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村裏有個傳說,說是百歲以上的老人會變成喫人的惡鬼,我太奶百歲當天,我家院裏擠滿了人。
我爺煮了 10 個雞蛋,他將雞蛋放到我太奶面前,輕聲說:「娘,這 10 個雞蛋只要你能剝開 1 個,你就能留在家裏。」
1
我聽村裏人說,惡鬼是看不見雞蛋的,只有人才能看見。
我太奶皺緊眉頭,她委屈巴巴地說:「奎子,娘手抖,平常拿筷子都難,你咋還讓娘剝雞蛋吶?」
我太奶身體不太好,她年輕的時候手受過傷,經常手抖。
我爺說:「娘,村裏人都看着吶,你要是剝不開雞蛋,就不能留在家裏。」
我太奶可憐巴巴地說:「你爹死得早,我自己養了你們兄弟 4 個,我手抖,咋剝雞蛋?」
我太奶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兩隻手就已經開始抖。
我爺皺緊眉頭,半天沒說話。
見我爺不說話,我奶開口說:「娘,我說句不好聽的話,5 年前,老趙婆子也是不肯剝雞蛋,他兒子非把老趙婆子留在家裏,結果家裏死了 7 個,差點絕戶。」
我奶話音剛落,我太奶就變了臉色,她看我奶的眼神帶着兇狠,像是要發怒。
見我太奶不說話,我奶又說:「娘,你不肯剝雞蛋,不會已經變成惡鬼了吧?」
我奶話音剛落,村裏看熱鬧的人皆是一愣,紛紛盯着我太奶看。
我太奶眯了眯眼睛,她嘴裏小聲嘀咕着:「我剝……我剝……」
我太奶的手還在抖,而且抖得很厲害,她嘗試幾次,都沒拿穩雞蛋,最後,還是我爺把雞蛋塞我太奶手裏。
我太奶拿着雞蛋,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突然,屋裏的燈滅了,衆人皆是一愣,等把燈打開,我太奶已經剝開雞蛋。
我爺見我太奶把雞蛋剝開,鬆了口氣,我爺對着村裏人說:「都散了吧。」
村裏人紛紛離開,院裏只剩下家裏人。
我爺說:「娘把雞蛋剝開了,咱得給娘過百歲壽。」
我三爺笑着說:「娘,你可有福了,給你過百歲壽。」
我太奶咧嘴笑了笑,眼睛盯着屋裏人看,她掃視一圈,然後笑着說:「有福,我比你爹有福。」
我爺說:「殺豬宰羊,大辦 3 天,你們幾個小娃娃,在屋裏陪着太奶。」
我爺說完這話,就去院裏抓豬,屋裏只剩下我們幾個小孩和太奶。
我太奶笑呵呵地盯着我們看,她朝着最小的元寶招手,元寶跑到太奶身邊,我太奶把元寶抱在懷裏,還聞了聞。
我太奶問:「元寶幾歲了?」
元寶說:「4 歲。」
我太奶還伸手摸了摸元寶的臉,她笑呵呵地說:「元寶真香。」
我太奶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牙變尖了,好像還變長了。
我太奶像是察覺到我在看她,她扭頭看我,還朝着我招了招手,她笑着說:「元福,你也過來。」
我太奶很瘦,她臉色也很差,我總感覺她身上泛着黃光,死氣沉沉的。
不知道爲啥,我有點害怕我太奶。
見我原地不動,我太奶肉眼可見的不高興,她說:「元福,你過來。」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我太奶面前,我太奶使勁兒把我拽進懷裏,她還捏了捏我後背的肉,她說:「元福比元寶胖。」
2
我太奶說完這話,還笑出聲。
我太奶把我和元寶鬆開,又朝着秀英,秀娥招手,她倆年紀大點,但也就七八歲。
我太奶說:「秀英,秀娥過來,太奶抱抱。」
秀英湊到我太奶身邊,我太奶摸了摸秀英的臉,很是不滿的說:「太瘦,全是骨頭。」
我太奶又看向秀娥,她說:「過來。」
秀娥站在原地沒動,她說:「我不去,你是喫人的惡鬼。」
秀娥話音剛落,我太奶就變了臉色,她陰着臉說:「臭丫頭,你說啥?信不信我打你的臉!」
秀娥說:「我剛纔都看見了,那雞蛋不是你剝的,是我大爺爺剝的,他把剝好的雞蛋塞你手裏。」
我太奶陰着臉說:「瞎說!看我不打死你!」
秀娥說:「我沒瞎說。」
我太奶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她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球,我們幾個小孩都瞪大了眼睛。
糖球很甜,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喫到。
我太奶眯了眯眼睛,她說:「秀娥,你過來,我給你糖球喫。」
秀娥愣了幾秒,她眼巴巴地盯着糖球看。
我太奶輕聲說:「你過來,來太奶這兒。」
我太奶笑眯眯的,說話的語氣也軟。
秀娥湊到我太奶身邊,我太奶把糖球都塞進秀娥的嘴裏。
我太奶問:「甜不甜?」
秀娥點了點頭:「甜。」
我太奶臉上露出笑,她說:「秀娥,剛纔你看錯了,雞蛋是太奶剝開的,太奶要真是喫人的惡鬼,還能給你糖球喫?」
秀娥猶豫了幾秒,沒說話。
我們幾個小孩只有秀娥喫到糖球,我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我太奶說:「都別看了,我就兩顆糖球,都出去玩吧。」
我太奶趕我們出去,可偏偏拉着秀娥的手,讓秀娥留下。
我們幾個小孩就到院裏玩。
秀英不高興,她說:「太奶把秀娥留下,肯定偷偷給秀娥好喫的。」
我點了點頭:「肯定是。」
家裏小孩多,但喫得少,有的能喫到有的就喫不到。
我們早就習慣了。
等到了晚上,我家院裏擺了 3 桌,家裏人都上桌喫飯。
唯獨三嬸沒上桌,她大聲喊:「秀娥。」
沒人回應。
三嬸是秀娥的娘,她問我們幾個小孩:「看見秀娥沒?」
秀英說:「秀娥剛纔在西屋。」
秀英話音剛落,三嬸就看向我太奶,她說:「奶,秀娥人吶?」
我太奶說:「不知道啊,你去茅房看看,剛纔她說去茅房。」
三嬸急忙跑到茅房前,仔細朝裏面看了看,她說:「沒有。」
我太奶皺了皺眉頭,她說:「那我就不知道了。」
三嬸愣了幾秒,差點摔倒在地上,她大聲喊:「秀娥!」
還是沒人回應。
我爺說:「大夥都幫找找。」
我家院裏裏外外都找遍了,可就是看不見秀娥。
三嬸急得直跺腳,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秀娥哪去了?」
我爺說:「娘,你領着幾個娃娃先喫飯,我們先去找秀娥。」
3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着院外走,邊走邊喊:「秀娥。」
院裏的人也都去找秀娥,只剩下我們幾個人在家。
桌子上有豬肉,還有魚肉,很豐盛。
我們幾個小孩坐在凳子上,大口地喫。
我太奶像是沒胃口,她坐在凳子上,也不喫菜。
我說:「太奶,你咋不喫?」
我太奶笑出聲,她說:「我還不餓,你們多喫點。」
我太奶說完這話,就進了倉房。
倉房裏有血腥味兒,一盆殺豬血都在倉房裏。
我太奶進倉房很久纔出來,她出來的時候,我看見她衣角上有血跡,血跡不是很明顯。
我太奶露出笑,她說:「喫飽就早點進屋睡覺。」
我太奶說完這話,就進了屋。
我們幾個小孩狼吞虎嚥,很快就喫飽。
我們幾個小孩進了屋,我太奶已經把被褥鋪好,見我們進屋,我太奶笑着說:「快上土炕睡覺。」
我們幾個小孩就上了土炕,我太奶把燈關了。
我閉上眼睛睡覺,深夜,我聽見「嘎嘣嘎嘣」的聲音,有人在喫東西。
可這麼晚了,誰會喫東西?
我睜開眼睛,就看見元寶和秀英都在睡覺,只有我太奶是側着身子,背對着我,聲音就是從她那裏傳來的。
我說:「太奶,你喫啥吶?」
我太奶的後背明顯一僵,她背對着我說:「我餓了,在喫胡蘿蔔。」
我說:「太奶,你牙口不好,咋還喫胡蘿蔔?」
我話音剛落,我太奶就扭頭看我,她看我的眼神很怪,陰森森的。
彷彿我再多問一句,她就要把我掐死。
我太奶說:「快睡覺。」
我只好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可我還是能聽見「嘎嘣嘎嘣」的聲音,這聲音持續了好久,快天亮的時候才消失。
第二天一早,家裏人都回來了,他們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秀娥。
三嬸癱坐在地上,大聲地哭。
家裏人都勸三嬸,讓她放寬心,三嬸邊哭邊說:「秀娥從來不亂跑,很聽話,咋就從西屋出來就不見了?」
三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太奶看。
我太奶皺了皺眉頭,她說:「山子媳婦,你說這話是啥意思?」
三嬸哭着說:「我剛纔問了秀英,秀英說你和秀娥在屋裏吵架,秀娥說你是喫人的惡鬼,還說雞蛋是大伯剝好給你的,然後你就給秀娥糖,還把秀娥單獨留在屋裏,秀娥就是你害死的!」
三嬸嘴裏的大伯就是我爺。
我爺愣了幾秒,他說:「山子媳婦,話可不能亂說,我沒剝雞蛋。」
三嬸冷笑幾聲,她說:「奶要剝雞蛋的時候,燈就滅了,燈亮的時候,奶就把雞蛋剝好,這事蹊蹺,我就想知道我的秀娥在哪?」
我太奶眯了眯眼睛,她說:「小孩說的話不能信,小孩會說謊,雞蛋就是我剝的。」
我太奶話音剛落,三嬸就從倉房裏拿了個雞蛋出來,她說:「奶,你把這雞蛋剝開,只要你把雞蛋剝開,我就信你不是惡鬼。」
4
我三嬸話音剛落,我三爺就衝了上來,他一腳將我三嬸踹倒,嘴裏還大聲罵着:「你是個什麼東西?山子不在家,你還敢稱霸王,滾回家去。」
我三爺是我三嬸的公爹,我三叔在城裏打工,很久沒回來了。
而且我三爺和我爺長得很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我三嬸哭着說:「秀娥不見了,我也不想活了,今天你要是不把雞蛋當着我面剝開,我就認準你是惡鬼!還我秀娥的命!」
我三嬸又哭又鬧,我三爺還想動手打我三嬸,卻被我爺攔下。
我爺說:「秀娥丟了,當孃的心急也是人之常情。」
我爺說完這話,又看向我太奶,他說:「娘,山子媳婦不信你,你就再剝一次雞蛋,別讓她鬧了。」
我奶說:「就是就是,娘,你就再剝一次。」
我太奶斜眼看了我三爺一眼,我三爺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他沒好氣地說:「秀娥是我親孫女,她丟了我比誰都心急,但也不能因爲心急,就把事賴在娘身上,這不是剝一個雞蛋的事,是你們都不信娘,把娘當惡鬼。」
我三爺話音剛落,我太奶就紅了眼睛,她哭着說:「我倒是想當惡鬼,我當了惡鬼,你們就能把我活活打死,再也不用礙眼了,我就是個累贅。」
我太奶在院裏哭,哭得傷心。
院裏的人皆是面面相覷,有個年輕的媳婦,勸我三嬸:「山子媳婦,你肯定是想多了,咱再去村裏找找吧,說不定秀娥還在村裏。」
我三嬸哭着說:「秀娥聽話,不可能亂跑,一定是被她害死了。」
我三嬸用手指着我太奶,眼神里帶着憤恨。
我三嬸說:「今天要是不把這雞蛋剝開,這事沒完。」
我三爺朝着我三嬸喊:「你想幹啥?你再敢鬧,就滾出我家,不要你這個媳婦。」
我爺說:「老三,你這是幹啥?話說得太難聽。」
我三爺說:「我說話咋難聽?一個當孫媳婦的,還敢反了天,還敢欺負到我娘頭上,真是給她慣的。」
我三嬸紅着眼睛,她用手指着我三爺罵道:「秀娥是你親孫女,你一點都不在意,你還是人嗎?」
我三嬸話音剛落,我三爺又要打我三嬸。
我太奶皺緊眉頭,她說:「行了!都別吵了,把雞蛋給我拿來。」
我三爺瞪大了眼睛,他說:「娘,你瘋了?」
我三嬸急忙把雞蛋遞到我太奶手裏,院裏人都圍了上來,盯着我太奶看。
我太奶很輕鬆就把雞蛋剝開,她把剝開的雞蛋放到我三嬸手裏,然後開口說:「山子媳婦,這回你信了吧?」
我三嬸愣了幾秒,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太奶說:「我年紀大了,也不想辦什麼百歲壽,你們都走吧,就讓幾個娃娃陪我就行,人太多,我嫌太吵。」
我太奶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的餘光一直在盯着我們幾個小孩看。
5
我太奶的眼神,看得我心裏發毛。
我三爺說:「娘,既然你嫌鬧,那我們就各回各家,不打擾你清淨,讓幾個娃娃好好陪你。」
我太奶點了點頭,她說:「都走吧。」
我三嬸哭着說:「秀娥到底去哪了?」
院裏的人都安慰我三嬸,讓我三嬸先回家看看,說不定秀娥已經回家了。
我三嬸紅着眼睛,朝院外走。
院裏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們家裏這幾個人,還有元寶,秀英。
我太奶笑着說:「你們 3 個,今晚跟我睡西屋。」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娘,元福還是住東屋吧,你西屋炕太小,反正你就在我家養老,天天都能看見元福,就先讓元寶,秀英陪你住幾天。」
我太奶臉上的笑僵硬住,她猶豫了幾秒後纔開口說:「也行。」
我太奶說完這話,就領着元寶,秀英進了西屋。
我奶領着我進了東屋。
我爺坐在東屋的土炕上抽着旱菸,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眼神空蕩蕩的。
我奶說:「老頭子,你想啥吶?」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秀娥咋會丟?這孩子到底跑哪裏去了?」
我奶說:「八成是讓惡鬼喫了。」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變了臉色,他說:「你說的這是啥話?娘都當着你的面,把雞蛋剝開,你咋還懷疑娘?」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秀娥聽話,是個懂事的小孩,她不可能亂跑,要我說,她就在孃的屋裏,你要是不信,咱倆今晚就去趴窗戶,看看娘到底是不是惡鬼。」
我爺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總這麼疑神疑鬼的,就算娘不是惡鬼,也要被你說成惡鬼。」
我奶撇了撇嘴,她說:「娘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很濃,剛纔我去倉房看了一眼,那一盆殺豬血都不見了,我還問了秀英,秀英說只有娘進過倉房,這一盆殺豬血八成就是讓娘喝了。」
我爺瞪了我奶一眼,他說:「瞎說!我去倉房看看。」
我爺剛要下土炕,就被我奶拉住。
我奶說:「這事我也是懷疑,你可千萬別打草驚蛇,等到深夜,咱倆就去趴窗戶,娘要是惡鬼,她肯定會對元寶,秀英下手,咱晚上去看看。」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看見窗戶底下好像有個影子過去。
我又仔細瞧了瞧,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我剛纔看錯了?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我奶又說:「惡鬼喫人喝血,老趙婆子的下場八成就是孃的下場,要我說,咱還是提前去請道士。」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元寶,秀英都是孃的親骨血,不可能出事。」
我奶撇了撇嘴,懶得和我爺吵架。
等到深夜,我爺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他和我奶去趴窗戶。
我也想去,可我爺不讓,我只好趴在窗戶上朝外看。
很快,我爺我奶就回來了。
我爺很是高興,臉上帶着笑,他說:「瞧見了沒?娘和元寶,秀英都在睡覺,哪有你說的惡鬼?」
6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不應該啊,難道是我想多了?」
我爺說:「就是你想多了。」
第二天一早,元寶,秀英從西屋出來,倆人活蹦亂跳的,啥事沒有。
我爺說:「娘,秀娥還沒找到,我和元福他奶再出去找找,鍋裏有飯,你們先喫。」
我太奶說:「行,路上慢點。」
我奶湊到我身邊,她小聲說:「元福,離你太奶遠點,別啥話都聽你太奶的。」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奶囑咐完我,就跟着我爺出門了。
我們幾個小孩在院裏玩,我太奶坐在牆根底下曬太陽,她的眼睛時不時盯着我們幾個看。
秀英說:「我不想住太奶屋裏了。」
我說:「咋了?」
秀英說:「太奶屋裏有老鼠,把我手指都咬破了。」
秀英把她的左手舉起來,她的小拇指真的被咬破了。
元寶說:「我也不想住太奶屋裏了。」
秀英問:「你也被老鼠咬了?」
元寶搖了搖頭,他說:「我聽見太奶說夢話,她說要喫了我,我有點害怕,想回家。」
秀英說:「我也想回家。」
秀英話音剛落,我就看我太奶從凳子上站起來,她說:「元福,燒點熱水,我給你們幾個殺雞喫。」
我們幾個小孩皆是一愣,瞪大了眼睛。
我家院裏只有 3 只雞,都是留着下蛋用的。
我說:「太奶,下蛋的雞能殺嗎?」
上次喫雞肉,還是過年的時候,已經好久沒喫到雞肉。
我太奶說:「能,快把雞抓到。」
我有點猶豫,站在原地不動。
我太奶說:「秀英,你把雞抓住。」
秀英看了我一眼,她小聲問:「能抓嗎?」
我太奶見秀英不動,她氣得直跺腳,我太奶直接進了雞窩,抓了一隻母雞出來。
我太奶又進了倉房,一刀把母雞的頭砍掉。
我太奶說:「元福,快燒熱水。」
母雞已經死了,我只好跑到倉房裏燒熱水。
我太奶拎着死雞進了倉房,她說:「家裏的樹枝不夠,你和秀英到山上撿樹枝回來。」
我點了點頭:「行。」
我和秀英去山上撿樹枝,撿完樹枝,我倆就回了家。
可剛進院,我太奶就瞪大了眼睛,她說:「元寶吶?咋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我愣了幾秒,我說:「元寶在家啊,只有我和秀英去山上撿樹枝。」
我太奶拼了命地搖頭,她說:「不對不對,元寶和你們一起走的。」
秀英說:「沒有,元寶沒跟着我們。」
我太奶說:「我一直在倉房裏,根本沒看見元寶,元寶肯定跟你們上山了,快去山上找找。」
我說:「不可能,元寶雖然小,但他很聰明,他要是跟着我們,肯定會喊我們,元寶肯定沒上山。」
我話音剛落,我太奶就變了臉色,她陰沉着臉說:「元寶要是沒上山,那他去哪裏了?我看元寶就是被你們弄丟了,你們不想讓元寶喫雞肉,就把元寶丟了,是不是?」
7
秀英說:「不是,我們沒看見元寶。」
我太奶陰着臉,她說:「那元寶人吶?你們兩個把元寶弄丟了,等大人回來,看你們咋辦,還不快點去找元寶。」
我太奶說完這話,就進了倉房。
那隻被她殺掉的母雞,身上的毛還沒拔,帶血趴在地上。
秀英哭着說:「元福,這可咋辦?元寶丟了。」
我說:「元寶不是咱倆弄丟的,元寶聰明,他要是跟着咱倆,肯定會喊咱倆的。」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西屋傳來微弱的哭聲。
這哭聲不只我聽見,秀英也聽見了。
秀英說:「是元寶。」
我和秀英急忙進了西屋,在西屋喊:「元寶。」
我又聽見微弱的哭聲。
這聲音好像是從櫃子裏傳來的,這櫃子很大,是我太奶的陪嫁。
我湊到櫃子旁邊,把耳朵貼在櫃子上,聽見裏面有微弱的哭聲,是元寶。
我說:「元寶在櫃子裏。」
我和秀英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櫃子打開一條縫隙。
櫃子打開的瞬間,我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我把櫃子又挪開一點,朝着櫃子裏面說:「元寶。」
元寶的哭聲大了點。
我和秀英用盡全力,把櫃子打開,櫃子裏面的一幕嚇唬了我和秀英。
我倆癱坐在土炕上,甚至連喊都喊不出來。
手腳發軟,身上都是虛汗。
元寶躺在櫃子裏,他的耳朵不見了,十根手指也不見了,我還在櫃子裏看見了秀娥的衣服,秀娥的衣服上都是血。
秀英的手也在發抖,她小聲說:「是惡鬼。」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元寶從櫃子裏拽了出來,元寶身上都是血,很虛弱,他身上到處都是被咬的痕跡,觸目驚心。
我說:「元寶,這是咋回事?」
我話音剛落,元寶就瞪大了眼睛,我順着元寶的視線看去,就看見我太奶站在門口,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我們說的話,她到底有沒有聽見。
我太奶面無表情,她說:「元寶這是咋了?怎麼身上都是血?」
我太奶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牙又變長不少,又尖又細。
我太奶話音剛落,秀英就從窗戶跳了出去,她邊跑邊喊:「惡鬼,喫人的惡鬼,快來人吶!」
我太奶像是沒聽見秀英說話,她不緊不慢地走到我面前,笑呵呵地說:「元福聽話,把元寶放到櫃子裏。」
我太奶身上散發着臭味,像是瘟死的豬,很難聞。
元寶昏死了過去,我緊緊抱着元寶不鬆手。
見我不鬆手,我太奶急了,她瞪大眼睛,露出猙獰的表情,她一手抓住元寶的胳膊,把元寶從我懷裏搶走,另外一隻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提了起來。
就在我感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我聽見院裏傳來我爺的聲音:「娘,我們回來了。」
我太奶聽見我爺的聲音,她發出咯咯的笑聲。
我爺走到窗戶旁邊,朝着屋裏看,他整個人愣住。
我太奶的頭髮已經全白,她的眼睛猩紅,活脫脫一個女鬼。
眼看着我太奶就要把我活活掐死,我爺衝進了屋裏,他從後面緊緊抱住我奶,然後朝着我喊:「元福快跑!快去找你奶,去找陳道士!」
8
我太奶抓着我的手突然鬆開,有了機會,我就從窗戶跳了出去。
我邊跑邊喊:「救命……救命……我太奶變成惡鬼了……」
我跑到村口,纔看見我奶。
我奶說:「元福,咋了?」
我哭着說:「我太奶變成惡鬼了,我爺讓你找陳道士。」
我奶瞬間瞪大了眼睛,她把我抱起來,就朝着村西頭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到陳道士家。
陳道士坐在凳子上曬着太陽,我奶焦急地說:「陳道士,出大事了,我家老太太變成惡鬼了。」
陳道士皺了皺眉頭,他說:「你家院裏有幾個人?」
我奶看向我,我說:「院裏只有我爺和我太奶。」
聽我這樣說,陳道士眉心舒展開,他說:「還好只有兩個人,要是人多就不好辦了,這惡鬼會附身,快走。」
我們幾個人急匆匆地跑回我家,剛進院我奶就傻眼了,我家院裏站着好幾個人,我二爺,三爺,還有我二爺的兒子大寬,兒媳荷花都在。
我奶皺緊眉頭,小聲問:「陳道士,這可咋辦?」
陳道士眯了眯眼睛,沒說話。
我太奶被五花大綁地按在地上,她的嘴角上都是血。
我三爺說:「陳道士,你快給想想辦法,這可咋辦?我娘成了惡鬼。」
陳道士說:「先把老太太關進倉房,你們幾個人去後山砍些桃樹枝回來。」
我三爺問:「要桃樹枝幹啥?」
陳道士說:「驅鬼,快去吧。」
我爺說:「陳道士,我還用去嗎?我腿被我娘咬了,疼得厲害。」
我爺的小腿在流血,看起來很狼狽。
陳道士說:「你先別去,留下,我還有話問你。」
我爺點了點頭:「行。」
我三爺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他和其他人去山上弄桃樹枝。
他們走後,院裏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陳道士問:「你娘變成惡鬼後,只咬你腿了?」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還咬我胳膊,但被我躲開了。」
陳道士又問:「家裏咋突然多這些人?是誰喊的人?」
我爺說:「是秀英喊的人,她把我兄弟他們喊來的。」
陳道士問:「哪個是秀英?」
我爺說:「秀英沒來,秀英是大寬家姑娘,才七歲。」
陳道士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我奶問:「陳道士,咋了?」
陳道士看着我爺說:「你把你娘從倉房裏弄出來。」
我爺點了點頭,他進了倉房,趁着我爺進倉房的工夫,陳道士從口袋裏拿出 2 個福袋,他將福袋塞到我奶手裏,小聲說:「把福袋戴上,這樣惡鬼無法附身,記住,這院裏的任何人都不能信,很可能是惡鬼,我得把惡鬼引出來。」
我奶皺緊眉頭,她小聲問:「咋引?」
陳道士小聲說:「惡鬼喫人,它忍不住,用人來引,我瞧你娘不像惡鬼,今晚就用你娘來引。」
9
我爺把我太奶從倉房裏弄出來,我太奶癱坐在地上,神情呆滯,像是受了很大刺激。
陳道士眯了眯眼睛,突然,西屋裏傳來小孩的哭聲,元寶還活着。
我奶急忙把元寶從西屋抱出來,元寶縮在我奶的懷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陳道士看。
我奶湊到陳道士身邊,小聲問:「陳道士,你還有福袋嗎?」
陳道士搖了搖頭,他說:「福袋難得,是寶貝,沒有多餘的。」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可憐的元寶。」
我奶話音剛落,我三爺他們就回來了,手裏拿了好多桃花樹枝。
陳道士用桃花樹枝編了一個很大的竹筐,又把我太奶放到竹筐裏。
陳道士說:「把惡鬼吊在槐樹上,吊個 3 天 3 夜,這惡鬼必死。」
陳道士話音剛落,幾個人就合夥把我太奶吊到五六米高的樹上。
我太奶坐在竹筐裏,嚎啕大哭,她想說話,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三爺問:「陳道士,這法子行嗎?」
陳道士說:「放心,3 日後惡鬼必死。」
陳道士說完這話,又對我奶說:「煮幾個雞蛋,讓大家剝雞蛋。」
我奶點了點頭,就去倉房做飯。
等到晚上,我奶把雞蛋端上桌。
屋裏的人瞧見雞蛋皆是一愣,但都沒說話,惡鬼是看不見雞蛋的,只有人才能看見。
我奶給每個人都分了一個雞蛋,她笑着說:「大夥趁熱喫。」
我奶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飯桌上的幾個人看。
大夥都拿起雞蛋,把雞蛋剝開,唯獨元寶沒拿雞蛋,他的手指已經沒了。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把剝好的雞蛋放到元寶碗裏:「元寶,趁熱喫。」
元寶愣了幾秒,他說:「喫什麼?」
元寶話音剛落,飯桌上的人皆是面面相覷。
我奶說:「喫你碗裏的。」
元寶看我奶得眼神複雜,他笑着說:「我不想喫雞蛋。」
元寶說這話的時候,還特意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碗,可他碗裏明明是空的,就在剛剛,我奶已經把他碗裏的雞蛋拿走了。
我奶抬頭看了陳道士一眼,陳道士示意我奶別出聲。
我奶乾笑兩聲說:「不想喫就不喫。」
元寶冷冷地看着飯桌上的人,他冷聲說:「你們都看我幹啥?不會以爲我是惡鬼吧?」
我爺說:「沒有,惡鬼已經抓到了。」
元寶冷哼一聲,他的眼睛緩慢地移動,透着詭異。
元寶說:「我要去西屋睡覺。」
元寶說完這話,就下了土炕,他一溜煙跑進西屋,還把西屋的門關上。
陳道士眯了眯眼,他說:「惡鬼就在元寶身體裏,今晚抓鬼。」
飯桌上的人皆是瞪大了眼睛,我三爺問:「惡鬼在元寶身體內,那快把我娘放下,樹上風大。」
陳道士說:「還不能放下,等到今晚子時,惡鬼肯定忍不住會喫人,一定會出現在大樹底下,他會仰頭向上蹦,到時候,你們就繞到惡鬼身後,用繩子把惡鬼綁了,我再用符紙殺掉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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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的人皆是點頭答應。
陳道士說:「都散開,別讓惡鬼起疑心。」
飯桌上的人紛紛散開,各自回了各自的屋。
陳道士說:「我先回去一趟,取符紙,午夜子時之前肯定趕回來。」
陳道士說完這話就走了,屋裏只剩下我們 3 個人。
我爺坐在土炕上嘆氣,他說:「這叫什麼事。」
我奶說:「沒辦法,碰上了。」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說:「既然惡鬼是元寶,就該把娘放下來,樹上的風那麼大,還不得把娘凍出病?」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老頭子,聽陳道士的吧,讓娘先忍忍,騙過惡鬼。」
我爺說:「我給娘送個棉被去。」
我爺說完這話,拿起棉被就要出門,我奶急忙攔住我爺,她說:「你別出門。」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瞧見我三爺拿了棉被去院裏,他把棉被扔給我太奶。
我奶說:「老三去了,你就別去了。」
我爺皺了皺眉頭,這纔沒出門。
我趴在窗臺上往外看,我好像看見一個黑影跟在我三爺身後,那黑影還跟進了我三爺住的屋裏。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我三爺和黑影都消失了。
午夜子時,陳道士還沒有回來,我奶皺緊眉頭,她說:「陳道士咋還沒回來?不會遇到啥威脅了吧?」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我三爺的慘叫聲,他大喊着:「救命啊……惡鬼要喫人了……」
我趴在窗戶上朝外面看,就看見我三爺急匆匆地從屋裏跑出來,他臉上還沾了血。
我三爺使勁兒敲我家門:「快開門!」
我奶和我爺對視一眼,眼神進行了交流。
我奶問:「老三,那惡鬼長啥樣?」
我三爺說:「是元寶,元寶是惡鬼,他把屋裏的人都喫了。」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那惡鬼我親眼見過,分明就是個影子,它附身到誰身上,誰就是惡鬼,老三在說謊。」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着門外喊:「老三,你快跑,屋裏的門打不開。」
我奶小聲說:「老三是惡鬼?」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老三想進屋,把咱們都喫掉。」
我爺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我三爺的砸門聲。
砸門的聲音很大。
我三爺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很大,他吼叫着:「開門!
「開門!
「再不開門,我就把你們都喫掉!」
我家木門被砸得框框響,我奶焦急地說:「老頭子,這可咋辦?他就要進來了。」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快點爬到房樑上,從房頂爬出去,惡鬼上不來。」
我們幾個人踩着凳子,費了好大力氣才爬到房樑上。
我爺又把房頂捅了個窟窿,幾個人順着窟窿爬了出去。
我爺是最後一個爬上來的,我爺剛爬上來,我家木門就被踢開,我三爺惡狠狠地進了屋, 他瞧見屋裏沒人, 也瞧見房頂上的窟窿,他急忙跑到院裏,他朝着我們吼:「你們給我下來!再不下來, 我就爬上房,把你們都喫掉。」
我爺皺了皺眉頭, 他說:「有本事你就爬上來,沒有梯子, 我看你咋爬上來。」
我爺話音剛落, 我奶就瞪了我爺一眼,她說:「你這是在提醒他。」
我爺示意我奶別說話。
我三爺露出詭異的笑, 他跑到倉房,從倉房裏搬出一個梯子。
我三爺把梯子搭在房子上, 他還嚥了咽口水。
我爺說:「你別過來!」
我三爺手腳並用, 朝着房頂爬,眼看着就要爬到頂, 我爺將梯子推開, 我三爺整個人狠狠摔在地上,我三爺像是感覺不到疼,他又把梯子搭在房子上, 繼續往上爬, 等快爬到房頂, 我爺又把梯子推開,反覆幾次,我三爺躺在地上沒了動靜。
我奶說:「老頭子, 惡鬼是摔死了嗎?」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天亮再看吧。」
第二天一早, 我們幾個人從房子上下來, 還把我太奶從樹上放下來,我三爺已經死了, 活活摔死的。
西屋的元寶也死了,只剩下一攤血。
還有我二爺一家, 只剩下帶血的衣服, 都被惡鬼喫掉了。
我爺說:「走,咱們得快點離開。」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看見我家院門開了, 陳道士進了院。
我奶說:「陳道士,你咋纔來?」
陳道士眯了眯眼睛, 他說:「昨晚我被惡鬼困住, 實在是無法脫身, 那惡鬼吶?」
我奶說:「惡鬼已經死了。」
陳道士笑出聲, 他說:「死了好。」
我奶說:「陳道士, 我們一家要搬走了,昨天你給我的東西,我還給你。」
陳道士愣了幾秒, 他說:「我給你的東西?什麼東西?」
我奶說:「福袋。」
陳道士笑着說:「一個破福袋,不用還。」
陳道士話音剛落,我奶就變了臉色,陳道士臉上露出笑容, 死死盯着我們幾個人看,他的看我們的眼神也越發詭異,我奶嘴裏小聲嘀咕:「走不掉了。」
我耳邊一直迴盪着陳道士的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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