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最爲矜貴俊美的謝家少主。
和我八竿子打不着。
可一日,他突然抓住我的衣袖,眼眶通紅。
「一切都還來得及,我們還沒有和離……」
「這一世,我們重新開始!」
我啃着醬肘子,愣了愣,說:
「呃,可我也沒準備嫁給你啊。」
-1-
謝毓。
美玉無瑕,令人垂涎。
是無數待嫁小娘子期許的好夫君。
其中,也包括我的嫡姐陳靜嫺。
她道,謝郎將來必會位極人臣,她定要爭一爭。
可謝毓玉面冷情,對誰都不假辭色。
有一日,嫡姐意外落水。
醒來後,她猛地扇了我一巴掌,道:
「你個死戀愛腦,不許喜歡謝毓!不許嫁給他!」
我一臉懵地看着她。
你罵自己就算了,怎麼能打我?
況且,謝毓也不是我想嫁就嫁的啊。
謝家,乃鐘鳴鼎食的百年世家。
公主都不一定嫁得進去。
我還未回神,嫡母已將嫡姐抽了出去。
「敢打你妹妹,我看你是昏了頭了!」
「你妹妹還沒出閣呢!」
嫡姐突然大笑起來。
「好、好、好、太好了!」
她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她爬起來,衣衫還溼着,就來將我抱進懷裏。
「真是老天開眼,我的阿珠還沒出閣!」
「這輩子,我不會再讓你嫁給那混蛋了!」
-2-
嫡姐將我和嫡母拉進屋裏,屏退下人。
深吸一口氣後,她緩緩道來。
她說,她是重生的。
前世。
我在宴席上摔了一跤,直接摔進了謝毓懷裏。
只瞧,謝毓丰姿綽約,眉眼如畫。
他下意識接住我,兩人原地轉了個圈。
然後雙雙落地,我在上,他在下。
謝毓沒心動。
我也沒心動。
謝母心動了。
她見我把謝毓砸到地上的樣子,十分健碩。
我長得珠圓玉潤,臉盤子大,屁股也大,好生養。
謝家一脈單傳,又不許納妾,子嗣單薄。
於是,她力排衆議,向我家提了親。
成親七年後。
謝毓給了我一紙和離書。
他說,與我沒有男女之情。
聽到此處,我點點頭道:「倒也在意料之中。」
我與謝毓實在不像是能過到一起的人。
嫡母冷不丁問道:
「阿珠可有孩子?」
嫡姐默了默,道:
「有的,有三個。」
「都留在了謝家。」
震驚之下,我手裏的醬肘子掉在了嫡姐的裙子上。
新裙子頓時又油又香。
嫡姐非但沒有責怪我,反而心疼地捧住了我不小的腦袋。
「三塊叉燒,不提也罷。」
最後。
在嫡母和嫡姐威嚴的目光下,我跪地發誓――
這輩子。
嫁豬都不嫁謝毓。
絕經都不生叉燒。
-3-
之後幾月。
嫡姐將我隨身攜帶。
避開了一切謝毓可能出現的場合。
多慮了。
我與謝毓雲泥之別。
謝家少主,天子近臣,天之驕子。
而我。
陳家半個嫡女,其貌不揚,好喫懶做。
往昔宴席上相見。
他衆星捧月,未曾看過角落的我一眼。
況且。
七年了,謝毓都說不喜歡我。
便是撞見了,又如何?
嫡姐意味深長地道:「你年紀小,不懂。」
「他雖不喜歡你,但不耽誤他睡你七年。」
說到這裏,她鼻孔噴氣,似對謝毓愈加厭惡。
「他若是也重生了,保不齊要再禍害你一次!」
重生之事,又不像一斤肉。
想長就長,人人都有。
彼時的我,對此嗤之以鼻。
中途遇上曾不對付的貴女們。
嫡姐一反常態,笑臉相迎。
那些貴女走後,嫡姐感慨道:
「大夢一生,她們都是苦命人。」
可當聽聞謝家一位表親送女而來時,卻黑了臉。
那戶人家遠在江南,家道中落。
厚着臉皮將待嫁的女兒送到了京城,想要攀一門好親事。
那名叫沈卿知的女郎,身嬌體弱,但背脊挺直,似有一身傲骨,看着格外惹人憐惜。
謝母心善,將人留下了。
嫡姐翻了個白眼。
她沒說什麼。
我也沒有興趣問。
春日遲遲。
春景熙熙。
好日子過得極快。
轉眼。
就到了嫡姐千防萬防的日子――
太后的生辰宴。
我腰上纏了條緞帶,緞帶另一頭被嫡姐牢牢攥在手裏。
她看着滴漏,計算着前世我和謝毓撞在一起的時間。
半晌。
她長舒一口氣。
看來是已經過了。
真是憋死我了。
束着我腰腹的緞帶被解開。
我前去如廁,可就在拐角處,見到了一人。
君子如玉。
好看得讓人忘乎所以。
瞧見我的那一刻,那人眼神怔然了一瞬。
我與他擦肩而過時,他開口喊住了我。
「陳安珠。」
「你就厭我到,看都不看我一眼了嗎?」
-4-
我茫然回頭,與那公子四目相對。
只見他皺眉道:
「你何必和我裝?」
「你多次故意避開了和我的相遇,不就是不想再如前世那樣見到我嗎?」
「可惜你沒能得償所願。」
聽着這不陰不陽的話,我恍然大悟。
原來他就是謝毓啊。
長得像神仙似的。
嫡姐錯了。
不是他睡了我七年,是我睡了他七年。
見我不出聲,謝毓聲音更冷。
「你就這麼對我避如蛇蠍?」
「連句話都不願和我說?」
他攥着的手,指節有些發白,眼眸銳利,落在我身上,帶着不滿。
我尿急啊,哥。
而且我嫡姐不同意我和你說話。
我撒腿就跑。
留下謝毓在我背後道:
「陳安珠,夫妻一場,縱使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難不成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
他身姿清癯,站在那兒竟似有一絲委屈。
我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就這麼想和我做朋友?
回到宴席後,我將遇到謝毓的事老實上報。
嫡姐捏碎了酒杯,冷笑連連。
她想殺人的目光,穿透了男子坐席與女子坐席中間隔着的簾幕。
簾幕另一側,不遠處有一白衣綽約的身影。
不難看出,正是謝毓。
我埋頭喫着菜,大氣不敢出。
宴過三旬。
一女子姍姍來遲。
她弱柳扶風,盈盈一拜,便引得男子坐席那邊安靜了一瞬。
她自報家門。
正是謝家表親沈卿知。
她極會說話,沒一會兒就令幾位貴婦人稱讚有加。
衆人贊她是位才女。
沈卿知連忙道:
「若論才學,我比不上表哥萬分之一。」
「這些日子還未見過表哥呢。」
「我在江南時,就聽聞表哥才學過人,是世間難得的男子,令我心生敬仰,若能一見……」
她聲音清脆,不疾不徐。
簾幕後,白衣身影之人舉杯的動作頓了頓。
顯然,這話進了謝毓耳中。
嫡姐輕嗤了一聲:「裝模作樣。」
我突然間靈光一閃。
難不成――
她就是我和謝毓和離的理由?
-5-
這個猜想,在謝毓將我和嫡姐攔下時更加得到了證實。
他道:「陳安珠,你剛纔沒有爲難沈卿知吧?」
「我都說了,與她無關……」
我還未開口,嫡姐已將我拉到了身後。
她演技精湛,滴水不漏。
只見她臉上三分疑惑、三分怒氣、三分護犢子和一分害怕。
「謝郎君,你怎能這般直接喚我妹妹的閨名?」
「我妹妹尚未出嫁,若是因此壞了名聲該如何是好?」
謝毓一愣。
他先前來得急了,這才意識到已經不是前世了。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了好幾圈,看不出除了疑惑「這人發什麼癲」以外的表情。
「還請謝郎君自重!」
說着,嫡姐就要拉着我離開。
謝毓下意識伸手,來拉我的衣袖。
我一蹦三丈遠,逃竄到嫡姐另一側,像小雞一樣躲在老母雞身後。
謝毓一下僵硬了臉色。
「你就這麼討厭我碰你?」
我堅定地點頭,毫不猶豫。
謝毓沉着臉道:
「那這七年,與我同牀共枕,可真難爲你了。」
他話音剛落下,嫡姐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嫡姐怒不可遏道:
「荒唐!」
「謝郎君你再這麼敗壞我妹妹的名聲,我定要去狀告到衙門!」
謝毓頭歪到了一側。
想來嫡姐用了十成十的力,半點沒留情。
謝毓還沒反應過來,嫡姐已和我趁機走遠了。
經此一遭。
謝毓似乎信了我沒有重生。
他託人上門致歉賠禮,說他當日喫了酒,腦子糊塗了。
那禮是一價值千金的玉鐲。
不愧是謝家少主。
謝毓可真大方。
卻聽嫡姐道:「晦氣!」
「前世,你給他生了三個兒子,他都不曾送過你什麼。」
「還說什麼,你是謝家女主人,想要什麼首飾有專人採買,無需他送,轉頭就給那表妹添置了不少東西!」
「現在倒是裝模作樣起來了!」
我讓人將鐲子當了,換成了銀子。
這樣就不晦氣了。
沒幾日,謝毓又來約見我,說要當面道歉。
我自然沒應。
嫡姐道:「謝郎君的禮我們收下了,當面道歉就沒必要了,這事就過去吧。」
可謝毓並不死心。
許是想來確認我到底有沒有重生。
他再一次上門之時,嫡姐將他拒之門外。
隔着一道門,他道:
「陳二姑娘,謝某是真心道歉的,可否賞臉一見……」
嫡姐揚聲道:
「謝郎君,我家妹妹已有心上人,無意與你相見。」
「你再這樣影響我家妹妹的清白名聲。」
謝毓的聲音驟然消失。
嫡姐怕他不信,繼續道:
「那人擇日就要上門提親了,謝郎君快快走吧。」
門外頭安靜了許久。
-6-
謝毓走前說道:
「不必找這種藉口,陳二姑娘若是不想見就罷了。」
「我虧欠你,今後若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我定竭盡全力。」
這「虧欠」指的當然不是前幾天那兩句冒犯的話。
是前世那七年。
那日之後,謝毓沒有再出現。
嫡姐還是不放心。
她拉着嫡母,當真開始爲我相看男子了。
與此同時。
茶樓裏有人說起了謝毓與沈卿知。
沈卿知遭遇流氓調戲,恰逢謝毓路過,英雄救美。
沈卿知感動泣淚,贈他詩詞。
謝毓憐惜美人,之後幾日兩人成雙入對,一同赴宴。
而我,一連相看了好幾個男子,都未看對上眼。
嫡姐不死心,問我到底哪裏不如意。
我說不上來,只道他們沒有醬肘子半分重要。
許是沒有眼緣吧。
嫡姐思索幾日後,派人去了江南,找一姓魏的男子。
她道,那魏南庭數年後纔會入望京趕考高中。
後來,我和離後獨居,他恰好住在隔壁,對我照顧有加。
她說,彼時她已隨夫家去了外地,不清楚我與魏南庭具體的事兒。
「他雖門第差了些,但你若是真心喜歡,我定會幫你。」
我興致缺缺地應了聲。
想來是個窮書生。
可當人真的被帶到我面前時,我驚得掉了下巴。
約見之處是在一座湖心涼亭中。
來人身長九尺,一身短褂。
露出的手臂肌肉虯結,虎背蜂腰,高大健碩。
一張黝黑的憨厚笑臉,一笑露出一口閃閃發光的白牙來。
嫡姐見我呆愣,補充了句:
「武狀元。」
嫡姐說完這話,便施施然走了,獨留下呆滯的我。
氣氛一下子侷促了起來。
半晌。
魏南庭指着空了的盤子,開了口。
他支支吾吾,但語出驚人。
「陳、陳二姑娘,你真能喫、真厲害。」
頭一次有人這麼誇我。
我羞澀地笑了笑。
「謝謝你,我也這麼覺得。」
我想再去抓一塊糕點,摸了個空,尷尬地收回了手。
我喝喝茶水,摸摸鐲子,摸摸髮簪。
突然間,我髮簪上的珍珠滾落了下來。
眼看着它滾進了一池湖水中。
我還沒反應過來,魏南庭二話沒說,跟着跳了下去。
落水聲堪比巨石炮轟。
水花濺了我一臉。
侍女慌張地去找人,我趴在湖邊喊着「魏南庭」的名字。
不出一會兒。
水裏冒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牢牢抓住了岸堤。
「嘩啦――」一聲。
魏南庭像一條黑魚一樣竄了出來。
與正在盯着湖面的我差點撞在一起。
他的短褂已經散開了,水珠從他鋒利的下頜一路流淌,鼓鼓囊囊的胸肌和闆闆正正的腹肌略略起伏。
不知爲何叫人面紅耳赤。
我連忙道:「找不到也沒事,我有好多簪子呢……」
魏南庭笑了起來,像只邀功的大狗。
他攤開了手掌,赫然是那顆小小的珍珠。
「還給你。」
我腦袋裏轟然炸開一隻烤乳豬,呆呆地看着他。
他好像、好像、看着比醬肘子誘人了些。
時間彷彿靜止。
侍女們遠遠張望着,不來打擾。
謝毓就是在此刻出現的。
7【謝毓:雨落芭蕉大夢醒】
雷聲轟鳴。
謝毓驟然驚醒。
他捂住心口,聽着屋外雨聲。
他夢到了前世――
他提了和離。
陳安珠沒有糾纏。
他鬆了一口氣。
和離後第二日。
他照常去謝母那裏請安。
謝母沒有見他。
她還在生氣。
她是喜歡陳安珠這個兒媳的。
但謝毓既然決定了和離,那定然是想了許久的事,沒有迴轉餘地。
沈卿知將他喊了去,比往日更加柔情蜜意,臉頰緋紅,妝容精緻,眼波流轉。
謝毓心中微微一動,但公事繁忙,未多停留。
他與沈卿知清清白白。
他提和離時,是這麼和陳安珠說過。
他們是知己,是朋友,並非那種齷齪的關係。
陳安珠的嫡姐陳靜嫺特地寫信來罵了他和沈卿知。
下人把信送到他手上時,他打開看了一眼。
通篇髒話,筆力入木三分。
完全不像一個久病之人能寫下的。
和離後第二月。
陳安珠依舊沒出現。
謝毓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除了在更衣時,他下意識喊了聲「陳安珠」。
自然無人回應。
侍女也不敢應。
和離的第二年。
謝毓突然又想起了陳安珠。
這是他這個月第五次想起陳安珠了。
不多。
但這個月才過了兩天。
桌上的菜色十分清淡。
這是他的飲食喜好,和陳安珠喜食大魚大肉不一樣。
不只是飲食喜好,還有許許多多地方,他都和陳安珠不一樣。
完全不是一路人。
他皺了皺眉道:「怎麼沒有醬肘子?」
這樣陳安珠可喫不飽。
說完,他自己都愣了。
恰在此刻,下人說,沈卿知求見。
謝毓下意識道:「她來做什麼?」
下人有些疑惑。
往日表小姐來見謝毓都未說過理由,謝毓就會讓她進來。
下人連忙道:「小的去問問表小姐。」
謝毓擺擺手:「別問了,讓她走吧,我沒空見她。」
這些日子,沈卿知三天兩頭來。
自然不是什麼要緊事。
不是來和他探討詩詞,就是來關心他天冷加衣。
紅袖添香,溫柔小意。
他若是要再娶,應是這樣的女子。
而不是陳安珠這樣的。
他在提和離前是這麼想的。
現在當然還是這麼想的。
他出門時,聽到有人八卦道:「東街那小寡婦又嫁了!」
謝毓停住了腳步。
寡婦怎麼能又嫁人了呢?
他好像從來沒想過陳安珠還會再嫁人。
當夜。
他終是忍不住,差人去打聽了陳安珠的近況。
來回話的下人道,陳安珠已經不在望京了。
「獨居在青州養病多年的陳家大小姐,三個月前突然去了,陳家二小姐去奔喪了。」
「聽她的鄰居說,陳家二小姐沒有回來的打算,她走時也不是一個人走的……」
謝毓折斷了毛筆。
不會再回來了?
那夜,他坐到了天亮。
他想不通。
陳安珠爲何能這樣狠心?
狠心到,這麼久都不來看他一眼。
狠心到,連三個兒子都不要了。
就這樣,與旁人一走了之。
無論她怎麼厭他,她都是孩子的母親,不該如此冷漠。
……
大夢一場。
幸而只是夢裏的前世。
他不會再耽誤陳安珠。
陳安珠也不會討厭他。
他並不信陳安珠不是重生的。
若她不是重生的,怎麼會一次又一次避開和他的相遇?
當然,他也不約而同地避開了。
有前世的感情基礎在,他們雖做不了夫妻,但可以做朋友。
或是,做知己。
就像夢裏他和沈卿知那樣。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勾起了脣角。
陳安珠與「知己」兩個字,似乎怎麼也掛不上鉤。
可他有些貪戀,她一邊往嘴裏塞東西,一邊安安靜靜聽他說話的樣子。
想來,與她做知己好友,應是不錯的體驗。
只是爲何,他總是想去尋她?
芭蕉葉晃動。
滴滴答答。
雨落到天明。
天明之時,他決定去找一找陳安珠。
-8-
我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
看到魏南庭時,謝毓眼眸中驟然升起怒火。
他語氣裏帶着怨懟道:
「前世,我提和離之時,你沒有半點猶豫,是不是心裏頭早就有了旁人……」
謝毓眼眶發紅,彷彿受了多大的情傷。
可嫡姐分明告訴我:
愛上了別人的是他。
謝毓娶我本就不是出於喜歡。
他嫌我不會琴棋書畫,不能和他吟詩作對。
頭兩年,每次行房,他都像是上戰場,臉色難看得緊。
好在後來食髓知味,或是,習慣了。
謝毓與我折騰出了三個兒子。
相比之下,沈卿知與我不同。
她就像爲他量身打造的妻子,樣樣合乎他的心意。
嫡姐嘴裏,我愛慘了謝毓。
在第一次撞見謝毓和沈卿知在月下對飲時,我察覺了些不對勁。
謝毓一句都沒和我解釋。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
有時在城郊梅園,有時在詩社……總之,都是文雅的地方。
他們互爲知己,相視而笑。
他們可能還沒到那一步。
所以,謝毓與我提和離時,十分理直氣壯。
他說,他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沈卿知也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他倆清清白白。
只是他發覺了自己的真心,不愛我罷了。
我的三個兒子道,沈姨比我更像大家族的夫人,而我實在太過上不得檯面。
就這樣,我簽下了和離書。
我離開謝家那天,無一人相送。
我聽時,十分震驚。
我無法想象我會愛上謝毓這樣的人。
難不成,感情都是睡出來的?
那我這次打死都不睡他了。
此刻。
謝毓還想說什麼,我拉起魏南庭就跑。
嫡姐說,我和謝毓接觸必須在有她的場合。
她不在,我自然不能搭理謝毓。
魏南庭看着塊頭大,卻聽話得很,一句也沒問。
跑着跑着,他將我扛到了肩上。
我指哪兒,他就往哪兒跑。
我抽空回頭看了眼謝毓。
他孤零零站在原處。
像只被丟棄的狗。
回到陳家。
嫡姐問魏南庭道:「你瞧我家阿珠如何?」
魏南庭一張黑臉漲得發紅,又土又俊。
「二姑娘是頂頂好的……」
嫡姐滿意地點點頭,又仔仔細細盤問了他許久。
確認他父母雙亡,身家清白,沒有娃娃親,沒有青梅竹馬,沒有表姐表妹,也沒有白月光。
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得到滿意的答覆後,嫡姐問魏南庭道:
「往後,我會用阿珠的零花錢資助你,你金榜題名後定要千倍百倍回報她。」
「至於是用銀子償還,還是用別的什麼,你們自個兒商量。」
說着,她命人送上來了一份合約。
我還未反應過來,魏南庭已簽字畫押。
魏南庭走後,我才壯着膽子開口:「阿姐,我沒……」
「他來後,你連梅乾菜扣肉燒餅都忘了啃了,我還有什麼看不出來?」
我絞着帕子道:「我只是瞧着,他又大又壯,外皮焦脆,似是十分美味……」
難不成,這就是歡喜的感覺?
那魏南庭眼裏,我是不是也像白麪饅頭一樣?
嫡姐表情一言難盡地走了。
-9-
我本以爲謝毓這樣看着就清高的,見我不理會他,他就不會再來了。
沒想到,他卻有點陰魂不散。
嫡姐重生後,十分忙碌。
但卻不再把精力放在女工、管賬或是詩詞琴曲上。
她說,人生短短數十年,學這些東西就是在浪費生命。
她囤積糧食,接濟孩童,還資助了商隊,去找各種珍稀藥材。
父親本來有些異議,但在和嫡母、嫡姐長談後,不再幹擾她。
至於嫡姐的婚事。
據嫡姐說,她前世嫁給了王家公子。
那人卻如她所料,後來官至三品。
王家也同前世那樣,來提了親。
我躲在屏風後看了一眼,前姐夫俊朗挺拔,端莊博學。
可不知爲何,嫡姐這次不願了。
父親婉拒道,還想把嫡姐留在身邊兩年。
王公子聞言有些訝異。
之前嫡姐雖看上了謝毓,但她懂得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
謝毓如天上月,大概率是撈不着的。
這王公子就是嫡姐的首選。
王公子自然也不只接觸了嫡姐一位女子。
王公子走時眼裏有些不甘。
第二日,他就約了嫡姐相見。
嫡姐將他的信燒了,讓下人去傳話:「就說,我無暇去見他,王郎君是個聰明人,自是明白我的意思。」
我問嫡姐,是不是王公子前世做了什麼對不起嫡姐的事情。
不想,嫡姐搖了搖頭。
「他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他給了我正妻之尊,在我無孕五年後才納妾,更不曾寵妾滅妻,只是……」
嫡姐嘴角勾起一抹笑。
「只是後來我生了病,他將我送去青州養病時也毫不猶豫,娶平妻也沒耽擱。」
「他確實沒什麼對不起我的,他只是走的每一步都是對他最有利的。」
「從古至今,男子就是這樣,他們似乎天生就知道,在什麼時間就該做出什麼樣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我沒有嫡姐那麼多感慨,只聽見了關鍵字――她生了病。
小娘難產離世,我自出生就被記到了嫡母名下。
據說,我的小娘曾是父親的青梅竹馬。
有嚼舌根的說,嫡母定會養廢我。
可若能躺一輩子,那也是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
我若勤奮些努力些,也不過是從張陳氏,變成了李陳氏、謝陳氏,爲旁人結果,讓旁人摘桃。
自小嫡姐就護着我,我沒多大志向,已經很知足了。
我就着嫡姐衣袖嚎啕大哭。
嫡姐道:「哭什麼哭,又不是治不好!」
「你不知我有沒有嫁給魏南庭,是不是因爲你死得早?」
嫡姐未料到我這般聰明,頓時啞口無言。
最後,她妥協下來,說今生一定好好養着,不讓自己再生勞什子病。
我用她的衣袖擤着鼻涕,控訴地看着她。
她哄了我許久,最後無奈帶着我去了望京最大的酒樓。
菜足飯飽後,又帶我去挑首飾。
我帶着根牡丹花簪,這才勉強重新掛起笑臉。
「我好看嗎?」
我一轉頭,竟瞧見了謝毓。
-10-
謝毓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他今日穿了身素白長衫,戴着玉冠,墨髮梳得一絲不苟。
比前兩次見時更加精緻俊美。
他微微失神後,眼眸中浮現驚喜和得意。
「陳安珠,你再努力,今生我也是不會娶你的……」
他還沒說完,就被我撞到了旁邊。
「你擋路了。」
他被我撞了個趔趄,卻不惱。
他有些無奈地看着我,似乎認爲我是被拂了面子而耍脾氣。
嫡姐將我拉到身邊,冷笑着撇了謝毓一眼。
「謝郎君,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
嫡姐不想搭理他,拉着我離開。
可瞧着謝毓,我不知爲何心裏突然冒出一陣火。
他憑什麼能與我嫡姐一起重生!
我越想越氣。
終於,在謝毓錯愕的目光中,我一拳砸在了他臉上。
謝毓像只白蝴蝶一樣踉蹌地倒了下去。
他的手壓在了摔碎的茶杯上,剎那間就見了紅。
可他恍若未覺,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陳安珠,你怎麼能打我……」
回答他的是我的下一記重拳。
剛被嫡姐撫平的情緒如炸開的鍋爐。
憑什麼,我嫡姐英年早逝!
他呢,是不是帶着三塊叉燒,活到了七老八十?
我平日喫得多,動得也多,可不是虛胖。
我跨坐在謝毓身上,拳拳到肉。
很快,謝毓沒空說話了。
謝家的下人被嫡姐和侍女趁亂擋在人羣外。
過了許久,嫡姐纔來拉起我。
「好了好了,謝郎君也不是故意。」
我順勢站起離開,謝毓艱難地喚我名字。
他鼻青臉腫,頭髮散亂,看起來格外悽慘。
但不得不說,他長了一張好臉,此刻倒別有一番風味。
可惜我不喜歡這樣乾巴的。
「陳安珠,你這般討厭我,是不是因爲你還愛着我?因愛生恨罷了……」
我回頭踹了他一腳。
「我和你不熟!」
謝毓聞言眼睛眨了眨,含笑地看着我,彷彿已經看穿了我的嘴硬。
嫡姐打量着他,脣邊勾起一抹冷笑。
她道:「謝郎君可收到我從青州寄來的信了?」
謝毓怔愣片刻後,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這般聰慧,當然聽懂了。
重生的是嫡姐,不是我。
他這才確認,我不是和他度過了七年的謝陳氏,不是曾與他生育了三子的陳安珠。
我們現在只是兩個陌生人。
我對他的騷擾只感到厭煩。
嫡姐與我走出很遠,謝毓依舊呆呆地坐在地上。
-11-
當夜。
我做了很奇怪的夢。
夢裏。
我出嫁了。
小轎子搖搖晃晃,一路搖到了謝家。
謝家公子芝蘭玉樹,前途無量。
所有女子都羨慕我。
連嫡姐都說,我嫁得好。
我沒有多少欣喜,只是覺得麻煩。
可我若是不嫁,壞了陳家的名聲,影響嫡姐的婚事,還要連累嫡母被嚼舌根。
罷了。
那就嫁吧。
洞房花燭夜。
傳聞中的望京第一美男子站在了我面前。
我先前都不曾仔細瞧過他,如今看確實是好看的。
就是有些太瘦太白了。
像是白煮的雞胸肉,又幹巴又柴。
肯定不太好喫。
謝毓清冷的眼眸淡淡地睨了我一眼,道:
「這婚事並非我所願,往後我會給你謝夫人的尊榮,別的你不要奢望了……」
神經。
不是你所願,何不和你娘說清楚?
我翻了個白眼,倒頭就睡。
站在窗邊的謝毓驚訝了片刻,也爬上了牀,與我同眠。
可睡着睡着,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腰。
「你需要儘快誕下謝家子嗣。」
前腳剛說完不歡喜我,後腳就要和我生娃?
嫡姐常說我不夠聰明。
我確實不太聰明。
因爲我實在不能理解謝毓的腦回路。
罷了,總歸要生的。
我反客爲主,將謝毓一把壓在了牀上。
後來的事,只能說,實在是味同嚼蠟。
他的骨頭硌着我了。
他果然像雞胸肉一樣難喫。
我逼他就範時,謝毓漲紅了臉,似想說我不知廉恥。
可這牀榻上,不知廉恥的又不止我一人。
他惱了,冷淡了我整整半年。
好在謝母眼光確實不錯。
我特能生。
一下就懷了。
我與謝毓相敬如賓,他雖冷淡但也不會爲難我。
我日子過得挺好的。
可旁人不這麼覺得。
她們覺得我剛成親就失去了夫君的寵愛,應是十分痛苦的。
我與謝毓關係突然變化的契機是,我路過酒樓時,順手救了正被灌酒的他。
而他用身體回報了我。
我:「……」
就這樣,我懷了二胎。
不同的是,這次他對我格外照顧,當真像孩子的父親一樣。
他也像許多孩子的父親一樣,有個紅顏知己。
沈卿知與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相約吟詩作對,把酒言歡。
我不在意。
第一次撞見時,甚至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打擾了他們的雅興。
我匆匆離開,可謝毓好像會錯了意,以爲我喫起了他的醋。
「你是謝家主母,應有容人之量。」他義正詞嚴道。
「我與卿知清清白白,你不該這麼不給她面子。」
他代我爲沈卿知賠罪,給她送去了許多價值千金的禮物。
謝母知道後將謝毓叫到跟前,罵了一頓。
轉頭,謝毓又把這筆賬記到了我身上。
他深夜進了我的屋子,將我折騰了一頓。
我百思不得其解。
賞我是這出,罰我也是這出。
這是什麼鑲金的狼牙棒嗎?
日子就這般過着。
謝毓又粘人又煩,情緒還明感,動不動就要冷臉。
三個孩子也隨了他。
他們知道自己的父親位高權重,爭相模仿父親,又努力在父親面前爭寵。
我有時想要說兩句,可總被謝毓和謝母打斷。
罷了。
反正他們仨姓謝。
沒有我,也有的是人教他們。
我本以爲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我昇天之時。
可沒想到,隨着沈卿知與謝毓交往越來越密切,一切有了轉機。
謝毓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要把我這個從一開始就不是他歡喜的夫人休了。
那實在是太好了。
我就像坐牢三十年,突然天下大赦,被放了出來。
出來當天我就去喫了三十隻醬肘子。
鄰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有一人走來,笑着道:
「姑娘可還記得我?」
「那年我上京趕考路上差點餓死,你給了我一隻醬肘子。」
……
我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來後,又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夢裏的情節。
嗯。
謝毓真的討厭。
魏南庭真的好喫。
-12-
魏南庭很是爭氣。
他提前兩年高中了。
他中武狀元那天,躲過了榜下羣毆圍堵式捉婿,來了我家。
父親早有了準備,他瞧了眼屏風後的我道:「此事也要看我家安珠的意思……」
我羞怯地對着父親瘋狂點頭。
嫡姐將我從屏風後拉了出來。
魏南庭瞧見我臉也紅了。
我們一個又黑又紅,一個又白又紅,倒也相配。
我將魏南庭送出門。
分別之時,我偷偷拉了拉他的手。
好燙啊。
像剛出鍋的熊掌。
我沒忍住,又偷偷摸了摸他的屁股。
好翹啊。
比雞屁股還要翹。
我臉上猥瑣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斂,就和一人對上了眼。
謝毓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他似是跑過來的,玉冠歪了,頭髮散了開,氣喘吁吁。
他怒目圓睜,質問道:
「陳安珠,你在幹什麼!」
我還沒說話,魏南庭先開了口。
「又不是摸你,別多管閒事。」
說着,他把我剛剛心虛收回去的手,重新又放回了自己屁股上。
多冒昧啊……
我大臉爆紅。
謝毓嘴脣顫抖,搖搖欲墜。
「陳安珠,你難不成真的變了心……」
「你怎能如此對我?」
我沒有理會謝毓,與魏南庭告別後就當着謝毓的面關上了大門。
關住了那張失魂落魄的臉。
當夜。
謝毓竟翻牆而來。
堂堂謝家公子,最重儀表之人,居然會翻牆?
月下人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明月高懸。
夜風微涼。
謝毓道:「我早該意識到的。」
「陳安珠,你不記得我了,所以才捨得這麼久不來尋我。」
「你不記得我了,所以才捨得用別的男子來氣我,捨得對我下這麼重的手。」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忘了啃雞爪子。
我的被子裏還藏着醬豬蹄。
剛纔聽見腳步聲,我還以爲是嫡姐來抓我喫宵夜呢。
謝毓繼續道:
「也好。」
「你若有前世的記憶,定然會怨我,不如從頭來過。」
「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素來高高在上的謝家少主竟紅了眼眶。
他看向我的眼眸帶着希冀,慶幸與激動還未消解。
「這一世,我們重新開始。」
「我可以再娶你一次,這一次,我們不會再和離了。」
我愣了愣,道:
「呃,可我沒準備嫁給你啊。」
謝毓怔在了原地。
我誠懇道:「我真的不喜歡你。」
-13-
謝毓眼眸驟然失了光亮。
他薄脣緊抿,臉色有些泛白。
他幾步過來,抓住我的手腕,搖頭道:
「我不信。」
「前世,你愛我至深,與我舉案齊眉,育有三子。」
我撓了撓頭,問道:「那爲什麼最後和離了?」
謝毓啞了聲,眼中閃過懊悔:
「是我太想當然了。」
「覺得妻子當要博學多才,才能琴瑟和鳴。」
「卻不知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洗手作羹湯,常伴夫君左右,纔是真正的過日子。」
我也沒怎麼伴你左右。
是你非要來找我。
但這話我沒好意思說,我怕他當場哭出來。
謝毓眉頭蹙起,問道:
「你可是因聽你嫡姐說了我什麼?」
我搖了搖頭,不願再和他多言,直接高聲喊人。
「來人啊,抓流氓!」
謝毓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家丁們聞訊而來。
養尊處優的謝家公子如何跑得過一羣家丁。
謝毓最後被狼狽地壓倒在地上。
謝家送來了許多賠罪禮。
都進了嫡姐的口袋,她說她先幫我存着。
若是成了我的嫁妝,成親後便也有魏南庭一份,他若不是個好的,就虧了。
我聽得雲裏霧裏,習慣性乖巧點頭。
嫡姐嘆了口氣道:「你這般性子,確實該配個心思多的。」
「除了謝毓。」
我道:「魏南庭心思也不多。」
嫡姐笑了笑,沒有反駁。
我後來沒有再見到謝毓。
聽說是被謝母罰了閉門思過。
倒是沈卿知,突然來尋我了。
她依舊是那副嬌俏堅韌的模樣,一張瓜子臉比我小了整整兩圈。
「陳二姑娘,我來尋你,只是想同你說幾句話。」
我同意了。
嫡姐只說不能搭理謝毓,沒說不能搭理沈卿知。
她滿意地帶着我進了茶樓。
我嗑瓜子的時候,她抿了一口茶水。
我喫綠豆糕的時候,她抿了一口茶水。
我喫葡萄的時候,她抿了一口茶水。
果然,一些瘦子瘦是有原因的。
「陳二姑娘,你其實是個聰明人。」
「知道表哥對你這種女子只是一時興起,你若是答應了他,他很快就會膩了,然後發現你並非他真正想要的人,他想要的還是一個能和他吟詩作對,有共同興趣愛好的女子。」
我震驚地看着她。
這都被她知道了。
不愧是才女。
許是我眼中的驚歎太過明顯,沈卿知氣勢都下去了不少。
「咳咳,我來尋你,也不是別的意思。」
「就是想讓你認清這件事,不要一頭栽進去,不然等幾年之後再被休棄就得不償失了。」
我想了想,道:「那你想嫁給謝毓嗎?」
我直白的話令沈卿知一時僵住。
「你既說謝毓不是個長情的人,爲何對另外一類女子就會長情?」
我嚼着糕點,有些疑惑地道:
「而且,表妹應該管不到表哥的婚事吧?」
她非謝毓正室,爲何像是敲打外室一樣來找我?
彷彿謝毓已是她的所有物。
我恍然大悟:「還是說,你是謝家內定的――」
沈卿知慌忙打斷了我的話。
「你不要胡說!」
「我和表哥清清白白,我只不過是出於好心, 來提醒你!」
我「哦」了一聲。
我絞盡腦汁回憶了一下夢裏,前世沈卿知的結局。
結果,一無所獲。
我與魏南庭去了青州, 在嫡姐曾住過的地方定了居。
許多年後, 收到一封京城來信。
字跡是謝毓的。
只是紙張泛黃, 似乎已經寫了很久。
至於信上內容, 寫的大致意思是:
幾次夜雨,他都想起了我, 想來看看我過得好不好,但一直沒抽出時間。
南方來了水匪, 他要先去剿匪了。
若是我還在, 應會與他依依惜別,爲他帶足食物。
當然, 他的用詞有些肉麻了。
魏南庭看了後有些喫味, 當夜叫我辛苦了許久。
一起來的,還有謝母的口信。
她說, 這是謝毓想給我的, 一直沒來得及寄出去。
我恍惚意識到。
當時謝毓可能已經死了。
我一拍腦袋,豁然開朗。
原來早死的才能重生啊!
那沈卿知,應是嫁給了別人吧。
沈卿知黑着臉起身告辭。
出了茶樓雅間後, 我們又在茅房門口相遇。
她臉紅了, 有些扭捏。
我打了個飽嗝。
14 結局。
我與魏南庭成親那日,嫡姐送了我十八個俊俏家丁。
魏南庭是入贅的。
所以婚後日子也沒怎麼變。
就是我喫得更多了。
畢竟體力消耗更大了。
但出乎意料,魏南庭並不想讓我生孩子。
他說, 我的小娘就是生我時去的,他不放心。
我拍着胸脯告訴他,我可能生了。
他咬牙切齒問我,是如何確定的。
我說, 我在夢裏生了三個。
但保量不保質。
魏南庭又問我,是同誰生的。
我一下閉了嘴。
但他竟瞧出了端倪。
他許是比我料想中聰明瞭點。
這個猜想在往後很多年越發得到證實。
他的官職越來越高, 比前世厲害了許多。
有人說, 他已是大將軍, 還做什麼贅婿,應當立馬還宗,重立門戶。
魏南庭當夜拿着把大刀立在了嚼舌根的人的牀頭。
「你若讓我娘子和我生了誤會, 就用你這顆項上人頭來謝罪。」
然後就沒人說了。
彼時, 嫡姐已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商人。
她走南闖北,過了自己想過的日子。
前世因生孩子壞了的身子, 這輩子格外健康。
至於謝毓。
他自請去了青州。
走之前, 他曾來尋我。
雨聲悅耳。
他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看了我很久。
他道, 他前世死在與我和離的第三年。
他接了治水匪的活。
那些水匪就要逼近青州了。
他毫不猶豫地就去了。
然後死在了青州城外江水邊。
沒有看到我最後一眼。
這事,其實我已經知道了。
其實,謝母曾來尋過我。
自己的兒子突然變了個人,整日來找我, 她自然發現了端倪。
她接受了重生之說, 也很快摸清了謝毓身上的事。
她說,她的兒子自恃傲物,在感情上最後摔一跤, 再正常不過。
只是沒想到,他會摔得這麼慘。
我不覺得慘。
比他慘的人多的是。
他不過是接受不了,我走得這麼瀟灑。
雲捲雲舒。
我與魏南庭春去秋來。
再也沒聽到謝毓的消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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