從未聽過的答案,我一時有些失神。
他忐忑問:「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談不上失望。」我說。
我只是本以爲我足夠了解杭越,結果卻發現我瞭解的只是他僞裝出來的杭越。
這種衝擊感,難以釋懷。
「那我還能追你嗎?」他又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答。
不想讓他追,也不想讓他不追。
我想讓這段關係先冷卻,想要看清我對他到底是什麼想法。
宿舍阿姨在門口高聲提醒快關門了,我掃一眼杭越,說:「我要先上去了。」
「行。」
他一路護送我到宿舍門口,目送我進門,再對遲遲未關門的阿姨道一聲謝。
我望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僞裝不僞裝也不是多大的問題。
-11-
我和杭越的關係自發冷卻下來。
沒有諮詢,沒有歌手賽,沒有一起上課,沒有送我回宿舍……原來以前這些交集,都是杭越人爲製造的。
當沒了這些人爲刻意,我甚至連他的面都見不着。
他又成了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校草。
活躍在視頻中、論壇裏、表白牆上,就是不在我的生活中。
我猜我可能對他有點意思,畢竟我是想他的。
但我不知道要如何破冰。
他沒主動找我,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對我是什麼樣的想法。
每週一次的心理諮詢室值班,這周輪到我。
在值班快結束時,我等來一位許久未見的來訪者——杭越。
他面容稍許憔悴,看到是我時,眼神未變分毫,只問:「現在可以諮詢嗎?」
我點頭。
他坐在我面前,耷拉着背,意志消沉的模樣:「我最近喫不下飯,睡不着覺,上課也沒精神,我每天都在想她,無時無刻不在想……我好痛苦。」
我的心猛顫一下。
他還在說:「室友說我這是相思病,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相思,我只知道我想她……我好痛苦。」
他接連說了兩句「我好痛苦」,我不由問:「爲什麼會痛苦?」
「她不想我。」
他說:「每當我認識到這個事實,我就會痛苦。」
我情不自禁說:「你怎麼知道她不——」
他倏地看了過來,眼裏一下子有了神采。
他矜持又迫切地問:「那她是想的嗎?」
我悶悶答:「我不知道。」
杭越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我不知道要怎麼排解這種痛苦。室友說喜歡就去追,可她連追都不想讓我追,我不敢聯繫她,我怕她會更討厭我。」
杭越問:「她是討厭我的嗎?」
很顯然,他是在借心理諮詢套我的話,他要知道我怎麼想,但我也已經混淆了我的角色,我不專業了。
我破罐破摔回答:「不討厭。」
杭越得寸進尺:「那是喜歡嗎?」
我反擊道:「你問我還是問她?」
不料杭越臉皮厚得很:「你和我喜歡的她,是同一個人。」
我的臉瞬間就熱了。
他還在追問:「喜歡嗎?」
我架不住他熱切的注視,小聲答:「有點。」
他突然間就振奮了。
彷彿被誰注入了能量,他坐直身體,一掃頹勢,聲音頗洪亮地對我說:「我沒有問題了,我也不痛苦了,心理諮詢真有用!」
「……」
他回到杭越的角色,不再是來訪者。
他問我:「姜許,我們可以談戀愛嗎?」
我實在是怕了欺騙,再問:「你還有沒有什麼事瞞着我?」
杭越想了會兒,如實說:「當初你拒絕我時,那條朋友圈我是故意發的。」
「我想要你誤會,我喜歡你心軟。」
原來不是跳樓買菸,根本就是蓄謀已久。
他小心翼翼問:「你還喜歡我嗎?」
「嗯。」
我將他的原話送還給他:「因爲是你,所以喜歡你。」
「哪怕是耍心機的你。」
杭越臉上露出呆呆的笑容,許久,才憨憨地衝我說了一句:「那我好幸福。」
「……」你好傻。
-12-
和杭越戀愛後,他領我和他的室友一起喫了頓飯。
原本我以爲這只是傳統的宿舍脫單飯,等飯到中途才知道,原來還另有目的。
他一個室友說:「之前在論壇曬你來訪者日記的那個人,我給找出來了。」
我不由看向杭越,眼神問詢。
他湊到我耳邊說:「他是學校論壇的管理員。」
我算是知道杭越那些不翼而飛的熱帖都是咋回事了。
那位室友還在說:「是你同系的學姐,估計是老師讓她幫忙整理學生作業時看到的。」
他另一位室友添油加醋:「那學姐是因爲喜歡杭越, 所以就……你懂的。」
杭越睨那人一眼, 扭頭和我澄清:「我保證, 在這之前,我根本都不知道她是誰。」
我淡然點點頭。
杭越這時候問:「要怎麼處理?」
我想了想:「就道歉吧,對你對我,其他也沒什麼了。」
「行。」
喫過飯, 他的室友自覺退場, 給我和杭越留足私人空間。
包間內, 杭越將我連人帶椅子拖近。
他雙手撐在我身體兩側,將我整個圈住,氣息危險:「你不會喫醋嗎?」
我懵了:「啊?」
他說:「學姐喜歡我,你都不在意。」
「怎樣算在意?」
「你要喫醋。」他面色冷峻說。
「可你給我的安全感很足。」我辯解。
就像剛纔那樣, 有女生喜歡杭越, 他比我還要緊張,會第一時間交代清楚情況。
我在他嘴角飛快落下一個吻, 誇道:「你是很好的男朋友。」
他神情怔忪, 抬手摸了摸嘴角後說:「這樣……也行。」
我無奈失笑:「那能走了嗎,男朋友?」
他還是圈在我身側不放,盯住我, 緩慢吐出幾個字:「我想吻你。」
我一下子變得緊張。
我想我還是更喜歡他不打一聲招呼親上來。
這種接吻預告總讓我無所適從, 我的手指情不自禁抓緊了椅凳邊沿。
到最後, 還是他幫忙解放了我的手。
他揉着我痠疼的手指,取笑說:「凳子都要被你抓壞了。」
我臉紅:「哪有這麼誇張。」
「下次抓我。」他說,「我抓不壞。」
「……」流氓。
回到學校時, 夜已經很深。
杭越牽着我的手走在校園裏。
路過的人都在看他,看我,看我們十指緊扣的雙手。
有落葉飄在我肩頭, 他幫我撣去,嘆一聲:「真好。」
「什麼?」
「能光明正大牽你的手, 能名正言順送你回宿舍, 能堂堂正正陪你一起上課……這對我來說,感覺很好。」
「之前委屈你了嗎?」
「不委屈, 」他這樣答, 「畢竟當時的我沒有名分。」
「……」
他的手在兜裏掏啊掏, 又掏出一張粉色的信紙。
我問:「小宜畫的?」
他點點頭。
我展開一看, 畫中有我有他有小宜,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圈住一個幾層的大蛋糕。
我想, 畫的是小宜生日宴那一天。
才這麼想,目光就瞥到右下角那行遒勁的小字:
「今天, 哥哥和姐姐結婚了, 我好開心, 以後姐姐就是我嫂嫂了。我有嫂嫂了!」
我臉紅道:「你看圖說話簡直零分, 小宜纔不是這麼想。」
「但我是這麼想。」
他語氣真誠,誠摯到讓我有些意外。
畢竟我們確實才戀愛沒多久。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他說:「我見到你那一刻, 連我們婚禮現場選什麼顏色的花都想好了。」
在我的沉默中,他補充:「決定權在你,不用有壓力。」
杭越:「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認真。」
「好。」
我想他是聽到了一些言論, 聽到了一些關於杭越多久後會膩會甩掉我的猜測。
他在讓我心安。
我重新握上他的手:「你真的是很好的男朋友。」
他拽拽的:「以後會更好。」
以後,真是美好的一個詞。
讓我光想想就很是期待,期待有他的那個未來。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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