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後山有條盤山公路,經常死人,我爺熟悉公路,經常有外地人來求我爺開車。
那天下午,天快黑的時候,我家院裏進來個男人。
他身上都是黃土,髒兮兮的,他見到我,笑着問:「小孩,你爺在家嗎?我想求他幫忙開車。」
1
我說:「不在,我爺和我奶去山上撿樹枝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可以在院裏等會。」
男人點了點頭,他說:「行。」
我給男人搬了板凳,男人坐在板凳上,雙手摸口袋,自言自語道:「煙吶?煙怎麼沒了?」
男人話音剛落,我爺和我奶就揹着樹枝進了院。
男人急忙從板凳上起來,他笑呵呵地說:「叔,你可算回來了,我想求你幫忙開車。」
我爺看見男人,先是一愣,然後冷着臉說:「這山你過不去,回去吧。」
我爺對男人的態度很冷,平常有大車司機來求我爺幫忙,我爺都會幫忙。
我爺今天很反常。
男人愣了幾秒,眼神里帶着詫異,過了幾秒,他又湊到我爺身邊,笑着說:「叔,我和陳雙認識,就是他推薦我來找你的,只要你能幫我過了這個山,好處肯定少不了。」
我爺眯了眯眼,他說:「後生,我不是嚇你,想活命,就回去吧。」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樹枝扛進倉房裏,看都沒看男人一眼。
男人皺緊眉頭,盯着我爺的背影看,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我奶走到男人身邊,她說:「後生,回去吧,人的命最重要。」
男人皺緊眉頭,苦着臉說:「嬸,這車貨要是送不過去,我媳婦的命就沒了,求你勸勸我叔,幫幫我。」
男人話音剛落,我爺就從倉房出來,男人看見我爺出來,他焦急地說:「叔,我也知道山路難走,是玩命的活,運氣不好,就會粉身碎骨,可我真沒辦法,我媳婦躺在醫院裏,等着錢看病,我兒子才 7 個月,話還不會說,我媳婦要是死了,我這個家也就散了,求你幫幫我。」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後生,不是我不幫你,是閻王要收你的命,就算我幫你開過最險的山路,後面的山路,你也過不去,聽我一句勸,回去吧。」
我爺話音剛落,就聽「轟隆」一聲巨響,晴天打雷。
我爺說:「後生,天要下雨,你就在我家住一晚,明早下山吧。」
男人紅着眼,他說:「叔,我聽陳雙說你本事大,這批貨我要是送不過去,就得賠老闆錢,我是真拿不出錢,求你幫我想想辦法,這批貨我就算豁出命,我也得送到,真的賠不起。」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我爺皺緊眉頭,點了根旱菸抽,他說:「我要是不幫你,你打算咋辦?」
男人說:「把車開過去,我要是在山上死了,屬於意外死亡,還能賠我一筆錢,這錢留給我媳婦兒子。」
男人說這話時,眼神堅定,不像是說謊,像是下定決心。
我爺皺了皺眉頭,在木門上磕了幾下菸袋,他說:「辦法倒是有,但你得走趟鬼門關。」
2
男人眼睛裏閃着光,他說:「只要能把貨送到,啥辦法都行。」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他說:「老婆子,殺只公雞,取半碗公雞血。」
我奶皺了皺眉頭,猶豫幾秒,還是進了雞窩。
我爺說:「吉祥,把東屋黃紙,毛筆拿來。」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跑進東屋把黃紙,毛筆拿出來。
我爺用毛筆沾公雞血,在黃紙上畫符文,他問:「後生,你叫啥名?」
男人說:「我叫陳大山。」
我爺又問:「家在哪裏?」
男人說:「在東西村。」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東西村太遠,你趕不回來。」
男人問:「叔,那這咋辦?」
我爺沒說話,他低頭在黃紙上寫字,很快,就寫滿整張黃紙。
他把黃紙剪成一件衣服,穿在男人身上。
我爺說:「3 日後,你必須在太陽落山前趕回來,在院裏把黃紙燒掉,這事纔算完。」
男人愣了幾秒,他說:「如果趕不回來,會怎麼樣?」
我爺眯了眯眼,沒說話。
男人乾笑兩聲,也不再多問,他說:「叔,我一定趕回來,到時候,我給你們錢。」
我爺說:「3 日後,你必須趕回來,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得趕回來。」
男人點了點頭,他說:「一定。」
我爺說:「那就走吧。」
我爺和男人出了院,院裏只剩下我和我奶。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吉祥,去燒鍋水,晚上燉雞肉喫。」
我很高興,笑着說:「好。」
我急匆匆地跑到倉房裏燒水。
天已經黑了,我奶把雞肉燉好,很香。
我饞得直咽口水,我奶從鍋裏給我撈出個雞腿,還有幾塊土豆,她說:「餓了吧?你先喫點,剩下的,等你爺回來一起喫。」
我點了點頭,端着碗進了東屋。
轉眼,過了 1 個小時,我爺還沒回來。
按理說,這個點,他應該回來了。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吉祥,你先喫飯,我去山上找你爺,你別亂跑。」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奶披了件衣服,就走了。
院裏只剩我自己。
我跑到倉房,從鍋裏又撈出幾塊雞肉,雞肉很爛,土豆都煮成土豆泥,很香,我又盛了半碗米飯,站在鍋旁邊喫。
突然,我聽見院門口有敲門聲。
我把筷子放下,跑到院裏,朝着院門外喊:「誰啊?」
門外傳來個男人的聲音,他說:「是孫大福家不?我找孫大福開車。」
又是來找我爺開車的人。
我跑到院門口,把院門打開,院門口站着個很高的男人。
藉着月光,我看清男人的臉,他的臉有點歪,臉上都是黃土,耳朵上有血,像是狠狠地摔了一下。
我說:「我爺不在家,他去後山開大車了,一會兒才能回來,你先進院等會兒吧。」
我話音剛落,男人就瞪大了眼睛,他生氣地說:「孫大福答應今晚幫我開車,他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男人生氣的樣子,很嚇人。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男人陰着臉說:「算了,我進院等他。」
男人說完這話,就抬腳進院,可他的腳怎麼邁都邁不過門檻。
「砰……砰……」
男人的腳尖踢在門檻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3
我的心猛地懸起來,按理說,我家的門檻並不高,男人只要抬腿就能進來,可他試了幾次,都進不來。
我聽村裏的老人說,活人能邁過門檻,死人是邁不過門檻的。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男人還在低頭邁門檻,腳尖踢門檻的聲音,越來越大:「砰砰砰。」
我說:「我爺不在家,要不你先回吧?」
男人抬頭看了我一眼,看我的眼神透着邪性,他朝我嘿嘿一笑:「小孩,我腿腳不好,你扶我進院,我給你糖喫。」
男人說完這話,就隔空朝着我伸手,他伸手的瞬間,我纔看清他的手。
男人的手上都是血,泥土,還有腐爛的樹葉,指甲的顏色發紫發黑,像是剛從墳裏爬出來的。
早就聽村裏老人說,後山的盤山公路經常橫死人,車和人掉到山底下,活活摔死。
由於大多數都是外地人,而且家裏都沒啥錢,屍體也就扔在了山腳,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男人讓我感到害怕,他好像不是活人。
我想把院門關上,可看見男人兇狠邪性的眼睛,我又不敢關門。
我只好往後退兩步,小聲說:「你自己進來,我到屋裏等你。」
我說完這話,就拼命朝東屋跑,頭都不敢回。
我跑進東屋,把東屋的門關上。
我趴在東屋的窗戶上,朝着院外看,只見男人惡狠狠地盯着我家看,像是我家和他有仇。
他不停地用腳踢門檻,「砰砰砰」,踢門檻的聲音很刺耳。
不知道踢了多久,男人才離開。
我躲在東屋裏,根本不敢出屋。
深夜的時候,我聽見院外有腳步聲,我趴在窗戶上往外看,我爺和我奶回來了。
我急忙下土炕,把東屋的門打開。
我說:「爺,奶,你倆咋纔回來?」
我爺的身上有黃土,頭髮上也有,像是剛從土堆裏爬出來。
我爺說:「下山的時候摔了一跤,昏死過去,要不是你奶來找我,我就回不來了。」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行了,快進屋吧,以後少透天機,會折壽的,我去倉房把飯菜端來。」
我爺點了點頭,他佝僂着腰進了東屋。
很快,我奶就把雞肉端進東屋。
我奶摸了摸我的臉,她說:「吉祥,你臉咋這麼白?臉色不對。」
我說:「剛纔有個歪臉男人來咱家,說是找我爺開車,我讓他進院等,可他連咱家門檻都邁不進來。」
我話音剛落,我爺就變了臉色,他抓着我的肩膀問:「那人長啥樣?眼睛是大是小?」
我從來沒見過,我爺這麼緊張的樣子。
我說:「眼睛大。」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眼神里帶着驚恐。
我奶焦急地說:「老頭子,趙春生不是死了嗎?他不聽你的話,偏偏自己開車走山路,還是頂着大雨走夜路。」
4
我爺皺緊眉頭,他抓着我的肩膀問:「他還跟你說啥了?」
我說:「他說你答應今晚幫他開車,竟然不在家。」
我話音剛落,我奶就急得直跺腳,她用手指着我爺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少管閒事,這回好,惹上大麻煩了!等陳大山回來,以後別想管開車的事。」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這條路邪性,我要是不管,會死更多的人。」
我奶說:「都是命,輪不到你管。」
我爺眯了眯眼,沒說話。
見我爺不說話,我奶又說:「趙春生的事咋辦?他到底死沒死?」
我爺說:「明個天亮,我到山腳看看。」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我跟你一起去,再去陳老三家買幾隻公雞回來。」
第 2 天一早,天剛亮,我爺和我奶就走了,院裏只剩我自己。
我把草扔進羊圈裏餵羊,又把雞架裏的雞蛋撿出來。
我剛把雞蛋送進倉房,就看見 4 個男人進了我家院,其中兩個男人手裏還抬着擔架,擔架上明顯躺個人,那人身上蓋着白布,擔架上躺着的應該是死人。
高個子的男人對我說:「小孩,這是孫大福家不?」
我點了點頭:「是。」
高個子男人臉上露出笑,他說:「可算找對地方了,小孩,你爺人吶?我想找他開車。」
我說:「我爺不在家。」
高個子的男人愣住,他說:「你爺啥時候能回來?」
我說:「天黑前應該能回來。」
高個子的男人說:「那我們就在院裏等。」
高個子男人說完這話,就坐在板凳上,其餘幾個男人也都坐在板凳上,他們身上有一股難聞的氣味,這氣味我在我太爺身上聞到過,是一種人快死的味道。
高個子男人從口袋裏掏出煙,分給旁邊幾個男人,他們抽的煙,是那種裝在盒子裏的,不是捲菸。
高個子的男人說:「這地方邪性,天黑之前,咱必須翻過這座山。」
高個子男人旁邊有個胖男人,胖男人的臉上還有一道酷似蜈蚣的刀疤,看着兇狠,不好惹。
胖男人笑着說:「這盤山公路邪性,經常死人,咱到山底下撿屍體賣,白賺不少錢,這發財的機會,也就咱哥幾個知道。」
胖男人話音剛落,高個子的男人就瞪了他一眼。
胖男人扭頭看了一眼我,他笑着說:「大哥,一個小屁孩,他聽不懂咱說話。」
胖男人說完這話,又對我笑着說:「小孩,你家裏有啥喫的沒?都端上來,我給你錢。」
我說:「家裏有昨晚剩的土豆。」
胖男人說:「土豆?呸,老子要喫肉,把你家肉拿出來煮。」
胖男人話音剛落,高個子男人就瞪了他一眼:「老三,咱是來求人辦事的,別惹麻煩。」
胖男人的眼珠子動了動,沒再說話。
突然,院裏颳起一陣風,蓋在屍體上的白布被吹起來,屍體的臉露了出來,我下意識往地上看,躺在擔架上的屍體竟然是趙春生。
他睜着眼睛,臉上透着詭異的表情,像是在笑。
5
我被嚇了一跳,朝着那幾個男人大喊:「快跑!」
胖男人冷笑幾聲,他說:「小屁孩一個,見個屍體就被嚇破了膽。」
胖男人說完這話,起身就去給趙春生蓋白布。
白布蓋在趙春生的身上,我總覺得趙春生會隨時坐起來。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我說:「我昨晚見過他,他還和我說話,他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快跑吧。」
我話音剛落,胖男人就變了臉色,他冷着臉說:「小孩,你少瞎說。」
我說:「我沒瞎說。」
胖男人說:「老子接觸屍體幾十年,還能被你個小孩嚇住?哼,快去把你家的肉拿出來。」
胖男人話音剛落,我就看見白布下趙春生的手指動了一下,我瞬間頭皮發麻。
我說:「他要活了,快跑。」
我說完這話,拼了命地朝院外跑,我身後傳來這幾個男人的鬨笑聲,他們還在抽菸,絲毫沒有意識到趙春生已經活了。
我急匆匆地朝着後山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到後山山腳。
剛好遇到我爺和我奶。
我爺問:「吉祥,你跑啥?」
我氣喘吁吁地說:「爺,咱家院裏來了 4 個男人,說是求你幫忙開車,他們手裏還抬着擔架,擔架上躺着趙春生的屍體,我親眼看見趙春生的手指動了,可那幾個男人不信,還在咱家院裏。」
我話音剛落,我爺就變了臉色,他說:「怪不得找不到趙春生的屍體,原來是被他們帶走了,壞了,要出大事!」
我爺皺緊眉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奶說:「老頭子,這事你管不了,別瞎摻和了。」
我爺說:「趙春生是奔着我來的,這事我不能不管。」
我爺說完這話,又對我奶說:「老婆子,一會兒把咱家豬殺了,今晚子時,我見見趙春生。」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愣住,她說:「你瘋了?見個死人!」
我爺沒說話,眼睛看着地面,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過了一會,我爺纔開口說:「那幾個男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着村裏走,我和我奶跟在後面。
等到了家,我家院裏一片狼藉,地上都是血。
那幾個男人不見了,趙春生也不見了。
我爺從倉房裏拿出水,倒在院裏,把院裏的血弄乾淨。
我爺又從倉房裏拿出斧頭,他把院門口的門檻砍掉。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老頭子,我看你是瘋了!」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老婆子,過來幫個忙,把豬抓住。」
我爺進了豬圈抓豬,我奶雖然不情願,但也進去幫忙。
很快,就把豬殺了。
我奶用木桶接了滿滿一桶的豬血。
我爺說:「吉祥,把毛筆拿來。」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跑進屋,把毛筆拿出來,我爺用毛筆沾豬血,在院門上寫字。
每個字都在往下流血,看起來透着詭異。
6
我爺寫好字,扭頭對我奶說:「老婆子,今晚無論發生啥事,都不要開門,護好吉祥。」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這叫什麼事?你好心幫忙,反而惹了麻煩。」
我爺沒說話,像是默認我奶的話。
轉眼天黑了。
我爺在院裏擺了桌子,桌子上放着生豬肉,生豬血,還放了一面鏡子。
我爺說:「老婆子,把吉祥帶進東屋。」
我奶說:「老頭子,你小心點。」
我奶說完這話,就把我領進東屋,還把東屋的門鎖上。
我爬上土炕,湊到窗戶旁邊,往院裏看。
突然,我看見院門口出現個人影。
藉着月光,我看清人影的臉,是趙春生。
趙春生佝僂着腰,眼裏都是怒火,他快速進了院。
我爺見趙春生進院,連着朝趙春生賠不是,他說:「春生,我答應你的事沒辦到,是我的錯,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計較。」
我爺說完這話,就端起一碗生豬血喝了。
趙春生瞪着猩紅的眼珠子,惡狠狠地說:「老東西,你說話不算數,答應給我開車,卻給別人開,你真該死!」
我爺連着點頭,沒說話,他示意趙春生坐下來說。
趙春生坐在凳子上,剛好鏡子就在他面前。
我爺說:「春生,你這車裏裝的啥貨?」
趙春生端起一碗生豬血,猛地喝了幾大口,他笑着說:「裝的煤炭。」
趙春生說這話的時候,笑得�}人,他的臉是那種慘白,眼睛猩紅。
我爺乾笑兩聲說:「煤炭好啊,送這一趟能賺不少錢。」
趙春生臉上很是得意,他用手抓起一塊生豬肉,就往嘴裏塞,生喫豬肉。
趙春生說:「叔,我爺不是難爲你,我們跑大車的,時間就是金錢,不能耽擱,你答應幾點給我開車,就得是幾點開車,少一分一秒都不行,貨送遲了,老闆不給錢。」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春生,你也夠苦的。」
趙春生撇了撇嘴,他又端起一碗生豬血大口地喝,他說:「沒辦法。」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春生,去投胎吧。」
我爺話音剛落,趙春生就變了臉色,他兇狠地說:「老東西,你說啥吶?我活得好好的,你敢咒我死?」
趙春生說話的聲音透着陰森,看我爺的眼神透着邪性。
彷彿下一秒,他就要把我爺生吞活剝。
我爺說:「春生,你抬頭看下鏡子。」
趙春生愣了幾秒,他抬頭看向鏡子,鏡子裏的趙春生臉上佈滿屍斑,腦袋上還有個血窟窿。
兩隻耳朵都要掉下來,只剩下一點皮肉連接着,身上都是血。
這哪裏是活人?分明是死人。
趙春生瞪大了眼,他說:「這是誰?」
我爺說:「春生,你仔細看看,鏡子裏的人是你啊,你早在年前就死了。」
我爺話音剛落,趙春生就瞪大了眼睛,他死死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他嘴裏發出「呃呃呃」的怪叫聲,緊接着七竅流血,倒在地上抽搐。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發生扭曲,我在東屋裏都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趙春生的屍體擰得像麻花,地上一攤的血,他在血泊裏抽動幾下,就沒了動靜。
7
我爺皺緊眉頭,他從倉房裏拿了白布,蓋在趙春生的身上,又拿來火,把趙春生的屍體燒掉。
熊熊大火把趙春生的屍體包裹住。
我奶領着我去了院裏。
空氣中有一股難聞的臭味。
我奶說:「老頭子,快進屋吧。」
我爺說:「你們先進屋,我天亮再進屋。」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老頭子,以後咱可不管閒事了。」
我爺沒說話,他蹲在地上抽旱菸。
轉眼,到了第 2 天早上。
村裏下着大雨,天陰沉沉的。
我奶坐在土炕上縫衣服,她說:「老頭子,眼看着就要到 3 天,陳大山咋還沒回來?」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都是命,他要是回不來,只能說他命到頭了。」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看我家院裏進來兩人,這倆人沒打傘,走得很快。
我奶把東屋的門打開,這倆男人進了屋。
我奶問:「啥事?」
穿黑衣服的男人奸笑着說:「我們找孫大福。」
黑衣服男人話音剛落,白衣服男人嘴裏就發出奸笑,他用手指着我爺說:「孫大福在這兒。」
白衣服男人說完這話,雙手抓住黑衣服男人的肩膀,把他原地轉了半圈,讓他看我爺。
黑衣服男人看見我爺,臉上露出奸笑,他笑呵呵地說:「孫大福,我們找你開車,車就在山腳,快跟我們走吧。」
黑衣服男人話音剛落,我奶就說:「後生,我家不開車了,你找別人去吧。」
我奶話音剛落,黑衣服男人就露出兇狠,他陰着臉說:「後山的盤山公路不好走,是閻王收人的路,你們當初敢管這事,就別怕惹麻煩,快走!」
黑衣服男人說完這話,還原地跺了下腳,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爺看,透着詭異。
我爺愣住幾秒,眼神里帶着驚恐。
見我爺不說話,白衣服的男人說:「孫大福,別磨蹭,快走!」
我奶擋在我爺前面,她說:「你們這倆後生,一點規矩都沒有,你們快走,我們不幫忙。」
我奶說完這話,就要趕兩人走。
說來也奇怪,外面的雨很大,這兩人沒打傘,可身上一點雨水都沒有。
就連腳上的鞋,都沒沾上泥。
黑衣服男人冷哼一聲,他陰着臉說:「你不走?」
我爺瞪大了眼睛,他說:「我走。」
我爺說完這話,就下了土炕,他好像很怕面前的倆男人。
我奶說:「老頭子,外面下着大雨,你別走。」
我爺愣住,他說:「老婆子,陳大山的事,你可千萬別忘,把這事處理好,就帶着吉祥走吧。」
我爺像是在交代遺言。
我奶困惑地問:「老頭子,你說這話啥意思?」
我爺沒說話,徑直朝屋外走,連雨傘都不打。
我奶急忙拿上屋裏的雨傘追了出去,可我爺沒要雨傘。
我爺在我奶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8
我奶拿着雨傘愣在院裏,眼神里帶着驚恐。
我跑到院裏,喊了一聲:「奶。」
我奶這纔回過神,她急忙進了東屋。
還把東屋的門鎖上。
我說:「奶,咋了?」
我奶癱坐在土炕上哭,也不說話。
等到晚上,天快黑的時候,村裏的陳望跑進我家,他大喊着:「嬸,出事了,叔死在盤山公路上了。」
我奶皺緊眉頭,像是早就猜到我爺會死,她沒說話,領着我朝盤山公路走。
到了盤山公路,藉着月光,我看見我爺躺在地上,他是被大車撞死的,半個身子都被壓成了肉泥,很嚇人。
我奶親手給我爺蓋上白布,幾個年輕後生把我爺抬下山。
我家裏準備了棺材,在院裏辦了靈堂。
我和我奶守夜。
村裏人都來送我爺。
第 2 天一早,我家院裏又來了一羣外地人。
這些人裏,有幾個我見過,他們都求我爺幫忙開過大車。
這些人,朝着我爺的遺照叩拜,臨走前,又給我奶扔錢。
我奶說:「你們開大車的賺錢不容易,不用給我錢。」
幾個男人硬是把錢塞進我奶手裏,其中一個男人開口說:「我這輩子本來不信邪,可過這盤山公路差點丟了命,要不是叔幫忙,我早就成了橫死的鬼,這錢一定得收下。」
其餘幾個人,也都應和着,把錢塞進我奶手裏。
我奶抹着眼淚,看了眼我,然後把錢收了。
這幾個男人在我家院裏待了半天,然後就走了。
我奶跪在我爺遺照前說:「老頭子,你幫過的人,都來看你了。」
我奶說完這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按照村裏的規矩,這人死了,是要停棺三天才能下葬。
我和我奶就在院裏守着。
快天黑的時候,我奶說:「陳大山咋還沒來?眼看着就要到 3 天了。」
我說:「奶,我去村口看看吧。」
我奶說:「行,你路上慢點。」
我點了點頭,就朝着村口跑。
可跑到村口,沒看見陳大山,反而看見了我二爺。
我二爺跟我爺關係一直不好,已經很久沒聯繫,我二爺身後還跟着他倆兒子。
我二爺看見我,只是瞟了一眼,就朝着村裏走,我猜是去我家。
我急忙跟了上去。
我二爺進院,就開始哭:「大哥,你死得好慘吶。」
我兩個堂叔也跟着哀號,但沒掉眼淚。
我奶看見我二爺,她冷着臉說:「老二,你怎麼來了?」
聽我奶說這話,我二爺瞬間急了,他說:「我怎麼不能來?這是我親哥家,再說了,當初這院子還是我幫忙蓋的,現在我大哥死了,這院子我得收回來。」
我二爺話音剛落,我奶就衝進倉房拿了菜刀,她用菜刀對着我二爺喊:「孫二福,你要是敢犯渾,我就敢砍死你!滾出去!」
我二爺撇了撇嘴,他冷着臉說:「大嫂,你去村裏打聽打聽,誰不知道這院子是我蓋的?你最好識趣點,搬出去住,你要是不搬,可別怪我把你趕出去。」
9
我奶朝着我二爺吼:「你敢!你大哥屍骨未寒,你就來喫絕戶,你還是人嗎?」
我二爺撇了撇嘴,沒說話。
我的兩個堂叔,一個叫大寬,一個叫大鐵。
大寬說:「大娘,我們是來祭拜我大爺的,你說話別這麼難聽,就算我們不要這院子,你們孤兒寡母的,也守不住這院子,要我說,把倉房留給你和吉祥住,剩下的我們住,這也算對得起我大爺。」
大鐵在旁邊應和道:「這個辦法好。」
我奶紅着眼睛,她說:「你們這是明搶,就不怕遭報應嗎?」
我奶話音剛落,我二爺就笑出聲,他說:「啥叫報應?你別給臉不要。」
我二爺說完這話,就大搖大擺地朝東屋走,我的兩個堂叔也跟着走。
我奶急忙追上去攔着,幾個人都進了屋。
我剛想追上去,就聽見身後有動靜,我回頭一看,是陳大山。
我家院門檻還沒來得及換新的,陳大山就進了院,他身上都是黃土,頭髮亂糟糟的,眼神很呆。
我爺給他的黃紙衣服也不見了。
陳大山走到我爺遺照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着我爺的遺照磕了幾個響頭。
陳大山說:「叔,我回來了,可惜回來晚了。」
陳大山的手指發黑發紫,指甲蓋裏都是黑泥,像是剛從土裏爬出來的。
東屋裏,傳來我奶的叫聲,我奶大喊道:「孫二福,你給我滾出去!」
我奶話音剛落,我奶就被孫二福推出屋。
我奶摔在地上,褲子都摔破了。
我急忙跑過去扶我奶,把我奶扶起來。
我二爺冷着臉說:「你別給臉不要。」
我二爺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眼陳大山。
陳大山瞪了我二爺一眼,他說:「你們是啥人?誰讓你們來鬧事的?」
我二爺說:「你是什麼東西?這是我親哥家,你個外人說啥話?快滾。」
我奶說:「他們就是一羣畜生,他們是來喫絕戶的。」
陳大山皺了皺眉頭,他看着我二爺說:「還輪不到你們喫絕戶,快滾!」
陳大山話音剛落,我二爺就笑出聲,他招呼我兩個堂叔過來,要打陳大山。
陳大山陰着臉,沒說話,我兩個堂叔朝着陳大山衝了過去,陳大山和這倆人扭打在一起。
陳大山的力氣很大,下手也狠,他張開嘴,露出一口的黑牙,黑牙很尖,一口咬在大寬的肩膀上,剎那間,血流了一地。
大寬痛苦的哀嚎着,想擺脫陳大山,可陳大山死死咬住大寬的皮肉就是不鬆口。
大鐵過來幫忙,打陳大山的頭,陳大山像是感覺不到疼,他硬生生在大寬身上咬下來一塊肉。
大寬瞬間被嚇傻了,瘋了般往後退,大鐵也被嚇到,陳大山嘴裏咬着帶血的皮肉,我奶急忙走到陳大山旁邊,把陳大山嘴裏的皮肉扣了出來。
要是不扣不出來,都怕陳大山把肉嚥下去。
我二爺也被嚇得不輕,他大喊着:「瘋子,瘋子!」
他們幾個人,急匆匆地朝着院外跑,鞋都跑掉了。
10
陳大山看了我奶一眼,他說:「嬸,你要是不嫌棄,我就給你當乾兒子,等吉祥長大了,我就走。」
我奶說:「大山,你走吧,我能照顧好吉祥。」
陳大山搖了搖頭,他說:「就讓我留下吧。」
陳大山說完這話,就給我爺燒黃紙。
轉眼過了 3 天,我爺入土爲安。
家裏有了陳大山,我奶的活就變少了,她又在院裏養了十幾只雞,把雞蛋拿到鎮上賣。
還在家裏養了羊,日子越來越好。
我奶說:「大山,你都來 1 年了,你要是想家,就回家看看吧。」
陳大山笑了笑,不說話,用力地劈柴,挑水。
我們村後山的盤山公路,還是經常死人,上面就派人來修路。
來了十幾輛大的推土車,其中有個男人我認識,是陳雙。
陳雙趁着休息的時候,來我家看看,他手裏還拎着補品,他笑着問:「大娘,最近身體咋樣?」
我奶說:「身體好着吶,有了大山的幫忙,日子好過多了。」
陳雙愣了幾秒,他問:「哪個大山?」
我奶說:「就是開大車的陳大山,他和你還認識,當初就是你推薦他來的。」
我奶話音剛落,陳雙就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帶着驚恐。
陳雙害怕地說:「大娘,這事可不能瞎說。」
我奶說:「沒瞎說,他去山上撿樹枝了,一會兒就回來,你也別走,晚上我殺雞,你留下喫飯。」
陳雙倒吸了口涼氣,他說:「大娘,我和陳大山認識,他早在 1 年前就死了,就死在山腳底下,他的屍體還是我幫忙送回去的。」
陳雙話音剛落,我奶就瞪大了眼睛,她說:「不可能!大山住在我家 1 年多,村裏人都知道大山。」
陳雙焦急地說:「大娘,我沒騙你,大山真的死的,他死之前身上還穿了一件黃紙的衣服,透着詭異,我聽跟他一起跑大車的人說,他死前一直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就坐在大車上突然嚥氣了。」
我奶皺緊眉頭,神色慌張。
陳雙說:「大娘,我車就在村口,你和吉祥跟我一起走吧。」
我奶猶豫了幾秒,開口說:「陳雙,是我老糊塗了,幫我幹活的人叫大海,不是大山,你別見怪,我這腦子總犯糊塗,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的。」
陳雙愣了幾秒,開口說:「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爲你碰上啥邪門的事了,大娘,既然沒啥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奶說:「留下喫個飯吧。」
陳雙說:「不了,天快黑了,山路不好走,我先走了。」
陳雙說完這話,就走了。
我奶愣在原地,像是丟了魂。
我奶說:「吉祥, 去拿半碗生米。」
我點了點頭, 跑到倉房拿了半碗生米, 我奶在生米里放了三炷香, 又把三炷香點着。
很快,陳大山就進了院, 他看着我奶說:「娘,你這是幹啥?」
我奶紅着眼說:「大山,你過來, 娘跟你說幾句話, 恩情你已經還了, 你要是再留下幹活, 娘這心裏過意不去,走吧。」
陳大山愣了幾秒,他說:「娘,我要是走了, 你們孤兒寡母的咋活?」
我奶說:「人有人的路, 鬼有鬼的道, 你放心吧,你別委屈自己, 聽孃的話, 走吧。」
我奶說完這話,就用刀把手指割出血,她用自己的血,在黃紙上寫字,黃紙上寫着陳大山的名字,我奶說:「兒啊, 投胎的路, 娘已經給你寫好, 走吧。」
我奶說完這話,就把黃紙燒掉,陳大山掉了眼淚,黃紙燒乾淨的瞬間, 陳大山倒在地上死了。
他的臉上佈滿了屍斑,眼球向外凸起, 骨頭已經露出來, 明顯已經死了很久, 散發着難聞的臭味。
我奶當晚就把陳大山埋進我家的祖墳, 刻了墓碑。
第 2 天一早, 我奶長了滿頭的白髮, 明顯老了十幾歲。
她虛弱地咳嗽幾聲,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賣掉,帶着我進城生活。
剛進城,我就看見樓底下商戶家辦喜事,說是生了個兒子, 我離近看了一眼,那小孩的額頭上有塊胎記,和陳大山額頭上的胎記一模一樣。
我奶看見這個小孩,很是高興,但沒有靠近, 她領着我走了。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回過村子,也沒見過這個小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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