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新帝退婚後,我們全家開始擺爛

新帝拋棄我,娶了他的白月光。
自此,我們全家開始擺爛。
邊關被攻,我爹:痛病犯了,起不來。
京內治安不好,我哥:休年假,勿擾。
戶部沒錢,我娘:窮,借不了。
新帝暴怒:你們算什麼東西?朕有的是人!
好嘞~繼續擺爛。
後來,白月光大哥被新帝派出去迎敵,差點被嘎了。
白月光二哥被新帝拎出去探案,三天嚇傻了。
白月光她娘爲了給女兒撐場面,棺材本都借沒了。
喲呼~一直襬爛,一直爽~~~

-1-
秦柏登基前一天,他的白月光回來了。
第二天,他二話沒說,直接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封了楚螢爲後,將我們雲家的臉面摁在地上摩擦。
「娘,這宮門還進嗎?」
我打了個呵欠,問。
早上天不亮她就把我扒起來,梳妝,早早坐在正廳裏等着,說不能丟了臉面。
誰知道等了一上午等來這麼個消息。
「進什麼進?敢跟我玩過河拆橋?不把他們扒得脫層皮,我就不叫羅雲錦!」
我娘氣得眼睛都紅了。
「夫人,陳太后來了,她現在正在門外等着,要讓她進來嗎?」
管家站在大廳內,小心補充了句。
陳太后全名陳嫺,是我孃的閨中密友,我跟秦柏的婚事也是她倆相談甚歡後定下來的。
「人家是太后,我不過區區一個將軍夫人,我哪有膽子攔着不讓她進來?還不速速跟我出去迎接?」
我娘冷笑一聲,從主位上站起來。
沒等她走兩步,太后領着一行宮女太監從門外走了進來。
「姐姐這話就見外了,我們自幼一起長大,這情分比旁人要親近得多。」
太后滿面笑意地進來,握住我孃的手。
「臣婦不敢擔您這聲姐姐,太后娘娘請上座。」
我娘抽回手,蹲下身行禮道。
我也跟着一起行了禮。
太后見狀無奈地嘆口氣,坐上了主位。

-2-
「這事着實是柏兒做的不對,沒有提前跟雲家打聲招呼就自行封了後,來之前我已經教訓過他了,姐姐跟卿兒莫生氣。」
太后端坐好,出聲安撫我們。
 一句話就把我娘剛要問出口的質問堵了回去。
「事已至此,娘娘想怎麼解決?」
我娘看着她問。
「封后不是兒戲,眼下已昭告天下,不能更改,只能委屈卿兒當貴妃了。」
太后搖頭嘆息,滿眼歉意。
「這是木已成舟,要強迫我們認下了?」
我娘沉聲問。
「姐姐莫要說的這麼不堪,柏兒心有所屬,一意孤行,我也是沒想到,既已成事實,你們就多諒解些,和和氣氣做一家人,不好嗎?」
「呵,一家人?那楚家算個什麼東西?委屈我女兒,讓你們都開心?不可能!」
我娘徹底忍不住脾氣,怒道。
「羅雲錦!你不要覺得本宮喊你兩聲姐姐,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天下已經是本宮兒子的天下,本宮今日能來,已是給足了你們面子!」
陳太后威嚴被挑釁,也沒了好臉色,「本宮勸你們老老實實承下這貴妃之位,雲卿早與柏兒訂了婚約,要是被退婚,普天之下本宮看誰敢娶她!」
陳太后威脅道。
「那就不用太后娘娘操心了,我羅雲錦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會掙錢,卿兒就算一輩子不嫁,我也養得起她!」
我娘不甘示弱。
「好!好一個羅雲錦,柏兒能登上帝位你們一家是出了很多力,可你不要以爲我們就離不開你們了!這路是你們自己選的,到時候後悔了可別跪着來求本宮!」
陳太后憤聲道,甩袖離開。

-3-
「貴妃?說得好聽,不過就是個妾!想讓我女兒做,癡人說夢!」
陳太后走後,我娘將我趕回去休息。
等我睡足後,天色差不多快黑了。
我去正廳喫飯,意外發現我爹和我大哥都在。
「爹,你明日就要回邊關了,今晚不是說要跟你那些好友聚會嗎?怎麼回來了?」
「哥,你們大理寺最近案件頻發,你不是都住在那邊半個月了嗎?怎麼也回來了?」
我有些詫異地問。
「爹痛病犯了,不回邊關了,以後在家多陪陪卿兒,好不好?」
我爹慈愛地望着我笑着說。
我自是開心,連連點頭。
「進大理寺五年,我沒休過一日,現下累了,想回家歇兩日。」
我哥神情嚴肅地說。
自從開始斷案後,他愈發不苟言笑了,在家也難看見他開懷。
不知道他這性子這輩子還能不能給我娶到嫂子。
「不說廢話了,難得一家團圓喫個飯,快,都坐下。」
我娘發了話,我們趕緊都落座。
沒一會兒,我的碗裏就被夾滿了菜。
「這個魚好喫,喫這個,還有這個……」
我爹一口菜都沒動,一直往我碗裏夾着我愛喫的。
就連我那愈發看不透情緒的大哥,也給我夾了筷我最討厭的芹菜放進碗裏。
這……
望着我娘淡定的眼眸後暗藏的心疼,我哪裏不明白他們的心思。
我八歲與秦柏定親,到現在已七年。
每年元宵、端午、中秋……只要是節慶日子,我們都會在一起過。
我親眼看着他從清俊少年,一步步成長到現在的年輕帝王。
說沒有半分情意,是不可能的。
畢竟,我一直被周邊人灌輸着他是我未來的夫君,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半聲招呼都沒打,就把我背叛了。
爹、娘、大哥不提,我也不願提起秦柏這個人找不痛快,歡歡樂樂地陪着家人喫完了這頓團圓飯。
可沒想到第二日,宮內太監過來傳旨,說秦柏要見我。

-4-
御書房。
「臣女雲卿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卿兒平身,不用多禮。」
我膝蓋剛着地,秦柏就從龍位上起身,急忙走過來將我扶起。
站直身體後,我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臂,退了兩步。
「卿兒心中可是怪朕?」
秦柏出聲詢問我。
「臣女不敢,陛下乃天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是想娶誰就娶誰,臣女不敢妄議。」
我垂着眼,回。
秦柏無奈嘆口氣。
他剛想開口說什麼,門口的太監進來通報,說楚螢來了。
「她來做什麼?」
秦柏急聲道。
說完他就步履匆匆地朝門口走去。
到最後都快小跑起來了。
「你身子弱,想見朕讓手下人過來一趟就行,朕自會去看你,何必自己跑一趟?」
秦柏難掩心疼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我回身就看到身着紅色鳳袍的楚螢虛弱地靠在他懷裏。
「陛下日理萬機,螢螢怎敢耽誤您。」
「今日早膳陛下喫的匆忙,昨夜又頗爲勞累,螢螢憂心您的身體,便去小廚房親自做了點糕點過來。」
楚螢柔聲說,語氣纏綿悱惻,聽得我一個女子都我見猶憐。
兩人又站在門口卿卿我我了好一番,才重新看見我。
「這不是雲姐姐嗎?什麼時辰來的?陛下您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楚螢嗔怨地錘了秦柏一下。
秦柏反握住她的手,愉悅地笑出聲,扶着她一起走到我身邊。
「卿兒,這是螢螢,禮部尚書之女,現下是朕的皇后。」
我沒回話,不鹹不淡地看了秦柏一眼。
他神色頓時有些尷尬。
「陛下這麼說,是要我給皇后娘娘行禮嗎?」
我淡聲問。
「不是。」
他沒敢看我的眼睛,回。
我瞥了眼旁邊的楚螢,她嘴角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5-
「陛下說的對,雲姐姐身份比我高那麼多,怎麼能給我見禮呢?」
不過一瞬,楚螢重新揚起笑臉看我,「年少時咱們見過幾面,姐姐可還記得螢螢?」
「卿兒與螢螢竟還相識?」
秦柏聞聲,略微訝異地看向我。
「娘娘身份貴重,臣女不敢高攀。」
我疏離道。
我爹是先帝特封的正一品鎮國大將軍,她爹不過是個五品長史,後來藉着女兒封后的勢才被提爲三品尚書。
從他們家的家世來說,我跟她該是遇不上的。
可她娘跟我娘都在京內經營商鋪。
她娘因着祖籍也在京內,幾代人積累下的資產,我娘強龍幹不過地頭蛇,兩人在京內的賺錢能力不相上下,時常會因着相同店鋪的競爭出現些小摩擦。
我跟楚螢小時候見過幾面,每次都是我娘跟她娘劍拔弩張的時候。
她從沒給過我好臉色,我也不稀得理她。
沒成想這麼多年過去,居然能在皇宮裏得到她的笑臉相迎。
「姐姐這是說的哪裏話?」
楚螢像是沒看到我的冷臉,走近幾步拉住我的胳膊。
我不喜旁人觸碰,剛想抽出手,哪成想楚螢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我知姐姐母親與我母親不和,姐姐對我也不喜,可螢螢現在已是皇后,不再是從前那個任姐姐欺負的五品小官之女了,姐姐怎麼還敢推我?」
她是年紀越大腦子越不好了嗎?我什麼時候推過她?
「就算我搶了姐姐的後位,對不起姐姐,可那是陛下的旨意,姐姐這是對陛下的決定不滿嗎?」
楚螢捂着心口,悽悽慘慘地指責我。
秦柏滿臉心疼地蹲下身,讓楚螢靠在他懷裏,抬眼怒目看向我,「雲卿,朕真是瞎了眼,昨日母后回宮說要退婚,朕念着與你的幾分情意,沒有答應,本想着你溫婉知禮,朕準備效仿前朝帝王,立東西二後,你們同等尊貴,你也不必跪螢螢,屈居她之下。」
「沒想到你竟是這種惡毒婦人!」
秦柏指着我怒罵。
看着他指着我鼻子的食指,我差點沒忍住說出穢語。
他這前半句話說的是真對。
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他的眼這麼瞎。
這麼明顯的假摔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看不出來,他這皇位能坐穩嗎?
還東西二後。
真是一張容得下千山萬水的大臉。
「臣女沒有推她,陛下若是不信,就退婚吧,這罪名您就是打死臣女,臣女也不會認。」
我漠然開口。
秦柏盯着我,胸口不停起伏,他正準備說什麼,有個太監急急忙忙地從門外進來,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半晌,他抬頭看我,指着門口,「滾!給朕滾!」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宮門口,我發現我爹孃還有大哥竟都站在馬車邊等我。
回家的車上,我娘欲言又止。
我拍拍她的手,「娘,無事,能被搶走的都是垃圾。」
我說完後,我娘徹底鬆了口氣。

-6-
在我從宮中回家的第二日,秦柏下了退婚的旨意,什麼善妒、不賢的名聲都給我安排上了,就差沒直接說我是潑婦。
之後各家貴女頻頻來我家發邀請,請我去參加宴會。
我知道那些無聊貴女的八卦心有多強烈,就算我心裏沒什麼,也不想出去給她們看熱鬧。
讓我娘都一一謝絕了。
恰逢我外祖母的八十大壽馬上到了。
我便在家閉關半個月沒有出門,給她繡了幅百壽圖。
本以爲這事兒會隨着時間慢慢褪去,沒想到愈演愈烈。
我本是被退婚的受害者,可在民間的傳言裏,秦柏和楚螢漸漸被捧成年少相知相愛卻無法在一起的虐戀,我成了依靠父親權勢強迫逼婚的第三者。
真真是顛倒黑白。
「夫人,皇后派人送來請柬,邀請您跟小姐明日一起去宮裏參加百花宴。」
用午膳時,管家一臉難色地進來說。
尋常人家邀請赴宴,我娘還能憑着我爹的官位推脫不去。
可宮裏派人邀請,卻是很難躲過去的。
楚螢突然辦宴會的目的我大概能猜到。
我爹稱病不去邊關,三日後楚螢的大哥楚峯被任命驃騎大將軍,頂替我爹上了前線。
楚螢的二哥楚傑也在前日替了我哥的職位,做了大理寺少卿。
無事她都能生事端來找我麻煩,如今這麼好的奚落我的機會,她怎麼會錯過?
「娘,要不我裝病?」
這些日子,我爹在家變着花樣給我做好喫的,我哥也時不時地讓他認識的那些奇人異士給我捎來些好玩的物件。
我在家過得很是開心。
唯有我娘,因着店鋪的事情,還要每日出去。
我去不去皇宮無所謂,可我不想我娘再因我受閒氣了。
一想到她進宮要被楚螢她娘白心柔壓一頭,我心頭就不順。
「裝什麼病?不裝!娘正愁上次你受委屈,沒處給你找場子,誰想到她竟不長眼的自己撞上來!」
「你外祖是朝中幾乎所有三品以上文官的老師,你外祖母是江南首富之女,你爹手裏握着八十萬大軍的兵權,你娘我的店鋪開遍大江南北,除了在京中被白心柔壓了一頭,其它哪裏不把她們虐成渣?」
「陳嫺跟秦柏要是敢任由楚家那女兒欺負你,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我娘一拍桌子站起來,看起來她心口壓着一口氣許久了。
「夫人莫氣,莫氣。」
我爹趕緊站起來給我娘順背。
「娘,不必大動肝火,楚家很快便會自取滅亡。」
「卿兒,你明日不可裝病,這百花宴必須得去,不去,可真白白失去了一次看笑話的機會。」
我哥坐着高深莫測地說。
他常年不笑。
此刻嘴角那抹幾不可查的暢快笑意,看得我心裏毛毛的。
我哥說出口的話從來沒有不應驗的,第二日我就跟我娘一起進了宮。

-7-
百花宴會。
我跟我娘去得晚,到的時候三品以上的官員家眷在京的基本都到了。
初進場的時候,我跟我娘被一道道或嘲諷或憐憫的眼神瞧着。
可等我們走近,她們看清我跟我娘身上穿戴的衣服、首飾,眼中只剩下嫉妒和羨慕。
「這位領路的公公辛苦了,賞。」
我娘隨手就是一顆南海東珠扔出去。
領路的小太監連忙接住,跪地叩謝。
行完禮後他仍沒走,跟在我和我娘身後,瞧着是想跟着一直伺候。
不止是他,這御花園中其餘的太監宮女眼中也都在蠢蠢欲動。
氣得周圍許多人眼睛都紅了。
「不就是有幾個臭錢?有什麼顯擺的?」
我瞥了眼說這話的婦人,她是戶部尚書的夫人,平日裏跟楚螢她娘白心柔走得比較近。
「有本事你也賞啊?平日裏摳摳搜搜連個金裸子都賞不出來,哪來的臉在我面前叫?」
我娘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你!」
「你什麼你?一個區區三品尚書的夫人,也配在我面前現眼?看見我不行禮,眼裏半點尊卑都無,你是想罔顧王法嗎?」
「我!」戶部尚書夫人氣得嘴都歪了,她指着我娘想說什麼,話卻堵在嘴裏一直沒喊出來。
「好了好了,今日這麼好的天氣,不值得爲這種小事動氣。」
如風般柔和的聲音傳來,不用抬頭我就知道來人是白心柔。
她想做和事佬,也得看我娘答不答應。
「也是,物以類聚,狗以羣分,我確實不該跟畜生生氣。」
「你說什麼?」
白心柔的臉色頓時變了。
「沒什麼,我就是很喜歡別人看不慣我又拿我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娘理了理頭上的紅寶石,拉着我往宴會上走去。
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們。

-8-
「呸!只有兩個虛職掛着的一家子廢物!我看你們能得意多久?」
宴會開始前,那位戶部尚書夫人坐在落後於我娘兩三個位置的座位上啐道。
她的身份本不能坐到這裏。
因着白心柔的關係,楚螢將她的位置也調了調。
「哪來的犬在狗吠?」
我娘隨口說道。
連頭都沒回,卻將那戶部尚書夫人氣得差點把桌子都掀了。
我看到這兒徹底放下心坐在我娘身邊看宮女佈菜,暗中給我娘比了個大拇指。
是我淺薄了。
小看了我孃的戰鬥力。
很快奏樂響起,宴會開始。
周圍人都在奉承楚螢跟她娘,誇她大哥二哥有本事,話語間明裏暗裏貶低我們家來抬高楚家。
說的楚螢她們ẗŭ̀ⁱ娘倆樂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我跟我娘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喫着眼前這桌菜。
「娘,這蝦仁沒我爹做的好喫。」
「娘也覺得。」
我娘點頭附和我。
我跟我娘討論的正歡的時候,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雲卿,你爹跟你大哥怎麼十幾日未出門?莫不是不好了?」
「嘴巴放乾淨點!」
我回身瞥了眼出聲那人,是楚螢的小姐妹白蓉。
「怎麼?長嘴還不讓說了?你娘不也就只能靠着張嘴皮子耀武揚威了嗎?」
「京中都傳遍了,你爹痛病犯了,引起舊疾,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還有你大哥,京中剛出現惡鬼 S 人案沒幾天,他就閉門在家了,有幾個大理寺的人說漏嘴傳出消息,說你哥是被那惡鬼嚇傻了,才找了個藉口歸家,現在指不定魂在哪裏呢?」
白蓉越說越大聲,到最後都幸災樂禍笑出聲了。
她這番話引起周圍人的注意,許多看不順眼我們家的人都跟着嘲諷了兩句,尤其是戶部尚書家的那個夫人笑得最狠。
白蓉說完就走到楚螢身邊,替她倒了杯酒遞上去。
「娘娘的大哥是驃騎大將軍,在外保家衛國,實乃大英雄,娘娘二哥初代管大理寺,就勇於擔當,爲民破惡鬼案,可敬可佩,比雲家那一窩老弱病傻不知道好了多少。」
「蓉兒,話重了。」
楚螢斥責白蓉道。
可那眼神還有手裏接過的酒,可不是這個意思。
旁邊看懂深意的大臣家眷都開始紛紛數落起我家的不是。
我娘沉默聽着,沒說話,將周圍所有說過我爹和大哥不好的人都一一記在心裏。
「好了好了,大家都各歸各位。」
白心柔適時站出來,走到我娘身邊。
她慣常在外人面前裝好人,眼下倒是給她裝的理由。
「羅姐姐,咱們鬥了這麼多年,我想過要贏,可沒想到你們家會淪落到這麼慘,真是可悲可嘆,我對你早已惺惺相惜,真恨不得替你受過。」
白心柔拿起手帕擦了擦她眼角不存在的眼淚,安慰我娘道。
「你真想替我受過?」
我娘意味深長道。
「我想,可老天爺不允許啊,他是長了眼的,知道誰好誰壞,壞人總歸是要遭到報應的,夫君沒多少日子可活,兒子又傻,你說這是不是報應呢?嗯?羅姐姐?」
白心柔用帕子藏住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望着我娘說。
我娘也笑了,「我也相信老天爺是長了眼的,今晚回去我就要好好拜拜他。」
白心柔嘴角的笑容僵住,她不可思議地看向我娘。
「你莫不是瘋了?」
她這話一出,頓時周圍許多大臣家眷圍過來。
「不,是你會瘋。」
我娘嘴角微勾。
我娘話音剛落下,外面就着急忙慌地跑進來一個太監,上氣不接下氣地喊。
「娘娘,快!傳御醫!楚峯大將軍生死不知地倒在城外了,剛被城門的守衛抬進宮。」
他話音剛落下,後面又跟着跑進來一個小廝。
「夫人,您快回家看看吧!楚傑少爺辦案的時候暈倒,醒來後見人就喊爹,快把老爺氣死了!」

-9-
「你們說什麼?」
白心柔不敢置信地走向他們。
「楚峯將軍受了重傷剛被抬到宮門口,急需御醫,不然恐性命不保。」
太監緩了口氣,又急忙說。
「夫人,二少爺他好像是被嚇傻了,您……」
「住口!」
小廝還沒說完,就被白心柔扇了一巴掌。
那力道可不輕,小廝的臉紅腫一大片。
「以訛傳訛,哪有半點楚家的教養!」
白心柔指着小廝怒罵。
小廝捂着臉連忙跪下來認錯,「小的不會說話,小的該死,夫人您快回家看看吧,少爺暈倒,給老爺嚇着了。」
白心柔聞聲臉色這纔好了不少。
她轉身看向正急急朝她走來的楚螢,「螢兒……」
「娘,您不用着急,大哥我來管,他必不會出事,否則我就讓整個太醫院給他陪葬!」
楚螢握住白心柔的手說。
白心柔放下心,眼含熱淚地拍了拍楚螢的肩,轉身準備跟着小廝離開。
卻在看到我跟我娘旁若無人大快朵頤的模樣時頓住。
「羅雲錦!」
她咬牙切齒地看着我娘。
「誰?誰喊我?」
我娘四處望了望,看了半晌纔回頭將目光定在白心柔身上,一臉驚詫,「你怎麼還沒走?你兒子不是暈倒了嗎?還不趕緊回家看看?叫我作甚?」
「你!」白心柔深吸口氣,閉了閉眼,纔再次張口,「我兒爲國衝鋒,倒在城外剛被接回宮生死不知,你好歹是個長輩,還是將軍夫人,怎麼半點良心都無?對我保家衛國的孩兒沒有任何關懷之心,還有臉坐在這裏喫飯?」
白心柔一口氣說完,氣得差點厥過去。
那戶部尚書夫人連同一些平時跟白心柔交好的人,也趁着這個時機說我孃的不是,滿臉巴結着白心柔給她順氣。
「哦?你確定倒在城外被送進宮的真是你兒楚峯?他不是被陛下派到邊關了嗎?難道我記岔了?這沒有陛下調令,私自回京,那可是臨陣脫逃的死罪!」
我娘凝視着白心柔,語調漫不經心卻戳人心肺。
白心柔驀然瞪大了雙眼。
她側身揪住傳話太監的領子,「你可看清楚了,被送進宮來的當真是我兒楚峯?」
「不會錯的,那城門的領頭是楚峯將軍的發小,還是他第一眼將楚將軍認出來的。」
白心柔身體顫了顫,下一刻竟是暈了過去……
楚螢連忙過去將她娘扶起,令身邊的嬤嬤趕緊去請太醫。
這宴會也就這麼散了。
出御花園時,我感覺身後一直有道視線在注視着我。
回頭我就瞥見楚螢怨毒的眼神。

-10-
我跟我娘到家時已是未時。
本以爲我爹跟我哥都已經喫好飯各自回屋午休了,沒想到到了廳內我爹跟我哥正端端正正坐着,桌上還擺着滿滿當當熱氣騰騰的飯菜,一看就是出自我爹之手。
「我讓墨兒估摸你們回來的時辰,沒想到他猜得還真準,我這菜剛準備完上桌你們就回來了。」
我爹笑着站起來,一手拉我娘,一手拉着我走到桌邊坐下。
「那宴會上的東西哪裏是人喫的?不是涼的就是硬的,哪裏有家裏的飯好?你們肯定沒喫飽吧?」
望着我爹心疼的眼神,我摸了摸有些撐的肚子,默默接過他手裏的筷子。
「爹,您跟我哥不會到現在都還沒用午飯吧?」
我掃了眼他倆面前乾乾淨淨的碗筷問。
「不打緊,你哥一個大男人,少喫一頓餓不死。」
我爹隨意地說。
我哥瞟了一眼我爹,我竟從那眼神中看到一絲無語。
不過在目光對上我的時候,他又恢復了平日的嚴肅,朝我點了點頭,表示我爹說得對。
我……我埋頭開始乾飯。
我哥比我大八歲,我小時候學業是他教導看顧的,每每不認真都打手心。
他平日裏又多是冷臉,我對他還是有些怕的。
我爹對我是捧在手心裏都怕摔了,連一根頭髮絲都不捨得我掉,我娘多是嚇唬嚇唬我,也不敢真對我怎麼樣,她也心疼。
唯獨我哥,他是真打啊!
那是真疼!
饒是我爹的飯菜做得再好喫,我也是喫了十幾口就咽不下去了。
我娘跟我差不多,她放下筷子,看着滿桌的飯菜眼裏有些不甘,「早知道就不爲了氣那白心柔喫那麼多菜了。」
這一句話倒是把我爹逗笑了。
「喫不下就不喫了,既然娘子喜歡,以後不止午飯,一天三頓的飯菜我都包了。」
我娘被他戲謔的話語逗得紅了臉。
不過她眼神掃到我和我哥,馬上嚴肅起來,暗地裏擰了我爹一把,開始轉移話題說正事。

-11-
「墨兒,我跟卿兒今日去宴會還真是被我們看到兩樁笑話,楚家那倆兒子一傷一傻,恰好與你跟你爹近日在京中的傳聞一樣,這兩件事莫不是你做的?」
我娘盯着我哥問。
聞聲我也望向我哥。
「就楚家那兩個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也配得上我動手?」
我哥隨口說,像是提到兩隻螞蟻,夾菜的手都沒頓一下。
可礙於我和我娘好奇的視線太熱烈,他無奈地看了我們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再次開口。
「楚峯在京中時夜夜留宿煙花柳巷,少時學的幾分本事早都被他丟光忘淨,哪裏有真本事上戰場殺敵?不過是肩膀捱了一箭,他就要死要活的非要回京,原本一個輕傷,被他活活熬成重傷,要怪只能怪他家人太寵他了,養成這副連臨陣脫逃都能做出來的荒唐性子。」
「還有那楚傑,膽小怕事,連殺雞都不敢看的人竟非要做我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他剛上任爲了掙臉面,也爲了下我的面子,迫不及待去查惡鬼 S 人案,我料到他會被嚇,只是沒想到真的會傻了,憑白讓你們又多看了一樁笑話。」
「至於這京中的傳言,我不知曉,你們問爹吧。」
說完我哥拿起筷子,開始慢條斯理地喫着。
我跟我娘轉移視線望向我爹,我爹掩面輕咳了聲,「我就是看卿兒受氣,難受,恰逢邊關給我傳消息,說楚峯那廢物連夜逃回京,我就讓人在京中傳假消息,讓那楚家先得意幾天,等被人捧到高處再落下,有他們受的。」
我爹說完,還有些解氣,可我娘氣得筷子都摔了。
「那楚峯既然已逃回來,咱們就等着看笑話就好了,你何故又咒自己和墨兒,你是嫌我在外面一天天聽着別人說你們活不長,瘋傻,還不夠氣嗎?」
「娘子彆氣,我不是這個初衷,是我考慮欠妥了。」
我爹連忙道歉,想要抱我娘,卻被她一把推開。
我爹哄不好,看向我。
看着他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到底沒忍心不管,哄着我娘讓她坐下了。
我爹見狀連忙湊上去,「娘子你且聽我慢慢講,除了落楚家臉面這件事,我更多的用意是想分清敵友。」
「外面傳的咱們家大勢已去,楚家又風光正旺,那些有小心思的牆頭草必定耐不住,今日娘子去參加宴會,依你的玲瓏心思,肯定早就把那些對咱們家落井下石的人都看清楚了吧?」
我爹小心翼翼地哄着。
瞧着我娘臉色好了不少,他才繼續說,「都是爲夫的錯,忘記了忌諱,娘子要是心氣不順,就打我吧,我保證一聲不吭。」
我娘沒回話,低着頭,看模樣還氣着。
我爹一把抓住我孃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扇,嚇得我娘連忙往回抽手,但還是晚了一步,我爹的臉捱了輕輕的一小下。
「作什麼?倆孩子還在呢!」
我娘氣惱地看着他。
「娘子彆氣,那就等會兒去臥房,我任由娘子處置。」
我爹老不羞地說,
那火辣辣的眼神看得我臉都有些紅。
「不知羞!」
我娘羞憤地收回手,重重地踩了他一腳。
不過那臉色卻好轉不少,看起來是沒再生氣了。
我爹正要依着我娘坐下,我娘將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我有話問墨兒,你夾在中間擋着我怎麼問?」
我爹頓時小媳婦兒地站在一邊,等我娘問完話。

-12-
「墨兒,你一貫是喜歡查案,那大理寺少卿的職位也是你心心念念謀劃來的,眼下被撤職,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娘問道。
「娘不必擔心,我自有去處。」
我哥毫不在意地說。
我娘見我哥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再問。
他向來有籌劃,我們仨的心眼子加起來都比不過他的。
「你呢?邊關真的不回去了?」我娘側身看向我爹,「雖說我也想你在家裏陪我們,可那邊城百姓你護了十幾年了,每年回來你都還心心念念着,今日楚峯那個廢物竟還真的回來了,這樣明目張膽臨陣脫逃,邊關還不亂了,你不擔心?」
說完我娘又像是把自己氣到了,「我是想讓你管又不想讓你管,一想到你去了是替秦柏那崽子守江山我就生氣,可你不去,我又擔心萬一邊關真的出事,你會不會心有鬱結,後悔……」
我娘語氣百味雜陳。
「娘子無需多慮。」我爹笑着握住我孃的手,又回身看了眼擰眉擔憂的我,摸了摸我的頭,「卿兒也不用替爹爹擔心。」
「邊關我已有人幫我守着。」
我爹收回手摸了摸鬍鬚,眼角褶子都笑出來了,似是對那人極爲滿意。
「誰?」
我娘好奇地問。
「鎮北王世子秦屹。」
我爹回。
「竟是他?」我娘有些喫驚,不過馬上鬆口氣,「若是有他在,你倒是也不必回去,如此挺好。」
秦屹?
我聽這名字有些耳熟,可絞盡腦汁想了會兒也沒想起來,索性不想了。
「娘,你既不知楚峯受傷私自回京的消息,今日宴會上懟起來那白心柔的時候怎麼那麼篤定?」
我心底還有些疑惑,便出聲問道。
我原以爲我娘是昨夜敲打我爹,問出來了消息。
沒成想她也不知道。
「且不說你哥從來不說沒把握的話,就光白心柔這個人站在我跟前兒,我哪怕心裏沒底,也不會落了下風,她這輩子想壓住我,門都沒有!」
我娘冷笑。
頓時她又想到什麼,立馬站起來。
「對對對,這老天爺還真是長了眼的,我得出去買點東西回來晚上好好拜拜他。」
說着我娘就雷厲風行地出門了。
我爹跟在她身後,臨出門又被攆了回來,「你不是痛病犯了嗎?現在出去,是想被人抓住把柄說你犯欺君之罪嗎?」
「我可以喬裝……」
「閉嘴!我數三聲,你要是還敢在我眼前晃,這個月都別想進我的臥房門。」
我娘話音剛落下,我爹就沒影兒了……
我娘出門後,院中一片寂靜,我感覺腦後有道打量的視線看着我,我回頭望去,「哥?」
我哥盯着我,出聲念道。
「鎮北王世子。」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見我這模樣,眼神里閃過什麼,「無事,回屋去玩吧。」
我……
怎麼辦,好想大聲在他耳邊吼一句,我已經及笄了!

-13-
楚峯不顧邊關百姓和軍心安定,私自逃回京的消息傳出來,朝中幾乎所有武官都聯名上奏唾罵他,並要求秦柏嚴加處置。
可不知楚螢用了什麼辦法,秦柏居然不了了之了。
只讓楚峯在家禁足三個月。
這可把武官們氣得不輕,說他昏庸,就連楚螢都被罵成了禍妃。
不過都是私下說說。
可更因爲不是明目張膽的說,再加上武官多不忌諱渾話,更是難聽得很。
還有那些文官們,一個個的嘴跟上了弦的利箭一樣,奏摺也是跟雪花飄一樣送進宮裏。
他們沒有一個字是真真切切罵他倆的,可那字裏行間的意思,卻是把秦柏和楚螢諷刺的頭都抬不起來了。
楚螢被罵的連宮門都不出了。
秦柏身爲皇帝,避無可避,只能陰沉着臉硬着頭皮上。
聽說那御書房的茶盞天天都要換好幾撥,送進去沒多久就摔沒了。
至於那楚傑好像是真的被嚇傻了。
聽他們家下人傳出來的話說,楚傑拽着他們院子裏的人,不管男女,見着就喊爹,卻從不喊他親爹叫爹,氣得楚尚書都吐血了。
楚尚書喊人將他捆了。
太醫院說只能慢慢調理,說不準什麼時候他自己想開了,也就恢復了。
京中到處都是在傳楚家的八卦,白心柔剛開始還出來看看店鋪,後來也閉門不出,這都快將近一個月了。
不過倒是便宜了我娘,沒了死對頭,她的店鋪賺了不少錢,每天心情也是樂滋滋的。
「夫人,戶部尚書的夫人來了,在門外求見。」
午後,我正跟我爹在院子裏練拳,管家突然來報。
我娘坐在樹下的石桌邊正飲着茶,聞聲擰眉問道:「她來幹什麼?」
「她說是來給夫人您道歉的。」
「道歉?」我娘嗤笑,「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正好近日白心柔不再出來蹦躂,我閒得無聊,你讓她進來吧,我倒是要看看她耍什麼花樣。」

-14-
管家領命出去,不久戶部尚書夫人就跟在他身後進來了。
我爹在管家出去的時候就回了屋,我留在樹下陪着我娘。
戶部尚書夫人一進來看到我娘,就笑得眼睛都看不見地湊上來了。
「不過月餘未見,夫人的氣色真是越發好了。」
「還有您這姑娘,呦呦呦這小臉兒長得,真標緻,瞧着就讓人心生歡喜。」
她不僅誇我娘,看見我在,直拉着我的手讚賞。
「有事說事兒。」
ṱüₘ我娘把她放在我身上的手扒拉下來,冷着臉說。
戶部尚書夫人臉色頓時青了,可她忍着沒發作,不多時又換上了笑臉。
「往日我對夫人多有得罪,是我的不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我今日來主要是我家官人的吩咐,他們戶部想在您這裏借點錢。」
「不過你放心,借的錢等明年收完賦稅會連本帶利還的,不是白借的。」
戶部尚書夫人笑着,將姿態做到了極低。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娘沒再像最初時態度那麼不好。
「借錢?借什麼錢?雖邊關時有戰亂,國庫沒那麼豐盈,可也談不上跟我一個商賈借錢吧?」
我娘疑惑問道。
「您說的確實是。」
話落戶部尚書夫人瞧了瞧四周,見沒什麼外人,再次張口,「是陛下想要重新擴建修繕南方的行宮,等明年開春過去巡視的時候好去小住。」
我娘皺了皺眉。
「沒錢,不借。」
「你怎麼可能沒錢?且不說你娘那邊,就你在京中開的店鋪,都能掙不少錢吧?」
戶部尚書夫人語氣急了些,眉宇間隱隱能看見惱怒。
我娘望着她,笑了。
「我掙的錢都買成衣服首飾了,你上次在宮中也看見了,我花錢有多大手大腳,我向來是不存錢的。」
我娘說謊眼都不眨,「倒是你,借錢不找白心柔,找我幹什麼?」
我娘這話一出,我纔想起來我娘還不知道那個八卦。
前段時間我娘去京郊附近的莊子巡視,京中白心柔跟戶部尚書夫人她倆鬧翻了。
據說是戶部尚書夫人爲了融進別的圈子,說了白心柔的壞話,恰好被她聽見。
白心柔也是從那之後就閉門不出了。
瞧着戶部尚書夫人愈發陰沉的臉色,我趕忙湊在我娘耳邊說了這件事。
我娘挑了挑眉,再看向戶部尚書夫人的時候眉宇間多了幾分嫌棄。
戶部尚書夫人頓時笑不出來。
「羅雲錦你什麼眼神?我再怎麼說也是三品官員的夫人,怎能讓你一直輕視?」
她怒道。
「輕視?我沒罵你就不錯了,我最看不慣的就是兩面三刀的人,要不是你背叛的人是白心柔,我還真想嘲諷你兩句。」
「關門,送客,我沒錢借,你找別人去吧,你要是不相信,就讓戶部尚書稟告陛下,讓他親自來找我。」
說完我娘拉着我回屋。
戶部尚書夫人想要跟過來,被管家喊人拉住,攆了出去。
「剛登基就開始想着享樂,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他是這麼個東西?要不是先皇的六個兒子沒一個拿得出手的,他又與你自小定了親,你爹最後也不至於把他推上位。」
我娘進屋後,憤聲道。
我不由得想起先皇快過世的那段時間。
因着我爹跟我外祖的背景,秦柏登基可謂是極其順利。
其它五位皇子可以說是見沒有希望就沒有生反抗之心,兵不血刃就讓秦柏當了皇帝。
他們每人都領了封地,封了王位。
倒算是近幾個朝代來最和諧的奪嫡之爭了。

-15-
三日後。
到用午膳時,我哥還在外面沒回來。
我爹讓小廝去我哥慣常去的茶樓找,都沒尋見人。
直到我們用完午膳好一會兒,我哥才神情複雜地回來。
將屋ṱü₌裏的丫鬟小廝都支出去,我哥關上門,表情嚴肅地看向我爹開口。
「恭親王、仁親王、莊親王、睿親王、賢親王……都暴斃了。」
「什麼?」
我爹震驚出聲。
我心裏受到的衝擊也不小。
這五位親王正是秦柏那五個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昨日我還感慨他們是皇家少有的可以壽終正寢的皇子,今日怎麼就突然一起暴斃了呢?
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除此之外,鎮北王、平南王……這些先皇的兄弟也都薨了,連他們的子女都無一倖免。」
我哥說到最後聲音都夾雜了幾分唏噓,話落他抬頭看向我爹,「有朋友告知我,他們最近這一月都在服用延年丹,這延年丹是先皇讓人制出來的,有延年益壽之效,先皇比前幾位皇帝多活了將近十餘年,不知誰傳出去的喫的時間越長,活得越久,他們便自己開始喫,也讓子女跟着一起喫。」
「眼下不過一月,都無了。」
「當年陛下駕崩之時,牀頭那個盒子裏擺着延年丹和藥方,皆被他傳給了秦柏。」
我哥說完,我爹目光沉了不少。
「爹,這事兒跟秦柏脫不了關係,他要是真這麼狠毒,咱們也得早做打算,您的兵都在邊關,解不了燃眉之急,雖說您拿着虎符,還有這麼多年的軍功威望,再加上外祖家的勢,秦柏他不敢明面上對我們貿然做什麼,可暗箭難防。」
我爹點點頭。
他緊握着拳轉身就要去書房,卻半途想到什麼看向我哥,「秦屹怎麼樣?」
「他現在是無事,剛在邊關得到消息,他回家去送鎮北王最後一程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喫那丹藥,我讓屬下給他傳了消息,一切要等信件回來才能知曉。」
我爹略微鬆口氣,出了門。
我哥正準備跟着出去,眼神忽然瞟見我,「害怕嗎?」
我搖搖頭。
「真不愧是我雲家的女兒。」
?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像我爹的語氣?
「一會兒你去店鋪裏找娘,將事情告知她知曉,平日裏留個心眼就行,不必過分緊張。」
「這些王爺們剛出事,秦柏要是不想馬上被改朝換代下位的話,近期內不會動我們,後果他承受不起。」
「在京內,該怎麼玩怎麼玩,看誰不順心想打就打,跟往常一樣,要是有什麼處理不來的,找哥罩你。」
我點頭。
我哥看我這模樣,忽然輕笑了聲,走過來摸了下我的頭。
那大手放在我頭頂的時候,我感覺被捏住了命門一樣,動都不敢動。
幸好只是一下,我哥就收回手,出了門。
我摸了摸心口,除了跳動的快些之外,好像還有點暖洋洋?

-16-
得到我哥的吩咐後,我立馬就出門去店鋪找我娘。
可沒想到去到的時候,還看見了白心柔。
她身邊還站着那位戶部尚書夫人,兩人快黏到一塊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又和好了。
「白姐姐真是爲國爲民,無私奉獻,心中有大義,不似那有些人,就是個掉進錢眼子裏的暴發戶,滿身銅臭味兒。」
戶部尚書夫人貼着白心柔說道,瞥向我孃的眼神滿是不屑。
白心柔臉上笑着,似乎是極爲滿意戶部尚書夫人的奉承話。
可那胳膊卻離她遠了些,渾身都有些疏離,看起來心裏還是有些芥蒂在的。
聽聞白心柔給戶部捐了一半的家產,我起初還有些不信,眼下看來倒是真的。
也不知這白心柔打的是什麼算盤。
「哎呦,你可別張口惹我笑了,還大義?」我娘身側站着的都督夫人輕嗤了聲,「不過就是爲了鞏固自己女兒的後位,有什麼好奉承的?要不是她白心柔給戶部捐款,還不求回報,惹得龍顏大悅,我女兒今日就該被送進宮參選了。」
「好好的后妃大選被你這一手給搞砸,你們母女倒真是好手段。」
都督夫人輕蔑道。
「有本事你也捐錢啊?我就是願意給我女兒鋪路怎麼了?現下陛下的後宮只有我女兒一個皇后,妃嬪皆無,你再對我不敬,我就讓我女兒求陛下,讓你們家都督到京外那犄角旮旯之地做官!」
白心柔許是近一個月來受的氣太多,被說了句就失去了往日的穩重,變得不堪一擊。
「哎呦這給你得意的?不過就是個五品小官升起來的人家,半點根基都沒有,仗着點錢在老孃我面前耀武揚威?你讓你女兒去求啊!我還怕她不說,我倒是要看看她說了之後陛下會怎麼做!」
都督夫人半點不懼。
白心柔氣得伸手要去扯她的頭髮。
可都督夫人比她高,比她壯,她反倒是被都督夫人摁在地上打。
片刻後,兩人被拉開。
白心柔捂着臉指着都督夫人的鼻子說,「你給我等着!」
放完狠話她被戶部尚書夫人扶着出去。
都督夫人留在我娘身邊,「許久沒這麼打過架了,爽!」
「哎呦,差點忘了正事兒,雲夫人,你們店裏新進的頭面呢?拿來給我看看。」
她側身看向我娘說道。
我娘讓店鋪裏的小廝去拿了三套最貴最時興的過來,直接送給了都督夫人。
「看來你與她是真的不和啊。」
都督夫人詫異道。
「誰能讓她不痛快,我就痛快。」
我娘笑着說。
都督夫人不再推辭,接下了。
走得時候還連連承諾,以後再見白心柔,她看不順眼一次打一次。
等她走遠後,我看着嘴角還有笑意的我娘,問道:「白心柔現在怎麼混的這麼慘了?怎麼誰Ṭũ₅都能踩她一腳?雖說這都督的職位是從二品,比她家高一級,可楚螢現在還是皇后呢?」
「這都督府職位雖不高,可他家是五大世家之一,有底蘊在,主要還是秦柏自作自受,他娘楚嫺母家也只不過是個五品小官,沒給他添加什麼背景,他登基後又負了你,失去了你爹和你外祖這倆強大外力,再加上他今年放棄了選秀,這些世家之女都未能進宮,沒有大臣爲了利益偏護他,他身邊可用之人少之又少。」
「要是讓這都督夫人說陛下她還肯定不敢,可要是對付白心柔還是綽綽有餘的,就秦柏目前的處境,他就算想,也沒辦法做到爲了楚螢的幾句枕頭風選擇去對付這根基強大的世家。」
我娘給我分析着。
她說完,我消化了一會兒。
等我回過神,我娘已經往馬車的方向去了,準備巡視下一個店鋪。
我驀然想起我哥的交代,趕緊追了過去。
馬車上,我小聲將『延年丹』的事情告知我娘,我以爲我娘會愣一會兒,沒想到她直接興奮了。
「賺錢!努力搞錢!」
我娘兩眼放光地說道:「正好白心柔將家產一半捐給了戶部,她手裏肯定沒有現錢,這段日子我好好打壓打壓她的店鋪,說不定還能賤買回來許多。」
「娘,你聽到我剛纔對你說的是什麼了嗎?沒有聽錯?」
我詫異地看向她。
「當然沒有!傻孩子,這秦柏想動咱們,只能背地裏耍手段,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過段時間,我打算讓你哥在江湖上找一批武功高手來保護,還有什麼毒醫、神醫都請來,秦柏他要是敢出手對付我們,我會讓他看看是誰先幹掉誰!」
我娘一拍大腿說道。
我……
真不愧是能壓住我爹這個大將軍的人,夠勇!
我突然覺得我家裏人的心眼數可以重新排序了。
以往是我大哥、我爹、我娘、我。
現下我覺得我跟我娘可以掉個個了。
不過努力搞錢沒毛病!

-17-
轉眼又是兩個月。
這期間出現了一個大八卦。
當初楚峯受傷逃回京,我爹又稱病在家不出,秦柏就重新任命了一名武官去邊關。
他不想用朝中那些老人,選了個他自己扶持的年輕武官。
可這武官剛到沒多久就嘎了。
聽聞是年輕氣盛帶着小隊去偷襲,卻被引進迷霧,被人當場砍了頭送到城門前。
徹徹底底大傷了我方將士的軍心。
邊關城池都差點被攻下。
後來還是鎮北王秦屹領兵又去偷襲一次,同樣的迷霧,他卻帶領隊伍以小勝多拿下了敵方首級,使得軍心大振。
從那之後,秦屹的威名開始慢慢樹立起來。
他的能力被傳的神乎其神,很多人尊他爲戰神!
他也成爲了京中所有下至五歲小童,上至古稀老人爭相敬仰的對象。
各個酒樓茶舍的說書人也都是在講他的傳奇戰績。
秦柏其實後來又派了名朝廷的武將過去。
可是沒翻出什麼水花來,邊關軍中已經徹底認了秦屹爲將軍,邊關百姓也是極爲擁護他。
如今邊關平定。
秦柏在十日前下了詔令,讓秦屹進宮聽賞。
算算時日也就最近這幾天到京。
據說他面如冠玉、身高八尺,不僅驍勇善戰,長相還十分英俊。
一時之間,京中各路貴女小姐也都在討論他。
他的熱度高居不下。
我這兩天出門都能聽見他的名字,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卿兒,近日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孃的錢多的都沒處花了。」
我娘美滋滋地飲了一口茶,問我。
「沒有沒有,娘,我出去一下。」
我連忙擺手出了門。
我哪裏敢讓我娘再給我買東西,她自從收購了白心柔一半的鋪子後,花錢更是沒了數。
那衣服、首飾、京裏的新鮮玩意兒她是變着法的往我房裏送,我屋裏都擱不下了,還專門騰了五六個空房間出來放置這些東西。
那些衣服首飾,我可能一年都穿不上一次,我不敢讓我娘再買了。
浪費。
前幾日我去書鋪買我一直在追的話本兒,賣斷貨了,店家說今日能進來,我出門就是爲了買話本兒。
現在喫了睡、睡了喫的日子實在有些無聊。
「小小,你要喫冰糖葫蘆嗎?」
看着不遠處揹着糖葫蘆串的商人,我問我身邊的小姑娘。
她是我哥用錢僱回來的奇人異士之一。
年紀與我相仿,比我小几個月,個子略微低我幾分,身形也比我瘦弱。
瞧着倒像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可她醫毒雙絕,尤其是跑路的功夫,在江湖上的名聲是響噹噹的。
曾在武林第一高手的追殺下成功逃脫。
我哥把她放在我身邊,不圖她有拳腳保護我,只希望遇到危險時,她能帶着我馬上逃的無影無蹤,也算是保全了我。
小小搖搖頭。
我瞧着她萌萌包子臉上的老成表情,努力忍着才壓住了捏她臉的想法。
唉。
好不容易遇見個比我小的可愛妹妹,想滿足下我的保護欲,她卻比我還成熟。

-18-
我跟小小繼續往前走着。
京中的街道比起往常好似多了許多異鄉人,他們步履緩慢,面色苦悲,還沒等我細看。
「嘶——」
一道長長的悽慘馬鳴聲傳來,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循聲望過去,發現竟是有人當街斬馬。
街道中央,有個黑色勁裝的男子半跪在地上,他懷中還護着一個受驚嚇哭的孩子。
「你活的不耐煩了?敢斬我們白家的馬?知不知道我們小姐可是皇后娘娘的手帕交,幸虧我們小姐不在車裏,不然將你千刀萬剮都是輕的!」
有個小廝模樣的人從車前爬出來吼道。
我仔細瞧了眼那馬車,看標誌該是白蓉家的。
小廝揚起馬鞭就要朝黑色勁裝男子身上打去,卻被他抓住,也不見他用力扯,那小廝就隨着馬鞭重重摔到一邊。
黑衣男子沒看小廝,他站起身將懷中的孩子交給旁邊滿臉焦急的婦人。
那婦人接過孩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那黑衣男子轉身也想走,卻被爬起來的小廝又攔住。
「大膽,你知道我們白家在朝中是什麼地位嗎?」
「就算是王侯將相又如何?當街縱馬,差點殺人,按照國法,任你是誰,都逃不了罪!」
黑衣男子出聲說道。
他聲線冰冷威嚴,雖還沒看見面貌,就光這聲音,聽起來就是個貴氣正派之人。
「呵,聽你這語氣是外鄉人吧?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來的窮酸破落戶,今日爺爺就教你這京中什麼是王法!」
說着小廝就從懷中拿出口哨吹響,不多時就來了幾名彪形大漢將黑衣男子團團圍住。
「莫說我的馬沒踩到那孩子,就算踩到了,也沒人敢找爺爺我的罪,小子,今日就讓你知道這天有多高。」
小廝手一揮,幾名大漢就揮刀朝黑衣男子身上斬去。
那黑衣男子似乎身上有傷,不知是不是斬馬的時候扯到了傷口,他行動不怎麼靈活。
我能看出他武藝不俗,可雙拳難敵四手,他被幾人圍攻,漸漸落了下風。
那小廝見狀得意地開口。
「你看看這街上多少人?沒一個敢多管閒事的,知道爲什麼嗎?他們對我們白家的勢力心裏有數,就你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半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小廝嗤笑道。
我實在見不得他這副嘴臉,就走了過去。
「呦,這白家是什麼了不得的勢力啊,說出來讓本小姐聽聽。」
我抱臂走到馬車邊,抬眼睨向小廝。
小小緊緊跟在我身邊護着。
「哪來的……」小廝轉身本想開口罵,可在瞧見是我的時候頓時住了嘴,不過眼底卻添了許多嘲諷,「雲小姐別沒事找事兒,你家眼下大不如前,不得陛下器重,我們白家卻是陛下眼前的紅人,要是撕破了臉,誰都不好看。」
聽着小廝的狠話,我不禁有些感慨。
看來是我許久沒出手,他們都忘了我小時候混世魔王的稱號了。
當初因着那未來皇子妃的身份,爲了顧忌皇家跟秦柏的臉面,我收起性子做了幾年溫婉的貴女,倒是給了他們臉。
平日裏我無論去哪裏都有我娘護着,用不上我動手。
不過今天我就從這小廝開始,讓他們重啓重啓當年的記憶。

-19-
「他,我看上了,今天我還就非帶走不可!」
我指着那正在跟大漢們打架的黑衣男子說。
那黑衣男子亂中瞥了我一眼,身形竟瞬間有些不穩,差點被大漢一刀砍到身上,幸好他及時收回神沒受傷。
小廝還想開口跟我掰扯,我卻沒了心思。
我出來已經耽誤許多時間了,再不去書鋪,我怕那話本又賣沒了。
我撿起地上的馬鞭,朝小廝身上抽了兩下。
他眼底驀然有了恨意,衝上來想要抓我。
「敢碰我,你最好先掂量掂量,我但凡少了一根毫毛,你幾條命都不夠賠的,我爹、我娘、我大哥、我外祖、外祖母的身份不用我一一跟你說了吧,就憑我這鎮國將軍之女的身份,我今日就算是用鞭子當街將你打死,你信不信我不讓人給你收屍,你連個葬身之所都沒有。」
小廝停住,目光死死地看着我。
「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聽他這話我笑了,「你剛纔不還口口聲聲唸叨着王法嗎?京中什麼是王法,你不比我清楚?」
小廝頓時沒了聲。
我拿起手中的馬鞭繼續往他身上抽,他眼底這下有了懼意,再不敢在我面前拿喬。
「是小的錯,您別打了,這人您想帶走就帶走。」
他跪着說,揮手讓那幾個大漢離開。
瞧着黑衣男子脫了困,我將馬鞭扔到小廝身上,「滾吧。」
他頭也沒抬,抓起馬鞭就跑了。
那幾個大漢也跟在他身後相繼離去。
鬧劇沒了,周圍的人羣也很快散開。
我瞥了眼那黑衣男子,見他還能站立,就沒管,領着小小疾步往書鋪的方向走。
可還沒走兩步,身前就多了道黑色的身影。
「不用謝。」
我沒抬頭,隨手揮了揮,想繞過他走。
可他又堵住我,「你剛不是說我是你的人嗎?帶我走吧。」
??!

-20-
我抬眼剛想開口,卻在看到他的臉時頓住。
這人怎麼長得比我哥還兇?
他跟我哥的臉型很像,都是有着刀削般棱角的高冷臉。
不過我哥的冷是淡漠,冷漠,更多是對周遭的漠不關心。
但他卻渾身透露出一股濃郁的血煞之氣。
可若撤去那表層的冷不談的話,他的長相比我哥還要好看許多。
他要是生在京中,怕是我哥京都第一高冷美男子的稱號就要換人了。
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盯着我,我想到他剛纔的話,怕他誤會我是要他以身相許,連忙解釋。
「我救你就是隨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該去哪裏就去哪裏吧。」
他沒應聲。
右手伸進懷裏拿出個物件放到我跟前。
我掃了眼,大驚。
這不是我爹最喜歡的那塊玉佩嗎?他許久未佩戴了,我還以爲是弄丟了,怎麼會在這人手上?
「你是?」
我望向他問道。
卻在對上他那雙銳利的鳳眸時愣住。
這雙眼睛……怎麼有點似曾相識?
「你不記得我?」
他擰着眉,問。
我腦海中回憶了一圈沒想起來,搖了搖頭。
他神色繃緊,臉上的情緒一時難以言明。
忽地,他低下頭捂嘴咳了幾聲,且一聲比一聲嚴重,好似那心肝肺都要咳出來一樣。
「你沒事吧?」
既有我爹的貼身之物,該是我爹的故人,我關心地問了句。
「無事,麻煩你帶我去見令尊。」
想着我那還沒買到的話本兒,我看了眼跟前這個好像隨時都要不行的人,還是先把他帶回了家。
去我家的路上,他一直有意無意低着頭,避開人多的地方,似乎是怕別人看見他的臉。
想到他來歷不明,爲了安全起見,我沒將他直接帶給我爹看。
先讓小小送了玉佩過去,我陪他在正廳內等着。
沒料到我爹竟以極快的速度來了。
那身形,比起我娘讓他消失的速度不遑多讓。
「秦屹,你終於來了。」
我爹飛身過來站到他面前,卻在看到他臉色時驚道:「你受傷了?」
秦屹?
此人就是鎮北王秦屹?

-21-
在我愣神間,他已經被我爹安排到客房。
小小被我爹喊過去給他看傷。
「此人倒是能忍,腹部這麼深的傷口,還帶着毒,他剛纔竟還能與那幾個大漢糾纏那麼久,要是旁人,早就毒氣攻心暈過去了,他還能撐到現在才暈,心智夠堅毅的。」
小小查完他的傷後,出聲說。
語氣裏不難聽出有着幾分敬佩。
我有些好奇,想看看傷的有多嚴重,探頭過去。
可還沒等我瞥見牀簾,就被我爹一巴掌拍下去了。
「男女授受不親,這豈是你一個姑娘家能看的?」
我爹沒好氣地說。
「小小比我年紀還小呢?她能看,我爲什麼不能看?」
突然捱了一巴掌,我有些憋屈道。
「我是姑ťṻₘ孃家,小小也是,你這樣把她拉過來給個大男人看傷,她以後名聲還要不要了?」
我爹本還想說我,可在聽完我這句話後,神色有些尷尬地看向小小,「我也是沒辦法,外面的大夫信不過,他現在情況特殊,只能事急從權了。」
「小姐不必擔心,小小從五歲時就學着給人看傷,什麼樣的身體都見過,在我眼裏,不過就是堆肉而已,是人是豬毫無區別。」
小小回身看着我說。
她眼裏的情緒依舊是比我哥平日的眼神還要一汪死水,似乎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引起她半分的情緒波瀾。
我這才放心。
不過……豬?
想到我平日路過肉店看到過的被切開的紅白相間的豬肉,我頓時沒想看的想法了。
「倒也不必把他當成豬。」
我爹聽小小這麼說,他有些啞言,隨即問道:「這毒你能治嗎?」
小小點點頭。
我爹一直擰着的眉頭這才鬆開。
「你需要什麼告訴我,我讓人去辦。」
說完他就把我轟了出去,將門關上。
看着面前緊閉的房門,我深吸口氣。
我知道我爹是爲我好,這件事也是我做的有失欠妥,可他竟然打我巴掌唉。
我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動手打我。
雖然頭不怎麼疼,可我心疼。
我決定,昨日剛給他做好的那腰封,不給他了!

-22-
一直到晚膳時,我還有些生氣。
可在我爹做了一桌全是我愛喫的飯菜,還溫聲哄我的時候,我頓時沒出息地低頭了。
「卿兒,你以前救過秦屹?」
飯喫到一半的時候,我爹突然問我。
「沒有啊?要說救過,我也只有今日隨手幫了一下,以前是肯定沒有的。」
我不解地答。
不懂我爹爲什麼忽然這麼問我。
我以前都沒見過他,怎麼可能救過他?
「是不是時間太久遠,加上你那時年紀尚小,忘記了?秦屹跟我說他少時的救命恩人就是你,不過他只記得你的長相,不知道你的身份,今日你救他的時候,提了你是我的女兒,他後來見到你的模樣,才確定了。」
我搖搖頭,還是沒什麼印象。
「他說是在邊關救的,我估摸着該是你十歲那次,從小到大你也就去了那麼一次邊關,那年我身受重傷,差點性命不保,你娘帶着你哥跟你來邊關看我,當時情形亂的很,沒人顧得上你,你是不是自己亂跑去了什麼地方,然後救了人?」
十歲?邊關?
我放下筷子想了想,還真讓我想起來了!
那時軍中大夫都說我爹性命要不保,我不信,想着以前看過的雜書中說有一種藥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我就自己衝到山上去找了。
擔心我娘不讓我去,我就沒告訴她。
後來在一棵樹邊看到一個血人,當時又下着大雨,我雖害怕,可本着爲我爹積德的想法,我將他拖到山洞裏。
在我準備要走的時候,有一隊黑衣蒙面人在外面拿着刀找人。
我看他們來者不善,就找了些草擋住洞口。
可沒成想他們在外面搜了一夜,我就跟那血人一起被困了一夜。
中途他還發了高熱,我怕他死在我身邊,一直提心吊膽看着,一夜都沒怎麼睡。
直到天亮,他悠悠轉醒,問我的名字。
我怕他是壞人,隨口說了個名字,沒說我的真名。
他說了他的名字,讓我以後有事可以找他幫忙。
哦!對!我說秦屹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原來是他那時告訴我的,不過我壓根沒往心裏去。
他那時臉上也是血漬呼啦的。
等我幫他用信號聯繫上他的屬下後,我就跑了,回到軍營中後我還後怕許久,覺得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好像……是有這件事。」
我有些心虛地說,小心地看向我娘。
我娘那時一直在我爹的營帳看着他,我獨自住,她不知道我跑出去一夜。
我當時也不敢告訴她。
要是讓她知道我將自己置於那麼危險的境地下,她怕是要把我的耳朵都擰掉。
眼看着我娘臉色就要不好,我趕緊撲到她懷裏貼上去,「娘,你別生氣,都過去了,我不也沒事嗎?從那之後我也小心了許多,做事也不會再那麼上腦衝動了,也算是因禍得福讓我成長了,再說我現在也長大了,跟我爹也學了幾年拳腳功夫,還有你們護着,這種事肯定再也沒有了。」
我娘低頭瞧着我,沒有發作,可那眼眶漸漸紅了。
「都是娘不好,我將你帶過去卻沒有好好看着你,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這輩子……」
我娘這一哭把我們仨都嚇着了。
就算是當年我爹差點沒挺過去的時候,我娘都一直繃着,從沒在我們面前哭過。
我們趕緊輪番哄着。
就連我哥都少見的說了幾句他平時絕對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軟話哄我娘。
許久後,我娘才止住。
可她剛不哭就擰住我的耳朵,但沒用狠勁,「真的長記性了?」
「真的,比真金還真。」
我舉手發誓。
「就算你現在有了幾分本事,可你那繡花枕頭的功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都不夠看的,以後有事別出頭,讓你哥跟你爹上,知道了嗎?」
「知道知道。」
我連連答應,我娘這才放開我。

-23-
「秦屹呢?」
我揉了揉有點疼的耳朵,開始找罪魁禍首。
算起來我也救了他兩命,他卻害我。
「走了。」
我爹嘆口氣說。
「走了?他的傷不是很嚴重嗎?」
我詫異地問。
「該說的都說過了,他怕連累我們,醒來後讓他的屬下將他接走了,他身上的毒已經被小小解了,腹部的傷也包紮好,好好養着性命無礙。」
「小小給他解毒包紮的?」
我哥突然出聲問了句。
我爹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我哥的臉色頓時沉了幾分。
看他這副神色,我想到小小說我哥有恩於她,她願意來保護我也是爲了報恩。
當時我還有些不信,我哥這個黑心的向來不會多管閒事,他也一向不太喜歡跟女子接觸,我實在想不出來他對小小能有什麼恩情。
眼下看他這模樣,我好像猜到點什麼了。
這是千年的鐵樹開花了!
我腦子裏浮現出小小那張比我哥還要冷漠的臉蛋兒。
嘖,我哥這未來的路,還很長啊。
見我哥問了話又什麼都不回的模樣,我爹沒再管他,又另起了話題。
「夫人,近日無事的話,多囤些糧食吧。」
我爹憂心忡忡地望着我娘說。
「可是出了何事?」
我娘立馬坐直身體問。
「秦屹給我說了個消息,他一路從邊關進京,見到不少流民,他詢問了才知道是有好幾處地方都發生了旱災,當地官員都瞞着,京裏現在很多人都還不知道。」
說完我爹又看向我哥,「你不是認識的能人異士多嗎?秦屹說南方有個小城好似是出現了瘟疫,由於感染的人數少,他也不確定,剛好你在家也沒事,就出去看看吧。」
我哥略微沉思一會兒,出聲道:「我帶小小去,她師承鬼醫,醫毒雙絕。」
「你帶她去,你妹妹怎麼辦?誰保護?你不是都把她給你妹妹了嗎?」
我爹不贊同道。
「秦屹受傷,跟秦柏脫不了干係,他既已對他動手,依着咱們家和秦屹的關係,未來的日子也會不太平,卿兒出門也是閒逛,眼下災情瘟疫亂起,就讓她好好待在家裏吧,也安全。」
我……
哥,你真是我親哥!
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你妹。
我爹還想說什麼,我連忙勸住。
「不出門就不出門吧,我出門也是找話本兒,讓下人出去幫我買也行,還是治瘟疫要緊,要是真的,這事情就嚴重了。」
笑話,我哥好不容易動心,我巴不得給他湊機會。
我實在想看看他這種冷心冷肝冷肺的人是怎麼對喜歡的人的。
我絕對不承認我是想看我哥這個對萬事都算無遺漏的人是怎麼跌在小小身上的。
我爹見狀也沒再堅持。
不過我倒是愈發看不清楚了,這秦屹到底與我家是何干系,怎麼他說什麼我爹信什麼,就連我哥都不懷疑。
這麼想着我就問了出來。
「秦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爹一字一句說。
我傻了。
「我怎麼不知道?」我出聲問道。
瞥了眼我娘和我哥完全不驚訝的神情,「Ṱũ⁰你們都知道?只瞞着我。」
我感覺我的心在今日要被傷成片兒了。
「那時你年紀小,性子還沒定,先皇是最忌諱武將跟他的兄弟牽扯上干係,秦屹救我這事兒也就沒大張旗鼓地說,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怕你嘴上沒個把門的,就想着還是不告訴你爲好,反正家裏也不指望你能幫着回報他什麼。」
嘴上沒個把門的?不指望我能回報什麼?
聽着我爹對我小時候的印象,我確定了,這肯定也是親爹!
說完我爹好像有點尷尬,「倒是沒想到我這救命之恩最後卻是被你還了,你還救了他兩次,爲父小看你了。」
我……

-24-
瘟疫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可這旱災是實打實的真。
我娘剛大量買了一波糧食,不過短短幾天,京內就湧入大批的難民,旱災這事兒徹底見了光。
午後,我娘正坐在院子裏算賬。
我在她旁邊幫她料理些瑣碎事情。
這時管家帶了個人進來,我沒見過。
「劉掌櫃,有何事?」
我娘出聲問道。
看起來對他很是熟悉。
「夫人,今日白心柔去了我的當鋪,她想要賣她的鋪子,聽她的打算是想全賣了,問我什麼時候能辦好,她急着要現錢。」
「哦?」我娘想了下,意味深長地笑了,「她那些鋪子被我打壓的幾乎一直賠,她這怕也是聽聞了旱災,打算破釜沉舟,想換成現錢囤糧好翻本啊。」
「這要不是我當初覺得你能力不錯,讓你獨管了這家店鋪,我平日也不怎麼去,白心柔不知道這家店鋪是我手下人的,怕是也不能陰差陽錯聽到這個消息。」
我娘放下手裏的筆,心情頗爲愉悅地說道。
「夫人,現在怎麼辦?」
「白心柔跟我說賣鋪子的時候,還特意強調她以後會贖回來的,讓我一定不要提前賣給別人。」
劉掌櫃面露難色道。
「她說不要賣給別人就不賣了?現在急需銀子的是她,你就說可以全部收,但是你現錢也緊張,給她那些鋪面的價錢往死裏壓,壓到最低,至於不提前賣給別人也不可能,有錢你不可能不賺。」
「眼下旱災的消息傳到京內,手裏有閒錢的都會想着囤糧,其它當鋪不見得有幾個能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銀子收下她所有鋪子的,就算有,他們現在可能也更想囤糧。」
「你不用怕她,在她面前越強勢越好,能賣就賣,不賣就讓她找別家,她最後肯定還是會乖乖回來的。」
我娘慢條斯理分析着。
劉掌櫃越聽眼神越亮,得了準話後他就歡歡喜喜地出去了。
我娘等他走後,將管家叫了進來。
「前幾日我買糧食的那些鋪子的掌櫃你都再去拜訪一遍,跟他們說我之前壓價太低,讓他們虧了不少錢,以後所有的糧食我都以三倍的價格買,讓他將庫裏大部分的糧都留給我。」
「還有,要額外交代他們,若是白心柔找他們賣糧食,也要按我這個三倍的價錢賣,若是事成,以後我在他們店裏進多少糧食,我都會額外再給他們讓一分利,進到他們自己的腰包。」
我娘吩咐完,管家領命出去。
院中無人後,我看向我娘,「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娘,你花這麼大力氣值得嗎?她最後不還是買到了糧食,能賺回本的,倒是你白白賠了這麼多錢。」
我娘聞聲笑着點了點我的腦袋。
「你啊,還是天真。」
「這買糧的錢對你娘我來說是九牛一毛,可對白心柔,那可是每一分都恨不得花在刀刃上,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了,沒了這些店鋪,再換成糧食沒了銀子,她家可就真的要窮到家徒四壁了。」
「至於回本?不可能回本!這次我要讓她賠到奶奶家。」
我娘篤定地說。
她在經商方面眼光確實毒辣,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聽我娘這麼說,我也就放心,老老實實在家等着看我娘怎麼拿捏白心柔了。

-25-
半月後,旱災徹底爆發。
城門口到處是難民,城裏已經容不下了。
秦柏再不能裝沒看見。
戶部尚書親自登我家門拜訪我娘,想要借錢。
「白心柔捐的錢不是還沒蓋行宮嗎?用來賑災也能擋一陣子了,更何況先皇在位時戰亂不多,天災也少,更沒奪嫡之爭,百姓年年繳賦稅,國庫不可能連點賑災的錢都拿不出來吧?」
「要真是沒錢,我倒是要懷疑是不是有人貪了。」
我娘『貪』字一出,戶部尚書臉色大變,連表面的禮節都不做了,直接甩袖離開。
這錢我娘自然又沒借出去。
「娘,戶部要是真拿不出錢,咱們真不幫忙?」
我問我娘。
「當然不會,你曾外祖之所以能被衆人推爲江南富商之首,不只是因他錢財多,更重要的是他的仁心,家訓就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先皇在位時經歷的那幾場旱災、洪災,每一場你曾外祖都捐了大量錢財進去,這也爲他掙得許多好名聲,很多被他幫過的人都曾再次幫過他,纔會越來越富。」
「你外祖母也時常提點我家訓,她奉之爲金科玉律,我內心也謹記着。」
「不過我這錢捐是要捐,卻絕不能捐給戶部,捐給秦柏,不然到最後不知道都流進了誰的腰包裏。」
我娘嘲諷地說。
「那這錢給誰?」
我疑惑問道。
「秦屹。」
「他?」
「很快朝中大臣就會聯名上書讓秦柏選人去賑災,他若手裏真沒錢,就會把這最棘手的事情放在他最忌憚的人身上,屆時我將錢直接交給秦屹就好了,也省得我再去到處跑斷腿購糧,省了我許多事。」
我娘揉了揉眉心開口。
我之前聽聞秦屹進宮面聖後,就被秦柏留在了宮裏。
我還絞盡腦汁想着他會怎麼把自己從宮裏救出來,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契機。

-26-
最近家中人人都很忙。
我爹幾乎像是住在書房了一樣,喫飯也不出來。
我娘忙着店鋪跟糧食的事,每天進進出出。
我哥還在南方,查着瘟疫的事情。
只有我,除了幫我娘偶爾處理點鋪子的事情外,無所事事。
思緒太多,晚上睡不着,我就披上衣服去花園裏透氣。
卻沒想到剛出門就看到個人影從我牆頭越過去,我趕忙去追。
眼看着那人就要跑出府,我從地上撿了塊石頭砸過去。
「站住!」
我大聲喝道。
那人輕巧地避過我砸的石頭,不過卻在牆角站定,沒有翻牆而出。
「哪裏來的小毛賊……」
我正罵着,前面穿着夜行服的人轉過身,拉下面罩。
藉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面容,是秦屹。
頓時罵不下去了。
他冷冷看着你的樣子真的很兇。
「你不是在皇宮嗎?怎麼會半夜在我家?」
我詫異問道。
「找令尊談點事兒。」
我仔細回想了下,他剛纔的方向確實是我爹書房的方向。
氣氛突然有那麼一絲絲尷尬。
「哦,沒事了,你走吧。」
我指了指牆頭,說道。
他卻沒動。
「你還有事嗎?」我垂着頭問他。
實在是他看人的目光總像含着刀子一樣,我眼神在四周胡亂瞟,忽然在秦屹袖口看到一個很熟悉的白帕子。
「這是?」
我往前走了兩步,從他衣袖裏抽出來。
秦屹伸手想阻攔我,但是晚了一步。
我指着帕子上繡的那個雲朵,問,「你私藏我的帕子?」
女兒家的東西被外人拿着,我心中有了氣,猛地抬頭看他。
此時望着他的眼也不懼了。
倒是秦屹的眼神有些慌亂。
可他馬上鎮定下來,大大方方地開口,「是你的帕子,不過不是私藏,是你給我的。」
「不可能!」
我怎麼可能給外男這種私物?
「這是五年前在山洞裏你用來幫我降溫的,你走得急忘記拿走了。」
五年前?
我迎着月光仔細看了看,這布料確實不是現在的,帕子邊角也有些泛黃,一看就是好幾年的物件。
「那……那你也不該貼身帶着,要是被外人看見,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其實帕子上只是繡了個雲朵,很尋常的樣式,被人撿到也不會想到我身上。
我就是想着小時候救他被他嚇,長大了又救了他,又被他的冷臉嚇。
我心裏總覺得憋屈。
「是我的錯。」

他這錯認得快的讓我猝不及防。
他面容這麼冷,想必性子也很硬,我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就說軟話,一下子讓我有些不好發火了。
「那沒事了,你走吧,帕子就不給你了,不送。」
我轉身準備回屋。
「等等。」
他喊住我。
我沒回頭,問,「還有事?」
「這帕子跟了我五年,在我心中早就是平安符一樣的存在。」
我沒吭聲,隨他怎麼講,反正我都不會還給他。
「陛下已經定了我去賑災,明日我就要出發。」
去就去唄,與我何干?
「這一去凶多吉少,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
大半夜的,幹嘛聊這個?讓人心裏毛毛的,夜晚小風一吹,我將身上的衣服緊了緊。
「若是我這次折在外面,臨死之前我可能會想是不是沒了這個帕子的原因。」
啊啊啊啊啊!給你,給你,都給你。
我回身將帕子塞到他手裏,用最快的速度跑進屋裏。
關上門的那刻,我還總感覺背後陰風陣陣。
不就是個帕子嗎?好好的聊什麼生生死死?
這人真就是個閻王。

-27-
三天後,秦屹到了災情最嚴重的幾個州縣。
他去到之前,就讓手下去附近稍微富餘些的城開倉運糧過來。
勉強解了幾天的燃眉之急。
後來我孃的銀子像雪花飄一樣運給他的手下。
他們在四處用官府的名義買糧,糧鋪商家不敢漲他們的價,很快購得大批糧,運了過去。
剩餘的銀子被用來發放給百姓們維持他們的日常生活。
一個月後,那幾個州縣的災情漸漸控制住。
我跟我娘也在京城門口施了一個多月的粥。
城外的難民在我們眼前從人流湧動看不到盡頭,到今天的不過幾十餘人。
他們大多要是能活得下去,都不願背井離鄉。
因此在秦屹控制住災情後,他們多數都選擇了返鄉。
願意回去的我娘都給了每人十兩銀子,足夠他們撐到回家了。
起先我娘還不放心我跟過來,可我實在看不得她每天勞累奔波,我卻在家躺着喫喝。
在我哀求幾次後,她就順了我的心。
至於秦柏會不會刺殺什麼的,我們早就拋到腦後去了。
他要是敢在現在這個情形下對我和我娘動手,那他就真是個昏君了。
更何況暗處一直有許多江湖人士保護,很快我跟我娘都無所謂了,心裏只惦記着還有多少難民,熬多少鍋粥纔夠,囤的糧夠不夠。
等京中難民徹底褪去後,又是半個月過去。
京中重新恢復安寧之時,我也明白了我娘扳倒白心柔的方式。
白心柔果真如我娘預料的那樣,用自己手中所有的鋪子換得許多現錢,又全買了糧食。
她一直囤着糧,想等到糧家炒到最高再賣。
可等到糧價飆到原來的五倍之時,我娘出手了。
她將手裏的大量糧食放歸到市場上,用平價賣。
又拿出很多糧食救濟城外的難民。
一時之間讓很多人囤的糧食都砸在了手裏。
他們高價買的,現在卻是都賣不出去了。
很多認清現狀的,早早都出了手,還沒賠那麼多。
那白心柔倒是個心狠的。
寧願砸在手裏也不願賠,一直等着想等糧價再漲上去。
可老天爺沒給她這個機會。
現在災情過去,糧價比往日更低,白心柔可以說是血本無歸。
「羅雲錦,你算計我!」
這天,我娘去新收的店鋪巡視,恰好遇上白心柔,被她堵住。
「哦?我就是算計你怎麼了?」
我娘理直氣壯地承認。
「你……」
白心柔指着我孃的手都氣得顫抖。
「不怕告訴你,你賣鋪子的當鋪是我的,你現在所有的鋪子都在我手裏,怎麼樣?開心嗎?」
「不是你說老天爺長了眼,做壞事的人都會有報應嗎?你的報應這不就來了嗎?」
「你現在在我跟前兒氣什麼?當年我剛在京中開店鋪,差點沒被你擠兌死,可幸好我活了下來,如今你自己眼光不好,判斷失誤,自己害了自己,與我何干?」
「給戶部的錢又不是我讓你捐的,你的鋪子更不是我讓你賣的,那糧就更不是我讓你囤的。」
「我不過就是看不得難民受苦,幫了一把,這京中那麼多囤糧的被我波及到,他們都沒在我跟前指指點點,你哪來的臉來我面前訴苦?」
「成者王敗者寇,這京中多少人的鋪子被你弄得倒閉過,既然自己也做這種事,就不要來我面前找晦氣,省的讓人覺得你又當又立。」
我娘輕蔑地說。
「你……你等着!我一定會讓你們雲家所有人萬劫不復,不得好死!」
白心柔嘶吼着喊。
「萬劫不復,不得好死?」我娘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她走到白心柔面前,揪住她的衣領,「你憑什麼?憑你那做了一輩子五品小官,連個禮部尚書都撐不起來的官人?還是憑你孃家這些被你敗完的家產?又或者是你那兩個廢物兒子?」
我娘話音落下,白心柔氣得臉都憋紅了。
「哦,我差點忘了,你還有個當皇后的女兒,可你那女兒到現在幫你什麼了,還倒貼了一半的家產進去,你要不要試試讓你的女兒在陛下耳邊吹吹枕頭風,看他會不會動我們雲家?」
我娘說完就將白心柔推開,極爲嫌棄地用帕子擦了擦手。
「你!你!你!」
白心柔指着我娘,一句完整的話Ṱũ₁都說不出來。
最後竟是生生嘔出一口血,暈死在地。

-28-
秦屹賑災回來,名聲大盛。
他以往是在軍中有威望,如今也擁有了不少民心。
不過回到京中後,他又被秦柏軟禁在了宮中。
三天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京中跟周邊的城市突然出現了瘟疫。
最開始是皇宮的守門侍衛,他起初症狀憎寒而後發熱,頭身疼痛,被太醫看了後診斷爲風寒之症。
可開了藥後人不但無好轉,反而開始嘔吐腹瀉不止。
沒幾天人就病逝了。
而那位給他看病的太醫還有與那侍衛接觸過的人也都開始有相似的症狀。
太醫院的老院正立馬判斷出來這不是什麼風寒,而是時疫。
我爹聽到風聲後,立馬給我哥寄信。
卻沒想到我爹的信剛送出去,我哥就回來了。
我爹將京中的事情告訴他,我哥馬上就確認京中的瘟疫與他在南邊小城碰到的應該是同一類。
「如此巧合的時間,同時在京中及周邊幾個城市出現,我懷疑有人千里投毒。」
我哥猜測道。
「不過小小已經試出來治這時疫的方子,我在南方小城也習得一些應付這類疫情的經驗,不用着急,很快就能控制住。」
我哥將防護和治療所需的一切東西都列成單子交給我娘。
「得病的都安排到城外的莊子隔起來,阻斷傳染源,用這藥方一天喝三次,最快半個月,最慢一月就能完全恢復。」
「這些防護的東西娘可以提前準備,它們能有九成的把握保證可以不被傳染上,除了免費提供給那些在莊子上照顧病人的人,娘可以將它們組合起來售賣,給京中那些惜命恐慌的達官貴人。」
我哥道。
這邊我娘開始按照我哥的交代一步步有計劃的囤物資,另一邊的皇宮卻是亂了套了。
皇宮中不斷有宮人確診,弄得大臣們也人心惶惶。
京城周邊幾個城市上奏求秦柏派人過去,穩定民心。
朝中上下人人惶恐。
最後秦柏竟是又派了秦屹出去。
這下倒是得了我爹的心。
我爹聽聞後,直接讓我哥帶着小小去幫秦屹。
治病救人耽誤不得。
秦屹聽從我哥的法子,讓他把防疫之法寫出來,讓人又拓印幾遍,送往京城周圍幾個城市的官員手裏。
京中也給了太醫院院正一份。
隨後他們三人一人一套防護裝備穿好,騎馬連夜去了離京最遠的一個城池,開始一個個督查幫助。
皇宮中的人有太醫院管,京中的百姓我娘將他們染病的集合起來都送到城外莊子上。
並將事先準備好的防護裝備給了去幫忙治病的大夫和照顧病人的人。
幸好發現得早,得病的人還不多,不過兩天京中的患者就全部拉完。
可就算太醫院院正說了,按照這個方子治,最多一月就能治好。
但時間未到,大家沒看到效果,還是人心惶惶。
許多人便蜂擁而至我孃的店鋪買防疫組合包。
我娘讓大家不要恐慌。
京中所有有時疫患者的家人都被隔在城外莊子上,周邊的鄰居我娘也都沒人免費一套防疫組合包給他們。
只要他們都好好防護,就不會出問題。
可很多人還是想買,他們怕那些人萬一Ṱü₇沒有防護就出來,自己再染上,就非得買。
我娘勸不住,也不再管了。
你有錢想花,她也不攔了。
一套防疫組合包的成本價是五兩銀子。
我娘就按照成本價賣。
礙於我娘沒有因着疫情漲價,那些之前囤了糧卻因着我娘砸在手裏的富商商賈們,對我孃的態度也好了不少,沒再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娘不是了。
對於京中官員,與我娘交好的,我娘都送了一份過去。
那位都督夫人所在的五大世家之一我娘也按照他們府上人頭送了過去。
其餘那些沒在那次百花宴上說過我家壞話的,我娘都按照五兩銀子賣。
剩下那些都曾落井下石過的,一千兩銀子一份。
愛要不要。
我娘將買防疫包的人進行實名制,每人只能買一份,你要是給別人買你就沒有了。
要錢還是要命就看你自己了。
那些說過我家不是的官員家眷,這幾天都陸陸續續來了好多買防疫組合包的。
她們瞧着我娘咬牙切齒,卻不得不笑臉遞上比市場價多幾百倍的價錢買,看得人十分解氣。
又過了約莫一天,白心柔帶着四千兩銀票來了。
我娘沒收。
「你跟別人不一樣,你們家一人一萬兩。」
「憑什麼?」
「你女兒不是皇后嗎?你家自然比別人尊貴,要就要,不要拉倒,不要擋着我做生意。」
白心柔罵罵咧咧地走了。
隔日她帶着四萬兩銀票過來,整個人都是軟的,給錢的時候她眼都紅了,像是恨不得撕了我娘。
「白心柔,家徒四壁的感覺怎麼樣?」
我娘笑着問。
她爲了買防疫組合包,終於捨得將她那些糧食買了,不過現在糧食價格不高,她總共才賣了兩萬多兩。
聽說剩下的錢她去找楚螢借了,楚螢拿不出來。
她回家將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包括祖傳的傳家玉,這才勉勉強強湊夠。
白心柔看着我孃的笑臉,竟是又氣暈過去。

-29-
一週後,大理寺跟刑部聯合查案,揪出了京中這次時疫的源頭。
是恭親王的舊部爲了替他報仇,故意將南邊小城所得瘟疫之人的衣服、用過的東西四散在京中及周邊幾個城市。
一個月後,京中的疫情完全控制住。
又過了一個多月,京城周邊的城市也控制住,我哥跟小小還有秦屹三人準備回京。
凌晨,我被我娘迷迷糊糊地喊醒。
她捂住我的嘴,讓我不要出聲,帶着我到了後門。
我驚訝地發現我們府中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廝都在門口等着。
我哥也回來了,他跟小小坐在馬上。
秦屹也在。
他跟我爹一起站在門口的馬車邊。
「夫人,你帶着卿兒去莊戶上待著,很快就會沒事的,不要擔心。」
我爹牽住我孃的手說道。
與此同時秦屹走到我身邊。
他向來冷厲的眼神里,此時多了些別樣的情緒。
「莫怕。」
他開口說道。
聲音都比平時溫和不少。
我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他看着我,忽然抬手往我的頭上落下來。
我下意識地避過。
他手在半空中蜷縮住,慢慢放了下來,伸進懷裏。
不多時他拿出一把小巧精緻的匕首遞給我,「防身。」
我猶豫了下,還是接過。
馬車很快駛動,我爹、我哥,還有秦屹的身影愈來愈小,很快消失不見。
我收回目光看了眼暈倒在馬車上的小小。
她本來是要跟着我哥一起去的,結果我哥在出發前把她打暈了。
我再次感慨了下我哥的追妻路估計又長了一截兒。
約莫一個時辰後,我們到了莊子上。
看這路程,該是出了城。
下人們很快將莊子的臥房收拾乾淨,我娘讓我別多想,趕我回屋睡覺。
可到了屋內躺下,原本剛一路上還很困的我,突然睡不着了。
腦海裏不斷回憶着我爹和我哥愈發變小直到消失的背影,我心裏忐忑的不行。
我無意識地將秦屹送給我的匕首攥進懷裏。
才感覺心安了些。
我手摸着匕首,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它上面好像刻着什麼東西。
我藉着燭光看了看,竟是一片雲朵。
瞧着像是人爲刻上去的,模樣與我那帕子上的極爲相似。
我手指順着刻印慢慢划着,眼睛一直盯着瞧。
望着望着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外面天光已大亮。
我連忙起身走到門外。
我娘在院中央坐着,一直看着門口的方向,不知是坐了多久了。
小小也在,她在我娘身邊站着,目光也盯着門口。
我走過去陪她們。
剛站了沒一會兒,外面大門突然被人叩響。
我娘把準備要過去開門的我和小小按住,她自己走過去。
門打開,是秦屹的手下。
我娘頓時鬆口氣,我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30-
秦屹手下將我們接進皇宮。
我娘被帶去找我爹了,小小讓人帶着她去尋我哥,我則被秦屹的手下送到了宣政殿。
去宣政殿的路上我大概瞭解了些情況。
京城周圍幾個城池的疫情本來也該在上個月同京內的一起結束。
可是秦柏見秦屹獲得民心太多,竟讓人又重新投毒,引起了新的一波疫情,想以此來治秦屹的罪。
如此不顧百姓,只有自己心中利益的做法惹怒了我大哥和秦屹。
他倆一合計竟都覺得時機已到,一拍即合決定造反。
至於我爹完全是趕鴨子上架。
不過他之前肯定也做了準備,不然不會這麼快就攻進了皇宮。
我被秦屹手下帶進了宣政殿,卻在看到門內情形的時候愣住。
大殿中央,秦屹挺直站着。
他的腳下匍匐着一個女人,是楚螢。
「鎮北王,螢螢心慕你已久,你不要殺螢螢,你想讓螢螢做什麼,螢螢便做什麼。」
楚螢泫然欲泣說着,伸手先要抓秦屹的衣服,被他避了開。
「我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
秦屹淡淡問着,目光寒冷如冰。
「是是是。」
楚螢像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說。
「好,那你去把秦柏殺了,我就不動你。」
「殺……殺陛下?」
「一命換一命,你想活,自然得幫我殺一個人不是?」
秦屹薄涼地說。
楚螢望着他冷厲的眉眼,半晌後,像是做出決定般,喃喃吐出一個字,「好。」
「不過螢螢替王爺辦了件這樣大的事,等事成後,王爺登基,可否給螢螢在後宮中留個位置?」
秦屹低頭看了眼她,忽地笑了。
「這秦柏身邊的人,還真都是跟他一樣的東西!」
說着他拍了下手掌,旁邊側門瞬間打開,秦柏被兩個穿着禁衛軍衣服的人壓着進來。
他嘴裏塞着帕子,目光盯着楚螢的方向,眼神通紅,像是恨不得喫了她一樣。
楚螢見他這模樣,渾身發着抖。
秦屹揮了揮手,禁衛軍把秦柏鬆開。
他頓時朝楚螢的方向衝過去。
楚螢被嚇得連連後退,想要躲到秦屹後面。
秦屹卻早早退開,站到了大殿的龍椅旁。
「陛……陛……」
楚螢帶着哭腔顫抖着開口。
可還沒等她說完,秦柏已經走過去,按着她的頭往地上砸,「賤人!我對你那麼好,你背叛我?賤人!」
不過片刻,楚螢就沒了呼吸。
發泄完情緒後,秦柏像是脫力般往後坐在地上。
或許是知道他今日要交代在這裏,面如死灰。
卻在下一刻,他的目光無意間掃到站在門口的我,頓時亮了起來。
「卿兒!卿兒!你來了!你是不是來救我的?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都怪我,當初我就不該受楚螢的蠱惑。」
「要是我沒有娶她,娶了你,有你爹、你外祖在,我必不會淪落到今日的境地。」
秦柏看見我,面若癲狂。
他猛地起身想要過來抓我。
「攔住他!」
秦屹大喝一聲,秦柏被兩名禁衛軍頭着地狠狠按在地上。

-31-
「誰讓你們此時帶她來的!」
秦屹快步走到我身側,厲聲問道。
帶我過來的秦屹手下頓時跪下,「王爺恕罪,屬下以爲您想馬上見到雲小姐,就心急了些,錯估了時間。」
「明日自去領十個板子。」
「是!」
秦屹手下站起來退到一邊。
獨留我與秦屹四目相對。
「跟在我身後,別亂跑。」
他盯着我的眼,認真說。
我不自覺點點頭。
秦屹領着我進了殿。
秦柏右半張臉被壓在地上,瞧見我們一同進來,眼珠子氣得都要爆出來了。
「你!你們!雲卿,你不知檢點!」
他怒吼着說。
下一秒,他就被秦屹一腳踹在心窩,背部撞到柱子上,吐了一口血。
「不會說話,舌頭可以不要了。」
秦屹語氣森寒地說。
秦柏蜷縮在地上,捂着心口,張了張口,卻沒敢再說出一個字。
秦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側身問手下道:「陳嫺呢?」
「陳太后在後面壓着,要帶她過來嗎?」
「帶過來!」
片刻後,陳太后面目倉惶地進來,在看到躺在大廳角落的秦柏後,她尖叫一聲,撲了過去。
「我的兒,我的兒啊,你別嚇母后。」
見秦柏睜開眼,她才鬆口氣。
「秦屹,本宮的柏兒可是天子,你敢動他,會被萬民唾棄的!」
陳太后轉身看着秦屹冷聲道。
「你放心,被萬民唾棄的人只會是他!」
說完秦屹扔了兩把匕首到他們跟前。
「我這人比較大度,你們害死了我爹,一命抵一命就行,我不會將你們兩個全殺了,你們好好商量商量,今日誰從這個門走出去。」
「想讓我們母子相殘,你做夢!」
陳太后指着秦屹憤聲說。
「我只給你們這一次機會,我數三聲,你們要是還決定不了,就一起下地獄吧。」
「三……」
秦屹緩緩開口。
「你要殺便殺,哪來的那麼多廢話,我兒子肯定不會殺我的,我們絕不會如你所……」
陳太后話還沒說完,後心窩就被秦柏捅了一刀。
她轉身難以置信地看向秦柏。
秦屹忽然轉身擋住了我望過去的視線。
下一秒,我就感覺一隻溫熱的大手蓋在我的眼眸上,「別看。」
我什麼場面沒見過,會害怕這種小場面?
當年他血人的樣子可比陳太后嚇人多了。
我扒拉開他的手。
秦屹望着我,眼裏閃過一絲懊悔,「真不該讓你留下來。」
我……
讓我留下的是你,現在想讓我走的又是你。
男人,你的心思怎麼這麼多變?
「母后,對不起,你年紀也大了,我還有許多日子可活,你就當又幫了我一次吧。」
秦柏聲音傳來,我望過去。
他沒敢直視陳太后的眼睛,顫抖着聲線說。
陳太后眼角流出淚,隨後面目猙獰,她伸出手想要去掐秦柏的脖子,卻被他又狠狠捅了幾下。
陳太后頓時軟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我還真是小看了你的狠毒,我原以爲你對你那些親兄弟和叔父們動手就算了,沒想到這親情在你眼裏這麼不值一提,連你親孃你都能下得去手。」
秦屹出聲道。
「這還不是你逼我的!」
秦柏癲狂着說,話落他警惕地看向秦屹,「你不會說話不算話,不放過我吧?這大殿中這麼多人都看見了,你要是出爾反爾,以後怎麼服衆?」
「我不用你教。」
秦屹不齒地看着他。
「你放心,你的命我是絕對不會要的,不僅不要,我還要好好養你一輩子。」
「傳話下去,陛下自知罪孽深重,自願退位於我,不日他會親自寫罪己詔,向萬民請罪,陳太后因病逝世,陛下悲痛欲絕,恨不得追隨而去,念及生養之恩,他決意去皇陵替陳太后守一輩子的陵墓。」
秦柏聞聲,看向秦屹目眥欲裂,「你怎麼這麼惡毒!」
說話間他拿着匕首就要扎向秦屹,被禁衛軍及時按下。
「斷他一條腿,扔到皇陵好好看管,可不能讓他死了,每日什麼活計都不要讓他幹,只讓他跪在他母后的牌位前懺悔就好。」
「是!」
秦柏被壓下去,出大殿前,他的咒罵聲不絕於耳,後被禁衛堵嘴拖了下去。

-32-
三日後,秦屹登基。
秦柏爲一己私利,散播疫情的消息被公之於衆,爲百官所不齒。
不知他們是迫於秦屹的武力,還是真的對秦柏看不上眼,滿朝的文官無一人爲他說話,直接承認了秦屹新帝的身份。
朝中的武將一半崇拜我爹,一半崇拜秦屹。
我爹又護着秦屹上位。
自是也沒人說一句不是。
秦屹登基半個月後,幹了一件大事。
他嚴查貪官。
將以戶部尚書和白家爲首的一衆人下了獄,查抄出的銀子數量令我娘都側目,可想而知有多嚴重。
戶部尚書這些主犯被判秋後處斬,其餘受牽連的族人則被流放,三代之內永不錄用。
白心柔一家沒逃過,被判流放。
原本白心柔有着京中的鋪子,她是沒貪過的。
可後來被我娘逼得家產全無,楚螢爲了不在秦柏和陳嫺面前難做,不顧家人安危,一萬多兩的救命銀子都不拿出來給她,白心柔一氣之下在戶部尚書夫人的攛掇中也將手伸了進去。
事情到此塵埃落定。
我娘這段日子在家樂得每天都要發三遍賞錢給家中下人,就連京中鋪子裏的小廝掌櫃也都人人能領到一份。
我哥跟小小不知發生了何事,最近感情突飛猛進,瞧着好事將近。
我娘在京中沒了人跟她作對,閒的無聊,某日竟拽着我問有沒有心上人。
「娘,你不是說會養我一輩子嗎?這麼快就煩我待在家裏了?」
我捂着心口受傷地問。
「不是,你看現在秦柏那崽子已不再是皇帝,也沒人再會用你被退婚的事情說事,娘就想着你要是有喜歡的,就抓來談談。」
「成不成家的無所謂,反正你哥快定下了,就是你哥成的也太快了,我半點波折都沒見到,就將媳婦兒追到手了,娘只能靠你了。」

所以這是熱鬧沒看到,想在我身上找?
我娘這母愛有,就是不多。
之後我娘看見我在家,就把我攆出門,說在家怎麼能有機會?
我……
很快京中舉辦花燈會。
剛喫完晚膳我娘就把我趕出來了。
我帶着丫鬟四處瞎轉悠喫喫喝喝,瞧見湖邊有人點天燈,我好奇地跑過去想湊個熱鬧,我還沒放過天燈呢。
可沒想到等我過去的時候看見個熟人。
秦屹也在。
他仰頭望着天上的花燈,臉上沒什麼情緒,可他周身彷彿被一股濃郁的悲傷圍繞着。
我不自覺朝他走近。
「好巧。」
他餘光瞥見我,轉身笑道。
「嗯。」
我低聲應着。
離上次大殿相見,我與他將近一月未見了,再看見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他今夜換了慣常穿的黑衣服,身着月白色錦袍。
簇然一笑,有種冰雪融化般的感覺,十分惑人。
被他視線盯着,我的手一時之間都有些不知道怎麼擺了。
「沒想到我送你的匕首你還隨身帶着。」
順着秦屹的視線,我低頭看着腰間別着的匕首。
這把匕首比我之前用過的都趁手,我就習慣出門隨手帶着了。
「你送的這把很好用。」
我發自內心地讚賞道。
他望着我,霍地笑得更燦爛了。
被他的笑容蠱惑,我一時失了神,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一把年紀了,連這點美色都擋不住。
「那個你是來點天燈吧?我還有事,就……」
有些臉熱,我不自在地想找藉口離開。
可話沒說完,被秦屹打斷。
「我是來給我父王點的,家母早逝,我是家中獨子被父王帶大,他如今離我而去,在這世上,我再無一個親人。」
不知是不是我提起天燈惹到了他的傷心事,他忽然惆悵道。
臉上的悲慼看得我有些自責。
還沒等我開口,他朝我走近兩步,我這才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酒香。
他飲酒了?
秦屹站到我身側,目光看向不遠處賣糖葫蘆的小販。
「我爹在世時經常給我買糖葫蘆,那時我已長大了,不喜喫,經常拿回去咬一口就放下了,以後怕是我想喫也再沒人給我買了。」
他望着那個方向,笑得悲涼。
看得我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想着是我又勾起的他的悲痛,我快步朝小販走過去,丟下話,「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給你買。」
片刻後,我快跑回來,將糖葫蘆遞給他。
「其實,我還有一句話沒說完。」
他望着我,眼裏的情緒愈發濃烈,「我爹在世時跟我說過,除了他之外,誰是第二個給我買糖葫蘆的人,讓我娶回家給他當兒媳婦。」

他這話題轉的快的嚇得我手裏的糖葫蘆都要掉了。
在糖葫蘆從我手中歪倒的時候,秦屹從我手中接過,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你願意做我的皇后嗎?」
秦屹盯着我,目光熱烈。
我嚇得掉頭就跑,回到家的時候腦子還是暈的,不知道事情怎麼就突然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33-
第二日,天剛亮,我娘就把我從被子裏薅起來,說秦屹來我家提親了。
我傻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秦屹從我家離開,我娘將我叫到她的臥房跟我爹一起盤問我。
「好啊,我說讓你天天去外面找有沒有看得上眼的人,你爲何不去,原來早就心裏有人了。」
「我將你跟你哥養活這麼大,不就想喫一點你們感情的瓜嗎?一個個的都默不吭聲的解決了人生大事,真是半點不知道體諒爲娘。」
我娘質問着我,話卻越來越歪了。
我欲哭無淚的解釋,我跟秦屹之前真沒怎麼樣。
我娘根本不信。
她說之前她問我哥跟小小什麼情況的時候,我哥也是說沒什麼關係,現在我哥恨不得拿根繩子把自己天天拴在小小身後。
「不管你們發展到何種地步了,這門婚事我現在不同意。」
我娘拍了下桌子說道。
「爲何?」
我還沒出聲,我爹迫不及待地問。
「秦屹可比卿兒大了五歲,太老了。」
我娘嫌棄道。
我爹突然沉默了。
過了會兒,他委屈地開口,「我比你大九歲,你是不是也早就嫌我老了。」
我娘:……
「我現在在說卿兒的事情,你別給我沒事找事。」
我娘警告我爹。
我爹難得第一次跟我娘正面剛,「你也說了是卿兒的事情,你問問她是怎麼想的,你不能爲了自己的想法毀了卿兒的一生吧。」
我娘習慣性想反駁,可擰眉想了會兒就看向我。
「這門婚事你怎麼看?」
我……
我哪知道怎麼看,難道讓我說秦屹是因着一根糖葫蘆和他爹的話就非要娶我嗎?
我不要面子的嗎?
「夫人,門外有個侍衛說,陛下讓他送信給小姐,要接嗎?」
我正思考着如何答的時候,我娘院裏的丫鬟忽然站在門口稟報。
「接,爲什麼不接。」
丫鬟得到準話出去。
我娘轉頭看向我,「還傳情書?就這你還說你們沒什麼?」
「不可能是情書!」我篤定道:「不信一會兒送進來我讓您看看,他肯定是提完親後冷靜下來,後悔了,覺得自己一輩子不該這麼隨便交代,現下是給我送信讓我不要答應的。」
我連忙說。
我娘觀察了我一會兒。
我滿眼真誠地看着她。
「不信。」
她緩緩開口,吐出兩個字。
我心口頓時像是被堵住了一樣,頗爲難受。
「那您就且看吧。」
很快丫鬟帶着信進來,我當着我爹孃的面迅速拆開,「看吧,肯定不……」
這……這什麼東西?
我看着信裏龍飛鳳舞的一行字,眼前一黑。
「初見乍驚歡,久處亦怦然。」
我娘一字一句念出來,睨了我一眼,「罪證確鑿,還想騙我?」
我……

-34-
這門婚事最後還是成了。
原因是我開口想要拒絕的時候,發現很難說的出來。
我腦海中一會兒被那天晚上看到的秦屹手裏的帕子擾着,一會兒憶起逼宮那日凌晨他看我的眼神,一會兒又想起那日大殿上他捂住我眼睛時的感覺。
就連腰間的那把匕首也讓我不得安寧。
最後全都化爲花燈會那日湖邊他孤獨悲傷的背影,彷彿天底下只剩他一人的悲涼。
第二日,秦屹下了一道詔書立我爲後。
並且在詔書中說只此一後,皇宮中再不進妃。
一時之間朝中許多人都不滿,他們還想送自己的女兒進宮。
可秦屹當天就讓所有上奏的大臣都在下朝後去御書房門口站了一天,飯不給喫,水也不給喝一口。
後來只要誰再上奏,都是這樣的對待。
漸漸的,就沒人敢說了。
我與秦屹的婚期定在三月後。
是我定的。
主要我心裏還有些忐忑,想用這段時間好好調整調整自己的心態。
大婚前夜,小小來看我。
我早已將她視爲我的嫂子,便將心裏話都說與她聽。
小小在聽到我說花燈會那天的事情時,神色突然有些一言難盡,又像是恍然大悟。
「怎麼了?」
我疑惑問她。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她咬牙道。

我細細體味着她這句話,半晌後,領悟到了些什麼。
秦屹他演我!
我正在思索這大婚不辦來不來得及的時候,小小突然站起身。
「你去哪兒?」
「我有事找你哥,晚會兒來找你。」
瞧着小小臉上的憤怒,我靈光一閃,「我哥以前也演過你?」
小小冷笑一聲,沒說話。
只是從腰間抽出來一根銀針,冷着小臉走了。
她剛走,我娘就接着進來。
「體己話說完了?來,娘教你一些真本事。」
我娘坐到我身側,扔給我幾個小冊子。
我以爲是什麼話本兒,掀開一看,嚇得我趕緊扔掉了。
居然是春!宮!圖!
「娘,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麼?」
我感覺我臉都燙起來了。
「害羞什麼?這是女兒出嫁前,每個娘都會教的,你娘我當年也是被你祖母這麼教會的。」
我娘將書又塞到我手裏,細細給我講解。
聽得我恨不得把腦袋都埋進被子裏。

-35-
新婚夜。
秦屹走進來挑起來我頭上的蓋頭。
紅衣熱烈。
婚服穿在他身上的模樣竟是比那日的月白色錦袍更讓我驚豔。
可當他靠近我,我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酒香時,驀然想起花燈會上的事情,一下子腦子就不熱了。
「你站住!」
我拿過他手中的撐杆抵住他。
「娘子何故生氣?」
許是飲的酒有些多,秦屹臉色微紅。
他歪着頭看我,平日裏眼裏的冷厲不見半分,只餘下像是能包容一切的柔情。
我甩甩頭,告訴自己不能被蠱惑。
「你說,那日花燈會上你是不是演我?你利用我對你的愧疚,對你的同情,來讓我拒絕不了你。」
秦屹眸光微閃,笑道:「娘子真聰明。」
聰明什麼?我愚蠢還差不多,這下我真的生氣了。
「你出去,今夜我要自己睡。」
我別開臉,不願意看他。
秦屹卻沒走,他將我手中的撐杆奪走,整個人壓了下來。
「你幹嘛。」
我怒氣衝衝地推他。
秦屹將我的兩隻手握住,壓在枕頭兩側。
「娘子心中要沒我,我怎麼能演到你?」
他趴在我頸側輕聲說。
我……想反駁又反駁不了。
可我心底還憋着氣,不想看見他,我反手就要掙扎開推他,他卻埋頭下來。
熱烈的呼吸噴灑在我脖頸間,我腦子裏那根弦頓時斷了。
什麼氣不氣的,都管不了了。
可半個時辰過去,他還是不得章法。
「你是不是不行?」
我漸漸冷靜下來,腦子也重新回來。
因着心頭那口氣,我膽子大的開始口不擇言,幸災樂禍說道。
秦屹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再次俯身下來。
可最後還是我慢慢引導着他才完成。
到後半夜的時候,我開始後悔了。
看到外面的天門矇矇亮的時候,我徹底崩潰了。
若是有可能,我恨不得回到昨夜打暈我自己。
他不會就不會吧,我幹嘛教他啊。
【完】
作者:未央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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