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

我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工作,年前工地出了點事,項目停了,我也被裁了。
可裁員之後我總有被人監視的感覺。
慢慢地,我開始確信公司不是沒錢,而是挖到了不該挖到的東西。
1
我這家房產公司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開發商,員工很少,總共就十幾號人。
公司到處開發些旅遊項目,位置偏得不能再偏。
我一直懷疑那些房子到底能不能賣出去,不過聽說老闆不差錢,公司也從沒有業績考覈。
近兩年大環境不好,我便安心在這裏混着。
這一年,我們都在湖北一座五線城市的山溝溝裏開發一個度假別墅項目。
公司平常管得不嚴,領導不在的時候,我就常常跟工程部的趙晨溜出去釣魚。
這天我們到了釣魚的地方,剛放下竿,趙晨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讓他馬上過去。
我問他咋了,他說他也不清楚,似乎是工地上出了什麼事。
工地上的事可大可小,我們不敢耽擱,馬上收拾收拾趕回去了。
我坐着他的車到了現場,還沒停車我們就看到一羣工人似乎圍在一個大坑的邊上。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項目幹了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到現場來。
不過這也不全怪我,我們公司什麼都鬆鬆垮垮的,唯獨對工地安全管得超嚴。
現場外圍豎着一圈巨型圍擋,把工地遮得嚴嚴實實。
在項目完成交付準備前,除了工程部其它員工進工地都要打一長串超麻煩的報告申請。
誰也不願幹這費力不討好的事。
但看到工地之後,我還是震驚了一下。
我們這個是山地別墅項目,按一般房產公司的規劃,這種項目都不會挖什麼地下室。
直接從地面往上蓋,既省工期,成本還能縮減一大半。
可我放眼望去,面前卻是一個超大超深的坑基,感覺把山都快挖禿了一半。
要是按地上標準層高估算,恐怕丟個別墅進去都露不出頭。
這他媽確定不是個防空洞?
我開始有些瞭然,難怪總有些莫名其妙的有錢人來買我們這鬼都不願住的房子。
但我此時更好奇的是,工地上到底咋了。
因爲看工人的表情,一個個臉上似乎又興奮又驚喜,爭先恐後地往前湧,好像不是出了什麼事故,而是有什麼好事情。
我拉住一個問了問,這才知道說是工地挖出了金子。
臥槽,這還了得!
別是挖了個什麼大墓出來吧!
我也趕緊跟着人過去看熱鬧。
可是剛擠進去看到地上有些亮閃閃的東西,就被一個人推了出來。
把我推出來的是早就跑進去的趙晨,他神情有些緊張。
「艹,你他媽還來湊什麼熱鬧?趕緊走,公司保安隊已經趕過來了,項目總馬上就到,聽說老闆也在往這趕了。」
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我們倆溜出去釣魚已經是擅離職守了,他還把我直接帶進了工地。
這要是被保安隊看到彙報上去,我跟他不被罵死也要脫層皮。
我向他打了個 OK 的手勢,趕緊抄小路回到辦公室,裝作沒來過的樣子。
接下去半天,公司裏突然變得忙忙碌碌的。
公司樓下一輛接一輛來了很多車,辦公樓裏也湧進一大堆從沒見過的陌生面孔。
可我看他們胸口,卻都彆着公司的徽章。
然後我們就被放掉了,讓停下所有手上的工作,立即下班。
那時候在公司的大部分人都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暗爽。
我猜到應該跟工地的事有關,不過看這架勢,我也不敢亂說。
當晚,我打了趙晨好幾個電話打算問問情況,但是一直沒打通。
我上網查了查,本地新聞也沒什麼考古遺蹟被發現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被公司壓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剛進公司就被人事叫去了會議室。
到裏面一看,平常公司除了幾個大領導和工程部的人基本全在了。
人事先給我們發了張單子,讓我們回顧一下昨天的工作內容,而且每一項內容要有精確時間以及參與的同事。
我一看就知道,恐怕公司在排查有沒有人去過工地。
不過幸好我是營銷部的,項目還沒開賣,營銷部只有我一個人。
我隨便編了個幌子,說昨天去鎮上看過下廣告位,然後就回辦公室了。
只要趙晨不出賣我,誰也不知道我去過工地。
果然人事收了我們的單子之後過了會兒回來,沒有對我說什麼。
可是她卻帶來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她說,昨天工地發生了一點工程事故,項目被迫無限期中止,公司資金無法回籠,所以,公司就地解散了。
不過公司給每人準備了 N+5 的裁員賠償,但是要求大家籤一份承諾書,不得對外透露任何有關項目的țú⁾事,不然會追究三倍的賠償。
而且公司已經給每人買好了回到各自家鄉的機票,我們現在回宿舍收拾東西,今天下午公司便安排車送我們去機場。
雖然獲得了不菲的賠償,但莫名其妙失了業,所有人都無比詫異且一頭霧水。
其中最疑惑的,當然是我了。
趙晨一直到現在都聯繫不上,而且工地明明是挖出了金子,沒聽說什麼工程事故啊。
難道公司是想私吞?
這麼想着,我也默不作聲地回到了宿舍。
手從褲子口袋裏伸出來,攤開手掌。
手心上沉甸甸地是一塊我昨天趁亂撿的金子。
既然公司這麼不講武德,我就留下這塊做個紀念吧。
2
回老家後我又打了幾次趙晨電話,都沒打通。
漸漸地,我也就淡忘公司那檔子事了。
金子被我放在一個匣子中,鎖在抽屜裏。
我誰都沒說,現在口袋裏還有不少錢,也懶得去賣。
因爲臨近年關,我想着過完年再考慮找工作的事,便在老家先休息下來。
不過住了幾日,我卻感覺有些不對勁。
隱隱地,我似乎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
老家是座小縣城,還沒到過年的返程高峯,人不多。
所以尤其是出門上街的時候,那種感覺更加明顯。
這天我下樓去買咖啡,被人監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準,從我出門開始,好像就有道目光不遠不近地在我身上打量。
所以我特意在街上繞了兩圈,感覺目光一直沒有消散。
又回到咖啡店,我突然一個轉身,終於發現了那個正在打量我的人。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那個看我的人,竟然是個挺漂亮的女生。
那女生個子高挑,兩條筆直的大長腿,上身即使穿着冬裝也擋不住火辣的身材。
一頭捲曲的長髮,配上時髦的穿搭,一看就是從大城市來的。
不過她的臉看起來卻有些面熟,只是我一下子想不起來。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心裏盤算着要不要上去問個究竟。
這時,那個女生卻徑直朝我走來。
「請問,你是項目公司營銷部的陶然嗎?」
我愣了一下,「你是?」
「真的是你,哈,太巧了,我跟了兩條街都不敢確定呢。」
我更加迷惑,「你認識我?」
「我是物業部林小曼,你忘了?」
她誇張地一噘嘴,我終於想起來,以前確實見過她。
她是總公司直屬的,在項目銷售節點的時候會來幫下忙。
因爲我們開發節奏慢,一共也沒碰到幾次面,所以之前交集不多。
我趕緊不好意思地連連抱歉,也給她買了杯咖啡。
誤會解開後,我心情不錯。
而且坦白講,面對個大美女,說我心裏沒有興奮那是假的。
我們聊了幾句,我這才知道,她竟然也是本地人,而且就住離我家不遠。
只不過以前她即使回來也就在過年那幾天,過年的人多,大家也忙,當然就沒那麼巧遇上。
說到這裏,我想起什麼,問她這次咋這麼早回來了,公司應該,還沒到放假的時候吧。
「被裁員了。」林小曼滿臉坦然地回答我。
「不是你們那個項目出了什麼事嗎?現在整個公司都停了,像我們這種,自然留着也沒啥用。」
我心裏驚了一下,沒想到我們項目的問題牽扯這麼廣。
訕訕笑了笑,我說那可真對不住了,不過你放心,簍子肯定不是我捅的。
她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然後問我。
「你們項目到底出了啥事啊,通報也就含含糊糊說是工程事故,你知道到底咋了嗎?」
「嗐,聽他們瞎掰……」
後面的話我剛要說出口,看着她忽閃的大眼睛我突然心裏一頓。
當時承諾書籤了,不能對任何人談論項目的事,不然可要罰三倍。
而且金子的事,肯定就更不能提了。
雖然我自己肯定不會去舉報,不過在外面,還是小心爲好。
「誰知道到底出了啥事,我們平常又不下工地,說不定就是嫌行情不好找個由頭把我們都開了。」
我敷衍着把話圓過去後,林小曼眨了眨眼。
「你們那真沒人知道?」
「反正我不知道,算了不說了,大過年的,還提裁員多掃興。」
林小曼呵呵一笑,應了聲也對,便沒有再追問。
後來我們又聊上幾句,她說還有點事,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臨走的時候,我們互加了微信,約着下次有空一起出來玩。
她出門前遠遠望了我一眼,眼神似乎大有深意,也看得我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怕不是我因禍得福,要走桃花運了吧。
後面幾天,我跟林小曼從有一搭沒一搭很快聊到火熱。
小鎮生活本來沒多少意思,不過現在有林小曼在,就完全不一樣了。
距離過年還有半個多月,我們幾乎天天跑出來見面,感情也迅速升溫。
我們甚至約定了過完年到時找個同城的工作,眼看就差捅破窗戶紙了。
正好這時候,我的發小阿豪回來了。
他剛到家第一天,就約我去喫夜宵。
我想,趁這機會讓他幫我做個僚機,便叫了林小曼。
還好,她同意了。
3
我跟林小曼到夜宵攤時,阿豪已經在那了,見到我們就唰地站起來。
「喲,大陶,可以啊,這麼漂亮的嫂子,哪裏拐來的?」
我連忙向林小曼解釋,這是我發小,人挺好的,就是口無遮攔,讓她別介意。
不過心裏,我已經狠狠給阿豪豎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我好兄弟,懂我!
林小曼含着笑,跟阿豪打了個招呼。
阿豪看到我眼神心中瞭然,趕緊開了幾瓶酒。
「嫂子,初次見面,我先敬你一杯。你還有沒有姐妹,給我也介紹一個,不然我看你們出雙入對的,以後都不好意思找大陶玩了。」
林小曼咯咯笑着也舉起酒杯回敬。
我起初還裝模作樣地責怪阿豪幾句別把人嚇壞了,漸漸地,他一口一個嫂子,大家也便順理成章地習慣了。
這頓飯我們喫了 4 個鐘頭。
因爲今天是我跟阿豪這一年頭次見面,再加上他僚機有功,我心裏高興,跟他彷彿有說不完的話。
幸好林小曼非但沒有不耐煩,還跟我們挺聊得來。
等到快結束的時候,我跟阿豪都已經喝得七葷八素。
甚至我喝多了,不知不覺動作有些不老實。
林小曼也沒推開我摟着她肩膀的手。
這時候不知誰挑起了話題,說到裁員的事。
阿豪說你們老闆還挺厚道,現在不少房產公司都自身難保,居然還能賠你們那麼多錢。
我說你知道什麼?你知道我們爲什麼停工嗎?在工地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這時我感覺搭在林小曼肩上的手震了一下。
然後兩雙眼睛都盯着我:「發現了什麼?」
我頓時有種牛逼哄哄的感覺,也沒過腦,脫口而出。
「是金子,數不清的金子。」
後面我們又說了什麼我實在記不清了,當時腦子已經完全糊塗。
只記得沒多久之後,我們便散了席。
不過當晚林小曼沒有回去。
她說我喝多了,把我帶到一家酒店。
我剩下的腦子已經全放在她身上,心裏又喜又急。
莫不是今晚,就能好事成雙,成功上壘?
那明天我高低要去好好謝謝阿豪這架超級僚機。
洗過澡之後,我早已猴急得不行。
就在我緊緊抱住林小曼的時候,她卻突然問我。
「你怎麼知道工地有金子的?」
「當然是我看到的。」
「你怎麼會看到?」
「嘿嘿,我不只是看到,還偷偷撿了一塊呢。」
「啊?金子現在在哪?」
「當然是在……」
我一邊說,一邊整個人都不老實。
林小曼身子一緊,不過終也就半推半就地從了我。
事後,她又再次問了我金子在哪?
我那時候又累又乏,咕噥了句在家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林小曼已經起牀正對着鏡子化妝了。
我徹底醒了酒,想起昨晚的事情依然美滋滋的。
從身後抱住她,我不安分地再次上下其手。
不過這次,她卻按住了我。
我見她表情有些冷淡,問她怎麼了?
她嗔怪地問我,爲什麼不早說金子的事?
我這時纔想起那些對話,心裏懊悔不已喝酒誤事。
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老揪着這事不放,不過下意識地,我留了個心眼。
連忙向她解釋,我也是聽說的,胡說八道說不得準。
她的眼神變了變,懷疑地問我,「你聽誰說的?胡說八道還能說得那麼像回事?」
我說你也不想我是幹嘛的,咱做營銷的,可不是要把大餅畫圓了,我就是那天下午回宿舍的時候聽工地上幾個工人在討論。
她狐疑地看着我,「那你還說你撿了一塊?」
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工地嚴得跟金庫似的,我哪能進得去?我就是吹個牛而已。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後又問了我一個問題。
「金子的事,你還對誰說過?」
我說你咋還惦記這事呢?我就昨晚喝多了吹個牛,平常我哪能胡說?我們簽過的那個承諾書你也知道吧?我可不敢亂說話。
她見我語氣已經有些生硬,總算不再追問。
但我再次從背後抱住她的時候,她卻轉身告訴我,早上忽然接到上海同學的電話,有事要臨時趕去一趟上海。
我有點不高興了,咕噥着你別騙我了,馬上過年,誰這時候還找你過去?
她露出招牌式的笑臉,亮出她的機票行程給我看。
「真的,不騙你,我過兩天就回來,你等我。」
我見她機票都買了,也不好再勉強她,只得擠出一絲笑臉。
「行吧,那今天放過你了,回來了記得第一時間找我。」
「好啦。」
她在我臉上啄了一下,然後收拾收拾便出了門。
我又睡了一會兒,也退房回去了。
路上,我想着她跟我的對話,心裏依舊奇怪不已。
這林小曼也不知咋的,老是問我工地的事,她不會是公司派來打探我的吧?
不過,一想到昨晚春宵一度我又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
誰會花這麼大代價打探個莫須有的消息呢?估計就是她好奇。
對了,想到這有個人我先要好好感謝感謝。
我邊走邊掏出手機撥打了阿豪的號碼。
可是好奇怪,他的電話怎麼沒人接?
4
我一連打了阿豪幾個電話,一直都沒有撥通。
接着我又電話打到他家,他媽說他昨晚回來過,只是一大早接了個電話,又匆匆趕出去了。
我頓時覺得莫名其妙,都快過年了,還能有什麼急事?居然半天都找不着人?
想着想着我走到家門口。
卻發現樓下圍着一大堆人,還有警車閃着刺眼的燈,好像出了什麼事。
我心裏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趕緊上前打探情況。
撥開人羣,正好看到住我邊上的幾戶鄰居七嘴八舌地跟警察說着什麼。
住我樓下的大爺看到我,立即擠過來對我說。
「小陶,你回來啦,昨晚我們這棟樓進賊了,快去看看你家少什麼了沒有?」
我腦袋嗡地一下大了,轉身朝樓上跑去。
一拉門我就知道,壞了,門沒鎖,有人進來過。
走進家裏,雖然說不上一片狼藉,不過明顯有翻動的痕跡。
我趕緊清點家裏的東西,還好,我的 XBOX 遊戲機還在,估計小偷也不知道那是啥玩意。
家裏唯一少的,就是一個幾年前買的 IPAD,反正也不值幾塊錢,隨他去了。
此時我有些慶幸,在家裏沒有什麼放現金的習慣,也不是女孩子,還有金銀首飾之類的。
但是想到金銀首飾,我突然腦子一閃。
小偷,不會是衝着我撿來的金子來的吧?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太他媽巧了。
昨晚我喝醉剛說了金子的事,今天阿豪就聯繫不上了,家裏也進賊了。
好像那金子就是什麼不祥之物。
前一個趙晨我到現在也沒聯繫上。
現在輪到阿豪。
不過我從來不信那種邪門的事,我只相信,所有事情背後都是人乾的。
趙晨是公司的人,說要封口不讓聯繫也講得通。
但阿豪呢?
這小子跟我光屁股長大的,我百分百信任他,別說金子,就算給他座金山他都不會出賣我。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林小曼了。
可爲了一塊沒見過的金子,給我下這麼大一個套,還把自己搭進去,不至於吧。
除非,這裏面另有隱情。
媽的,這事越想越邪乎了,跟拍電影似的。
我不管那麼多,直接打了林小曼的電話。
之前看過她的機票,現在應該已經下飛機了。
電話聲音嘟嘟地響着,可是一直沒人接。
我的心再次被吊了起來。
艹,不是吧,又來。
不過就在這時候,電話被接通了。
林小曼甜膩的聲音傳來,「怎麼啦?才幾個小時,就想我啦?」
我一時有些錯愕,甚至不記得之前已經跟她有這麼親暱了嗎?
轉念一想,我們連最親熱的事都做了,說話還不能親暱點?
暗罵句自己渣男,我心情已經好了不少,至少林小曼願意接我電話,應該就沒什麼事。
不過我還是順着她的話說,「對啊,想你了,恨不得現在就喫了你,我們視個頻唄。」
林小曼似乎猶豫了片刻,「那,好吧,你等我一下。」
不一會兒,她的視頻撥了過來,在一個酒店的房間裏。
鏡頭裏她美貌無瑕的臉,帶着完美的笑容。
「你咋啦,這麼急着找我。」
我訕訕笑了笑,「可不是,想你了嘛,你到上海了嗎?」
「哼,到底是想我還是查崗啊?」
她裝着氣鼓鼓地對我翻了個白眼,鏡頭一轉,我遠遠看到了三件套的塔尖。
「喲,還住得挺好的嘛,我就是想看看你到沒到,問你啥時候回來?」
「哪有那麼快,再兩天吧,過年前趕回來。」
我應下後告訴了她家裏進賊的事。
林小曼的表情立即變得無比意外,關切地問我,「怎麼會這樣?東西少了沒?你人沒事吧。」
「沒事沒事,這不來報平安了,東西丟了事小,主要是我魂丟了,想你想得不行。」
「貧嘴。我處理完這裏的事就回來,到時你來接我。」
「好嘞。」
又跟她膩歪幾句,我掛掉了視頻。
此刻我已經完全放下了戒心。
其實我就是想看看她的反應,不過從她神情來看,確實對進賊的事不知情。
如果她真是裝的,那高低要給她個奧斯卡的小金人了。
心情一放鬆,好事就成雙。
沒多久,我的電話就響了,我拿起一看,居然是阿豪那小子。
「狗日的你去哪了?打你這麼多電話都不接,大過年地跟我玩失聯?」
「唉,別提了,一大早工廠那邊給我打電話說有個倉庫着火了,我馬上趕過來,這不,才處理完呢。」
「臥槽,要不要緊?沒事吧?」
「沒什麼大事,就燒了些不值錢的。」
我放下心,阿豪創業好幾年了,幹得還不錯,在我們縣城不遠的市裏有個小工廠。
他不會跟我客套,既然他說沒事,應該就是虛驚一場。
不過我們接連發生這種事情,等他回來,我可要拉着他一起去廟裏拜拜,去去晦氣。
我說你要有需要幫忙就叫我,反正我現在閒着也是閒着,工資你就按三倍算吧,上不封頂。
他笑罵了我幾句,「你小子這時候還他媽跟我算錢,是不是人?」
但是說完,他突然話鋒一轉,「對了,你那個女朋友,現在怎麼樣?」
我說提起這個差點忘了,等你回來我可要再請你喝個大酒,昨晚多虧你助攻,兄弟我已經成功上壘啦。
他說恭喜恭喜,然後又問,「她人呢?跟你在一起嗎?」
我說她早上臨時有事,去上海了,過兩天回來。
「確定是在上海?」
「那當然了,我剛視頻過,三件套你不會以爲我不認識吧。」
「哦哦,那就好。」
我也不知阿豪怎麼就突然關注起林小曼的行蹤,問他也沒多說。
索性我便不糾結了,心情大好地掛了電話。
這一天峯迴路轉地兜了個大圈,此時我早已把之前的種種猜測都拋到腦後,還笑話自己想象力這麼豐富,年後沒事幹說不定還能寫個小說玩玩。
不過靜下來後,我又想起了那塊金子。
幸虧當時我是把金子放在我爸媽的老宅子而不是這裏,不然說不定真被人偷去了。
也不管它到底祥不祥,看來,還是要早點把它處理了。
思定之後,我立即趕去了老宅子。
喫過晚飯,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拉開了抽屜。
5
金子依舊躺在匣子裏。
我細細觀察了下,這金子差不多跟我小拇指長,扁扁的,有點像鵝卵石。
只不過沒有鵝卵石那麼光滑,表面上有些大大小小的凸起,有的凸起中還夾着小孔。
整個兒黃燦燦的,確實跟我網上查到的金塊差不多。
我把它取出來,在手上掂了掂。
我對重量沒什麼概念,不過大概估計,至少有三四個大雞蛋重。
在網上查了查,三四個大雞蛋少說也有一兩百克了。
臥槽,現在金價高,這一塊要真是純金的,還不得十幾萬起步?
我瞬間興奮起來,恨不得馬上拿到金店去賣掉。
但轉念一想,雖然之前都說這是金子,可畢竟又沒檢驗過。
而且真要這麼大一塊金子拿出去,是假的我丟點臉還是小事,但要是真的,這不招人眼了?
說不定事情傳出去,萬一被公司知道了,我還不知會有什麼麻煩。
所以我思來想去,從廚房拿了把菜刀來。
聽說金子軟,可以被刀切斷,我就把它切成小塊,到時一塊一塊拿出去賣,誰問起來都好說。
不過一刀下去,我心頓時涼了半截。
這玩意這麼硬,一點印子都沒有,不會只是塊石頭或者什麼黃銅吧。
但我以前也沒切過金子,心裏還有僥倖,說不定就是這樣呢?
一咬牙,手上也加大了力氣。
忽然,我感覺眼前好像有什麼紅光閃過,嚇得我一哆嗦,刀都差點脫手。
我趕緊眨了幾下眼睛,金子沒什麼異常,也沒有任何紅色的地方。
只是在金子上面,裂了一道小細縫。
是錯覺?還是眼花?
我伸手去拿金子,但是觸手一摸,就覺得不對勁了。
這金子,怎麼會發熱?
此刻我完全是懵的,不知道眼前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但同時,我心裏的愣勁也上來了。
管它是什麼,既然公司那麼寶貝這玩意,切開來看看。
我把刀架在那個口子上,又死命一壓。
這下我看清了,紅光真的是從裏面亮出來的。
而且還不止,我上手摸了一下,「金子」已經熱得燙手。
我嚇傻了,趕緊要甩開手。
不過不知怎的,「金子」居然彷彿黏在我手上一樣,怎麼都甩不掉。
不僅如此,我還分明感覺到「金子」裏有股熱量,從豁口裏往我手上鑽。
我被燙得驚叫出聲,刀也掉在地上發出「咣噹」的聲音。
我媽聽到聲音來敲我的門,問我怎麼了。
我渾身熱得大汗淋漓,但是卻連回話的力氣都發不出。
我媽以爲我出了什麼事,趕緊去找鑰匙開門。
片刻之後,那股熱量散去了,「金子」也啪嗒從我手上掉落,再也沒有任何異常。
我又是一陣冷汗,才漸漸恢復正常。
這時候我媽已經開了門,看到刀掉在地上,我的臉又通紅,關切地問我剛纔出了什麼事?
我自己也一頭霧水,不知道咋跟她說,又怕她擔心,便敷衍着說之前撿了塊石頭,拿刀切着玩,不小心脫手了。
我媽長舒一口氣,撿起刀罵了我幾句出去了。
我也撿起落在地上已經裂成兩半的「金子」。
如今,「金子」外殼上金燦燦的顏色已經褪去,看起來真的跟石頭一樣。
只不過我這才發現,裏面居然是空的。
但黑乎乎的看起來跟外表沒什麼兩樣。
我躺在牀上,對「金子」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鬧了個大烏龍,結果什麼都不是。
不對,那紅光和熱量不是假的,我至今回憶起來還心有餘悸。
那該不會,是什麼放射性物質吧?
我趕緊又查了半天網頁,但搜出來的全跟我看到的不一樣。
並且網上說了,即使有放射性,也都是看不見摸不着的,從沒什麼還能亮紅光的東西。
真他媽活見鬼了。
我查着查着,又感覺眼睛有些花,頭也混混的,似乎又有了點熱度。
我只好關掉電腦又上牀。
不管了,好好睡一覺,要是明天還不對勁,就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
躺下之後,我感覺身子一陣冷一陣熱,過了很久才睡着。
不過這一覺後來倒是睡得安穩,等我醒來已經快中午了。
我伸了個懶腰,摸摸額頭,熱度已經完全退了。
不僅如此,我Ṭů⁸還覺得渾身是勁,精力充沛得很。
虛驚一場。
我當然不打算去醫院了。
而且「金子」的事,不管它到底是什麼,我也不打算再提,說出來怪丟人的。
我把碎成兩半的「金子」重新收進匣子,帶回我自己住的房子,算是留個紀念。
出門後我又給阿豪發了條信息,問他回來沒?
他照舊沒有回我,估計還在忙。
不過我剛回到家,林小曼倒是給我打了電話,說她今天就回來,已經準備上飛機了,讓我去接她。
我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放下東西,開着車屁顛屁顛就去了。
機場是市裏的,離我們縣城大概一小時車程。
我開到那等了會兒,估摸着時間還早就去抽了根菸。
從口袋摸出煙後,我發現這還是前天晚上拿的阿豪那包。
他現在也不知跟什麼風,抽起細支來了。
我抽不慣,嫌勁小,我還是喜歡我的黑利羣。
不過就在我想這些的時候,忽然有個畫面從我腦海一閃而過。
阿豪的車翻了,他在一片不知名的亂石地裏,渾身是血。
爬出車子後,他費力掏出一部手機,對手機說了幾句話,然後用盡力氣把手機扔到了遠處的一片灌木叢中。
我被這畫面嚇了一跳,煙都掉在了地上。
使勁甩了甩腦袋,我不知道是不是車開累了,腦子不太清醒。
但我心臟依舊撲通撲通直跳,剛纔是夢嗎?太他媽嚇人了。
我好像從來也沒站着睡着的習慣啊?
怕是真的要去醫院看看了。
心有餘悸地再次點上煙,直到一根菸抽完,我的手纔不再發抖。
自嘲地笑了笑。
剛纔那肯定就是夢,估計昨晚那麼折騰一下多少還有點後遺症。
不過雖然怪嚇人的,可夢不是都說是反的嗎?
阿豪那孫子命大,肯定沒事,我這是給他添壽呢。
摸出口袋裏的手機,阿豪還沒回我。
但我也不敢給他打電話,多多少少心裏有些陰影,萬一他真在開車呢。
過了又差不多半小時,我口袋裏的電話響了。
是林小曼打來的。
「親愛的,我落地嘍。」
「好嘞,我就在出口處等你。」
我趕緊走向出口處,沒多久便見到了跟着人羣出來的林小曼。
自從我們上次親密接觸過後,她果然完全不一樣了。
一見到我便跑出來抱住我,還在我臉上又啄了兩下,搞得跟演電影似的。
不過這麼個大美女,旁人紛紛投來羨慕的眼光,我也有些得意地飄飄然。
坐上車,我問她傢俱體住哪?我送她過去。
她卻眼睛一挑,「不是說想喫了我嗎?怎麼,住你家不行?」
我心頭一熱,頓時激動得差點把持不住,也不管超速便玩命往家裏趕。
到家之後,我們啥也顧不得了,乾柴烈火地馬上親熱了一番。
接着躺在牀上,我摟着懷中的林小曼向她邀功。
「其實我昨晚發燒了,不過我一聽說你回來馬上趕去機場了。」
林小曼關心地問我:「你怎麼突然發燒了?要不要緊?」
我說沒事,哪有你重要?就是等你的時候差點睡着,嘿,還夢到阿豪那小子出車禍了,你說他要是知道會不會打我?
林小曼突然表情變得很奇怪,「你怎麼會做那樣的夢?」
「誰知道呢,不過夢都是反的。算算這傢伙也該回來了,晚上我們再跟他喫飯怎麼樣?」
林小曼不置可否,只是輕輕撓着我的手臂,讓我癢癢的。
「小饞貓,還沒喫飽嗎?你等我下,我先打個電話。」
我抽出另一隻胳膊拿起手機撥出阿豪的號碼。
過了會兒,電話通了。
我興奮地說,「你小子總算接電話了,回來沒?晚上一起喫飯,給你嫂子接風。」
不過隔了片刻,電話那頭卻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是孫豪的朋友嗎?我是警察,你朋友出車禍了。」
6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阿豪的家人都已經在了。
病房裏哭聲一片,我看到阿豪的模樣,整個人都幾乎站不穩。
他全身是血,醫生已經連搶救動作都沒了,只是象徵性地清理傷口。
警察說,初步判斷,他是疲勞駕駛,從縣城外的橋上直接衝Ťṻₜ到了橋下的亂石地裏。
其實人在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行了,送回醫院也只是讓家屬看最後一眼。
我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衝到阿豪牀前哭着罵他。
「你小子大過年給我開什麼玩笑!我們以前連着幾天不睡覺都好好的,你他媽給我起來!起來!」
我被警察和他的親屬拖到邊上讓我冷靜一點。
可我怎麼冷靜得下來?
冥冥中,我心裏總有個揮之不去的莫名念頭,是我害了他。
當天我已經忘了後來是怎麼回的家。
到家之後林小曼還在家裏等我。
她一見我就關切地問阿豪怎麼樣了?
我搖搖頭,什麼話都不想說。
林小曼抱着我,讓我想開點。
我沉陷在無比的悲痛中,麻木得一點感覺也沒有。
坐在沙發上,我腦子裏全是這麼多年跟阿豪一起的畫面。
臉上的淚痕不知道溼了又幹多少遍。
林小曼也沒有打擾我,只是靜靜陪我坐着。
整整抽完一包煙之後,我不知道已經幾點。
林小曼遞過來一杯牛奶,讓我先休息一下,明天也許還有很多事要辦。
我總算稍微平靜一些,接受了現實。
感激地謝過她,我喝下牛奶躺到牀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真的累了,還是心情劇烈波瀾後的疲憊,沒多久,我居然就睡着了。
等我醒來時,又快中午了。
我先是給阿豪家打去了電話,問有什麼要幫忙的。
然後我把家裏鑰匙給了林小曼一把,說我這兩天估計要忙,不一定有時間陪她,只能委屈她自己安排了。
林小曼懂事地點了點頭。
我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不過就在這時候,我眼前詭異的畫面又出現了。
我看到林小曼在我的臥室裏,跟人打着電話。
聲音我聽得不太清楚,只斷斷續續聽出幾個莫名其妙的詞。
「確定了……一級事件……已經被吸收,懷疑類型是……」
畫面閃去後,我滿臉驚異地盯着林小曼。
她看到我的表情Ṫü₃,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我怎麼了?
我剛想開口說又做夢了,不過下意識把話嚥了回去,只說事情太過突然,還有些恍惚。
她又憐愛地抱了抱我,讓我自己注意安全,家裏還有她等着我呢。
我點點頭,出了門。
走在路上,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不管是夢也好幻覺也罷,一次就算了,可現在第二次了,難道我的腦子真的出了什麼問題?
而最要命的是,阿豪那次,居然成真了,這又怎麼回事?
突然,我一個激靈,立即撥打了昨天留下的警察電話。
「麻煩問下,我朋友孫豪出事的具體位置是哪裏?我想去燒點紙。」
拿到位置後,我一腳油門轟了下去。
腦中一團亂麻,無數的猜測和念頭,但是我什麼都不敢想,只拼命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切等到了再說。
阿豪出事的地方離縣城不遠,我沒太久便趕到了。
不過我一下車,腦子就轟地炸了。
這個場景,跟我之前看到過的畫面,一模一樣。
這條路周圍都很少有人出沒,現場已經被清理過了。
可我卻清晰地能指出車輛最後的位置。
我失神地走過去,越來越多細小的殘骸證實我看到的畫面千真萬確。
爲什麼?爲什麼我會看到這一切?
我以前不信鬼神,但現在什麼也不敢確定了。
難道真是阿豪出事的時候託夢給我?是咱兩兄弟的心電感應?
鼻頭一酸,我又要掉下眼淚。
可是不對,我回憶了下,警察說阿豪出事的時間預計在下午 15:20—15:35,林小曼飛機落地的時間不到下午三點半。
往前再推半小時左右,也就是說不管怎樣,我看到那個畫面應該不會晚於下午三點。
也就是說,我看到的時候,阿豪還沒有出事!
我心裏痛得跟刀絞一樣,抬手就給自己兩巴掌。
當時,要是我打了電話,也許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或者哪怕跟他說了夢境,他也會小心一點。
臉上火辣辣的,我心裏對自己的責備更深了。
我跪在阿豪出事的地方,感受他當時的痛苦和絕望。
目光觸到遠方,忽然身子一僵。
不對,畫面還有後半段,一直被我忽略了。
我立即尋過去,果然在灌木叢中找到了一部不起眼的黑色手機。
阿豪有兩部手機,這是他的備用機沒錯。
手機屏幕已經摔裂,不過還可以用。
我知道他的密碼,打開後,很快調出他最後用的一個程序,手機的錄音功能。
「兄,兄弟……我怕是要栽了……有人搞我……小心你那個女朋友,我確定看到她了,她跟那夥人一起的……」
我驚呆了,一瞬間,頭皮發麻。
7
聲音是阿豪的沒錯,我百分百相信他。
他說有人搞他,我立刻反應過來,車禍的事不簡單。
媽的!媽的!媽的!
我快瘋了!
是誰他媽跟阿豪過不去!老子豁出命也跟他沒完!
一拳砸在石頭上,血滲出來。
我拿起電話就想質問林小曼。
不過就在要撥出的一瞬間,我冷靜下來。
不對,太不對了。
一切都矛盾得詭異。
阿豪說見到了林小曼,可我在視頻裏明明看到她在上海。
而且我從機場把她接出來,她根本沒有時間出現在阿豪那。
除非,所有的一切都是預先設好的局。
甚至,她連機場都買通了。
但我想不通,她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更不敢想象,這背後需要多大的能量。
思索片刻,我撥通阿豪父親的電話,「叔,阿豪的車還在嗎?」
他爸的聲音還帶着嘶啞的疲憊,「大陶啊,車不在了,昨天保險公司的人說報廢了,直接拉走處理,儘量趁年前給我們賠下來。」
我心裏一沉,「案子還沒結就處理了?」
「案子已經結了,昨天警察後來說確定是意外,趕在年前把事情結掉,不然阿豪人要一直停着誤了好日子也不好。」
他說着,又哽咽起來。
我已經知道了答案,敷衍幾句結束了電話,卻不敢告訴他真相。
事實已經非常明顯,阿豪說得沒錯,車禍絕對有問題。
要不是那幫人不知道他有兩個手機,我也絕聽不到他留給我的這段錄音。
而警察和保險公司那邊,肯定也被做了手腳,所以急着處理掉證據。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過整個人更加沉靜下來。
細細捋了這段時間所有發生的事情,越想,我越覺得通體冰涼。
顫抖着再次拿起手機,我打電話給幾個之前跟我關係不錯又一起被裁員的同事。
拼命強迫自己表現得鎮定,我旁敲側擊地問了他們一個共同的問題。
最近有沒有遇到從總公司來的員工?
可他們的回答全都是,遇到了。
媽的,所以所有的巧合都不是巧合,而是一張無處逃遁的大網。
公司種種令人費解的不合理之處再次全部彙總到我腦海。
投入產出完全不成比例的房地產開發。
超乎嚴格的工地管理。
權力奇大的保安部門。
……
它背後的真正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那些「金子」,並且絕對不許任何人知道。
所以「金子」曝光後,趙晨失聯了,項目解散了。
所以林小曼出現了,來打探我的口風。
可我酒後失言,阿豪成了新的知情者。
並且林小曼爲了打探「金子」下落,跟我的關係突飛猛進。
但那東西,也不是金子。
那到底是什麼玩意?
公司到底是做什麼的?
以及那天晚上,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現在恐怕只有一個人能回答我這些問題,林小曼。
帶着所有的疑問和暫時壓抑的怒火,我開上了返程的路。
不過沒開多久,我忽然覺得不對勁。
原本空空蕩蕩的路上,突然多了好幾輛車。
奇怪,這條路往常根本沒什麼車。
而且是清一色沒有牌照的黑色轎車。
前面兩輛,後面兩輛。
我心裏頓時警鈴大作,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眼睛一直關注着前後的車輛。
腳下油門深踩。
這裏離縣城只有十幾分鍾車程,不管怎樣,只要撐過這段路應該就好了。
可我剛一加速,前車的剎車燈便亮了起來。
我立即踩一腳剎車,反光鏡中後面的大燈又開始連續閃我,但是車速卻明顯提升。
在我的右側車道,另兩輛黑車同樣減速,並且前後拉開三個車身的距離,剛好夠我鑽進去。
艹,果然是衝我來的,龜兒子要把我逼停!
我腦子立即想起阿豪說,有人搞他。
難道也是這樣的情形?
我知道現在怎麼都不能停下,不然被他們抓住,我的下場絕對不會比阿豪好多少。
仇還沒報,真相還沒揭開,我不能這麼束手就擒。
我發了個狠,把擋位切換到運動模式,然後趁前面還有一個車身的空當猛踩油門。
方向盤往左一打,汽車咆哮着跨到對向車道躥了出去。
那幾輛車似乎蒙了一下,被我飛快超越,然後我回到原先車道繼續疾行。
看着後視鏡中的四輛車,我稍微鬆口氣。
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慶幸,後面的車子又已經疾馳着快速接近。
其中兩輛直接在逆向的車道開上來,看樣子打算從左往右把我擠到路邊。
一輛車至少以 180 碼的速度猛躥到前方開始減速。
最後一輛則繼續跟着我,好像隨時準備撞擊我的車子。
不好,這夥人是專業的,而且他們的車好,我拼不過他們。
不到半分鐘,我已經隱隱落入了他們的包圍圈,並且被逼到路邊上。
包圍圈越縮越小,我快要無路可走。
左邊,是越來越近的兩輛車,右邊,是高差接近一米的田地。
從剛纔的情況來看,我沒信心能撞得過他們,但是往右去,我就比阿豪情況好不了多少,雖然不一定會死,但十有八九,行動力要廢了。
豆大的汗珠從我額頭上冒出來。
8
幹你孃,這夥人太老到了,難怪阿豪會中招。
我已經走投無路,只能兵行險招拼一把。
等快停下來的時候我再衝到田裏去,能不能跑掉看天了。
正在我準備孤注一擲的時候,後方突然傳來汽笛的聲音。
我往後視鏡一看,一輛中巴車從我們後方不遠處開來。
因爲他們的速度在非常明顯地放緩,所以中巴車一邊鳴笛一邊閃着燈,提示他們讓開。
左邊的黑車似乎猶豫了一下,最終打算放中巴車先過去。
他們一輛跨到逆向車道,一輛往前加速,給中巴車留出了通道。
中巴車也慢慢從側邊超過我。
我隔着車窗望了眼,中巴車上坐滿了人。
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我最好的脫身機會了。
中巴車一走,即使我暫時擺脫他們,大概率也會被追上。
所以我心一橫,在中巴車剛開過的瞬間,一腳油門,追尾了它。
中巴車停了,呼啦啦下來好幾個人,指着我問怎麼回事?
我也下車,先散了一圈煙,說我走神,我全責,馬上打了交警和保險公司電話。
我不敢說自己是被那幾輛黑車在追,怕把中巴車嚇跑了。
幾輛黑車也在前方停下來,我見他們搖下了車窗,但是沒人下車。
不過或許終是顧忌中巴車人多,沒多久便開走了。
我這才長出一口氣,頓時覺得腳軟得快站不住。
因爲我態度好,中巴車的人倒也沒說什麼。
一個穿着皮夾克的大哥還回分了我一根菸,問我臉色這麼不好,咋回事啊?
我苦笑了一下,雖然黑車已經走了,但我也不敢多說。
只好說自己剛大老遠開回來,車子開累了,還碰上這麼檔事,嚇了一跳。
「沒事沒事,兄弟你吉人自有天相啊,只是大過年的,你出門在外也小心點。」
我連聲應着。
後來沒多久,保險公司和交警都到了。
我再不敢開車,硬是讓保險公司把車拖回去,自己擠在中巴車裏回了縣城。
到縣城之後,折騰一番天色都快暗了。
我一天沒喫飯,這時候才覺得肚子餓得厲害。
找了家還開着的麪館,我一連喫了兩大碗麪。
打着飽嗝從店裏出來,又晃了一陣,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
抽完煙盒裏最後一根菸,我踩滅了菸蒂。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剛纔,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我也不想再連累任何人。
而且,阿豪的事,總要有人還債。
所以,我特意從街上買了把水果刀揣兜裏。
他們不是想找我嗎?不是神通廣大嗎?
老子就堂堂正正跟你們說個明白。
到家門外,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門。
我以爲家裏會有黑車上的人等我,甚至在手機屏幕上已經預先按下報警號碼。
只要他們動手,我就反鎖家門,死也要撐到警察趕來。
但是開門後,家裏什麼陌生人都沒有。
只有聽到開門聲穿着性感睡衣興奮跑來的林小曼。
「你終於回來啦。」她撲到我身上,關切地捧着我的臉,「我以爲再見不到你了呢。」
她頭髮上的香氣湧進我鼻子,彷彿一切都沒改變,這裏還是那個讓我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可下午剛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阿豪死前留給我的口信還回蕩在我耳旁,而我曾看到林小曼冷冰冰對着電話講話的樣子也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僞裝。
我冷冷地推開她,「不用再裝了,事到如今,還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林小曼沒有反駁,換上了一副哀傷的表情。
「唉,我就知道有這一天,其實我也不想瞞你,只是很多事身不由己,可下午的情況,我真的剛剛纔知道,公司事先沒有告訴我。」
「你終於承認你是公司的人了?你到我身邊,就是爲了這個嗎?」
我怒氣衝衝地從櫃子裏取出裝金子的匣子,一把摔在地上,兩塊已經沒有顏色的石頭,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林小曼只瞟了眼石頭,顯然她早已經看到過了。
「是,最初公司給我的任務,就是打探它們,但與你相處之後,陶然,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放屁,你想跟我在一起,爲什麼要殺了阿豪?別說這事你不知情。」
林小曼咬着嘴脣,「對不起,這是公司的規定,任何非公司員工不得接觸公司核心機密,我會盡力幫他申請補償,好嗎?」
「呵,補償?補得了一條命嗎?你告訴我,是誰下的手?」
她再次撲到我身上,「陶然,不要追究了,你鬥不過公司的。你跟我一起,加入公司好嗎?我們就能永遠不分開,公司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甩開她,「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公司,你還想讓我加入?呵呵,你就是用這個條件換他們現在不抓我的是吧?多謝你的好意了,你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的眼睛似乎溼了,泫然欲泣的樣子看起來楚楚可憐。
但我知道,不對女人動手,已經是我現在最大的剋制。
「陶然,你真的以爲你還有選擇嗎?」
林小曼長嘆了口氣,然後抓起我的手臂撩開袖子,「你自己看看。」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小臂內側,竟有一條若有似無的紅色絲線,彷彿埋在皮膚下面,幽幽地發着光。
我整個人都震了一下,「這是什麼?」
「這就是吸收的結果,你所看到的,都是你的能力。你朋友的事,我很抱歉,可現在,只有我們纔是一國的。」
她說着,也捲起自己的袖子,我眼珠都快瞪出來了。
在她的小臂上,竟也有一條藍色的絲線。
「你的能力,是先知者,而我是行動者,吸收成功,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們是上天挑選的寵兒。但自從我們獲得這種能力,公司就不可能放過我們,你逃不掉的,何必再自尋苦喫呢?」
我的大腦一時有些錯亂,雖然之前已經隱隱猜到什麼,可當真相從她口中說出,我才明白自己當初犯了多大一個錯誤。
瘋狂地搓着小臂,我多希望這只是林小曼給我下的一個障眼法。
我不要這狗屁能力,我只想做個普通人,只想不要連累我的朋友。
林小曼來抓我的手,被我反手握住胳膊。
「你不是想要跟我在一起嗎?你不是知道一切嗎?走,我們去自首,只要你坦白公司的所有事,還阿豪一個公道,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
她搖着頭,「陶然,別天真了,不可能的,這裏面水太深了,警察管不了公司的。」
「好,你不願意,我自己去!我又不是不知道公司在哪,就算告到天皇老子,我也要扳倒它!」
「別,陶然,別,別逼我……」
林小曼的聲音越來越小,手上的勁卻越來越大。
「我答應了公司,一定要把你帶回去,不然……不然就……」
「不然就怎樣?也殺了我是嗎?來啊!」
我怒從心起,發狂似的要甩掉她的手。
但令我更震驚的是,無論我怎麼用力,都無法擺脫她。
林小曼臉上的各種表情都收斂起來。
「我說了,我是行動者,我們吸收過能力的人,都離不開公司。」
「如果我偏不答應呢?」
「那麼,真的會死。」
在她話出口的時候,我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兩下。
我知道,現在不是再顧忌男女的時候了,從口袋裏摸出小刀,我不管不顧地朝她手臂上刺過去。
但出乎我的意料。
林小曼完全處變不驚,直至我的刀尖即將觸到她的手臂,我只感覺眼前一花,她身子稍微扭曲,便避開了刀口。
然後她輕描淡寫的一個動作,就卸下了我的刀。
「你不是我的對手,你連我都鬥不過,怎麼可能扳倒公司?公司給我的授權是到今晚 24 點,陶然,你還有時間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你媽!」
我怒吼着瘋狂掙扎,可渾身卻紋絲不動。
我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我相信她絕對會說到做到,但是我也絕不可能跟他們同流合污。
阿豪,禍是我惹的,兄弟今晚就來陪你。
正在我快要陷入絕望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妹兒,你要人考慮也別這樣鎖着他嘛,多難受啊。」
我抬頭一看,門邊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人。
而更加令我目瞪口呆的是,那人竟是我下午中巴車上遇見過的皮夾克大哥。
9
林小曼第一次露出震驚又慌亂的表情。
「你是誰?」
「嘿嘿,老孃舅,來勸架的,小夫妻嘛,牀頭吵牀尾和……」
皮夾克大哥的話還沒說完,林小曼已經一腳將面前結實的實木茶几朝他踢飛過去。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行動者真正的能力,眼瞳一縮。
不過幸好皮夾克大哥的動作也很快,閃到一邊。
「乖乖,嚇人哦,小子,你這老婆也太兇了……」
茶几撞在牆上,發出劇烈的響聲,掉下來的時候腿磕斷了兩條。
還沒等大哥站定,林小曼又已經將我的那把水果刀射向了他。
她動作太快了,我心猛地一揪。
「妹兒,你玩真的?那哥也不客氣咯……」
大哥側身躲過的同時,順手從身上摸出一把黑洞洞的傢伙,朝着林小曼。
被壓抑的「咻」的一聲。
林小曼瞪大了眼睛,卻全身快速癱軟下來。
我這纔看清楚,皮夾克大哥手上,赫然是一把手槍。
我的腦袋已經完全反應不過來了。
雖然林小曼算起來是我的仇人,可畢竟前一秒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如今在我身邊倒下。
我滿臉驚恐地望向皮夾克大哥,「她死了嗎?」
「心疼啦?沒事,只是抑制劑,暫時剝奪了她的能力。」
這時,屋外樓道中已經傳來踢踢踏踏跑步的聲音。
一個尖尖的腦袋從門外探進來,「老羊,走了。」
居然也是我在中巴車上見過的人,還對我一笑。
「小子,走咯。」
皮夾克大哥喊了一聲,快速閃到門外。
我低頭又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林小曼,跟着衝出了門口。
門外,除了那個尖腦袋,還有一個人等着,不用想,正是中巴車司機。
司機個子不算太高,卻渾身疙瘩肉,理個平頭,一看就是特能打的那種。
樓梯上已經能看到幾個衝上來人的頭頂。
他來不及跟我打招呼,「老羊,猴子,你們帶他先走,我擋一會兒,老地方見。」
「行!」
「往上跑!」皮夾克大哥招呼我。
那個尖腦袋應該就是猴子,那麼皮夾克大哥應該就是老羊。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老楊還是老羊,不過後來知道其他人代號都是動物,所以我想他應該是老羊。
幸好我住的不是高層,我跟他們沒跑多久便逃到了頂樓。
猴子已經打開了天台的蓋子。
我們縣城的房子,天台還是那種老式靠梯子爬上天井的。
猴子伸下手,老羊攀住他輕輕一躍就跳上了天井。
我看呆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跟林小曼一樣有那種能力的人。
這時候上面垂下一根繩子,老羊讓我抓穩了。
我剛在手上繞幾圈抓住,他就將我一把拎上去了。
天井的邊緣飛快滑過我的身體,嚇得我一身冷汗。
我上去後,猴子立即蓋上了天井蓋,還不知從哪裏找來段鋼筋,卡住了翻蓋口。
我大驚,「司機還在下面!」
猴子笑了笑,「沒事,花豹還用得着這?」
經歷過這麼多事,早已突破了我的想象。
我抬頭看着天,以爲會有直升機什麼的來接我們。
結果老羊在天台邊緣喊,「瓜小子,還愣着幹什麼哦?快來!」
我跑過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這裏竟架了一座梯子,通向隔壁樓房。
猴子已經躥上去,飛快地到了對面向我們招手。
我望着漆黑夜空中朦朧可見的梯子,整個人都嚇傻了。
「你先去,我在後面看着,別怕,過去就安全了。」
我在老羊的催促下猶猶豫豫地踏上天台邊緣,耳邊呼嘯的風聲讓我幾乎暈眩。
「莫看下面,要活命就快走,花豹擋不了所有人,很快會有人上來。」
隱約間,我似乎聽到了天井蓋被撞擊的聲音。
我一咬牙,踏上了梯子。
眼前的黑暗就像我的前路一樣未卜,但我似乎真的如林小曼所說,沒得選。
求生意志爆發出來,我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自己也意想不到地穩穩跑了過去。
沒一會兒,老羊也過來了。
跳下梯子,他用力把梯子一抽。
「要命哦,這麼長的梯子,抓得我手都酸了。」
但是他回頭打量了眼喘着粗氣的我,卻露出難以捉摸的一絲笑。
接着我又跟他們兜兜轉轉繞了幾圈,一直跑到個連我都不認識的偏僻角落。
我們面前,是一棟看似荒蕪的老宅。
猴子從身上掏出一根鐵絲樣的東西,在大門鎖上搗鼓幾下。
鎖應聲而開,我們閃進去,他關上了門。
他們還想帶着我往裏跑,但此時,我卻停下了腳步。
老羊詫異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小子,你做啥?」
我在院子邊上找了個小板凳坐下,「我不想走了,你們究竟是誰?」
「啥?想跑就跑,不想跑就不跑了,我說你們年輕人,還真是彆扭哦。」
我望着他,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不過卻沒有退讓。
他也沒再說什麼,朝猴子看了一眼,猴子跳上了屋頂,似乎在觀望什麼。
老羊自己則坐到院裏一個水井的井欄上,從口袋裏掏出一包被擠得變形的煙,甩給我一根。
點上煙之後,他又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是深聯的人。」
終於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我內心頓時風起雲湧。
可深聯是什麼?我從沒聽說過。
他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就當,我們是華都的對手吧。」
華都就是我的老東家,他們是華都的對手,那麼……
「你們也是爲了那些金子?或者是來抓我的?」
老羊瞪大了眼睛,「小子,你可別冤枉好人,我們可是專程來救你的。」
「呵呵,救我。」
經歷這麼多,我彷彿一下子成熟了,確切地說,我誰都不信。
「你們怎麼知道我的事?還出現得這麼巧?」
「這不是你那天在網上查那些東西,不然我們怎麼知道?」
網上?
我想起來了,吸收金子的那天,我後來一直在搜索,金子/紅光/熱量,原來是這樣。
可我還是滿心疑問,「你們爲什麼救我?接下去想把我怎麼樣?」
「當然是帶回深聯了,至於爲什麼……我們也是聽老闆的吩咐哈。」
「如果我不去,你們會把我怎麼樣?」
「呃,小子,我說你這樣,還有地方去嗎?」
我怔了一下。
呵,又是還有地方去嗎?這句話跟林小曼說得一樣,陶然,你以爲你還有的選嗎?
心裏突然無比淒涼,我最後問了句。
「回到深聯,能替阿豪報仇嗎?」
老羊收斂了些玩笑表情,「這個嘛,說實話,我不確定。」
我忽然大笑起來。
這幾天的事,讓我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一個世界,也看到了世界的瘋狂。
如果不是世界瘋了,就是我瘋了。
笑過之後,我心中的苦澀全部湧上來。
「華都,深聯,行動者,先知者,反正你們都是爲了這些,可是我什麼都不想要,哪裏都不想去。反正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只想做回一個普通人。老羊,你不是有那種抑制劑嗎?給我來一槍,讓我變回去,這樣你們誰都不會來找我了吧?」
老羊的表情變得很古怪,嘟囔着,「這東西很寶貝的嘞,每次只有一發,而且,抑制劑只是暫時的,12 小時就失效了。」
我紅着眼睛追問他,「那有沒有永久的?給我來一下,我真的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老羊想了想,表情終於正經起來,「你確定嗎?這玩意只有一半概率能徹底解除能力,如果不行的話,另一半概率,會死。」
我鄭重地站起身,「如果我的能力消失了,是不是他們就不會再找我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也全都安全了?」
「呃,如果你嘴巴嚴的話,大概率是這樣。」
我伸出手,「我確定。」
老羊遲疑了一會兒,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跟我們平常喝的營養液差不多。
「你想好了哦,這個喝下去,可沒有回頭路了。」
我點了點頭,接過那個小瓶,「老羊,謝了。」
10
拿着小瓶走出院子,老羊和猴子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按照猴子跟我說的路,我沒多久便回到了縣城中心。
這裏依舊張燈結綵,行人喜氣洋洋,一派迎接新年的景象。
原本,我也會跟他們一樣吧,還有阿豪。
可是我抬起手,若隱若現的紅色絲線埋在我的小臂裏,彷彿訴說着一切都已經徹底不同。
望向往來的人羣,我不知道哪裏掩藏着的眼睛正偷偷注視我,不知道哪些是華都,哪些是深聯。
遠處,一聲爆竹響起,一道煙花射到空中,劃破黑暗,然後在它最絢爛的時候,消失不見。
有人駐足抬頭,等待着下一束煙花。
我拿出小瓶,就在十字路口的街角,一口氣喝了下去。
冷。
我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冰涼,迅速瀰漫全身,然後匯聚到手上,澆滅了那股掙扎的火焰。
我就像墜入深淵,自由落體中,再也抽不出一絲力氣。
眼前的世界在我瞳孔中急速縮小,遠離,崩塌,最後沉進一片無邊的黑暗。
我知道自己已經倒下去了,周圍似乎有腳步聲響起,有人在說話。
但是那些聲音,如潮水般迅速退到天邊。
聲音聽不見了,我最後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黑暗中,我什麼都看不到,卻感覺我的一生,就像幻燈片一樣在我眼前飛速閃過。
原來,死亡前的體驗真的是這樣。
最後一個念頭,林小曼說,我們是千萬人中上天挑選的寵兒,放她媽的屁,我還不是連一半的概率都沒選中?
不過這樣也好,我就是個普通人,走完普通的一生。
面前出現一個光點,然後展開成一條線,然後又拉起來,圍成了一道門。
我知道,自己邁過去,就徹底結束了。
原本以爲自己還會有諸多複雜的情緒,但此刻,心中湧不起任何念想,就這樣吧。
可當我即將觸到那扇門時,一個聲音在我腦海炸響。
「你這麼就想走了?我兄弟,什麼時候這麼不帶種的?」
一個人影在門裏出現,他靠在門上,吊兒郎當地抽着煙。
我看清了他。
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但我知道兩行熱淚正從眼眶滾落。
「阿豪!你來接我了?」
「滾你媽的,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回去!」
阿豪瀟灑地把菸頭往地上一丟,轉過身正臉對我。
我看到的,是那個青春時帶着桀驁不馴眼神的消瘦臉龐。
「大陶,我警告你,再他媽這樣丟兄弟的臉,老子下輩子也不認你!」
他伸手一推,將我從門的邊緣推出。
世界彷彿又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地再次向我湧來。
耳邊的聲音急速放大。
「砰。」我聽到又有煙花被射上了夜空。
胸口,有一個手在猛拍着我。
「喂,你醒醒,你怎麼了?」
我睜開眼睛,面前陌生的面孔似乎長舒一口氣。
咳了兩聲,我坐起身子。
顧不得向眼前人道謝,我撩開自己的衣袖。
小臂上,紅色的絲線已經無影無蹤,好像從未曾出現過。
瓶子骨碌碌的滾動聲適時響起。
一個警察模樣的人撥開人羣,看了眼我的手臂,看了眼瓶子。
「你沒事吧?」
「沒,沒事。」
「走開走開,都散了,喝醉酒而已,沒什麼好看的……」
街口很快恢復了平靜,沒人在意一個醉漢倒地,就像沒人在意一個普通人的未來。
煙花停了。
我起身,踉蹌幾下,逐漸恢復了平衡,然後回到家。
樓道的聲控燈亮起後,我發現樓梯上一塵不染,似乎比往常還乾淨。
打開家門,屋裏整整齊齊沒有一個人,就連之前被摔斷的茶几也完好無損地立在沙發前。
一切都消失了,陌生的黑衣人,老羊,猴子,花豹,還有,林小曼。
我甚至懷疑,之前經歷的是不是一場夢?我是不是真的宿醉一場?他們只是我臆想出來的人物?
我顫抖着撥出了阿豪的電話。
多希望他會接起電話罵我,說孫子你去哪了?還沒喝完你怎麼就開溜了?
但是沒有,電話裏的聲音是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點開他微信的頭像,聊天內容還停留在我前幾天問他回來沒?
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神通廣大的他們,沒有帶走我的那個匣子。
裏面兩塊平平無奇的碎石,彷彿是他們時刻提醒我像石頭一樣閉上嘴巴。
春節後又過了一個來月。
我除了幫阿豪父母一起處理完所有後續事情外,終日渾渾噩噩。
爸媽知道我情緒不高,沒有怪我,還建議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想了想,是該離開這個地方了。
離開他們,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也許是對所有人最好的保護。
所以我整理完簡單的行囊,買了張機票。
我去的第一站是,大理。
阿豪曾跟我約過好多次,不是他沒空,就是我沒空。
落地之後,因爲已經過了返程和開工的日子,這裏的民宿空了許多。
我沒急着訂,打算走到哪是哪,看哪家風景好就住下來。
可是當我推開第三家民宿的門,卻徹底驚呆了。
行李箱啪地倒在地上。
我像瘋了一樣衝上前,抓住老闆的胳膊。
「阿豪!」
11
老闆又驚又慌地看着我,似乎還帶了點羞澀。
「哥,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顧不得自己邊哭邊笑的滑稽表情。
「阿豪,是我啊,大陶!你不記得我了?」
「大,陶哥,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阿豪,我是這裏的店主,我叫白勇。」
他說着,掙脫了我,然後從抽屜裏摸出一張證件。
上面有他的照片和民宿信息,在他的姓名旁赫然寫着白勇兩個字。
我還是不信。
「你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我知道了,是深聯他們對不對?他們神通廣大,救了你,然後讓你隱姓埋名在這裏。放心,我不會說的,我就說咱兄弟倆有心電感應,我他媽冥冥中就是來這裏找你的!」
店主哭笑不得,「哥,我聽不懂你在說啥,我真的是土生土長白家人,不信你可以在周邊打聽。」
他說了兩句當地白語,我雖然聽不懂,不過覺得好像並不是剛學的。
阿豪那傢伙,讀書的時候英文最差,他說自己沒有語言天賦,這麼短時間應該真的學不來。
見我將信將疑的樣子,店主索性摸出了他的身份證。
「喏,你看。」
我拿起身份證,面前的人果然叫白勇,本地人,比我跟阿豪還小兩歲。
這時我才漸漸相信自己是真的認錯了人。
平靜下來再仔細打量對方,我發現他跟阿豪確實有些區別。
臉比阿豪瘦一些,看着年輕一些,或許是當地紫外線關係,整個人比阿豪黑一個度。
而且最重要的,阿豪比我矮一點,可他卻好像比我還要高三四公分。
「對,對不起。」
我悵然若失地把身份證還給他。
他對我笑了笑,「不打事,客人,你要住這嗎?」
「住!當然住!」
我突然反應過來,迫不及待地拿出身份證。
「阿豪,哦不,白勇老闆,給我開間你們這風景好點的房間,我長住。」
「好嘞。」他看了看我的身份證,「陶哥,我看你我有緣,反正現在人不太多,我給你開我這的景觀房,就按一般房費算,你長住半個月以上,再打 6 折,怎麼樣?」
「行,你看着辦,謝了兄弟。」
雖然眼前人不是阿豪,不過我依舊覺得,這是老天冥冥中對我的補償。
所以我現在沒有其他任何想法,只想跟他再混一陣,也許直到有天,我真的覺得這所有就是場夢。
大概因爲我們年齡相近,又真的有緣分,很快我就跟他混熟了。
我看他閒下來,會找他抽菸喝酒,跟他說些外面遇到過的趣事。
沒有客人的時候,他也會化身導遊,帶我一起爬蒼山,看洗馬潭,繞着洱海兜風。
半個月快過去的時候,有次晚上我們坐在院裏喝酒,兩人都喝了不少。
他問我,「陶哥,你之前說的那個阿豪,是你朋友?他怎麼了?看你挺激動的。」
我望向遠方,「是的,阿豪是我最好的兄弟,不過,他已經走了。」
白勇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對不起,陶哥,提你傷心事了,我自罰。」
我跟他撞了下酒瓶,「沒事,過去了,跟你在一起我也挺開心,不只是因爲你像他,咱聊得來,阿豪這小子要是知道世上還有你這麼號人,肯定非得來跟我們拜把子不可。」
白勇哈哈地笑了,舉着酒瓶。
「阿豪兄弟,你聽到了,晚上就來我夢裏,讓我看看你究竟長什麼樣。」
「長什麼樣?就你那樣唄,你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
「真有我這麼帥?」
「切,你跟他,哪個都比不上我……」
調侃幾句後,白勇和我都點上了煙。
他突然又問我,「陶哥,你那時候還說什麼深聯神通廣大,是什麼意思?」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彷彿已經陷入沉沉的夢中忽然被人驚醒。
「深聯啊,是我們那的一家大醫院,我那時候剛見到你不是還有些恍惚嘛,以爲奇蹟出現了,就想着說不定跟電影裏一樣,醫院偷偷把他救活了,爲了康復就把他放這裏。」
「嗬,還挺玄乎,陶哥,我看你改行去寫小說得了。」
「嘿,我也這麼想,兄弟咱還真有點默契哈,來,走一個。」
半瓶下肚後,我也不知道口中的苦澀是不是啤酒留下的。
可我知道,我決不能再提那些事,不能讓身邊任何一個人,再次陷入險境。
我想了想,做了一個決定。
起身踩滅菸蒂。
「阿勇,再幫我續半個月房,等住完,我就走了,去其他地方轉轉,以後有空再回來看你。」
「啊?陶哥,這麼急?不多住陣子?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呢?咱還能自駕去瀘沽湖。房費都沒啥,咱都是兄弟了,我還能在乎你這點錢不成?」
「去去去,說哪門子話?你是開店的,一碼歸一碼,該收的錢你別跟我客氣。再說我又不是馬上走,又不是不回來,別搞得跟婆娘似的。」
白勇猶豫了下,「欸,那好吧。那整個給你打個五折,到時我再算下,還差多少。」
「行,那今天就散了吧,你也早點休息,明兒有空咱再爬山去。」
「好嘞。」
躺回牀上之後,我一直不確定今天的決定對不對。
我曾給自己立下規矩,絕對不能再讓身邊人觸碰到那些東西,哪怕是一個名詞。
按理說,今天白勇問我了深聯,我應該馬上就走。
但我實在捨不得。
阿豪死後,只有白勇帶給我一種幻覺,我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我不知道如今我身邊還有沒有無孔不入的監視,不知道我圓過去的話他們是不是滿意。
我只能極度小心謹慎,不給任何人帶來危險。
所以,最後這半個月算是我的一點小私心,也算我的僥倖心。
如果還有監視的話,希望他們放我一馬。
酒勁慢慢上頭,我想着想着睡了過去。
可是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時候,我漸漸覺得渾身燥熱。
大理雖然四季如春,但溫差不小,夜晚還是很涼的。
我半夢半醒地正覺得奇怪,但那種熱卻愈演愈烈,逐漸變成熱浪,往我身上湧。
我眼前又看到奇怪的畫面。
先前和白勇坐着喝酒的小院上空,無聲地飛來一個東西。
我覺得很詫異,無人機不少見,但都很吵,這夜深人靜的,竟聽不到半點聲音。
要不是我眼前的畫面固定在這裏,根本不會發現天上有東西。
天上那個東西在民宿中央停了一會兒,然後拋下一個閃着紅光的小件。
小件一落到地上,立即噴出一條火舌。
接着,民宿便着火了。
今晚有風,火借風勢迅速包裹了整棟樓房。
房間裏全是火,越來越熱,然後就回到畫面前的感覺,滾滾熱浪朝我身上湧來。
我大叫一聲從牀上坐起。
這才發現剛是做夢,一切靜悄悄的。
而且室內的空氣,根本沒有夢中那麼燥熱。
只是我的全身,都被汗水浸溼。
怎麼回事?是我緊張過度又做噩夢了?
我抬手擦了把汗,卻忽然發現,手臂內側,那條紅線又亮了起來。
12
來不及有任何思考。
我一邊披上衣服一邊手忙腳亂地衝向白勇房間。
幸好今天民宿沒有其他客人,不會牽連無辜。
我猛烈地拍着白勇的門。
不一會兒,他揉着眼睛,穿着拖鞋來給我開了門。
「怎麼了?陶哥,大半夜的。」
「快!快!穿上衣服鞋子,跟我出去!快!」
大概是我的吼聲嚇醒ţųₘ了他,他愣了下後在我的催促中跟我衝出樓。
我們來到中央的小院,我抬着頭。
白勇問我,「陶哥,到底怎麼回事?」
我緊張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噓,別說話,看天。」
「天上怎麼了?」他也抬起頭。
片刻後,空中果然有輕微「咻」的一聲。
然後我們就見到一個手機大小的東西快速飛向我們頭頂。
白勇大驚失色,「陶,陶哥,這是什麼?」
那個東西停下來,我拉着白勇,「快跑!」
說話同時,閃着紅光的小件已經落下,院內頓時火光一片,火勢也飛快攀上了樓。
白勇似乎被嚇傻了,張大嘴說不出話。
幸好我們已經站在空曠處,還有機會跑出去。
「走啊!」
我大吼一聲,白勇纔回過神,我們剛要衝出院子,他拉住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拋過來。
「騎車走!」
院子邊上停了兩輛摩托車。
一輛是白勇的,一輛是他向朋友借來跟我一起環湖兜風用的。
我們本打算再去其他地方轉轉,所以還沒還回去。
跨上摩托車,我頓時安心不少,也頭一次對我的能力不再那麼抗拒。
要不是提前跑出來,我跟白勇都絕不可能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蓋下頭盔面罩,我一扭鑰匙,發動機在黑夜中發出一聲低吟。
大燈的光彷彿一道利劍刺破黑暗。
這一次,我一定要帶白勇逃出去!
這時候,白勇的車已經躥了出去,他向我打手勢,讓我打開對講機。
爲了方便騎車時交流,我們在頭盔裏搞了個小東西,一公里範圍內可以即時對講。
我扭開開關跟上去,對講機裏傳來白勇的聲音。
「陶哥,這裏我熟,跟我走!」
兩輛摩托很快拐出民宿所在的小道。
但是剛要上大路,我眼前的畫面又出現了。
兩輛轎車從後面疾馳而上,對面車道,一輛改裝過的越野車從遠處亮着刺眼的燈呼嘯而來,然後在與前車的畫面同框時,越野車猛地一個 180° 轉向,漂移着甩過來。
不好,白勇要喫虧!
我立即猛扭油門超過他,「小心,有人要截停我們,你減速!」
白勇似乎有些顫抖的聲音傳來,「陶哥,到底怎麼回事啊?究竟是什麼人?」
我心裏一下子回憶起聽到阿豪遺言時的情景,「兄弟……我怕是要栽了……有人搞我……」
不行!不能讓白勇再牽連進去!
「他們是衝我來的,你跑!別走大路!」
然後我一個加速,甩開白勇衝上了公路。
果然跟我看到的一樣,剛上公路,我的反光鏡就看到後面齊頭並進的四盞大燈。
但是我沒得選,我也不是職業車手,這麼快速掉頭沒等他們抓我我肯定就廢了。
剛思索完,對面越野車的光也遠遠地出現了。
我已經知道它會漂移來別我,所以我儘量靠邊,打算從空當穿出去。
可是晚上畢竟光線不好,我路又不太熟,只好稍微減速。
只要在那一下,能衝出去就行了吧。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轉眼我就看到越野車的車身了。
就是現在!
我猛捏一把剎車的同時,越野車開始轉向。
後面的車輛知道越野車的行動,分散到雙向車道。
我裝作要掉頭跑,兩輛車都橫過來想要阻截我,越野車也打過 180° 後繼續轉向想追擊我。
但我這時又把車頭拎回,險之又險地擦過越野車屁股繼續往前開去。
暫時甩掉他們了!
我心裏一ṭů¹喜,正打算扭大油門加速逃離。
突然,我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身後撞向我。
我手臂一麻,瞬間失去力道。
是一顆石子?還是什麼?
但我沒時間思考,摩托車已經七扭八歪,我趕緊咬牙扶住方向並減速。
不過,車子滑出五六十米遠後,還是撞在了一棵樹上。
幸好當時車速已經不快,我及時跳車,總算沒什麼大礙。
從地上爬起來,奇怪的是後面的車輛卻慢吞吞不像先前那樣瘋狂。
我正打算扶起摩托繼續逃走,黑暗中,熟悉的聲音讓我瞬間通體冰涼。
「陶然,想不到你真的還活着,既然這樣,我這次就一定要把你帶回去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摩托車燈的光照裏。
是林小曼!
她此時頭髮已經盤起,穿着就像電影裏那種黑色的緊身行動服。
與我四目對視的時候,她竟露出彷彿久別重逢的驚喜。
「你知道嗎?離開你後,我真的很想你,跟我回去好嗎?現在的你,已經完全不同了,深聯的人並不像你想的那樣,他們也在騙你……」
「哼,他們騙不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是!要想帶我走,除非你們把阿豪還回來,要麼,就帶我屍體回去吧。」
「你真的這麼恨我?」
「是!」
「唉,那我就不客氣了,這次,我不會留手。」
我本還想跟林小曼廢話幾句拖時間想出逃跑的方法,不過她這回真的警覺很多。
沒給我留機會,她已經一邊從腰間摸出類似繩子一樣的東西,一邊大步向我跨來。
完了,我自己直面行動者,好像完全沒有勝算。
可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
不遠處忽然出現摩托車的咆哮聲。
大燈接連閃在林小曼臉上,讓她下意識伸手一擋。
「他~說~了~不~跟~你~走,你~他~媽~要~不~要~臉!」
白勇的吼叫混着風聲傳過來,接着我聽到頭盔裏,「還能騎車嗎?」
「能!」
我渾身都燃起來了,趁白勇直接衝向林小曼逼退她時,已經扶起了摩托車。
我們倆對視一眼,同時蓋下面罩。
這個夜晚,註定是被打破的一夜。
不管身邊的是白勇,還是阿豪,我在頭盔裏幾乎熱淚盈眶。
「孫子!不是讓你跑嗎?回來幹什麼嗎?」
「艹,丟下兄弟不管,你把我白勇當什麼人了!」
「好兄弟,衝出去,老子死也不會讓他們抓到你!」
「放屁!說點吉利話!」
我們在路上飛馳,林小曼和華都的人再次追上來,而且,還有更多的人,在更多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堵我。
但我彷彿整個人都被激活了,黑夜就是我的舞臺。
眼前一幕幕畫面閃過,我每次都能預判到他們的行動。
有白勇帶路,我們跑得更加順暢。
七拐八繞之後,我們已經到了一座小山裏面。
白勇扔下摩托車,「跟我走,我知道有個地方絕對安全!」
我也拋下頭盔,快步跟上。
「兄弟,多虧你了!」
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我拍了下白勇的肩膀。
但是,新的畫面又映入我眼簾。
白勇依舊穿着這件已經有些破爛的衣服,卻變成了一張我完全陌生的臉。
我驚呆了。
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問他。
「你到底是誰?」
13
「陶哥,是我啊,白勇!」
他轉身向前跨了一步,想來拉我,卻被我避開。
退後幾步的時候,我腦子裏飛速運轉。
之前沒有察覺到的事,匯聚起來拼湊出一個輪廓。
不對!
失火的時候,如果是普通人,會第一時間救火或者報警吧。
但他沒有,他選擇跟我走,甚至根本沒想過找警察這件事。
他口袋裏剛好裝着兩把車鑰匙,那麼巧嗎?
見到有人追擊,他臨危不亂,這種膽魄和素質不是一個常人所有的。
他無限信任我,而且極有目的性,把我帶到這裏。
最後,那張陌生的,與阿豪完全不同的臉彷彿再次出現。
「你到底是誰?你不是白勇!不是阿豪!」
「陶哥,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有意要騙你,我是在保護你……」
「放你媽的屁!」
林小曼說的那句話在我耳中再次響起,深聯並不像你想的那樣,他們也在騙你……
我反應過來打斷他,「你是深聯的人對不對?你們說到底,還是不肯放過我!」
在我的吼叫中,白勇終於露出愧疚的表情。
「是,我是深聯的人。」
他在我面前,像變戲法一樣變成了另外一張臉,就是那張,我看到過的陌生的臉。
更令我喫驚的是,他捋起了袖子。
在他手臂內側,有一根綠色的線。
「陶哥,我跟你是一樣的,我是僞裝者。」
我內心震驚極了,帶着無比複雜的情緒。
終究還是逃不過這一切,但是,他們爲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要用阿豪,來欺騙我!
「陶哥,我們真的不是害你,一句兩句說不清,你先跟我走,這裏還不安全。」
「不,我不走。」
我搖着頭,慢慢退後,「你們都是一樣的,都在騙我。」
「對不起,陶哥,我們在執行任務,這次你如果被他們抓到,真的不可能再逃出來。」
白勇彷彿真心難過地低下了頭,但我心中警覺,「我們?」
一回頭,兩個身影在我背後出現,是老羊和花豹。
我苦笑卻怒視着他們,「呵,人都齊了?猴子呢?在哪裏躲着是嗎?」
老羊還是那副不正經的表情,撓撓頭。
「小子,你就跟我們走吧,你現在的情況,危險已經遠超你的想象,先跟我們到安全屋再說。」
我捏緊了拳頭,感覺小臂上的紅線正在發熱。
「你們嘴裏,到底有哪句話是真的?我要是堅決不走呢?是不是也要弄死我?」
但說話的時候,我已經盡力想發動能力來看到他們的行動。
「小子,別逼我們動手哦。」
「那就來啊!」
我看到了,老羊會從我的左邊來,花豹沒動,卻守住剩下的口子。
我只能往後退。
可我剛撤了一步,就感覺肩膀被刺了一下。
回過頭,白勇手上拿着一支針管扶住我。
「陶哥,對不起……」
我不知道他此刻紅潤的眼眶,是不是真的,因爲我很快,失去了知覺。
14
再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一個古樸的房間裏。
看樣子,應該還沒離開大理。
我起身動了動手腳,他們沒有捆住我,我也沒覺得什麼異常。
但是我伸出手臂,紅線不亮了,應該是白勇之前對我用了抑制劑。
聽到屋內的動靜,白勇第一個進來。
見我已經起來,他欣喜地說,「陶哥,你醒啦?這裏是我們的安全屋,華都進不來的,你放心吧。」
我瞪了他一眼,怒氣未消,我不想跟他說話。
老羊和猴子也進來了,猴子見到我,還跟我打招呼說又見面了。
我全都不想理,思考着接下去該怎麼辦,他們到底會把我怎麼樣?
這時,從屋外又進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人。
一個非常周正有神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套白色衣服,似乎身份不一般。
其他人見到他,全都站直了身子,表情鄭重地打招呼,「老闆。」
中年人對他們點頭致意,然後淡淡說了句,「都出去吧。」
其他人魚貫而出後,中年人轉向我,眯起眼睛對我笑了笑,表情和善。
「你好,陶然,我叫蔣興,是深聯公司董事局成員,很高興見到你。」
臥槽,來頭還挺大。
不過對他的笑面虎,我不以爲意,假裝平易近人的我見多了,背地裏不知幹過多少骯髒的勾當。
他看我依然沉着臉,不理不應,又笑了出來。
「看來你對我們的誤會,還是很深啊。」
「是誤會嗎?你們把我弄到這裏,用的什麼手段你自己心裏清楚。」
「呵呵,非常之事非常行事,雖然我不覺得有錯,但還是要對你說聲抱歉。不過我們確實是爲你好,現在的你,已經非常危險,如果真的落入華都手中,恐怕絕對不像你想的那麼輕鬆。」
他們這種高位者,說起話來都一套套的,滿口仁義,其實算盤珠都要崩我臉上了。
我不打算慣着他。
「輕不輕鬆,不是你說了算的,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跟林小曼再續舊情呢?反正被你們抓住都一個樣,我憑什麼不能自己選?」
「哦?」他彷彿想了想,「你這麼說,倒好像也有點道理。也許真是我們以己度人了,如果你確定要走的話,我可以跟他們說一聲。」
「真的?」我心中稍喜,可又馬上想到,這種老滑頭,最喜歡故弄玄虛。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走出去,看有沒有人攔你。」
我眼睛亮起來,也不管他說得是真是假,便一骨碌走到門口。
回頭望了他一眼,他還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跨出屋外,這才發現自己是在山間的一個小院子裏。
天上的星羣燦爛如織,院中,老羊和花豹正蹲着抽菸,猴子不知道在哪,他們看了我一眼,又回過頭彷彿沒看見。
只有白勇站在門口,見我出來眼神關切,好像要說什麼又閉上了嘴。
我試着走出去,真的沒有人攔我。
白勇跟我到院口,被身後的花豹叫了一聲,「狐狸。」
他沒有再走出來,目送着我,表情滿是遺憾。
走出小院後,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眼睛盯着我,但心中已經抑制不住雀躍起來。
山間小道,透過低枝還能看見遠處山下的風景。
雖然在夜幕中,不像大城市燈光璀璨,可零落的燈火依然訴說着,那纔是人間。
還有那片漆黑又不時閃過星光反射的巨大湖面,那是洱海的方向。
這一瞬,我忽然想起自己喝完藥水時的場景。
好像所有的噩夢突然終結,我睜眼想來,重新回到了那個熟悉的世界。
但,一切真的能過去嗎?
我走着走着,卻漸漸褪去最初的興奮,然後開始慢慢思考我的前途。
我真的要投靠華都嗎?當然不。
那麼我離開深聯能以一己之力逃避他們嗎?我不知道。
可我想着不知道的時候,我承認自己,很心虛。
那我,要回去找他們嗎?他們看起來,似乎對我真的沒什麼惡意。
至少,除了最後帶我走那一下,從沒傷害過我。
不過我搖搖頭,太慫了,被阿豪知道肯定會笑話我。
況且,誰知道那個蔣興擺的,是不是什麼欲擒故縱的空城計。
「呵呵。」
一聲輕笑嚇了我一大跳。
我猛地看向旁邊,媽的,誰說晚上不能說鬼?連人都不能說!
蔣興居然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側方。
「還說會放過我?果然是騙我的!」
我怒不可遏,剛對他們湧起的一絲好感蕩然無存。
「沒有騙你,我說讓你走,是真的。在這裏見你,也是真的。但我不是要強行帶你回去,不信你過來碰我一下?看我能不能帶走你?」
他的話很奇怪,讓我心裏生出了種一探究竟的念頭。
我試着靠過去,慢慢伸出手。
可是,我的手居然從他身體裏穿過!
明明看着活生生的一個人,竟摸不到!
我傻了,雖然見到那麼多事情已經大大提高了我的想象閾值,但我還是脫口而出問了句。
「你是人是鬼?」
「哈哈哈。」蔣興大笑,「我當然是人,但我不在這裏,你現在看到的,是『影子』,你可以把它理解爲,一種全息影像技術。」
「哦……」我長舒口氣。
「所以,我不可能強行帶走你,在這裏見你,我只想跟你談談,可以嗎?」
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就顯得我太小氣了。
況且之前的思考,也讓我平靜下來,如果深聯真的不打算害我,那麼我確實可以跟他們好好談談。
路邊正好有塊大石頭,我坐下來。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放過我,又突然來抓我?那個白勇,就是狐狸吧?他爲什麼變成阿豪的樣子?就是從頭到尾來騙我嗎?」
蔣興面對我連珠炮似的發問,笑了笑,「不着急,我們還有時間,我慢慢一個個回答你。
「這一切,確實是我安排的,因爲你,是一個我們誰都意想不到的變數。」
「我?變數?」
「是的,抱歉,之前老羊給你的藥水,並不是什麼徹底消除能力的東西,那只是一瓶,大劑量能暫停你能力七天的抑制劑,世上也根本沒有什麼能徹底抹去能力的方法,除了,死亡。」
我大驚,「可爲什麼,之後華都的人就真的不來找我了?」
「因爲能力者有一個致命弱點,就是一旦開啓,便必須不斷吸收金石的能力,這個期限,就是七天。所以當他們看到你喝下抑制劑,你在他們眼中就是個沒用的死人了。」
難怪。
我想起了林小曼對我說過的話,她說我們吸收過能力的人,都離不開公司。
而她再次見到我時說,想不到你真的還活着。
難怪公司要不停尋找金石,不只是培育新的能力者,也要維持能力者的生存。
我眼中的震驚逐漸變成不解,「可我還活着,就是說我……」
「對,你已經跨過了能力者的界限,成爲新的……呃,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你,所以你是變數,所以你註定會成爲所有勢力不惜一切代價爭取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聽到他的這些話,不寒而慄。
他們口口聲聲說我現在非常危險,現在我終於相信了。
蔣興頓了頓,繼續說。
「但你之前似乎失去了能力,我們很好奇,所以派狐狸接近你,看是否能重新激發你的能力。你的位置是我們特意泄露出去的,今夜的險境某種程度上也是我們造成的,抱歉。」
我瞪大了眼睛,「如果我的能力沒有恢復怎麼辦?你們爲了試我冒這麼大的險!白勇也因此會身陷險境!」
「抱歉,我承認我們的方法風險很大,但是你也應該清楚,你絕不可能這樣一帆風順過下去,即使沒有今天的事,我們的情報也得知,華都已經開始意識到什麼,他們很快也會有行動。」
他遲疑了下,「並且,我不想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如果你到我這個位置就會知道,世界的腥風血雨,遠超你的想象。稍有遲疑,只會牽扯更多的代價,就比如,你的朋友孫豪。所以爲了大局,我們有時不得不面對犧牲。」
他說到阿豪,我沉默了。
阿豪確實是我最大的代價。
禍是我惹的,但死的卻是他,就只因爲他被牽連進這個世界不能爲人知的一面。
「你們的大局是什麼?保護無辜者嗎?」
「不,那只是結果。大局是,維護平衡。」
我聽不懂,蔣興皺了皺眉,然後神情嚴肅下來。
「這個世界,是由無數人無數事組成的複雜集合。我們之所以努力地生活,是因爲我們不知道未來,並且希望用自己的行動來走向我們所期望的那個未來。所有人的力量推動着這個世界的發展,這是一種亙古以來的平衡狀態,我們中國人稱之爲,道。但如果有人利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打破了這種平衡,比如,先知者,你覺得,對其他人公平嗎?並且,一旦有人嚐到甜頭,就會不顧一切掃清障礙。一旦微小的平衡被打破,這個世界只會朝着一個方向,加速,加速,直到再也停不下來,直到毀滅。」
我說不出話,到最後,我竟成了那個打破平衡的人。
我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從某種角度來說,好像確實是這樣。
「那麼你們要,殺了我?還是囚禁我?」
「當然不是,因爲在平衡的另一端,有人先違反了遊戲規則。」
「華都?」
蔣興點點頭,「他們是勢力最大的一支,還有其他隱藏的。」
「所以,你們就是要打倒華都嗎?」
「不,華都打不倒,永遠打不倒。一個華都倒下,只要有巨大的利益存在,就會有新的華都起來。而且,這背後的水深不是你可以想象。甚至,哪怕所有勢力都倒下,深聯也許就會成爲新的華都。我們只需要制衡他們,就像陰與陽的兩面,不能單獨存在。我們只能,以箭對箭,以矛對矛。」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麼深遠的問題,一時也消化不了。
但他說的,以箭對箭,以矛對矛,卻深入我心。
「你想讓我做什麼?加入你們?」
「這是你的個人選擇,我不會強迫你,但眼下確實有個忙希望你能幫我。」
「爲什麼是我?你有那麼多人。」
「因爲我看到了。」
蔣興說着,伸出手臂,我在他的小臂上,看到了一條發亮的紅線。
15
他告訴我,一個巨大的危機即將在這裏爆發。
因爲某些事情,包括我的緣故,蔣興親自到了大理,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具體在哪。
經過一些祕密調查,他已經察覺到,深聯西南事業部中,有一個叛變者。
他估計,這次危機也就是叛變者行動的時刻。
叛變者的目的應該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他。
雖然暫時沒人知道他的位置,但叛變者可以依靠華都的力量,從「影子」裏找出他的存在。
他並非貪生怕死,可他知道太多深聯的祕密。
尤其關於抑制劑,這是深聯的王牌,所以他們的能力者並不多。
抑制劑本身就非常珍貴,如果華都找到反抑制的方法,能力者將會對深聯造成巨大的衝擊。
深聯和華都有太多我無法想象的技術,就像「影子」一樣,哪怕他死去,大腦依然可以被利用。
況且,叛變者的存在,對深聯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威脅。
西南區事業部可能被連根拔除,要恢復元氣,至少需要以年爲單位計算。
況且,蔣興沒說,我也知道,深聯的董事局成員突然出事,平衡也將被徹底打破。
「你說的叛變者,就是老羊、花豹、猴子,還有狐狸中的一個?」
他們哪個,我都不敢相信,「他們爲什麼叛變?」
蔣興似乎面有不忍地點點頭,「也許,金石的能力真的太吸引人了吧。」
與能力有關?那就肯定不是白勇了。
我心中莫名地鬆了口氣。
現在我明白了,爲什麼他們抓到我,蔣興又放了我,還在這個鬼地方跟我說這麼多。
讓我走是真的,避開耳目在這裏見我也是真的。
這老狐狸早就算到了一切,所以在這裏等我。
可我又想到,「你不自己也是先知者嗎?你不知道是誰?」
「我不知道,我看不到,或許是因爲你的存在,我看不到後面任何的走向。」
他坦言,我卻陡增壓力,怎麼又跟我有關?
「我爲什麼要幫你?如果我加入深聯,會怎樣?」
「你會徹底失去自己,從此成爲一個世上不存在的人。」
我笑了笑,這不是我想聽的答案,卻出乎意料地真實。
「看來你還真的挺實誠的,不過我似乎更沒理由幫你,你們神仙打架,關我屁事?」
「所以我還可以跟你交換一個條件。」
「什麼?」
「這次來圍攻我們,華都三部傾巢而出,這是我們的危,也是我們的機。我已經抽調人手反撲他們的老巢,如果成功,華都三部也將面臨癱瘓,他們在這一片精心佈局的所有網眼,都將被我們拔除。沒有幾年時間,他們是恢復不了元氣的。而他們也是掌握你資料的那一支。你幫我解決這次的問題,我幫你清除他們所有的資料。結束之後,我也會將深聯內部關於你的資料全部銷燬,你將成爲一個自由的人。當然,這個自由的期限會有多久,我不知道,未來的風險也由你自己承擔。」
我眼裏閃着光,「真的?」
「是真是假你自有判斷。」蔣興說完後,看了看錶。
「時間差不多了,他們來了,我會暫時與你們徹底斷聯。」
他最後看了我一眼,「陶然,我相信你。」
話音剛落,他就瞬間消失了。
「蔣興!蔣興!老狐狸,你出來啊!」我叫着,「我現在能力被抑制了,你讓我怎麼幫你?」
但是黑暗中,沒人再回應我。
媽的,我忽然發現自己又被套進去了。
就算他沒有騙我,可他所說的自由期限,到底會多長?
五年?十年?一輩子?還是五個月?甚至五天?
不過,有一團火卻在我心中隱隱點燃。
不是有句詩說嘛,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況且,還有今晚跟我並肩作戰過的兄弟。
我發過誓,決不能再讓兄弟在我面前倒下,不管他是誰。
望了眼山中來時的方向,我咬咬牙,媽的,豁出去了!
16
再次上山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周圍安靜得詭異。
我小時候也常常去山上玩,大人們讓我天黑前一定要回來。
山上的夜,「熱鬧」是正常的,這種死一樣的寂靜反而讓人心慌。
正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聲巨響。
我望過去,竟是在洱海的另半邊,似乎還有濃煙滾出。
怎麼今天晚上如此不太平?
我心中詫異,但瞬間反應過來。
恐怕是聲東擊西,把所有普通人的目光吸引過去,誰也不會想到,這裏纔將爆發一場難以想象的大戰。
好大的手筆。
也許這就是深聯和華都,對遊戲規則最後的默契。
繼續往上走一會,我終於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野獸嗎?
雖然能力被抑制,但我感覺全身的敏銳度更高了。
身體就像被調試到最佳狀態的賽車,隨時準備着一騎絕塵。
猛地望過去,我看到了一雙眼睛。
是人的眼睛。
那雙眼睛也看到了我,但只打量一下,就不再注視。
是誰?不過我沒有開口問。
既然他們沒有動作,大概率是友非敵。
這時候我看到左前方的樹有微弱的藍光閃了一下。
我走過去,不知什麼時候這裏釘着一張像便籤樣的東西。
【華都三部已入山,請速回安全屋。】
我不知道這張便籤什麼時候出現的,但是我剛取下看完,彷彿一陣風吹過,便籤就在我手中像沙子一樣消散了。
這也太科幻了。
不過再想到蔣興的「影子」,無聲的飛行器,似乎我已經漸漸被這些免疫。
我不知道這座山裏還藏着多少祕密,有多少人潛伏。
只是我不敢想象,面對如此嚴陣以待的深聯,蔣興說西南事業部有被連根拔起的可能。
那華都三部會有多可怕?
不敢再停留,我小跑起來,沒一會兒,我終於遠遠又看到了山間的小院。
但院子早已不是我離開的景象。
20 米開外赫然有兩支穿着深藍制服的五人小隊毫不隱蔽地前後戒嚴着。
他們看到我,有人似乎按着耳朵說了幾句話,然後就不再關注我。
我與他們擦身而過時,才發現他們頭上都箍了個圈,圈在眼睛前延伸出一小片玻璃,不知道不是夜視儀什麼的,耳朵那邊打了個卷,應該是耳機的位置。
我以爲他們手上會拿着槍,但並沒有,不過他們雙手都戴着黑色手套,尤其是右手上的,特別大,有些像鋼鐵俠的手掌,而左臂上,則架着根短短的三角形棒子。
臥槽,還真有點酷,要不是氣氛不對,我都感覺自己在看科幻電影。
小院的門開着,可剛要進去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猴子突然拉住我。
「別碰?」
「碰什麼?」我滿是詫異。
他沒回答我,用戴着紅手套的手停在彷彿門的位置。
我眼前感覺花了一下,「有什麼東西?」
猴子已經一把拉着我進到門裏。
而與此同時,天上突然有輕微「咻咻」的兩聲。
不是飛行器發出的,是速度太快破空的聲音。
緊接着,就如我在民宿小院中看到的,兩架飛行器上有東西射過來,一頭撞向我們身後。
我和猴子剛進到院裏,射過來的東西撞在空氣中門的位置。
藍色像電流般的光閃過,東西就在我背後「茲」的一聲,掉在地上。
我傻了,「那是……防護罩?」
不過猴子根本沒空理我,他咬牙切齒地,「果然在這個時候,看來他們等很久了!
「快擊落黑鳥!」
這時我才發現猴子頭上也箍着那個圈。
如果前面彎出兩個頭,可能更適合他,我惡作劇般想着,但我知道此時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外面的小隊,我見有人伸出右手,大手套朝着天上的飛行器,一架快速拉高衝了出去,另一架則好像被什麼拽住,在劇烈搖晃。
接着他們用左手的三角短棒對準空中。
沒見什麼煙火或光線射出,那架被控制住的飛行器便跌落到地上,滾下了山。
不等我驚歎完,院裏迎面走過來一個人,我不認識,不過身材魁梧,感覺跟花豹差不多。
「媽的,C3 小隊聯繫不上,B2 說已經交上手,他們有四個行動者,很難頂住。」
「A2 剛剛擊落一架黑鳥,還好破能彈沒有穿牆,他們肯定拿穩 B 圈了。」
我只能大概揣測他們說的,ABC 三個梯隊可能是外圍三個圈。
A 隊就是我在門口見到的兩支。
那麼 B 隊 C 隊?
我在上山時看到的那雙眼睛,他還好嗎?
下意識脫口而出,「我來的時候,還風平浪靜的,我還見到有人在叢林裏,不會那麼快吧?」
新來的那個人彷彿嘲諷地瞪了我一眼,「你知道什麼?你以爲跟你想的一樣?」
我無言以對。
那個男人沒放過我,又不屑地掃了一眼。
「你就是那個惹出所有事的麻煩精?」
猴子幫我挽尊般叫了聲,「黑狗!」
他閉了嘴,我心裏忿忿不平,看來這個叫黑狗的,也是西南事業部的,蔣興之前說有叛變者,不知道是不是忘了說他?最好就是這傢伙,看起來就讓人很不爽。
「我出去看下情況,你帶他跟狐狸會合,我們按 C 計劃,別忘了處理影子終端。」
聽到影子終端,我忽然警覺起來,不是被我蒙對了吧?
猴子把我帶進屋子,老羊和花豹都在,唯獨不見狐狸。
那兩個人已經全副武裝,打扮跟外面的人差不多。
「C 計劃是什麼?」我問猴子。
不知怎的,我跟猴子不算接觸最多,但我對他最有自來熟的感覺。
猴子對老羊和花豹招手示意他們等一下,然後將我帶進先前我醒來的房間。
牆上的書架已經打開,裏面別有洞天。
「之前華都只是試探,防護牆擋不了他們全力進攻。老闆說了,這次最重要的,一個是保護你,一個是保護好終端,我們要撐到明天早上,白天是總局明令禁止大張旗鼓的,華南區的支援也會趕到,你進去吧,剩下的狐狸會告訴你。」
我又聽到了一個新的名詞,總局。
不過我此時沒時間問他,也沒時間糾結。
我走進書架後面,下過一段樓梯便看到一個巨大的房間,就像一間超大辦公區。
裏面除了圍成圈的桌椅電腦外,還密密麻麻放着許多我見都沒見過的大小設備。
可以想象,之前這裏是怎樣繁忙的場面。
但現在,裏面已經空無一人。
不,還有一個。
在辦公區中間碩大的屏幕前,站着狐狸。
但他現在身上穿的,竟跟我一模一樣。
連細小的污漬和新舊程度,也跟我一樣,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到的。
「陶哥,你果然回來啦!」
狐狸興奮地與我打招呼,但他很快意識到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
「快換鞋!」他指了指地面,一雙跟他一模一樣的鞋子。
我不知道換鞋是什麼意思,卻沒有問他,三下五除二穿好後,抬起頭,發現面前站着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人。
鞋子有稍許的增高,所以現在我和他,怕是連我媽都分辨不出。
「這就是 C 計劃?」我問他。
眼前的狐狸對我鄭重地點點頭,「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還有終端。你側面的房間裏,有 4 個一模一樣的終端,你把它們放到四個包裏。你,我,老羊,花豹,各帶一個,然後我們從密道走。」
我其實到現在也搞不清,爲什麼要我來做這些事?換別人不行嗎?深聯的人一個都信不過?
而且,我看到狐狸變成我的樣子,我潛意識中就明白,這是一場殘酷的戰爭。
我當然不想死,但我也不願看到狐狸有任何危險。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
「陶哥,你放心,我們都是好手,沒事的,只是以防萬一。」
他停頓了一下,「老闆有沒有告訴你,你是變數,所以關於你的所有行動,先知者都看不到。」
瞬間,我所有心中的疑問,迎刃而解了。
17
我跟狐狸一起重新出現在房間裏的時候,老羊還嘖嘖稱奇。
「乖乖,雙胞胎也沒你倆這麼像吧。」
狐狸已經跟我說過,儘量不要開口說話。
我們把手上的另一個揹包分別給了老羊和花豹。
四人走出門,正好黑狗從院外進來。
他看到我們,愣了下,然後眼神瞟過我和狐狸。
「不錯嘛,走,去密道。」
正在這時候,天上又傳來了「嗡嗡」的聲音。
又是黑鳥?我想着,一抬頭卻發現,天上竟有三架汽車大小,長得像衝浪板的東西。
黑鳥變巨鳥了?
沒等我想完,其他人卻都臉色一變。
「他們要強攻!」黑狗喊道。
只見三架「巨鳥」,一架在我們頭頂,兩架稍低,在院門左右兩側,三架擺出品字形,然後三架「巨鳥」肚子上的紅燈急閃。
在它們圍成的三角形正中,空氣裏忽然噼裏啪啦地電光狂湧,並且隱隱有撐不住的跡象。
院外只剩一支 A 小隊,連忙齊齊伸手,想要用對付黑鳥的方法對付「巨鳥」,但似乎沒什麼效果。
「閃避!反爆破!」
猴子喊了一聲,抽出紅色手套按在了牆上某個角落。
整棟屋子彷彿都抖了一下。
我感覺耳朵一痛,隱隱「嗡」的一聲,似乎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朝上空湧去。
三架「巨鳥」的燈瞬間滅了,並且搖晃了下就跟鐵疙瘩似的掉下來。
太暴力了吧!
我抱着頭剛躲到屋檐下,忽然發現不對勁。
防護牆沒了,A 小隊的人突然調轉方向衝了進來,看他們的樣子,好像不是來保護我們的。
而且,更意想不到的是,黑狗轉頭對我邪魅笑了一下,朝我撲來。
狗日的,果然是你這隻黑狗,帶人叛變!
剛纔那一下,就是爲了試探出哪個是真正的我!
黑狗撲到我面前時,猴子已經衝過來,生生捱了他一下。
「猴子!」我大喊,他一把推開我,「走!」
老羊和花豹一人抓起一個「我」,看樣子不打算跟黑狗糾纏。
就這麼放過他?我怒不可遏,幹掉他不就完成一半任務了?
可正在 A 小隊又調轉方向朝我們衝來時,他們中的一個卻突然倒下,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在我的正前方,又出現了一支 A 小隊!
他們不是衝我來的,而是我身後的 A 小隊。
他們後面,跟着的是,黑狗?
我腦子錯亂了。
「他媽的,跟老子玩調虎離山,竟然派出 6 個僞裝者,三部這次真他媽下血本了啊!」
黑狗一邊喊着,一邊脫去外套,這下能分清了。
兩個黑狗瞬間打在一起,不過看來我們的黑狗似乎更勇猛一點。
打他個狗日的!黑狗,是我錯怪你了!
我幾乎要爲他搖旗吶喊,可身邊的花豹已經拽着我鑽進林子裏。
老羊、狐狸、花豹,還有我穿行在密林間。
不是說密道嗎?這大露天的,被人兜住怎麼辦?
我疑惑着,但是不敢問,狐狸跟我說過,儘量不要說話。
「怎麼不去隔離洞?」
我雖然不知道隔離洞是什麼,但估計就是跟密道類似,老羊問出了我想提的問題。
花豹停下來,「去那幹什麼?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那等着我們?」
「等着我們?你說華都?」
「老羊,你還沒察覺出來嗎?老闆這樣安排,就是說我們有人被華都滲透了。」
老羊也停下來,「你什麼意思?」
花豹掏出一包煙,甩給老羊一根。
「這裏就 4 個人,姓陶的那小子不算,狐狸是僞裝者,投靠華都最多混個 D 級Ťùⁿ幹部,就只剩你我了。」
老羊沒有點菸,「那你就是懷疑我咯?」
花豹笑了笑,「老羊,我們認識七八年了吧,當初一起訓練的時候,我們就說過,自己身體練出來的,纔是自己的東西,比走那些歪門邪道強得多,你怎麼就忘了?」
老羊也笑了,「你這麼說是沒錯,不過好像沒有回答我問題。你不想去隔離洞,在野區走,怎麼?你覺得是野區比隔離洞安全,還是野區更方便他們找過來?」
我跟狐狸面面相覷,看着兩個人,聽他們說的話好像都有道理,又看他們誰都可疑。
其實我分外緊張,挨着狐狸,但是不敢露怯,生怕他們像上次一樣,看出誰是誰。
老羊和花豹還在對峙,我跟狐狸下意識遠離他們。
花豹看了看錶,「還有 2 個鐘頭,天就亮了。老羊,要不我們打一架?打到天亮?」
老羊掃過我跟狐狸,「沒意思,等你救兵來嗎?按我說,我們各帶一個分頭走,反正是賭,看誰賭對怎麼樣?」
話雖這樣說,但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已經很濃了。
而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風吹草動。
有人來了!
那個聲音快速靠近,我能想象到擁有這種能力的是,行動者!
真的被老羊說中了?
來人出現,遠遠地我就看出,真的是林小曼。
花豹和老羊都掏出了槍,對着她的方向,是那種有抑制劑的槍。
我又糊塗了。
林小曼在十幾米開外警惕地停下腳步,花豹忽然喊了聲,「跑!」
我頓時想起來,黑狗說他們有四個行動者,所以另三個,守在隔離洞!
但此時老羊的槍已經響了,不是朝林小曼方向,而是對我。
媽的,他已經猜到,我不可能將終端真的交給他或者花豹,所以我跟狐狸身上,纔是 50% 的概率。
不管他打中哪個,只要全力抓住剩下那個就能百分百保證。
當時雖然我面前是 4 個一模一樣的終端,可我一觸到手就感應出來,哪個是蔣興剛剛使用過的,不知道這算不算我的能力殘留。
我把那個真的終端,給了狐狸。
大概是想着,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全身而退。
可這隻傻狐狸,居然在這一刻,突然飛身到我面前。
他還喊着,「陶哥,抑制劑不能連續挨兩次,會死的。」
艹,你是不是蠢啊!
老子可是喝了七天的抑制劑還活下來的人!
老子是變數!
狐狸在我身前,變回了本身的樣子。
花豹那一槍沒打中林小曼,兩人纏鬥在一起,他不落下風,已經很牛逼了,但是完全抽不出空隙再來牽制老羊。
老羊朝我走過來,終於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激動表情。
「你怎麼不跑?哦,我想起來了,你的能力被抑制了。」
他看向不省人事的狐狸,「要是真的打中你被他跑了,抓他還真有點麻煩。不過我知道打中的一定是他,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感覺渾身的血都在燃燒,瞪着老羊一言不發。
「因爲老闆爲了讓他學像點,給他加入了你朋友的記憶,是不是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啊?他可能真的覺得自己是那個阿豪吧。」
我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跟狐狸認識不到半個月,卻冥冥中感覺就像老兄弟一樣。
原來阿豪在狐狸身上,又活了一次。
我抑制住發紅的眼圈,把狐狸放下,站起身。
我說謝謝你,老羊,讓我知道這些。
老羊愣了下,然後哈哈大笑,「接下去,是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我脫下揹包扔在地上。
「我來吧。」
接着我朝老羊狠狠一拳砸過去。
他不屑地看着我,輕描淡寫地伸出手,拳頭觸到他,我只覺得一陣生疼,卻無法再進分毫。
鄙夷又嘲諷的表情在老羊臉上毫不掩飾,他似乎只一使勁,我感覺自己的拳頭,就像要被捏碎了一樣。
但這個時候,我眼前再次出現畫面。
阿豪駕着車疾速飛馳,他的左前方,有一輛黑車變道壓過來。
他靠向右側,正要加速,後方一輛車撞向了他的車尾。
阿豪的車失去控制,晃了一下便衝出橋外……
後方的車停下來,駕車的人走出車門,往橋下望了眼,點起一根菸。
「這樣,你們能信了吧?」
這人對另一輛車下來的人說了句,那人點點頭,「我會轉告老闆。」
這人扔掉菸蒂,回到車上。
調整了下後視鏡,我看到了老羊的臉。
……
畫面閃去後,我面前帶着囂張表情的臉與之前後視鏡中的臉重合。
「是你!」
我已經感覺不到拳頭的疼痛,牙齒幾乎要咬出血。
「是你殺了阿豪!」
老羊臉色忽變,「你怎麼知……」
可我已經等不到他把話說完,奮力抽出拳頭的同時,另一隻手再次揮上去。
他還想用同樣的方法抓住我。
但這一次,他的表情卻完全不同了。
我的耳朵,彷彿五感全開,這一拳,我聽到他手掌輕微「咔啦」的一聲。
老羊難以置信地望着我,「怎麼可能?這是……這是行動者的力量……」
他趁這個時候,已經退後兩步。
我扯掉手臂上的衣服,原本消失的線條重新亮了起來。
不過,這次是一根紫色的亮線。
老羊眼睛在我們的揹包上轉了一圈,似乎在抉擇什麼。
他用受傷的手飛快從身上摸出一支東西。
但我不可能再讓他得手,狐狸的賬,阿豪的賬,他欠我太多。
而且,他所有的動作,都Ţű₂在我的掌握之內。
我跨出一步,感覺自己身輕如燕,瞬間抓住了要行動的老羊。
他剛纔不防時已經受了傷,現在更不是我對手。
他伸出另一隻手來擋,我一拳砸在他的小臂上。
耳朵中又聽到「咔嚓」一聲。
我說,「這拳是替狐狸還給你的。」
他終於露出恐懼的表情。
我抓住他,一拳轟在他胸口,他頓時一口血噴出。
「這是阿豪的。」
他已經蜷在地上無法起身,我居高臨下看着他,把他踹翻過來。
老羊又吐出一口血,已經完全無力抵抗。
「早知道……我那時就……不該救你……」
我毫無感激的眼神,只讀着秒等他死去。
大概已經知道自己的結果,可此時他卻反而笑了起來。
「這就是……能力的力量,我們這麼多年,都比不上金石的能力……我的選擇沒錯……小子,別以爲你贏了我,你只不過是運氣好……」
我捏住他的嘴,「我是運氣好,不過你也別忘了,我是死過的人, 我身上揹着,兄弟的囑託。」
老羊眼睛開始渾濁起來,然後徹底沒了呼吸。
我們這裏戰局突變, 林小曼和花豹也注意到了。
林小曼見勢頭不妙, 似乎對耳朵裏說了什麼, 然後耍個花招退去。
我想去追, 被花豹攔住。
「先保護好狐狸和終端, 不要硬拼,等到天亮。」
我跟花豹帶着狐狸在山裏繼續掩藏, 在我能力重新恢復後,便沒再被華都發現。
直到天亮,我們與黑狗還有剩餘的小隊會合,全部撤離了這裏。
18
當天下午, 我被黑狗帶到了洱海旁的另一間民宿。
在這裏,我看到了受傷的猴子。
他應該沒什麼大礙,還跟我打招呼說, 可以啊你。
我說, 你還是戴那個箍比較酷。
然後,在民宿的後院,我見到了蔣興。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
「難怪我看不到你,你已經超脫了先知者, 恭喜, 新的全知者。」
我對自己到底是什麼, 已經無所謂。
我問他, 「你答應我的事呢?」
他笑了笑,「真的不考慮加入深聯?」
我回答他, 「先自由一陣子吧。」
他聳聳肩, 「你的事, 我已經處理好了。」
「我怎麼相信你?」
蔣興伸出手,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 是真實的我。」
我握上他的手, 兩個畫面湧入我腦海。
在蔣興的指揮下, 一隊深聯的人突襲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地方。
有人將一張磁卡樣的東西插入一臺巨大的像樹幹般的圓柱形機器中。
然後機器的燈一層層熄滅。
另一個畫面, 蔣興在自己的電腦上調出了我的資料。
【是否徹底清除 RX 陶然——先知者資料?】
【是。】
我放開手,「謝謝你。」
「如果你改變心意,隨時找我。」
「在網上搜?」
「哈哈哈哈, 不必那麼麻煩, 狐狸那個民宿會一直開着。」
我轉身的時候, 忽然想起還有個問題沒問。
「其實你知道一切吧, 知道我最終的選擇。」
蔣興笑笑,不置可否。
在我快要跨出門時我聽到後面說,「我看不到, 不代表道看不到,陽與陰,總是成對出現。」
我還是聽不懂,一伸手, 算了,管他去呢。
反正我現在,該享受我的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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