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愛我的男孩死了。
他叫江晏,是個警察,爲了救一個被家暴的女孩,被富二代捅了七刀。
事後,那個女孩哭着說,是江晏猥褻自己,男友才捅了他。
兇手更是靠着一份精神病證明,被無罪釋放。
我看着他們的臉,突然就笑了。
精神病證明啊。
好巧,我也有一份呢。
-1-
江晏死了。
護士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臉。
但我並沒什麼表情,只是擺弄着手中的娃娃:「那是什麼意思?」
她說,就是江晏再也不會來看我了。
我頓了頓,隨後笑着說:「那很好啊。」
我早就煩江晏了。
我煩他穿上警服後過于帥氣的模樣,愈發襯得我病態醜陋。
煩他總是下廚研究好喫的菜,讓我長胖。
還煩他總是抱着吉他,給我唱跑調的歌。
他再也不來了纔好,我這樣的精神病人,本來就不該有人愛我。
江晏不來的日子,我一個人喫飯,一個人聽音樂,一個人散步。
但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胸口總是特別痛,痛得我根本睡不着。
於是我深夜翻進了院長的辦公室。
他正忙着跟護士親嘴,嚇了一大跳。
但我不管,我指着心臟說:「我很難受,快治好我。」
院長聽了我的症狀,他嘆口氣,說:
「我帶你去看江晏最後一眼吧。」
-2-
江晏躺在殯儀館的小房間裏。
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上學的時候是校草,表白牆上天天都有女生髮他的照片。
但現在他有點不好看了。
胳膊和腿都斷了,像是折掉的樹枝。
臉上好多淤血,胸口凹陷下去。
值班的工作人員在隔壁偷偷議論:
「真可憐啊……當時根本不是這個警察執勤,他只是路過,碰上那個富二代打他女朋友。」
「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只有江警官衝過去了,結果就他死了,唉。」
「聽說他去商場,是要買婚戒的……被送去醫院的時候他還剩最後一口氣,一直在喊一個名字,好像是什麼婷婷。」
是晴晴啦。
我在心裏說。
這個名字還是江晏陪我改的。說希望我今後的人生無風無雨,總是晴天。
不知道爲什麼,心臟又開始疼了。
我推推江晏:「喂,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了,快幫我想個新的。」
他閉着眼睛,不理我。
我又吻了吻他的嘴脣。
好涼。沒有回應。
原來這就是死亡啊。
我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用頭重重地撞牆。
隔壁的工作人員嚇壞了,他們想衝進來,又生生被我撕心裂肺的叫聲嚇住。
等他們終於鼓起勇氣推開門時,我已經不見了。
-3-
兩公里外的私立醫院。
我站在走廊的陰影裏,靜靜地看着病房的方向。
住在那裏的女孩叫顧緒柔。
如果不是爲了護着她,江晏不會被瘋狂的兇手連捅七刀。
此刻,顧緒柔在對着一羣記者哭泣。
「阿澤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們只是在鬧着玩。」
「是那個警察太過分了,他表面上來拉架,實際上是藉機對我動手動腳。」
「阿澤讓他停下,他變本加厲,所以阿澤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阿澤沒想傷害任何人的,他只是太愛我了。」
……
顧緒柔的證詞很快被多位聲稱是目擊者的人證實:
「那個警察的確趁機拉那個小姑娘的手,還摸人家的胸。」
「唉,我們當時人都傻了,誰能想到一個警察會做出這種事。」
「打架應該也是那個警察先動的手,對面被打急了才掏的刀,我看得真真切切,錯不了。」原本大家對女孩的話還半信半疑,如今有了證人,變得可信了許多。
而剛好,事發地的監控還壞了。
一時間,輿情激憤:
「怎麼就那麼巧,監控剛好壞了?」
「我看就是警方不敢拿出來吧。」
「你們內部出了這種敗類,你們也覺得面上無光了?」
……
我關上手機,躺在牀上。
眼前是江晏把志願改成警校的那一天,陽光下,少年穿着白襯衫,神情認真地看着我。
「晴晴,你的人生中,正義總是缺席。」
「所以……我想試着成爲那個正義。」
他可真是個笨蛋。
一直都在用盡全力地,想把我這個瘋子,改造成溫暖幸福的正常人。
「現在看來,幸好沒有改造成功。」我笑眯眯地對照片中的江晏說。
脫下病號服,扔進垃圾桶,我走出病房。
門外是鋪天蓋地的夜色。
真好。
他們掐滅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卻不知道,黑暗正是我的主場。
-4-
我爬進了院長的辦公室。
他正跟護士在黑夜下肆無忌憚地互啃。
我把燈拉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護士發出尖叫,院長慌張地用被子蓋住自己:
「你你你你……你瘋了?」
我莫名其妙:「我不瘋怎麼會進瘋人院?」
在辦公室中央的皮椅上坐下來,我把腿翹到桌子上:
「給我弄個新身份。」
院長暴怒:「你想幹什麼?還反過來吩咐我!要造反嗎?!」
我伸手拉開百葉窗簾,外面有個 DV,閃爍着正在錄製的紅光。
這是江晏用第一個月的工資送我的禮物,在黑夜裏也很高清。
我翻窗進來的時候把它留在了外面。
「多功能廳最近放的電影都好無聊。」我揮了揮 DV,「我給大家放這個行嗎?」
院長臉上的肥肉顫抖起來:「你……你想要什麼身份?」
我思索了一下,看向那個護士:「你叫什麼來着?」
這裏有幾十個護士,我記得她的名字最好聽。
護士顫抖:「喬、喬羽初。」
「好名字。」我說,「就是它了。」
-5-
「喬羽初,在南城精神中心有六年的護士經驗。」
以這個身份,我站在了陸澤面前。
由於那份精神病報告,他逃脫了刑事責任。
代價是,需要在精神病院呆幾個月,躲過風頭。
見到我的第一瞬,陸澤就笑了:
「很漂亮的新玩具,我喜歡。」
在我之前,陸澤已經摺磨走了十幾個護工。
其中有一個被發現的時候渾身是血,現在還住在重症病房。
因此儘管薪資開得再高,也沒人敢再來伺候這個暴力狂。
但我不一樣。
我輕聲說:「我可不是來當玩具的。」
話音未落,一個玻璃杯直直地砸到我的頭上。
碎片飛崩,血立刻從我額頭上流了下來。
陸澤歪靠在牀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在等我的反應。
之前的護工,要麼尖叫,要麼崩潰,要麼憤怒。
但我都沒有。
我只伸出舌頭,舔了舔流到嘴邊的血。
陸澤不笑了。
他的世界曾經都是羊羣。
而如今,一隻狼終於在荒野中遇上了另一隻狼。
應該是很新奇的體驗吧?
一步步朝陸澤走去,我坐下來,認真地凝視着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很喜歡看別人痛?」我輕聲問。
這是暴力狂的心理機制。
看着別人痛苦,他們會享受劇烈的快樂。
「可惜,我沒有痛覺的,你虐待我沒用。」
「沒有痛覺?」陸澤低聲問。
「不相信嗎?」
我拿起一個玻璃菸灰缸,放進陸澤的手裏:「不相信的話,可以再試試。」
精神病院是不允許出現玻璃製品的。
但陸澤,這位盛明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子,自然可以凌駕所有規則之外。
他拿着手中的菸灰缸,看着我的眼睛,沒有動。
我的眼神實在太平靜了,如同沒有波瀾的水面。
一個人是無法從重複地擊打水面中獲得成就感的。
這讓他索然無味。
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幫你找到樂趣。
看着陸澤的眼睛,我輕聲開口:「雖然我沒有痛覺,但如果你想欣賞痛苦,我還是有辦法幫你做到。」
我有雙很不正常的眼睛。
普通人看到會害怕。
瘋子則會被吸引。
你瞧,陸澤,他這不就被我吸引了。
看着我的眼睛,陸澤下意識地問:「什麼辦法?」
「看那裏。」我指指右前方。
那裏有一面鏡子,倒映出我們的身影。
在陸澤望過去的瞬間,我握緊他的手。
然後將那個菸灰缸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6-
陸澤被搶救的時候,顧緒柔在病房外,瘋了一樣地踢打我。
她用尖頭高跟鞋踹我,用包砸我的頭,用接了尖利美甲的手扇我的耳光。
我一聲不吭,直到陸澤走出來。
他的頭上包着紗布,臉因失血而變得蒼白。
看到陸澤,顧緒柔立刻拋下我,心疼地衝上前去。
「阿澤,阿澤,你沒事吧?」
陸澤不說話,他的目光越過顧緒柔,落在我身上。
我的臉上全是傷痕,表情卻很平靜。
抬眼望向他,我輕聲說:「你明白了嗎?讓別人痛苦解不了你的渴,你真正想懲罰的人其實是自己。」
話音未落,顧緒柔已經衝上來,狠狠踹了我一腳。
我被踹得跪倒在地,姿勢狼狽,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向陸澤。
顧緒柔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神。
她抱住陸澤,看着他的傷口,心疼得眼圈都紅了:
「阿澤,你受苦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高價請了美國的護工……」
陸澤被顧緒柔拉着,往病房走去。
但我感受得到。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7-
顧緒柔不允許醫院解僱我。
我傷害了她最心愛的陸澤,僅僅是開除,這份懲罰未免太輕。
「讓她去掃廁所。」
整個醫院的十幾個廁所,全由我負責。
顧緒柔還會帶着人,把整桶的油漆潑到我剛清潔過的地面上。
「喏,擦乾淨。」
油漆快速地風乾,根本擦不掉。
她叫人把我的頭往地上摁:「擦不乾淨?那就舔啊!」
刺鼻的油漆味嗆進我的鼻子。
我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江晏,我好高興啊。
在此之前,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我害怕顧緒柔只是圖錢,或者圖陸太太的身份。
那樣的話,再多的報復,也只是不痛不癢的無聊遊戲。
可現在我知道了。
顧緒柔,她是真的愛陸澤。
愛到一次次原諒他,愛到忍受暴力和疼痛也離不開他,愛到拿他當作自己的全世界。
這太美妙了。
奪走一個人的全世界,可比殺了她,更讓我感到快樂。
顧緒柔不知道我是興奮得眼圈都紅了。
她以爲我終於承受不住折磨了。
得意洋洋地蹲下,她用尖尖的指甲戳我的額頭:
「告訴你,要不是阿澤還沒有出院,我考慮到輿情,不想再惹出事端,給你的懲罰就遠不止這些。」
顧緒柔帶着她的跟班走了。
我躺在廁所的地上,無聲地笑。
顧緒柔真可憐,她是個正常人。
只有正常人才會說出「考慮輿情」這種話,我們瘋子的字典裏從來只有「我想要,我不管,我得到」。
我爬起來,欣賞着顧緒柔美麗的背影。
一個正常的女人,如此地愛陸澤這樣的男人。
她絕對是要完蛋的。
……
顧緒柔並不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她幸福地陪伴着陸澤。
他們在小花園裏手牽着手散步,看起來般配得像偶像劇裏的男女主。
但顧緒柔不能將所有時間花在精神病院裏,她還要在外面,幫着陸澤打理他名下的公司。
顧緒柔不在的日子裏,負責照顧陸澤的,是那些高價聘來的護工。
他們就像顧緒柔的手和眼睛——
照顧陸澤,也盯着陸澤。
盯着他不許傷人,盯着他配合治療,盯着他合理作息。
顧緒柔太想讓陸澤變得好起來了,她不知道,這樣是要遭到反噬的。
果然,僅僅是一個星期後,被關在鐵籠裏的猛獸被放了出來。
陸澤把一個逼他出去運動、揚言不去就要報告給顧緒柔的護工打斷了肋骨。
醫生們一邊將護工送去搶救,一邊驚慌地喊:「快通知顧小姐……」
「我看誰敢!」
陸澤一腳踹在門上。
一片寂靜。
醫生們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陸澤盯着地面上的血跡。
他說:「喬羽初,不是還在這裏嗎?」
「讓她來照顧我。」
-8-
我回到了陸澤身邊。
很默契地,他不多說,我不多問。
但我能感受到,在我身邊,陸澤的狀態明顯變得好了起來。
在顧緒柔和顧緒柔派來的護工面前,他必須扮演一個正常人,聽正常的音樂,看正常的電影。
但在我面前,陸澤可以放肆地做自己。
他用投影儀播放那些從暗網花美金買來的視頻。
裏面是各種血腥恐怖到匪夷所思的情節。
連最有經驗的醫生都被嚇得不願意靠近。
只有我拿着包薯片,坐在他身邊,跟着一起看。
無數個夜晚都是這樣度過的,潛移默化的陪伴中,陸澤似乎漸漸跟我親近起來。
他會搶我的薯片喫。
在選片的時候徵求我的意見。
看完後跟我交流心得。
終於,在一個很普通的晚上,陸澤突然說:「這些都沒意思,你想看我當主角的嗎?」
他看着我,像是小孩要展示自己心愛的玩具。
然而我毫不感興趣地握着遙控器:「你當主角?得了吧……喏,我要看這個,《電鋸怪人》。」
陸澤搶過我的遙控器。
他說:「你等着。」
一個很小的 U 盤被從他心口的玉佩掛墜中取出,陸澤將它插進電腦。
下一秒,碩大的投影儀屏幕上,出現了江晏的臉。
-9-
原來是這樣啊。
我呆呆地看着屏幕。
怪不得。
怪不得江晏明明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察,卻死在陸澤這樣一個富二代手中。
原來不僅是因爲陸澤有刀,更因爲他有十幾個幫手。
以及怪不得江晏死的時候,渾身上下根本沒有一塊好骨頭。
原來不僅是失控時的暴力,更是以折磨爲樂的虐殺。
被捅了那麼多刀後,江晏根本就沒死。
他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手握着一個盒子。
陸澤的手下將那個盒子撿起來,遞到陸澤手裏。
陸澤打開蓋子,柔軟的天鵝絨上襯着一枚鑽戒。
戒託是特意定做的,玫瑰花的形狀。
我最喜歡的花就是玫瑰花,江晏爲了我,在花園裏種了許多許多。
陸澤將那枚戒指遞到鏡頭前,嘲諷地笑:
「我還以爲什麼寶貝呢,結果是連一克拉都沒有的垃圾貨。」
江晏的手艱難地伸向陸澤。
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失血到這種程度還能有意識就已經是奇蹟。
但他艱難地伸着手,去夠那枚小小的玫瑰花。
「想要嗎?來拿啊。」
陸澤痞氣地笑着,將戒指丟到遠處。
視頻的最後畫面,是江晏拖着他碎裂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朝戒指的方向爬去。
一條長長的血痕在他身後蜿蜒。
原來是這樣。
江晏。
原來這就是你最後,走向我的路。
-10-
視頻播完了。
陸澤看着我,揚起眉:「怎麼樣?」
我良久地盯着屏幕不出聲。
他拍拍我:「問你呢,怎麼樣?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轉過眼睛,盯着他。
陸澤被我的眼神嚇到了,就在他變臉色的瞬間,我開心地笑了。
「是,比我想象的,還要有意思得多呢。」
-11-
播完那段視頻後,陸澤飛快地把 U 盤放回了他的玉佩。
又把玉佩放進了保險箱。
我慵懶地笑:「幹嘛啊,怕我再看一遍?」
他也笑,看着我的眼睛:「你想看多少遍都行,我只是怕你想拿給警察。」 我不笑了。
站起身,我看着陸澤。
「你既然不信我,就不必拿你的祕密跟我分享。」我低聲道,「我根本不稀罕。」
轉身走出病房,我回過頭,看向陸澤。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永遠不會把你出賣給警察。」
在陸澤驟然變得愧疚的眼神中,我轉身離開。
我沒騙他。
我絕不會把他交給警察的。
蒐集證據,法律定罪,謹慎量刑,那是江晏這種正常人才會幹的事情。
我這種瘋子,怎麼會給陸澤這樣的好事?
-12-
無論怎麼說,在看過那段江晏的視頻後,陸澤的確把我當成了自己人,開始對我袒露心扉。
他告訴我,在被陸家認回之前,他其實一直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的媽媽沉浸在被他父親拋棄的痛苦裏,漸漸變得不正常。
那個時候的陸澤只有五六歲大,他媽媽有時會把他扔在街頭,讓他茫然地大哭。
有時會把他推進游泳池,看着他在裏面嗆水掙扎。
她一遍一遍地哭着說:「你爲什麼不去死呢?如果不是你,你爸爸根本不會拋棄我們。」
年幼的陸澤很痛苦,他不知道該如何排解這種痛苦。
於是他開始殺鳥,開始虐貓,後來發展到毆打其他孩子。
只有看到別人也和他一樣痛苦,他纔會好受一點。
「到後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了。」他說,「我明明很愛我的女朋友,但我剋制不住地想要折磨她……」
那江晏呢?
那一瞬間,我忍不住想要問。
你那樣對他,也是控制不住嗎? 但我沒有問。
我只是像摸一隻犯錯的小狗那樣,摸着陸澤的頭:
「我明白了。」「沒關係的,你爸爸會拋棄你,你媽媽會拋棄你。」
「但是我不會,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是好是壞,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因爲你是我的護工麼?」陸澤將臉埋在我的掌心。
「不。」我輕輕搖頭,「因爲我是你的同類。」
那一天,陸澤是靠在我身邊睡着的。
在這之前,他很久沒體會過這種不借助藥物就能進入夢鄉的感覺了。
大概是我讓他覺得安全吧。
一隻怪物,在走過漫長的路後,終於遇見了另一隻能夠徹底理解他的怪物。
可是……
我用手,眷戀地拂過陸澤的眉眼。
怪物,是會喫掉同類的哦!
-13-
陸澤原本應該至少在這裏呆滿三個月的。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顧緒柔在外面活動了關係,爲陸澤爭取到了提前出院。
她還爲此還滿心歡喜地準備了一個 Party 來慶祝。
當然,一切歡喜在看到我的那一瞬,破碎了。
顧緒柔指着我,情緒失控:「阿澤,你怎麼會把她帶來?你忘了你額頭上的傷疤是怎麼來的了嗎?!」
一邊說着,她已經一邊忍不住地推我:「你怎麼有臉出現在這裏的?給我滾出去,立刻滾出去!」
眼看着尖尖的指甲就要戳上我的臉。
陸澤拉住了她的手。
「柔柔,聽我說,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喬小姐這段時間對我幫助很大。」
其實陸澤已經用上了他最溫柔的語氣。
他是感激顧緒柔的,這段時間,她的確爲他付出了太多。
然而顧緒柔根本聽不進去。
她怔怔地看着陸澤拉住她的手。
陸澤用了很大的力氣,把顧緒柔的手腕都拽紅了。
他打過她,但絕對沒有因爲另一個女人這樣對待過她。
顧緒柔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她喊道:「什麼朋友?你移情別戀了是不是?」
「好,很好,我就不該幫你,你跟她在精神病院呆一輩子不好嗎?」
顧緒柔把包狠狠地砸在我身上,哭着跑了出去。
周圍的朋友都小心翼翼地勸陸澤。
「陸哥,快去追啊,你這是真傷嫂子的心了。」
「她爲你付出了多少,這段時間她又要操心你的事,又要打理公司,連生病了都沒時間去醫院……」
陸澤看着顧緒柔跑走的方向。
那一瞬間,的確有不忍心的神情從他眼中劃過。
我悲哀地發現,同爲精神病人,陸澤比我好太多了。
除了無法控制暴力,他在其他方面,都接近正常人。
擁有正常的情感,懂得什麼是愛,能夠被另一個人的真心付出所感動。
不像我。
江晏付出了那麼多,而我的心仍是一片荒蕪,什麼都沒能給他。
-14-
那一天,陸澤到底是沒有追出去。
他對顧緒柔有感情,有愧疚。
但又無可避免地……有沉重的負擔。
顧緒柔想要的是正常的愛,陸澤在她面前,不得不收斂暴力,透支耐心,才能扮演一個勉強合格的男朋友。
但在我面前,他可以卸下一切包袱。
怎麼陰暗怎麼來,怎麼骯髒怎麼來。
我照單全收。
一個星期過去了,在我感覺到陸澤的天平已經開始導向我時——
一直跟陸澤賭氣的顧緒柔,發了一條朋友圈。
配圖是一張孕檢單,和一份流產簽字確認。
看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陸澤正在開車。
他驟然紅了眼,在路邊急停,抓起手機給顧緒柔打電話:
「你怎麼敢?!」
電話那頭是壓抑的哭聲。
顧緒柔抽泣着說:「阿澤,我從手術室裏逃出來了,我不忍心打掉我們的孩子。」
陸澤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他還沒來得及品味這份失而復得的喜悅,顧緒柔便再次開口:
「我愛我們的寶寶,所以我不想讓孩子爸爸身邊,有別的女人。」
陸澤的手指瞬間攥緊,骨節發白。
一個暴力狂的瘋子最討厭什麼呢?
最討厭被威脅。
威脅會進一步刺激他的施暴慾望。
可偏偏陸澤現在拒絕不了這份威脅。
他在乎那個孩子。
多可笑啊,一個徹頭徹尾的爛人,居然還執念於把自己的爛基因傳下去。
我看着陸澤青筋暴起的樣子,笑了。
湊近手機,我輕聲道:
「沒問題,顧小姐。我保證以後不會出現在陸先生身邊。」
說完,我解下安全帶,推門下車。
-15-
我回了南城精神中心。
園子裏的玫瑰開得正好,都是江晏親手栽的。
最後一次來看我的時候,江晏說:
「晴晴,等下一次玫瑰開花的時候,我就帶你離開這裏。」
那時候我擺弄着手中的小熊玩偶,根本不看他,也不搭話。
我不想走,也不信他。
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警察,娶一個殺過人的精神病人。
天方夜譚。
江晏沒有說什麼,他只是對我說:「晴晴,你相信我,我會帶着戒指來找你。」
他的神情太認真太篤定了。
讓我開始糾結——如果他真的來了,我要不要跟他走。
現在看,糾結全然沒必要。
他沒有來,他再也不會來了。
……
沒有人陪我,我只能躺在玫瑰園裏,看着日升月落。
手機彈出的新聞告訴我,陸澤和顧緒柔要結婚了。
他們擺了訂婚宴。
拍了婚紗照。
全球旅行,每到一個地方,陸澤就向顧緒柔求一次婚。
評論區全在磕他們的愛情,陸澤英俊多金,顧緒柔溫柔甜美,真是再般配不過的一對璧人。
沒人記得江晏了,人類的記憶是如此短暫,更何況網上能搜到的報道,都漸漸被陸家刪乾淨了。
可是江晏,爲什麼我還記得你。
也許是因爲,我太煩你了吧。
閉上眼睛,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眶裏滲出來。
我就那樣一直哭,一直哭。
哭到有人在我面前站住。
他低聲問:「這麼難過麼?」
是陸澤。
-16-
我睜開眼,看向他。
他看上去並不好。
明明穿着最貴的西裝,連袖釦都是巨大的鑽石。
臉卻病態地瘦了下去,眼睛裏也帶着血絲。
我就知道。
這些日子,陸澤在努力地成爲顧緒柔眼中的完美未婚夫。
但越完美,越壓抑。
越壓抑,越會讓他想念我。
我知道他要來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巧,他會看到一個滿眼是淚的我。
陸澤從沒有見過我的眼淚。
身爲同類,他實在太明白,一個冷血瘋子的眼淚,有多麼珍貴。
就像是得到了什麼珍寶一般,陸澤將我一把摟進懷中。
他很滿足——
原來我也在爲了分離而痛苦。
原來我也像他想我那樣想他。
陸澤將我帶回了家。
並不是顧緒柔和他的家,而是他在城南的另一處房產。
「在這裏等我。」他說,「我儘快回來看你。」
-17-
我差點笑出聲。
看到了嗎,江晏。
這個貪心的瘋子,他居然想兩頭都要。
正常的那個他,要顧緒柔當妻子。
陰暗的那個他,要我當情人。
有那麼一瞬間,我很想舉起桌上的青花瓷瓶,砸在他的腦袋上。
可那太便宜他了。
用手輕輕撫摸花瓶的紋路,我回頭看向陸澤,說:
「好,我等你。」
這句話好熟悉。
就好像已經在我心中排練了千百遍,隨時準備脫口而出。
可我明明從沒有說過這句話啊。
目光落在花瓶中的玫瑰上,我的腦子轟然作響。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句話,是我想要對江晏說,卻從未說出口的。
「晴晴,你相信我,我會帶着戒指來找你。」
「好,我等你。」
18 後面的時間裏,我每天都很專心地坐在院子裏等陸澤。
這個城市的雨季如期而至,暴雨瓢潑而下。
我並不回房間,就那麼坐在院子裏繼續等,於是大雨很快將我徹底淋透。
我沒淋過雨,但江晏淋過很多次。
他很笨,傘都不會打,老往我這邊斜,每次從花園裏散步回去,他的半邊身子都是溼的。
我罵他:「拿把大點的傘啊!」
他委屈:「已經是最大的了。」
我無奈:「那拿兩把小的。」
他不幹:「可我想和你一把傘。」
真是笨透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想到這些,我在大雨裏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是陸澤。
他打着一把黑色的傘,心疼地將溼透的我包裹住。
我揚起臉,笑着看向他:「看到你終於來找我了,開心啊。」
陸澤川盯着我的笑臉,突然,他將手中的傘砸向我。
支起的傘骨劃過我的臉,血立刻混着雨流了下來。
我一動不動。
陸澤閉上眼睛,他失控地說:「羽初,別這樣,我是個爛人,爛透的爛人。」
我摸着臉上流下的血:「阿澤,你這樣,是想趕我離開嗎?」
陸澤閉上了眼。
這是一個瘋子最後的愛情測試,他在靠施暴來確認愛意。
誰承受了他的暴力,仍然不會離開他,誰就是真的愛他。
我能理解他,因爲我也是這樣。
江晏說喜歡我那天,我趕走了他,鎖上房門,再也不許他進來。
他就站在花園裏,有時候彈彈琴,有時候插一束開得很漂亮的小雛菊在我窗戶上。
哪怕是下着暴雨的日子,他也站在外面,護工都勸他走。
他說:「不行,你們不瞭解晴晴,她其實膽子超級小,很怕打雷的。」
我氣瘋了,出去踢他打他,用各種難聽的字眼罵他,讓他滾。
他像是終於被傷透了心,轉過了身去。
那一瞬,我閉上了眼睛。
因爲眼睛裏有很熱的液體,我怕睜開就會流出來。
但閉眼的瞬間,江晏抱住了我。
江晏說:「晴晴,我明白的,我明白你在害怕什麼。你別怕,我不走,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此時此刻,我抱住了陸澤。
「我明白的,我明白你在害怕什麼。」我哽咽着說,「你別怕,我不走,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大雨鋪天蓋地降落。
陸澤川突然緊緊摟住了我。
有溫熱的雨落在我的頸窩裏,很久我才意識到,是陸澤的眼淚。
這是陸澤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淚。
也是他徹底愛上我的時刻。
大雨瓢潑,我怔怔地望着前方。
江晏,我只需要拿出你對我十分之一的好去對別人,就能讓一個瘋子全心全意地愛上我。
可你對我那麼好。
我卻從來沒有愛過你。
-19-
當顧緒柔再一次發現我的存在,鬧得天崩地裂時,陸澤變得前所未有地冷漠。
他說:「柔柔,我們退婚吧。」 顧緒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阿澤,你不要我們的孩子了嗎?」 陸澤疲憊地揉揉眉心:「你還要繼續演下去嗎?」
孕檢單是假的。
其實第一次在陸澤的車上看到那條朋友圈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假的。
我是陸澤的護工,沒人比我更清楚,他每天要喫什麼藥。
只需要稍微增減劑量,進行一些混合搭配,就會對他的身體產生一些……奇妙的小影響。
比如,讓他絕不可能有孩子。
但我沒有拆穿顧緒柔。
我要她搶,要她得意,要她狠狠享受幸福。
然後再跌進我爲她準備好的地獄。
就像這一次,無論顧緒柔怎麼哭鬧,甚至絕食、自殘,陸澤都沒再有絲毫的動容。
他堅定地退了婚。
隨後,宣佈要娶我。
輿論產生了巨大的風波,許多人罵陸澤是始亂終棄的渣男,罵我是不要臉的小三。
可惜了,我和陸澤身爲兩個精神病人,這一切對我們而言不痛不癢。
陸澤跟我訂婚那天,顧緒柔出現在婚禮現場。
她站在天台上,求陸澤去看她一眼。
「阿澤,沒有你的愛我根本活不下去。」
「如果你要娶別人,我寧可從這裏跳下去。」
過去這招總是奏效,因爲陸澤對她到底是有感情的。
但現在,感情耗空了。
陸澤是個最討厭被威脅的人。
他站在樓下,張開雙臂,露出一個瘋顛十足的微笑:「來,柔柔,你要跳就跳,我接住你。」
看見顧緒柔久久不跳。
陸澤露出「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轉身離開。
下一秒,身後傳來砰地一聲巨響,周圍一片寂靜,隨即是無數人的尖叫聲。
陸澤僵住了。
他機械地回過頭。
顧緒柔摔在地上,像一個破舊的布娃娃。
我站在陸澤的身邊,抹了一把臉上濺到的血。
我是無辜的。
顧緒柔是自己掉下來的,我可沒推她。
我只是……提前弄鬆了天台的欄杆而已。
-20-
那一天,陸氏集團的股價極速下跌。
陸澤的父親大發雷霆,將無數文件砸在陸澤的臉上。
陸澤低着頭,一動不動。
隨後他抬起頭,說:「婚禮要延期到什麼時候?」
「你瘋了嗎?你還想着辦婚禮?」「嗯,我答應了羽初的。」陸澤輕聲說,「我要娶她。」
瞧,他多麼愛我。
好像只要得到我,全世界他都可以不要。
那一日,陸家內部吵了很久,最終還是妥協了。
不過由於最近出了太多事,婚禮不宜大辦。
於是最終只決定在陸氏的私人會所內,邀請親朋,辦一個小型的婚宴。
-21-
婚禮那天,我在化妝間梳妝。
眼前的屏幕將前廳的情況即時轉播給我。
我看着那些賓客們觥籌交錯,祝賀陸澤。
真好。
一個也不落。
這個是陸澤的父親,是他砸了無數重金,買通了證人。
這個是陸澤的姑姑,是她長袖善舞,疏通關係,讓事發地那天的監控恰巧「壞掉」。
那幾個是陸澤的表弟,在那場針對江晏的狂歡中,是他們在當陸澤的幫兇。
真好啊,他們都來了,一個都沒有漏掉。
這些來參加婚宴的賓客,人人都不無辜。
我對着鏡子,露出燦爛的微笑。
陸澤在這一刻進來了。
他看着我,說:「羽初,準備好了嗎?」
我並不看他,只是柔聲問:
「好看嗎?」
陸澤以爲,我問的是婚紗。
他溫柔地說:「當然好看……」
我笑了,舉起手中的相框:「我也覺得好看。」
照片上是江晏。
穿着警服,劍眉星目,陽光灑落在他的笑容間。
真是好看極了。
陸澤愣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無名指上,一朵形如玫瑰花的戒指。
上面刻着字母,「Y&Q」。
這是我翻了很久的垃圾桶,終於找到的。
陸澤顫抖起來,他終於明白過來了。
「羽初,你……」
他沒能說完那句話。
因爲我已經抄起了面前的銅瓶,朝他的頭砸了過去。
就像第一次見面,他拿起玻璃杯砸向我那樣。
而這次,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因果循環,人生若只如初見。
我笑着反鎖了房門。
坐下來,打開視頻。
-22-
婚禮會場的大屏幕上,出現了陸澤染血的臉。
以及坐在他身後,笑眯眯的我。
新郎和新娘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大概是真的有點奇怪吧。
我看到那些賓客們在騷動。
隨後,陸澤的姑姑第一個看到了我手邊,江晏的遺像。
她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去推陸澤的父親:「不對!快走!快走!」
晚了。
禮堂的大門早就被反鎖。
我讓服務生都撤了出去,幫我進行網絡即時轉播。
我說:「重新介紹一下自己。」
「我叫江晴。」
-23-
我叫江晴。
江不是我父母的姓,我不知道他們姓什麼。
因爲在我記事前,他們就已經把我賣給了一個四十歲的男人。
那個男人是個醫生。
表面上,醫生是我的養父。
背地裏,他叫我做他的情人。
只要我有一丁點不聽話,他就會把我綁上電療椅。
一次次電擊摧毀了我的神經。
我開始不知道痛,不知道恐懼。
也不知道愛。
正常人的一切情感,我都沒有了。
醫生很滿意,只有這樣,我纔不會離開他。
可我遇到了江晏。
他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同學。
在學校裏,因爲性格奇怪,我總被欺負。
只有江晏願意跟我玩。
他也是第一個注意到我和養父關係不對勁的人。
他不止一次地想闖進我家,但養父防範得實在是太完備了。
於是江晏開始收集線索,開始找班主任,找記者,給電視臺寫信。
那一天,養父喝醉了,他拿着酒瓶,在桌子旁喃喃:
「得想個辦法除掉他,江家那個小崽子,當時怎麼沒看出來他那麼麻煩……」 他閉着眼,悶了口酒,將酒瓶放在桌上。
當他再一次伸手去夠酒瓶時,發現酒瓶不見了。
養父睜開眼。
在骯髒玻璃的反射中,他看到我站在他身後,高舉着那個酒瓶。
一下,再一下。
血濺滿了玻璃。
……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
因爲被確診爲精神病,我沒有負刑事責任。
我住進了南城精神病院,那是個非常偏僻的地方,從房間裏往外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荒蕪的小院。
突然有一天,那裏出現了一抹紅色。
我揉揉眼睛,發現自己沒看錯。
那是一叢玫瑰。
正在種玫瑰的少年抬起眼睛,衝我笑。
他說:「我們改個新名字吧,就叫晴。以後的人生無風無雨,總是晴天。」
他又遞過來一本《百家姓》:「姓也重新挑一個,挑個你覺得最好聽的。」
我被他煩得不行,揮揮手:
「不挑了,江,就姓江。」
於是我成爲了江晴。
江晏,是我唯一的家人。
-24-
禮堂傳來爆炸聲,是我準備好的粉塵裝置。
熊熊大火沖天而起,攝像機裏傳來各種淒厲的哀嚎。
捏起陸澤的下巴,我強迫他看向眼前的鏡子。
隨後拿起銅瓶,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身上。
膝蓋,手肘,每一處關節。
陸澤一次一次地昏過去,我冷靜地從化妝箱裏取出腎上腺素,爲他注射。
最後,他看着我, 嘴脣翕動, 手掙扎着向我伸來。
不愧是個瘋子啊,到了這一刻了,他還是執着地看看向我:「你有沒有……愛過我?」
或許是最後的迴光返照,陸澤的口中湧出血沫。
他說:「你願意跟我成爲家人……願意等我回家……我傷心了你也傷心, 我高興了你也高興……」
「你怎麼可能, 沒有愛過我?」
我怔在那裏。
銅瓶從我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砰然一響。
我伸出手去, 抓住陸澤:「你的意思是, 這就是愛嗎?」
陸澤的眼中浮現出無限的希冀。
他覺得, 我到底是愛過他的。
爲愛而死, 對於一個瘋子而言, 不算太壞的結局。
我呆呆地看着前方,隨後, 眼淚如雨落下。
「江晏,江晏。」我痛哭失聲, 「原來這就是愛,原來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啊!」
在我的哭聲中, 陸澤眼中最後的一點希冀消失了。
他在無盡的痛苦中聽着我一遍遍念江晏的名字, 緩緩停止了呼吸。
-25-
我走出化妝間,來到頂樓。
警車的聲音響徹山谷,他們已經看到了直播, 在極速趕來這座山中私宅。
我站在天台上, 山風呼嘯着掠過我的臉, 腳下是熊熊燃燒的烈火。
恰如一片盛放的玫瑰花園。
我摘下了那枚戒指。
「Y&Q」。
那是他給我的承諾。
江晏愛江晴一生一世。
我想將它扔進火海, 卻到底是沒有捨得。
最終,我將它輕輕投進了樓頂噴泉的出水口裏。
戒指沉了下去, 發出輕輕一響。
水深千尺,它會隨水漂流, 流經城市的地下水系, 流入河中, 流進海洋。鑽石不朽,也許千百年後, 會有人撿到它,雖然那時, 那兩個代表我們名字的字母早已鏽跡難辨。
像所有不爲人知、也沒有結局的愛情一樣。
風吹起婚紗的裙襬,在警察衝上來的前一瞬, 我向下躍進了火海。
或許, 那不是火海。
只是屬於我的玫瑰花園。
-26-
玫瑰花園裏, 我抱着小熊, 靜靜地發呆。
江晏站在外面, 衝我揮手:
「晴晴,等下一次玫瑰開花的時候,我就帶你離開這裏。」
這一次, 我沒有再擺弄小熊, 不肯回答他。
也沒有對他說,好呀,那我等你。
我站起身, 開始奔跑。
裙襬掠過玫瑰,髮梢被風揚起。
我撲上去,緊緊抱住我的愛人:
「不要!我要現在就跟你走!」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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