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卿昏迷不醒時,未婚妻退親,攀上了五皇子。
我被家裏送去沖喜。
謝懷卿醒後,捧着我的手,許諾定不相負。
三年後,謝懷卿立大功。
他把潑天的功勞用來救前未婚妻。
他還說:「顧蘭,嫁給我本就是你攀高枝。你該學會容人之量。」
1
五皇子謀逆獲罪時。
夫君謝懷卿正在邊關立下潑天大功。
上京城的貴女們都羨慕我。
「王爺立大功,王妃好福氣。
「懷王妃,你也算苦盡甘來。
「我最羨慕的,是顧姐姐嫁進王府三年,就算左眼有疾,懷王仍一心一意地守着她,王府裏別說側妃,連通房也沒一個。
「都說懷王妃旺夫,果然如此。不像那五皇子妃……」
我被說得害羞。
雖然只是沖喜匆匆嫁給謝懷卿。
三年來,他對我卻真心實意。
就算我受傷,失了一隻眼睛。
上京城都等着謝懷卿休妻。
他也不曾嫌棄我。
我不止一次慶幸,當初嫁給了謝懷卿。
正熱鬧間,秋桔腳步凌亂地跑進來。
「不好了!王爺要用軍功換五皇子妃。皇上盛怒,命人打板子,打到他改口爲止。」
不是說立了大功,怎會又要挨板子?
貴女們眼見形勢不對,紛紛找藉口離開。
那一刻,我的頭沒來由地疼。
我趕到宮裏。
謝懷卿的背被打得皮開肉綻,痛暈之前仍不忘囑咐我「把江盈帶回去」。
江盈,就是謝懷卿那位前未婚妻。
因爲這事,我被謝懷卿的母妃斥責。
怪我籠絡不了謝懷卿的心。
才讓他被那江盈迷惑了去。
我百口莫辯。
事後,謝懷卿跟我解釋。
「顧蘭,你別聽外面的人亂嚼舌根子。
「本王把江盈弄回府,只是不想讓她輕易死了。
「本王恨江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喜歡她?
「江盈在本王最需要的時候拋棄我,三年來,我耿耿於懷,現在終於尋到機會報復她。
「你就把她當個小玩意,不管要打要罵,都隨你的意。」
這話不過三日。
謝懷卿來我的院子,江盈恰到好處地暈倒在地。
謝懷卿不顧背上有傷,當即就抱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桔嘖嘖。
「王妃,您是沒看到,王爺抱着那叫一個緊,自己的傷口出血了也顧不上,還把府裏的太醫都宣過去了。
「太醫說王爺的傷比較嚴重,王爺還是讓他們別管自己,先給江盈治傷。」
我趕過去時,江盈剛醒,熱淚盈眶。
她什麼都還沒說。
謝懷卿就焦急道。
「盈盈,你受了什麼委屈,只管告訴我。」
江盈看向我,把自己的手往後縮。
「王爺,不關王妃的事,王妃也不是故意針對我。」
謝懷卿拉過江盈的手,看到原本白嫩的手凍得通紅,甚至有了凍瘡,頓時心疼得不行。
他對我怒吼。
「顧蘭,虧本王以爲你賢惠,真沒想到,你也是個不能容人的。
「本王把江盈交給你不過三天,你就把她的手糟蹋成這般!」
我也很委屈。
「王爺,是你自己說的,把她當個奴僕就好。
「王爺不會以爲,王府的奴僕都像五皇子妃一樣,喫香的喝辣的吧?
「我不過聽王爺的派她去洗衣房。」
江盈低着頭。
「不是王妃的錯。王妃大概也不知道,洗衣房要五更起,大冬天的也不讓用熱水。」
大丫鬟秋桔向謝懷卿行了個禮。
「王爺,洗衣房是奴婢在管。
「江姑娘好沒道理,洗衣哪有用熱水的?!
「主子們的衣服都是好料子,泡了熱水就會壞掉。
「憑什麼別人都可以洗,就她不能洗……」
秋桔的話沒說完,被謝懷卿直接一腳踹飛。
「好你個刁奴,原來是你使壞!」
謝懷卿盛怒之下,秋桔被踢得撞柱子上,當即一口血噴到地上。
秋桔是我唯一的陪嫁丫鬟,我把她當作妹妹。
她素來懂事。
謝懷卿也說過,秋桔照顧我有功,要爲秋桔指一門好婚事。
謝懷卿此舉,無異於打我的臉。
謝懷卿看也不看受傷的秋桔。
「顧蘭,你命人收拾個好一點的院子,給江盈住下。」
江盈依偎在謝懷卿的懷裏,得意地看着我。
我的頭又疼了。
2
江盈本是謝懷卿的未婚妻。
三年前,謝懷卿重傷昏迷不醒。
算命的說他刀下亡魂過多,煞氣重。
要想讓他醒來,得找個八字旺夫的女子沖喜。
作爲他的未婚妻,江盈的八字正合適。
皇上還沒來得及下旨賜婚,江盈就跳出來要退親。
並且迅速攀上五皇子,成爲五皇子的側妃。
謝懷卿與五皇子同是皇上之子。
甚至因爲謝懷卿退敵有功,是兄弟間第一個封王的。
江盈不願嫁他做正妃,寧願給五皇子做側妃。
她就是看謝懷卿的眼瞎了,與大位無緣,所以寧願去給五皇子做側妃。
我的家世不好,但是八字旺夫。
被選作沖喜娘子。
我與謝懷卿成親第二天。
藥王路過上京城,救醒了謝懷卿。
唯有他的眼睛,藥王也束手無策。
上京城都說謝懷卿能醒,都是我沖喜的功勞。
謝懷卿醒後,捧着我的手。
「顧蘭,我定不負你。」
婚後第一次進宮參加宴會。
我被江盈爲難。
「你就是懷王妃?謝懷卿封了王又怎麼樣?沒前途又醜陋不堪,上京城的貴女都不願嫁給他。
「也就你這樣小門小戶出來的,才願意嫁給他。
「也對,你顧家不過七品之家,能嫁王爺,本就是高攀。」
彼時我因爲身世低微而自卑。
在皇家宮宴不知所措。
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
是謝懷卿幫我。
他說:「顧蘭嫁我是攀高枝,你嫁五皇子就不是爲了攀高枝?」
江盈當時就紅了眼。
「懷卿,我是被家裏逼的。」
謝懷卿牽着我離開。
「與我何干!」
離開後,謝懷卿怕我傷心。
「是本王連累你了,讓你受這個委屈。」
此後,謝懷卿對我很用心。
知道我出身不好,他請貴妃娘娘派宮裏得用的嬤嬤教我規矩。
他知道我的嫁妝少,就把自己的私產劃了大半給我。
謝懷卿說:「嫁妝是女子的底氣,這份底氣你孃家給不了,爲夫補給你。」
他還讓我掌家。
怕有人欺瞞,他一直陪着我。
讓王府上下都知道他對我的重視。
我原本對這段婚姻不看好。
是謝懷卿讓我有了信心。
而今天,爲了江盈,他卻親自在王府的下人們面前打了我的臉。
3
事後,謝懷卿來找我。
他送我一盒胭脂賠罪。
「顧蘭,當着江盈的面我不好說。
「江家怕被牽連,要逼她自盡。
「你知道本王的,我恨江盈。
「本王還沒報仇呢,怎麼能讓她出事?
「本王明白得很,我跟你纔是夫妻,夫妻一體,我的心裏只有你。你要理解本王。」
謝懷卿說得情真意切。
我卻想着被謝懷卿踢傷還動不了的秋桔。
還有秋桔說的,明明太醫說謝懷卿的傷更重,他卻堅持讓太醫先診斷江盈。
如果只是想報復,誰會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也不知道謝懷卿是想騙我,還是騙他自己。
我覺得我頭更疼了。
謝懷卿那一晚沒有離開。
我卻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翻了一個身。
次日早起,我在院中晾曬草藥。
謝懷卿的眼睛三個月前才治好的。
藥王說了,需每日服用中藥。
其中有一味藥,只能用七日內採摘的。
好不容易,我才從京郊找到這種藥草。
我着人隔三日採摘一次,親自晾曬,就怕出錯。
原本我是不想管了。
可是爲了謝懷卿的眼睛,我已經大費周折。
不想半途而廢。
江盈也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顧蘭,就算你把謝懷卿照顧得再仔細又有什麼用?!
「謝懷卿說了,這些都是下人的活。
「而我,從小嬌貴,我的手只適合彈琴作畫,他捨不得我辛苦。」
我看着明豔的江盈。
她生得美麗,又會打扮。
不像我,本就相貌平平,還盲了一隻眼睛。
可我還是很生氣。
「不會的,王爺說,他留下你,只是恨你拋棄他,想要報復。」
江盈笑出了眼淚。
「笑話,你以爲他真的恨我嗎?
「沒有愛,哪裏來的恨?
「他要是恨我,只要不管我,我就活不下去。
「可他還是接我進府,他還說了,要納我爲側妃!」
正好謝懷卿過來。
江盈抬了抬頭:「我讓你看看。」
她本來站得好好的,突然身子往地上一躺。
「王妃,你幹嘛推我?!」
本來還有十來丈的謝懷卿,立即飛身過來,扶住了江盈。
「顧蘭,你又發什麼瘋?!你太讓本王失望了。你以後別來找江盈了。」
我想要解釋。
「我沒有,是江盈自己……」
可謝懷卿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從前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人,現在看我好似陌生人。
他扶着江盈小心翼翼地離開。
丫鬟捧着藥碗過來。
「王爺,王妃親自爲您熬的藥。」
謝懷卿直接掀翻藥碗。
「本王馬上要成婚了,喝什麼藥,別來找晦氣。」
4
晚些,謝懷卿派了人來。
他要抬江盈爲側妃,讓我來辦這場婚事。
謝懷卿終於不裝了。
我很傷心,卻沒有眼淚。
是了,我已經哭不出淚。
一年前,邊關危急。
我原本讓人瞞着。
可還是讓謝懷卿知道了。
謝懷卿當時很失落。
他說:「如果本王還能上陣,一定能滅了蠻子。」
「立了功,一定要爲你求個封號,讓所有人高看你一眼。」
他驟然愣住,輕嘆。
「可惜,永遠不會好了。」
那段時間,他不僅壯志未酬,在上京城,也遭到了五皇子的打壓。
我不忍心,偷偷聯繫了藥王,把我的左眼換給了他。
藥王幫我把眼睛換給他之後,我就沒了眼淚。
反而是他,每次我傷心的時候,就會掉眼淚。
後來謝懷卿確實立了大功。
可他忘了說過的話。
他的大功,都被他用來救江盈。
謝懷卿怒氣衝衝地過來,還一邊擦着眼淚。
「顧蘭,你又有哪裏不滿意?哭什麼哭?
「本王讓你辦婚事,是給你的臉面。
「你爲妻,她爲妾,以後她見到都要向你行禮。」
我看着謝懷卿。
他身姿修長且挺拔,如芝蘭玉樹般,舉手投足間盡顯貴色。
曾經我很竊喜。
現在我只覺得疲憊。
「謝懷卿,其實你一直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我換給你的,對不對?」
謝懷卿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好了。顧蘭,本王不該跟你說重話。
「本王準備了你最喜歡的煙花。
「婚宴那天就能看到。」
我覺得可笑。
「王爺的煙花,是爲我準備的,還是爲江盈準備的?」
我的不識抬舉讓謝懷卿又生氣了。
他嘲諷。
「顧蘭,你本是七品小官之女,就算是給本王做妾,也算是抬舉。
「你能嫁本王爲正妃,是你攀高枝。
「你把左眼獻給本王,本王保你王妃之位,怎麼說,也是你佔了便宜。」
他覺得我佔了便宜。
我的血液直衝頭頂,感覺整個人被怒火燒透。
我的頭也很疼。
我臉色白了一些,控制不住俯身抱頭。
「王爺,妾身頭疼。」
謝懷卿不耐煩地看向我,面色不悅。
「顧氏,你別找藉口。三天後,你老老實實給本王操辦婚禮。」
我看着謝懷卿。
「皇上和貴妃娘娘都不會同意的。江盈本是你五弟的小妾,你納她,是要斷送自己的前途。」
他卻說:「不關你事。」
我不想再忍。
「如果王爺執意,那麼我顧蘭自請下堂。」
謝懷卿欺身上前。
「顧蘭,你以爲你離了王府,可以去哪兒?
「你孃家還仰仗我的鼻息過活,你以爲你能回去?
「別鬧了!」
是了。
我嫁給他,是攀高枝。
所以他認定我不能離開,才肆意妄爲。
曾經謝懷卿心疼我沒有孃家支撐,爲我撐腰。
現在孃家成了他刺傷我的利劍。
謝懷卿禁了我的足。
他還說:「既然你不願,那婚禮就不用你操辦了。你出席就行。」
5
沒想到還真被江盈說中了。
明知江盈不安好心。
我仍忍不住氣怒交加。
暈死過去。
醒來時,只有秋桔滿眼通紅地守在身邊。
我擔心地看着她:「秋桔,你的傷……」
秋桔扶起我:「王妃,奴婢的傷無礙,你已經昏睡一日。」
我看向她的身後,空無一人。
秋桔尷尬地解釋。
「王爺忙於公務,要晚點過來。」
可我分明聽到遠處的琴音。
我想起江盈所說。
她的手不是用來做粗活的,是用來彈琴作畫的。
現在,謝懷卿應該在聽江盈彈琴吧。
我辨不出琴聲的好壞。
不過謝懷卿爽朗的笑聲遠遠傳來,看來定是極好的。
或許謝懷卿喜歡的,一直是江盈這樣的貴女。
能陪他彈琴作畫,吟詩作對。
而我,成婚之初,嬤嬤教規矩時,本也是想教我撫琴的。
奈何我耳笨手拙,愣是學不會。
我苦笑:「秋桔,你不用安慰我。」
秋桔試圖轉移話題。
「王妃,您怎麼會突然暈倒?」
我想起換眼睛前,藥王說過,會有後遺症。
藥王說,輕則每月頭痛一次,重則……
醒來不過片刻,我覺得全身發冷,打起擺子。
秋桔很焦急。
「這可怎麼辦?王爺禁了您的足,不準請太醫。」
我隱隱察覺,是藥王說的最壞的情況來了。
藥王說,如果出現昏迷,一定要儘快找他。
否則會沒命。
不想秋桔擔心,我安慰她。
「沒事,我睡一覺,睡醒了就好。」
可是我的情況越來越糟。
一日大半時間都在昏迷。
「不行,王爺沒禁我的足,我得去找他。」
秋桔慌張地跑出去。
我伸出手,想叫她別白費力氣。
可秋桔已經跑遠。
守衛不讓秋桔出去。
秋桔就大放厥詞,罵謝懷卿,罵江盈。
她如願被帶到謝懷卿面前。
謝懷卿與江盈正一個彈琴,一個舞劍,好不愜意。
被打斷的謝懷卿陰雲籠罩。
「秋桔,本王真沒想到,你家主子爲了爭寵,連裝病這種伎倆都用得出來。
「本王還是高看她了。
「你怎麼不說她就快要死了?
「你告訴她,別折騰了,我說過王妃之位是她的,別想着獨寵,太貪心小心王妃之位也保不住。」
秋桔磕頭。
「不是的,王妃是真病了,不是裝病。」
謝懷卿已經沒了耐心,直接把她丟出門外。
6
我沒等到謝懷卿。
隔天江盈倒是來了。
秋桔攔在江盈的面前。
「這裏不歡迎你,你滾。」
江盈嘖嘖:「我不多留,我就跟姐姐說幾句話。」
江盈是帶着嫁衣來耀武揚威的。
「王爺心急,花了十萬兩,請了四十個繡娘連夜製成了這件嫁衣。
「姐姐或許不認識東珠,一顆就價值千金,我的發冠上足足鑲嵌了四顆。
「王爺說了,我值得最好的。」
江盈的嫁衣是大紅色的,用了金線,閃閃發光。
蓋頭用的是貢緞,緞面手感如雲朵一般,垂墜感極好。
謝懷卿這哪是在納側妃?!
分明是正妃的規格。
相比之下,我嫁給謝懷卿。
他臥病未醒。
我與一隻繫了紅綢的大白鵝拜堂。
哪裏有江盈風光?
江盈顯然也聽過,她今天來就是故意要戳我痛處。
「姐姐是正妃,嫁衣肯定更好吧。能不能拿出來讓妹妹看看?」
我當初急着沖喜。
嫁衣來不及繡。
是我娘帶着我去成衣鋪子挑的。
我看中的我娘嫌貴,最後只挑了一件十兩的。
因爲花了十兩。
被爹說教了兩個小時。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我一口氣沒上來,就聽到秋桔的哭聲。
「不好了,王妃又吐血了。」
江盈故作驚奇,笑意卻怎麼也掩不住。
「姐姐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
「不過王爺吩咐,不讓請太醫來,妹妹愛莫能助。」
我沒說話,而是又吐了一口血。
正好江盈離得近。
吐在她的嫁衣上。
江盈尖叫起來。
「我的嫁衣!」
7
我氣若游絲。
謝懷卿怒氣衝衝。
「顧蘭,你是故意弄髒江盈的嫁衣?!
「你就這麼見不得別人好!」
我沒有力氣跟他說話。
秋桔淚眼汪汪跪下。
「王爺,是江盈故意氣王妃,王妃纔會吐血到她的嫁衣上。求您讓太醫來看看王妃吧。」
謝懷卿橫眉豎眼。
「秋桔,你繼續演。
「我看哪個太醫敢來!」
正在這時,下人來稟告:「藥王求見。」
秋桔的眼中迸出喜意,用力地磕頭。
「王爺,求您讓藥王幫王妃診脈吧。」
秋桔不停地磕頭,頭都磕出血來。
謝懷卿卻像是沒看到,冷漠離開。
王府的人拜高踩低。
謝懷卿放話,他的大喜事,下人都賞雙倍工錢。
下人們都忙着佈置各處。
連我的院門也不放過,貼上了雙喜字。
與之對應的,我堂堂王妃,居然沒人送飯。
還是秋桔鬧了一通,纔拿到了飯菜。
我沒有胃口,喫不下。
秋桔勸我:「王妃多少喫點。王爺不心疼您,您得心疼自己。」
我勉強喫了兩口,很快又吐出來。
半夜我又發起燒來。
秋桔急得團團轉。
只能反覆用溼帕子給我降溫。
她一邊擦,一邊流淚。
「王妃,您再堅持堅持,很快就好了。」
可我覺得我大限已至。
想想我挺失敗。
孃家因爲送我沖喜有功。
弟弟如願捐了官。
早就不管我死活。
夫君忙着做新郎,曾經的諾言早拋到九霄雲外。
此刻,在我身邊的,唯有秋桔一人。
恍惚間,我又看到了那日宮宴,謝懷卿把我護在身後的場景。
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
我又想流淚了。
可是仍然是沒有眼淚。
我不知道,謝懷卿到了我的門外。
他正要推門的時候,管家匆匆趕來。
「王爺,側妃說她有事找您。」
謝懷卿收回要推門的手,轉身離開。
8
八月初八,大吉。
是謝懷卿迎娶江盈的好日子。
江盈在前一晚被送回孃家。
謝懷卿裝扮一新,十里紅妝迎回江盈。
拜堂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我這個王妃遲遲沒有出現。
謝懷卿盛怒:「來人,給本王去請王妃,讓她來喝側妃敬的茶。」
賓客們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懷王納側妃,王妃不肯露面。」
「如果我是懷王妃,我也不會出現。你看看紅嫁衣、紅喜帕,還有懷王親迎,拜高堂,這哪一樣該是側妃的?懷王寵妾滅妻,就別怪懷王妃不給他面子。」
謝懷卿聽到,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也就是這時,被他派去請我這個王妃的下人回來了。
下人戰戰兢兢:「王爺,小的有事稟告,我們去邊上說。」
謝懷卿更生氣了:「有什麼事,就在這裏說。本王倒要看看,王妃到底有什麼天大的理由不出現。」
下人都要哭了。
「王妃不是不肯來。而是……王妃病逝了。」
謝懷卿一腳把他踢飛。
「大喜的日子讓你咒王妃,活得不耐煩了。」
管家此時也進來,撲跪在地。
「王爺,是真的,王妃她沒了。」
謝懷卿橫眉倒豎。
「管家,連你也被她收買!我倒要親自去看看。」
謝懷卿剛抬腳,心就一陣刺痛。
謝懷卿恍惚想起,我說過自己頭痛,而他不准我看太醫。
謝懷卿招手喚管家。
「本王先去王妃院子,你快去請太醫。」
在賓客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他發足狂奔。
管家:「王爺,婚宴怎麼辦?」
謝懷卿已經沒心情管什麼婚宴,只當是沒聽到。
江盈也追了出來,笑得很是勉強。
「懷卿,有什麼政事,等婚宴完成再處理吧?」
江盈試圖爲他的行爲找補。
他卻氣憤地扯下身上的紅綢,擲在江盈的面前,頭也不回地離開。
身後的江盈尷尬地回過頭去。
「王爺一心爲國,成婚也不忘處理政事,來,先喫席。」
賓客們都是有耳朵的。
此時卻恨不得自己耳聾。
安靜了一瞬,氣氛才重新熱鬧起來。
本該新郎招待他們,現在新郎跑了。
新娘不得不拋頭露面。
不用想,上京城很快就會有新的笑料。
9
謝懷卿一腳踹飛我院子的大門。
秋桔看着謝懷卿,眼裏滿是憤懣。
「王妃已經沒了,王爺現在來幹什麼?」
謝懷卿眉頭微皺:「不可能!」
他衝了進來,離我還有五步遠,卻不敢再走一步。
「顧蘭,你不就是不想讓我成親?
「我知道,你是怕江盈壓你一頭。
「我不辦婚禮了,你快醒來。」
我自然是不可能動的。
謝懷卿推了我一下,又拉我的手。
「顧蘭,等你醒來,我們補辦婚禮,好不好?比給江盈的婚禮更風光。」
我仍是一動不動。
秋桔看不下去。
「王爺,王妃已經沒了,她在時您瞧不起她,現在何必呢?」
謝懷卿面色不悅。
「放肆!來人,把秋桔拉下去,亂棍打死。」
秋桔豁出去。
「奴婢也不活了。王妃在世時,沒人心疼,唯有奴婢心疼。現在王妃不在,王爺您打死我吧,我去與王妃做伴。」
管家帶着人來拉秋桔。
謝懷卿卻揚起手,讓他們退下。
「我問你,你家王妃可有什麼話留下。」
秋桔笑了。
「王妃說,上窮碧落下黃泉,不復相見。」
謝懷卿暴怒。
「不復相見?」
他猛地撲向我。
「顧蘭,你醒醒!你跟我說說,什麼是不復相見?」
很快,他頭疼欲裂。
太醫們都看不出問題。
幸好藥王還沒離開上京城。
藥王說:「王爺頭疼,是換眼睛的後遺症。」
「王爺的後遺症算輕的,只需每日喝藥就能清除,王爺沒按時喝藥吧?
「王妃的後遺症才嚴重。
「不能傷心,否則頭部氣血倒流,輕則每月頭疼,重則喪命。」
原本虛弱的謝懷卿,聞言抓住藥王的衣領。
「王妃她知道有後遺症嗎?」
「知道!」
藥王:「我當時也勸王妃慎重考慮。」
「可是王妃說,王爺是翱翔高空的雄鷹,不該因爲失明囿於後宅。
「她還說,王爺是大將軍,當年戰場上就救過她。
「邊關的百姓需要王爺,只有王爺去打仗,才能早日結束戰爭。
「她還說,王爺是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
「把眼睛換給王爺,她無悔。」
謝懷卿聽到,喃喃自語。
「顧蘭說她無悔。她真傻!真傻!
「本王不知道她不能傷心。如果知道,本王一定換個方式報復江盈。」
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顧蘭傷心卻流不出淚,本王還吼她!
「明明許諾過要照顧她一輩子。
「反而害死了她!」
後悔如潮水般淹沒了他。
謝懷卿吐出一口老血。
藥王連退了幾步。
「王爺您別碰瓷!吐血可不是換眼睛的後遺症。」
藥王還說,當初謝懷卿剛成婚,他並不是真的路過。
而是他欠我的人情,被我急急召過來救人。
謝懷卿抓住藥王的手腕,低下他向來高貴的頭顱。
「求你救救顧蘭。」
10
藥王想甩開他的手,卻沒能甩開。
「不,我救不了。」
謝懷卿無視藥王用力掰開他的手。
他抓住藥王,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世人都說藥王醫死人,活白骨,求你救她。你要什麼,本王都答應。」
藥王吹鬍子瞪眼睛。
「那是世人說的,不是我說的。」
謝懷卿不知道哪來的力氣。
起身拔出牆上的劍,壓上藥王的脖子。
他的眼中盡是瘋狂之色。
「幫我救顧蘭,否則我殺了你。」
藥王欲哭無淚。
「王妃已經死了。我要是能救,早就救了。
「本來昨日還能救的,是王爺您不讓我進來。現在我也回天乏術。」
本來昨日還能救的。
謝懷卿的臉色更蒼白了一些。
是他,不準藥王進門。
「是我親自斷了顧蘭的生路。」
謝懷卿手中的劍掉在地,笑得比哭還難看。
「是我害了她,是我!」
江盈帶着人闖進來的時候。
就看到謝懷卿一臉痛苦地跪在地上。
「都是我的錯,爲什麼死的不是我?」
江盈蹲在謝懷卿身側。
「懷卿,你節哀。姐姐已經故去,臣妾也傷心,懷卿你要保重身體,爲姐姐操持身後事。
「姐姐那麼喜歡你,每日親力親爲給你曬草藥,肯定不希望你輕賤自己的身體。」
秋桔諷刺地看着江盈。
「側妃可別亂認親戚,主子可當不起您這一聲『姐姐』。
「如果不是側妃你拿件價值十萬兩的嫁衣來氣王妃,王妃怎麼會……」
跪坐在地上的謝懷卿轉過頭來。
「價值十萬兩?」
他大笑。
「不過是成衣鋪子的嫁衣,頭冠墜了幾顆假東珠。
「找那幾顆假東珠,倒是費了本王不少心思。」
江盈變了臉色:「懷卿,你……」
謝懷卿黑眸幽深,盯着江盈,直把她盯着連連後退,才說道:「別叫我名字,你不配。」
江盈一臉委屈:「王爺,我們已然拜過堂,我是您的側妃。」
謝懷卿翻臉不認人。
「本王的側妃,上了玉碟纔算。沒上玉碟,算哪門子側妃?
「都是你的錯,是你害死了王妃。
「來人,江氏以下犯上,先把她押到大門口跪着。
「王妃什麼時候醒,再讓她起來。」
11
侍衛上前抓江盈。
江盈甩開了他們的手,指着謝懷卿。
「謝懷卿,你果然瘋了!
「顧蘭已經死了。
「笑話!你想報復我,想要我登高跌重,卻瞞着顧蘭。
「她被你害死了,你又怪我頭上!」
謝懷卿反手就是一耳光。
「江盈,本王不打女人的,可是現在忍不了了。不准你說顧蘭死了,她只是生氣了,睡着了。明天就能醒來。」
江盈嘲諷地看着他。
「你就騙自己吧。
「我有什麼錯?
「我本來是要跟五皇子一起死的。
「是謝懷卿你用軍功,不惜挨板子也要救我。
「既然能活着,誰願意死?
「既然進了府,誰願意委委屈屈活着?
「我不敬王妃,不是謝懷卿你默許的麼?
「是你把我帶回府,把我放在王妃的對立面。
「傷她最深的,分明是你!是你謝懷卿!
「你現在對付我,不過是想掩蓋自己的錯!
「當初是我脅迫你用軍功和板子救我?
「是我逼着你禁足王妃?
「還是我讓你不準宣太醫或見藥王?」
謝懷卿抖着手指着江盈。
「來人,快來人,把她拖下去。」
江盈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會走。」
江盈走出院子。
侍衛追上去抓住她,把她押到大門口跪下。
滿門的賓客頓時沸騰起來。
大喜之日,卻傳出原配王妃病逝了。
現在新郎不出現。
新娘被押在大門口跪着。
他們就從來沒見過如此詭異的婚事。
王府亂成了一鍋粥。
12
謝懷卿成親宴的鬧劇終於傳到宮裏。
謝懷卿的母妃――陳貴妃,打發人來詢問怎麼回事。
得知王妃死了,陳貴妃親自出宮。
陳貴妃在王府門口下馬車。
看到被侍衛押着跪在大門口的江盈。
陳貴妃止步。
「又是你,江盈!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媳婦?
「讓你跪着太便宜你了。
「聽說你在我兒媳婦面前說她長相普通,說她沒了一隻眼睛,配不上懷卿?
「她不配,難道你這狐媚樣配?
「來人,給我掌嘴。」
她帶來的老嬤嬤上前,戴上特製的手套,手套上全是鐵刺。
兩巴掌下去,江盈就被打得滿臉是血。
她的臉上滿是撕裂的針孔。
江盈痛苦地求饒:「娘娘,我好痛,放過我吧。」
陳貴妃冷笑。
「給我繼續打。」
嬤嬤面無表情。
「江側妃,咱們接着來。」
陳貴妃抬腳進了王府。
王府的客人還有沒有離開的,看到貴妃紛紛行禮。
陳貴妃:「事出突然,懷王妃病逝,這場婚事作罷,諸位先回去等報喪吧。」
客人紛紛離開。
喜事變喪事。
貴妃招呼人撤下紅綢,換上白布。
也就是這時,我的爹孃聞訊找上門。
「女兒啊,你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沒了?!」
他們哭得悽悽慘慘。
秋桔撲通跪下。
「老爺,夫人,你們要爲小姐做主!」
沒想到爹孃卻擦淨了眼淚,提出要我的嫁妝。
我的嫁妝本不值錢。
可是成婚後,謝懷卿陸續給了不少鋪子、田莊。
還有九個庫房的各種珍稀。
當初謝懷卿說要給我底氣。
把這些東西都添在嫁妝單子上。
我爹孃也是知道的。
他們現在來,想要的就是謝懷卿添加後的嫁妝。
謝懷卿無心應對。
陳貴妃卻說:「不行。」
她拿出一張單子,正是當初我的嫁妝。
「這些東西你們可以拿走。其他的東西得留下。
「你們對顧蘭不好,唯有秋桔對顧蘭忠心耿耿。
「顧蘭留下的東西,就給秋桔,也好讓顧蘭安心地去。」
我爹孃想鬧。
陳貴妃從宮裏帶出來的侍衛上前把他們團團圍住。
陳貴妃冷笑。
「我看誰敢鬧!」
我爹孃後悔不已。
他們拉下臉,不惜得罪懷王和貴妃,沒想到只得到一百多兩的嫁妝。
還不如好好巴結懷王。
可是陳貴妃並不給他們後悔的機會,直接讓人把他們丟出去。
陳貴妃拉着秋桔的手。
「秋桔,我知道,你與蘭兒情同姐妹。
「她肯定不放心你,有了錢財伴身,她也好放心。」
謝懷卿悲傷地看着。
「母妃遠在宮裏,都知道顧蘭她在乎秋桔。我卻爲了江盈,傷了秋桔,她定然是怪我的。」
陳貴妃白了自己兒子一眼。
「我會向皇上請求,給顧蘭追加封號。」
謝懷卿更是一個踉蹌。
他記起來。
曾經,他對我說,等他有了眼睛,立了功,就爲我求封號,讓所有人都高看一眼。
可他終究沒做到。
他立了功,正遇上五皇子獲罪。
他直接用功勞換了江盈,哪怕被打板子也在所不惜。
顧蘭一定很失望吧。
謝懷卿終於站立不穩,倒了下去。
貴妃急召藥王。
管家滿頭大汗地回稟:「娘娘,藥王不見了。」
偌大的王府上百號人。
竟無人看到藥王離開。
貴妃只能喚太醫。
可是太醫束手無策。
13
我被秋桔喚醒時,已身在藥王谷。
我:「秋桔,我怎麼在這裏,發生了什麼?」
秋桔給我倒了杯水。
「小姐,您還記得你有過夫君嗎?」
我試圖去想,卻一片空白。
我記得秋桔,記得家人,卻不記得自己嫁過人。
秋桔撇撇嘴。
「小姐不記得他更好。不過是個負心漢。
「當初他性命垂危,是小姐嫁過去沖喜,他才大好了。
「小姐對他情深意重,爲了讓他重見光明,主動找藥王,取了左眼給他。
「取眼睛時留下後遺症,不能傷心。您的夫君納了小妾,寵妾滅妻,您被他氣死了。
「幸好藥王出手救了您。」
我喝了口水。
我的夫君是誰?我怎麼不記得他的臉,只記得他個子很高?
我:「既然是個負心漢,那就不提他了。我爹孃知道我的下落嗎?」
秋桔很氣憤。
「小姐,老爺、夫人只顧着要回你的嫁妝。
「幸好貴……小姐的婆婆爲小姐撐腰,只讓他們帶走了小姐出嫁時的嫁妝,其他的都給我們留下。」
這是意料中的事。
我也沒什麼好傷心的。
爹孃向來看重弟弟。
而我的價值,就是看能不能嫁個對弟弟有幫助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正好脫身,就當自己沒有爹孃,從今以後,只爲自己而活。」
秋桔眉飛色舞:「小姐的婆婆還狠狠處置了那個小妾。」
我低嘆。
「我這婆婆是個聰明人。
「大張旗鼓地罰小妾,不過是爲了維護自己的兒子。
「畢竟我沖喜把夫君從鬼門關拉回。
「又把左眼給他,讓夫君復明。
「說是夫君的恩人也不爲過。
「夫君逼死了我,於他而言,不是什麼好名聲。
「於夫君的前途有礙,他想再娶也難。
「我那婆婆把什麼都推到小妾身上,夫君只需委委屈屈做出一副被欺騙的樣子,就能什麼都推得乾乾淨淨。」
秋桔一聽,氣炸了。
我被她逗樂。
「沒事,反正那小妾也不無辜。至於我那夫……前夫,我們等着,會有報應的。」
14
身子好了後,我提出想去邊塞看看風光。
書上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正好我現在有了閒暇。
藥王說他正好有事去邊塞,可以一起去。
邊塞的風光很好。
「秋桔,好像曾經有一個人,說他眼睛治好了,一定要帶我去看看邊塞,還說要教我騎馬,帶我領略邊塞的大好風光。」
我沒注意到秋桔和藥王的緊張。
片刻,藥王大笑。
「沒想到,我多年前隨口中許諾,你還記得。」
他一臉無奈,吹鬍子瞪眼睛:「好吧,我教你。」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過能有人教我騎馬,怎能錯過?
沒想到,我居然很有天賦。
我跟秋桔一起學。
她還在喫力地往馬背上爬。
我就能騎着馬在草原上馳騁。
我在草原上放馬狂奔,心裏的鬱氣一掃而空。
直到有一天,藥王說:「我們該離開了。」
蠻子要來了,又要打仗了。
藥王讓我和秋桔離開。
他要留下。
他說,有戰爭,就會有人受傷,他不能離開。
我看着青青的草、喫草的牛羊,和遠處放牧的人。
等到打仗,這些都會毀了。
我想做點什麼。
「我不走,我也留下。」
我拜藥王爲師,跟着他學醫。
沒想到除了騎馬,我學醫也很有天賦。
我救的人越來越多。
回到藥王谷,已是大雪滿山。
那日我與秋桔正堆雪人。
有人輕叩柴門。
我打開門,是一身月白常服的高大男子,腿好像受了重傷,用柺杖支撐着。
他只有一隻眼睛。
他看到我,一臉喜意地想說什麼。
我避開他的視線:「你是來找藥王的嗎?進來等吧,藥王中午就會回來。」
我急着繼續堆雪人。
男人卻拉住我的手臂。
「顧蘭,你是不是還在生本王的氣?」
15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這人好生奇怪。
「我們素不相識,我爲何要生你的氣?
「你是怕我怪你擾了藥王谷的清靜?
「我已經習慣了。藥王谷時不時有人上門求醫。
「你不用介懷,有病就得治。」
看着高高大大的男子,一瞬間卻像是失去了力氣,癱坐在地上。
秋桔眼見我久不回,找了出來。
「小姐,誰來了?」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
「一個病人。」
秋桔看到對方,面色不悅地拉我。
「原來是無關緊要的人,小姐,我們繼續堆雪人吧。」
師父回來後,發了好大的火。
我意外聽到師父與那男子的對話。
「既然你不珍惜眼睛,那就還給我徒兒。」
我看向秋桔。
「他就是我那負心的前夫?」
秋桔尷尬。
「對。小姐,你可不能再上他的當。」
我摸着秋桔的頭。
「你多慮了。我們還是想想中午喫什麼鍋子吧。」
師父要幫我拿回眼睛。
我阻止了他。
師父吹鬍子瞪眼睛。
「顧蘭,你不會對他還有什麼情意吧?」
我哭笑不得。
謝懷卿亦是一臉喜意來找我。
「顧蘭,聽說你拒絕拿回眼睛,你心中還有我是不是?」
我冷漠地看着他。
直到他臉上的喜意褪得一乾二淨。
「王爺別自作多情,對於我來說,你只是個陌生人。
「我只是覺得眼睛留給你,你能保護我天楚的百姓。
「我是醫者,不想有更多的百姓因爲戰爭受傷。」
謝懷卿失落片刻,不知道想到什麼,又高興起來。
「顧蘭,既然你不記得我,那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學醫這麼有天賦。
「騎術也很好。
「顧蘭,我算是重新認識了你。
「正好我新得了一匹好馬,可以送給你,我們一起去邊塞騎馬。」
我不得不打斷謝懷卿的美好暢想。
「抱歉,我無心情愛,只想跟着師父好好學醫。
「而且,聽說我在王府時,你嫌棄我不會彈琴作畫,不會吟詩作對。
「怎麼,現在我又吸引你了?
「不過是我離了你,有了自己的目標,不再滿心滿眼都是你,你覺得失落罷了。
「若我真的回到你身邊,不過幾年,你又得嫌棄了。
「我現在過得很好,並不想再困在王府, 奢求你的愛。」
謝懷卿有些急切。
「顧蘭,我是真心的。
「這一次,我一定對你好。
「我不把你困在王府,你想去哪兒,我陪你。
「不管你要騎馬,還是行醫, 我都不攔着。否則讓我天打五雷轟。」
話音剛落, 秋桔拿着掃把轟上來。
「那個誰, 你離我家小姐遠一點!」
謝懷卿現在不敢得罪秋桔, 不得不暫避。
16
謝懷卿離開前, 來找了我。
他看着我,一臉憂傷,欲言又止。
我忙着呢, 還有傷者要治。
於是朝他揮揮手。
「走吧,過去的就過去了。」
他驟然愣住, 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顧蘭,自從你離開, 我很多次做夢, 夢到你沒死, 夢到自己祈求你的原諒。
「沒想到, 我真的再見到你了。
「可是你都不認識我了,我再也沒機會找你懺悔,奢求你原諒。」
我哪有空管他?
我救的是一個懷孕七個月的孕婦, 受了傷,引發早產。
可是孕婦已經失去意識。
眼看要一屍兩命。
最後師父也來了,隔着一道簾子, 他一步步教我怎麼做。
最後,只救下孩子。
這是第一個死在我手上的傷員。
我翻遍藥王谷的醫書。
看到可以剖腹取子。
可我並沒有機會付諸實踐。
我不能拿人命當兒戲。
謝懷卿離開後, 並沒有放棄。
他三天一封信。
我一封沒看。
全部交給秋桔。
上好的宣紙, 燒火非常好用。
從他的信裏, 秋桔看到了江盈的下場。
秋桔告訴我。
江盈逃跑了。
卻被江家找回,送去寺廟。
在寺廟, 她受盡欺負。
幾次想自盡,都被謝懷卿派的人阻止。
謝懷卿放話,要讓她一直痛苦地活着。
我再度聽到了謝懷卿的消息。
他滅了蠻子, 收復失地。
邊關的百姓奔走相告。
師父卻被急召去邊關,據說謝懷卿重傷。
師父問我要不要去。
可是秋桔就要成婚了,我哪有空?
師父回來時, 帶來一具男屍。
謝懷卿留下遺書,自願獻出身體給我練習剖腹。他想贖罪, 待來世與我再續前緣。
我莞爾。
謝懷卿大概忘了,上窮碧落下黃泉,不復相見。我是認真的。
有了謝懷卿的獻身。
我得以實踐書上說的剖腹取子。
漸漸成了遠近聞名的女醫仙。
行醫時, 我習慣用白帕覆面。
卻仍有小夥子對我表示好感。
不過很可惜, 我沒有情絲。
據師父所說。
我當初換眼睛給負心前夫留下後遺症,不能傷心,卻因爲前夫讓我傷心,進入假死狀態。
師父救醒我。
爲防我重蹈覆轍。
他拔除了我的情絲。
師父問我怪不怪他。
我搖頭。
沒情絲挺好的。
不會爲情所苦。
眼看我少了一隻眼睛, 有個追求者願意把他的眼睛給我。
我教育他。
「不要輕易付出。
「需知人心易變。」
這話,我是對他說的,也是對以前的自己說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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