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時悔夢方覺遲

從十三歲到二十一歲。
林笑被林桉養了八年。
當所有人都誤會她拜金,爲了虛榮能向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出賣自己時。
林笑以爲至少還有林桉會相信她。
可養了她八年,也被她喜歡過三年的人,卻只冷漠地吐出一句。
「我又怎麼保證你跟那個老男人真的沒有一腿?」
那一刻,林笑終於徹底對林桉心灰意冷了。
1
「笑笑,你要去德國深造的事,真不打算跟你哥說一聲啊?你哥平時那麼顧着你,要是知道你出國卻不告訴他,還不得氣死?」
咖啡館,坐在林笑對面的女孩眨着眼語氣好奇,接着又自問自答。
「不過你哥對你那麼好,就算再生氣,回頭你三兩句話一鬨,肯定也很容易就哄好了,反正你只是出國深造四年又不是不回來了。但是說真的笑笑,有時候我看你跟你哥站在一起,都不覺得像是兄妹……」
對面的女孩在說個不停,這邊的林笑卻只低着頭,單手攪弄着她杯子裏的咖啡。
不像兄妹?
林笑聽着閨蜜葉清的話垂下眼,想。
她和林桉確實不是兄妹,或者說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妹。
林笑是在十三歲那年纔到林家,跟着林桉姓林的。
十三歲前的林笑姓陳,因爲陳林兩家關係好,一次自駕遊車禍雙雙父母去世,只剩下她和林桉。
那之後,陳笑更名林笑,她成了林桉的妹妹。
從學習到生活乃至一日三餐,林桉每天都把林笑照顧得無微不至。明明自己也才失去父母,卻擔心林笑會因爲當初的車禍留下陰影,帶她去遊樂園,陪她在國貿大廈的頂樓放煙花,所有一切林笑可能感興趣的東西,林桉都會想方設法把它們送到她手上。
從十三歲以後到現在,林桉幾乎佔據了她這段人生所有的時光。
所以理所當然地,她喜歡上了林桉。
在十八歲生日那天,林笑還藉着酒醉吻了林桉。
「哥,我喜歡你。」
可林桉推開了她,撇過頭語氣不明。
「笑笑,你喝多了,我去給你拿醒酒湯。」
林笑不甘心:「我沒喝多,哥,我喜歡你!」
「我是你哥!」林桉的語氣變得冰冷。
「可是我們沒有血緣關係!連戶口本都不在一個。」
「沒在一個戶口本我也養了你五年!你不管在家還是對外都得叫我一聲哥!林笑,你纔多大?十八歲,後面還有大把的人生,你懂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嗎?」
「今天的事情我當沒發生,回你房間。」
關於十八歲的年紀到底懂不懂喜歡,後來她是怎麼跟林桉爭辯的,林笑已經記不太清了。
她只知道從那以後,林桉就開始跟她拉開距離。
每天雷打不動的睡前牛奶換了住家阿姨送,不會跟林笑在同一個獨立空間單獨相處超過十分鐘。就連後來送林笑去上大學,林桉都是派的司機和他私人生活助理。
那之後每過一年,林笑也都會再跟林桉說一次喜歡,想以此證明十八歲那年的親吻和告白,都不是她年少無知。
而今年的林笑,卻不想再跟林桉繼續說喜歡了。
因爲林桉要結婚了,對象是一個美豔大方的女孩,叫韓文珊。
和韓文珊交往之後,從來一年都發不了幾條動態的人,卻每天都在朋友圈高調秀恩愛。
牽手、親吻,甚至是在牀上事後的合照。
照片裏充當背景的牀單被罩,是林笑跟林桉常住的那座房子,林桉在臥室裏一直慣用的那套。
林桉談戀愛不算,還把人帶回了那個林桉曾經說,這輩子永遠都只會是他們兩個的家的地方。
那天她翹課,帶着滿心的不可置信,打車從學校趕回了她跟林桉的住處。
推開門,玄關處多出來一雙精緻的高跟鞋,再順着從客廳一路延伸到林桉臥室的,是脫了滿地、凌亂的衣服。
像是自虐,林笑最後停在林桉的臥室門口,隔着門聽見裏面傳來高低起伏的呻吟。
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淌,心痛到幾乎難以呼吸的林笑想。
到此爲止。
她終於決定,以後再也不要喜歡林桉了。
林桉結婚的那天,也是她出國留學的日子。
2
從咖啡館出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林笑的面前。
是林桉。
在時隔將近二十天後,這還是林桉第一次主動找她。
這讓林笑心裏既覺得開心又酸澀,她故意撇開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你不是不回我消息嗎?」
「路過。」
林桉頭也沒抬,言簡意賅。
聽到這話,林笑剛想問林桉怎麼會剛好路過她在的咖啡館。
林桉又開口。
「跟你嫂子商量了婚禮的事,她覺得婚禮前應該跟你喫頓飯。」
林笑這才注意到,原來副駕駛已經坐了人。
多可笑,原來有一天她想跟林桉喫飯,竟然還得靠另一個女人牽線搭橋。
隨着車窗搖落,韓文珊笑靨如花地跟她打招呼。
「嗨~妹妹,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吧?我是你未來嫂子哦~」
可她已經在林桉朋友圈的照片裏見過韓文珊很多次了。
林笑被韓文珊明豔的笑刺痛,但更讓她刺痛的是副駕駛的位置。
因爲從前見證過父母的意外,林笑一直都很害怕坐後排,只有在副駕駛纔會有安全感。
林桉也曾經說過,只要是他開車,副駕駛就永遠都只有她能坐。
可現在,這個位置卻被別人坐了。
「哥?」
透過坐在副駕駛的韓文珊,聲音不自覺發顫的林笑把目光落向另一邊的林桉。
她以爲就算對方不接受她的喜歡,至少應該也還知道她坐不了後排吧?
可林桉對她近乎帶着懇求的視線只當沒看見,甚至態度冷漠地直接開口道。
「上車,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很久,跟你嫂子見面的第一頓飯,不要這麼沒禮貌。」
聽到這話的林笑本來覺得,她在決定出國後,對林桉就已經心死了。
卻沒想到,原來還是會痛。
林笑這個時候本來可以直接轉身離開,但她最終還是選擇沉默着上了邁巴赫的後排。
馬上就要出國了,林笑想。她總得看看能被林桉喜歡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吧?
「聽說妹妹學的設計?是在哪個學校啊?有喜歡的男孩子了沒有?」
去飯店的路上,負責開車的林桉一直默不作聲,韓文珊倒是很自來熟。
但坐在後排的林笑沒理她。
是不想理,也是因爲應激反應沒有力氣理。
維持着最後的理智,林笑藉着後視鏡看向坐在駕駛座的林桉。
她想問對方是不是一定要這麼狠心,可話到嘴邊,林笑又看見韓文珊趁等紅燈的檔口,正舉起手給林桉看她新買的一隻口紅。
在不經意露出的小截手腕上,一隻水潤的玉鐲晶瑩剔透。
讓林笑突然間,就再也對林桉說不出任何話。
那隻玉鐲林笑認識,是林桉媽媽留下的遺物,也是對方還在時很早就說要留給未來兒媳婦的進門禮。
更重要的是,這隻玉鐲林桉從來都沒讓她碰過,而現在,卻戴在了韓文珊的手上。
「哥。」
在發現自己喜歡林桉後,這還是林笑頭一回,再次這麼真心實意地管林桉叫哥。
車輛已經停靠在飯店門口,臉色發白的林笑在車門打開後,避開了林桉下意識想來攙她的手。
「突然沒胃口,就不陪你跟嫂子去喫飯了。」
林笑這次很懂禮貌,卻還是被林桉從身後一把拉住沒讓走。
「怎麼會突然沒胃口?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說着,林桉抬手就要摸她的額頭,卻被林笑躲開。
「沒什麼,可能是咖啡喝多了。」
林桉還想追問。
另一邊率先踏進飯店的韓文珊,見他們沒跟上,又折返回來找人。
「林桉,笑笑?怎麼還不進去。」
林笑順勢掙脫被林桉握住的手腕。
「我真的只是咖啡喝多了……哥,你跟嫂子好好喫吧。」
3
剛好走到他們身邊的韓文珊,聽見林笑說要走。
大概是察覺到林笑對她的態度並不是很親近,倒也沒說什麼讓人留下的話,只禮貌關心了句咖啡要少喝。
在車上被精神折磨了一路,又有那隻鐲子的事在前。
這會兒的林笑面對韓文珊的好意,連勉強的笑意都從臉上擠不出來。
她簡單應了聲,就轉身坐上剛好路過的一輛出租車。
「去臨江別苑。」
在車門徹底合上前,林笑全程都沒再看過旁邊的林桉一眼。
直到後來,隔着車窗傳來林桉的一句叮囑。
說了什麼,林笑沒有注意聽。
她坐在出租車上,看着林桉和韓文珊的身影逐漸從眼前消失。
意識飄忽地想到三天後……
那是林桉和韓文珊舉行婚禮的時間,也同樣是她出國的日子。
留學需要辦理的相關手續和簽證,早在幾天前林笑就已經全都準備好了。
這次再去臨江別苑,也是她最後一次回到她曾經跟林桉的家。
等把該帶走的東西都處理好,林笑想,剩下的這段時間她就不要再跟林桉見面了。
但在到家後,手機裏卻彈出條林桉剛發給她的消息。
「今天阿姨請假,等我帶晚飯。」
理智告訴林笑不該等,可身體的本能卻讓她在沙發上,從下午六點一直坐到半夜。
然後等來了林桉最新的一條朋友圈。
「要永遠像今天一樣幸福,我最珍愛的寶貝。」
配圖是面前擺着個生日蛋糕,頭頂還佩戴着公主王冠的韓文珊。
對方正滿臉甜蜜地對着蛋糕許願。
字裏行間都是無盡的溫柔,讓林笑想起她在今年,前段時間也纔剛過的二十一歲生日。
心裏不由一陣發酸。
雖然從前林桉自從在被林笑表白後,就一直刻意避着她,但卻從來都沒有缺席過她的生日。
只有今年,林笑是一個人守着蛋糕,在生日當天就像今天這樣,在家裏從白天等到半夜都沒能等到林桉。
後來她不滿地質問,林桉也只有輕飄飄的一句。
「太忙,忘了。」
可林桉朋友圈裏的最新動態,卻掛着他當天在郵輪上陪韓文珊賞了一整晚海景的照片。
也是在那天,林笑知道林桉竟然交了女朋友。
後來跟炫耀似的,林桉基本上每天都要在朋友圈發上好幾條跟韓文珊有關的動態。
剛開始的林笑在看見那些動態後,也跟林桉鬧過、吵過。
而現在,雖然心裏還是會有種隱隱作痛的感覺。
但也只有隱隱作痛了。
「替我跟嫂子說句生日快樂。」
林笑靜默着在林桉的評論區留下這行字,又切進跟林桉的聊天窗。
想回復說:
「下次不回來,可以提前跟我說一聲。」
但林笑很快又想到,她像這樣一個人坐在家裏苦等林桉的時候,大概應該也就只有今天這一次了。
於是把敲好的文字一個個刪除,最後林笑給林桉發過去的消息,就只剩下簡短的三個字。
「哥,晚安。」
之後電量耗盡的手機自動關機,也許是想最後再賭一把吧。
林笑也沒及時充電,把手機直接放在沙發上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這晚,自從知道林桉談了女朋友後就睡不太好的林笑,也不知道爲什麼卻難得深眠。
從半夜一直到天光漸亮,她纔有種雖然半夢半醒,但還想繼續睡的衝動。
同時,朦朧間睜眼的林笑看見牀邊好像站了個人。
「……哥?」
身影有些熟悉,讓她下意識就這麼叫出聲。
牀邊的人卻沒有回應,似乎是在猶豫什麼。
過了片刻,睡意朦朧到意識恍惚的林笑,才感覺有一隻溫厚的手落在她身上輕拍。
還伴隨着一句嘆息。
「笑笑,晚安。」
四個字飄進耳邊,林笑已經徹底沒了意識。
之後再睜眼,房間掛錶上的時間顯示是上午九點。
從牀上坐起的林笑,回想到夜裏半夢半醒時的經歷,下意識就出了房間往樓下走。
等看見林桉真的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心裏頓時不禁升起些期待。
林桉暗想:
難道昨晚看到的,其實不是夢?
嘴上卻用故作不經意的語氣,她朝林桉問道:
「哥,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纔。」
林桉聲音冷淡。
剛好從廚房出來的住家阿姨,也端着早餐佐證林桉的說法。
「笑笑,你醒了呀?先生說他在回家前跟韓小姐喫過早點了,所以今天阿姨做的都是你愛喫的哦。」
剛纔的期待頓時銷聲匿跡,林笑想,原來是她自作多情。
也是,昨天是韓文珊的生日,林桉連陪自己女朋友都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會在大半夜,只因爲她手機關機就特意趕回家呢?
林笑對自己不該有的期待心生自嘲。
4
在食不知味地喫過早點後,林笑就打算回學校。
卻在上樓前被林桉突然出聲叫住,坐在客廳裏的人頭也沒抬。
「林笑,下午幫你嫂子去選婚紗。」
林笑想回絕說自己學校有事,卻又被林桉的下一句話定在原地。
「你大四,課少,論文也已經過稿,別跟我說你沒時間。」
聽着對方不容拒絕的語氣,林笑一時不知道是該開心——林桉雖然一直很少回她消息,但對她的生活也並不是全無關注。
還是應該可悲,林桉有一天竟然會把對待公司下屬時纔有的那套,也用到她的身上。
最後,林笑只剩無力地應了聲。
「好,哥,我知道了。」
原本林笑以爲,林桉讓她幫韓文珊試婚紗,是因爲他這個給人當未婚夫的有事脫不開身。
可等到了婚紗店林笑才知道,不方便到場的是韓文珊。
而林桉,是要把她當試衣模特用。
看着眼前成排的婚紗,林笑強忍着心裏的酸楚。
「就算嫂子今天不方便,既然是婚紗,那也該改天讓嫂子親自來試穿才比較合適吧?」
坐在等候區的林桉不知道在手機上看什麼,聽見這話頭也沒抬,下意識就接道。
「這些婚紗她……」
話說一半,林桉驟然回神。
「只是試穿幾件婚紗,她太忙,你身形跟你嫂子差不多,何必再讓她爲這些費心。」
「林桉,那你該知道我喜歡你,不想讓她費心,難道讓喜歡你的人給你未來的妻子試婚紗,就可以嗎?」
林桉是怎麼能對她殘忍到這個樣子的?林笑忍不住神色崩潰。
可像是看不見她的痛苦,林桉還皺着眉反過來責怪林笑。
「這是最後一次,林笑,這種話以後都不要再說,更不能讓你嫂子聽見,會破壞我跟她之間的感情。」
「至於婚紗,你不願意我可以再找別人。」
說完,林桉就率先離開了婚紗店。
被留在原地的林笑看着面前的大片純白,眼前很快變得一片模糊,直到工作人員過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林笑才大力擦去臉上的溼痕,勉強一笑。
「不用,謝謝。」
走出婚紗店,外面正好下起細密的小雨。
林笑本來想直接回學校,卻突然接到簽證處的電話。
「是林小姐嗎?上次給您辦的簽證因操作失誤漏蓋了一處章印,幸好這邊還留存了一些您相關證件的複印件,新簽證已經按您身份證上的住址讓人快送,請注意查收。」
林笑身份證上的住址,就是她跟林桉現在住的臨江別苑。
雖然心知對方未必會在意她要出國的事,可林笑心裏還是本能地咯噔了一下。
接着很快打車,往回家的方向趕去。
踏進家門口的剎那,簽證處快遞的郵件已經被林桉拿在手裏。
5
林笑趕緊走過去,把郵件從對方手裏抽走。
還是第一次見林笑對他有這麼緊張和防備的反應,林桉不由心生不滿,又覺得奇怪。
「是什麼東西,我不能看?」
拿到郵件的林笑見郵件沒有打開的痕跡,又聽林桉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問法。
心裏鬆了口氣,她對林桉含糊道。
「沒什麼,朋友給我寄的。」
「什麼朋友?我認不認識?」
林桉還想問得更具體,林笑卻沒了耐心再答。
她不明白林桉到底是想幹什麼。
明明前腳才因爲她不想給韓文珊試婚紗,林桉就扔下了她一個人回來,現在後腳卻又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再擺出當哥的身份對她管教。
從喜歡林桉開始,三年。
無論林桉對她是什麼樣的態度,都從沒覺得累過的林笑,這一刻突然就累了。
「哥,我長大了,身邊總會有你不認識的朋友。」
一句沒有解釋的陳述落下,林笑不再看林桉是什麼反應。
她頭也不回,就往樓上自己的房間走去。
等提着東西再出來,客廳已經沒了林桉的身影。
林笑盯着手機上林桉的聯繫方式,到底沒有過問對方的行蹤。
反正今天不是工作日,林桉不在家就只能是去陪韓文珊了。
她又何必非要問了以後,給自己自找不快。
回學校的事,林笑沒有知會林桉。
林桉卻在晚上近十點的時ťū́⁶候,主動給林笑打來電話。
電話接通,對面剛開始是一片沉寂。
就在林笑忍不住,想率先開口問林桉有什麼事時。
突然傳來林桉醉意朦朧的聲音。
「喜歡……我也喜歡你……」
帶着含糊的幾個字,讓林笑瞬間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在心裏想了很多。
直到下一秒,林桉脫口而出的稱謂,讓林笑滿心翻湧的熱切又重新冷卻。
「珊珊。」
原來,這只是一通操作失誤的電話。
卻讓林笑差點把她對林桉的喜歡又死灰復燃。
後來這通電話一直持續了多久,又是什麼時候掛斷的。
林笑沒有注意,卻不可避免地再次失眠。
第二天,在學校附近的一家清吧,林笑跟事先約好的律師碰面。
她想把八年前,在陳家夫婦離世後遺留的公司股份轉讓出去。
轉讓對象是林桉。
「雖然從戶口來講親屬關係不明確,但好歹還有領養手續。只要讓股份被轉讓的對象在轉讓書上籤個字,這筆股份轉讓就能成立了。」
「不過林小姐,你確定要全部轉讓嗎?」
「嗯。」林笑對此沒有猶豫。
從十三歲到上大學,林桉照顧了她這麼久,只是一些股份而已,都是她應該報答林桉的。
何況自從林笑的親生父母過世後,這些股份本來也一直是由林桉代爲打理。
更重要的是,這次出國留學,林笑已經沒有再回來的打算。
送走律師從清吧出來後,出國前最後一件重要的事也算已經解決。
但林笑卻沒想到,她會在這裏碰到韓文珊。
6
對方身邊不見林桉,卻跟另一個男人舉止親密。
幾乎頭腦一熱地,林笑當時就快步走了過去。
「韓小姐。」
聽到耳熟的聲音,韓文珊隨之回過頭。
在發現叫她的是林笑後,韓文珊不緊不慢地跟那個男人說了再見。
才笑容明媚地看向林笑。
「原來是妹妹,好巧。」
揹着未婚夫跟別的男人調情,被撞破後卻是這樣一副毫不在意的態度。
是因爲知道林桉喜歡她,所以纔會有恃無恐嗎?
林笑咬着脣,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忍了忍才問韓文珊。
「剛纔的事,韓小姐不應該解釋解釋?」
「剛纔?」
韓文珊回憶了一下,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小妹妹,你該知道我跟你哥只是要結婚,又不是結婚了。放心,在我跟你哥結婚前,這些不該有的關係一定會斷乾淨。」
「還是說,你對你哥心疼了?也是,聽說你跟林桉沒有血緣關係。但怎麼辦?你哥他偏偏就是喜歡我呢。」
曾經最爲珍視的,卻被別人用這樣無所謂的態度對待,林笑終於再也忍不住。
她上前幾步,不忿地咬牙。
「韓文珊!」
才叫出對方的名字,林笑就被突然從身後伸出的一隻手猛地往外一推。
然後重重栽倒在地,手臂也隨之被擦破一大片。
林笑忍痛抬頭,發現推她的人竟是林桉。
「哥?」
林笑滿眼寫着不敢置信。
明明以前哪怕只是她身上被蚊子叮了個包,林桉都能皺着眉心疼半天。
可這會兒,懷裏正攬着韓文珊的林桉同樣皺着眉,卻像是看不見林笑那條還在往外滲血的手臂。
只對着她滿臉質問地開口。
「你要對你嫂子做什麼?」
「我……」
林笑解釋的話還沒出口,韓文珊比她先一步委屈落淚。
「是剛剛有人找我問路,可能當時離得太近就被妹妹誤會了。林桉,我沒事的,雖然妹妹剛纔……但也沒真的打到我,誤會一場解釋清楚就好。」
說完,韓文珊又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只是林桉,我的事是誤會,但妹妹……就不知道是不是誤會了。」
說話間,不知道韓文珊拿出手機給林桉看了什麼,只見本來就臉色不好的人眼神一沉。
接着他把韓文珊的手機舉到林笑眼前。
「解釋。」
像是壓抑着怒火又像是鄙夷,林桉道。
「他是誰?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林笑,你也能看得上眼?」
在林桉亮出的手機屏幕裏,是一張林笑疑似在跟人擁吻的照片。
林笑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認出對面的人是剛剛纔跟她分開的那位律師。
在商量股權轉讓事宜的過程中,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肢體接觸。
這張照片是錯位的,林笑想跟林桉解釋。
但話到嘴邊。
周圍經過的路人聽到林桉的話,已經開始對着林笑指指點點。
「沒想到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越是這種表面看着光鮮亮麗的,才越是容易做出找老男人的事呢!」
「爲什麼?當然是因爲老男人有錢啊哈哈哈哈。」
滿是惡意的言論落進耳朵,可真正讓林笑覺得屈辱還欲言又止的,是林桉朝她看過來的眼神。
僅憑這樣一張似是而非的照片,對方就好像已經認定,她跟誰有了見不得人的關係。
「林桉。」
身形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來,林笑已經無力解釋。
她第一次用這樣失望的語氣,直呼林桉的名字。
「不管你信不信,我沒做過的事就是沒有!」
說完,林笑就帶着滿手臂的傷,轉身從林桉和韓文珊面前離開。
回到學校,臉色發白的林笑把校醫嚇了一跳。
但看她表情不對也沒多問,只囑咐讓該忌口的忌口。
後來是等治療過手臂上的傷又回了宿舍,林笑才知道,出事了。
7
她在學校外面發生的事被人拍下後發到了網上。
當時一走進宿舍門,林笑就感覺氛圍不對。
她平時跟宿舍裏的幾個女生關係還算不錯。
因此,一對上她們欲言又止的目光。
把手裏的包放下後,林笑直截了當地開口問:
「你們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那幾個女生互相對視了一眼,才猶豫着走到林笑身邊。
「那個,笑笑,你看這個視頻,應該是有什麼誤會吧?」
「對啊對啊,我們是見過你家裏的車來接你的,邁巴赫欸,有這條件你哪還用得着……幹這種事啊?」
「笑笑,你要趕緊開個直播,澄清說明一下嗎?」
在室友遞過來的手機裏,正播放着林桉把她推倒,還說她跟老男人搞在一起的畫面。
視頻標題:大學城某男子帶正宮抓姦小三。
因爲話題的獵奇性,才半個小時,光視頻的點贊量就已經達到數萬。
評論區甚至有人開始扒林笑的私人信息。
從學校到家庭,在知道她是學設計的,還十三歲就沒了父母后。
就有所謂的同學、熟人,一個個在評論區站了出來。
他們現身說法地爲視頻提供佐證。
有人說,林笑從小就知道哄男人給她花錢。
還有人說,林笑爲了一件新衣服跟他睡過。
說得最難聽的一條評論,是講林笑的父母之所以會死,就是她在外面亂搞被人找上門,纔給打死的。
法不責衆,造謠低成本。
林笑的視線久久地停在這條評論上,渾身顫抖得幾乎無法呼吸。
直到另一個室友突然激動出聲。
「笑笑!你哥幫你發澄清聲明瞭!」
是林氏集團的官方賬號,電子版的聲明上蓋了法務部的印章。
林笑在用自己的手機點開前,還以爲林桉是查出了那名律師的身份。
可點開後……
「關於今日與我司 CEO 林桉相關的社會性事件,現做出如下澄清……」
通篇近千字,林桉讓法務部說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宣佈了他跟韓文珊的婚訊。
唯獨對林笑,一句「關於林小姐,林總爲自己的管教不嚴深表歉疚。」
等於坐實了林笑真跟人有不清白關係的話,讓她整個人瞬間如墜冰窟。
難以形容是抱着怎樣的心情,林笑給林桉打去了想對這則聲明問個究竟的電話。
可一次、兩次、三次……
林桉一直沒有接,直到第十三次。
「什麼事。」
電話那邊的聲音帶着微微的喘息,林笑已經無暇去想林桉這個時候是在做什麼。
卻回憶起她十三歲,才轉到國際中學讀初中的時候。
班上有同學知道她沒了父母,每天總會想方設法地欺負她,後來被林桉知道後,不僅把那些人收拾了一頓,還說:
「只要有哥在,以後任何人都別想再欺負我們笑笑!」
可現在,說好會保護她的林桉,不僅跟着外人一起欺負她,還在林笑努力平穩着聲音問出:
「爲什麼要在聲明裏寫那種話?我是你養大的,你明知道……」
「你明知道你是我養大的,卻還喜歡上了自己的養兄。」
林桉的態度不僅滿不在乎,甚至帶着對林笑的輕蔑。
「林笑,你自甘下賤,我又怎麼保證你跟那個老男人真的沒有一腿?因爲你影響到公司股價已經很麻煩了,別讓我更難做。」
林笑從沒想過,原來她喜歡林桉這件事,到後來會變成對方用作攻擊她的利刃。
她之前想說她跟那名律師到底有沒有不正當的往來,林桉大可以去查。
但這會兒聽到林桉的態度,林笑只臉色發白地問了最後一句。
「所以林桉,你是認定我跟照片裏的人有那種關係,是嗎?」
林桉沉默了片刻。
「聲明發了,這些已經不重要。」
「這段時間你先回家裏住,暫時休學也行,學校……」林桉的語氣微頓,「最近可能不太安全。」
原來他也知道。
林笑啞然着掛斷電話,很快,成串的眼淚跟決堤似的往下滑。
林桉明知道他讓人發出的那則聲明,會給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又帶來多大的惡意跟傷害,可他還是發了。
面對林桉,林笑本以爲自己不會再有這麼心痛的時候,卻原來還能覺得更加心痛。
隨着林氏集團聲明的發出,轉眼間在視頻軟件上,已經有人扒出林笑所在的宿舍樓和手機號。
8
微信被加到卡頓,打招呼的消息都是各種污言穢語,彩信裏更是充斥着各種男性生殖器的照片。
隨着事態發展得越發嚴重,不用林笑申請休學,輔導員已經主動把她找去辦公室。
「林笑同學,你的事校方已經知道了,對於事實真相學校這邊持保留意見,但顧及社會輿情,這段時間可能沒辦法讓你待在學校,還有出國留學的名單雖然保密,但……」
輔導員的意猶未盡,不用再續說林笑也心知肚明。
她沒有爲Ţŭ₀自己爭辯什麼,只禮貌道謝就離開。
路上,有人認出林笑就是視頻裏的那個女生,立馬舉起手機圍着她開直播。
「家人們,學校偶遇公交車女大,一杯小麥果汁,在線看我怎麼教她守婦德!」
評論區瞬間人潮湧動,周圍拍向林笑的鏡頭也越來越多。
每一個人、每一部手機,都充斥着對林笑的言語侮辱。
甚至還有人直接上手要扒她衣服。
「不要!我不是!我沒有跟任何人有不正當的關係!」
林笑努力想避開那些伸向她、滿懷惡意的手,可他們無孔不入。
於是從一開始的反抗,到最後只能瑟縮在人羣裏。
滿臉淚痕的林笑死咬住嘴脣,指甲摳緊了肩膀上的皮肉,用雙手環抱的姿勢勉強護住自己。
「不是,我真的沒有……」
林笑一次次地重複辯解。Ṫű̂₆
可是沒有人聽她說話,也沒有人替她說話。
直到。
「笑笑!」
看到直播趕過來的林桉擠進人羣,用自己的西裝外套護着林笑離開了攝像頭的包圍圈。
在她熟悉的邁巴赫副駕駛位置,林桉對林笑的動作小心翼翼。
「笑笑?笑笑,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這樣帶着緊張的關心,林笑已經有多久沒從林桉嘴裏聽到過了?
從前她總希望還能有機會聽到,可是現在……
林笑扯下身上屬於林桉的西裝外套。
「別碰我!不用你管!」
而林桉看到林笑肩膀上,被她自己撓出的抓痕,眼裏閃過痛色。
語氣卻帶上幾分強橫。
「我是你哥,不用我管要誰管?!」
他抓住林笑的手腕,逼她跟自己對視。
然後在下一秒被人重重甩開,林笑的聲音裏帶着有如實質的恨意。
「你不配做我哥!」
聽到這話的林桉張了張嘴,卻最後什麼也沒說。
他轉眼又變成以前那副樣子,依舊對林笑不近人情。
「可我也還是你哥,明天我跟你嫂子的婚禮,她希望你能做她的伴娘。」
「你憑什麼以爲我會答應?」
林桉直接默聲鎖上了車門,他用行動證明林笑只能答應。
之後不管怎麼反抗,林笑還是被林桉帶回了兩人一直生活的臨江別苑。
像是擔心她還會逃跑,到家後林桉拿走了林笑的手機,又把房門上鎖。
但他不知道,早在決定要出國時,林笑就已經另外準備了新的電話卡和手機。
而現在,雖然學校給的出國名額已經被取消,但林笑該離開的還是要離開。
畢竟在失去父母后,即便她的費用開支都是由林桉負責,可林笑也不是完全沒有自己的積蓄。
光是靠偶爾接設計稿存下來的錢,已經足夠她在國外生活得安穩。
至於被鎖上的房門,在察覺林桉已經從臨江別苑離開後,林笑直接從二樓沒封閉的窗戶跳了下去。
近五米的高度,讓手臂上傷口才結痂的林笑,腿上又劃出幾道淌血的痕跡。
可她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路走去大馬路邊。
「這位小姐,要不然我還是先送你去醫院吧?」
出租車司機對林笑腿上的傷有點發怵。
但林笑還是報了學校的地址。
在拿到放在宿舍的手機後,林笑的第一件事,是給之前和她商量股份轉讓的律師發了消息。
「王律師,麻煩你,那份股份轉讓協議書,直接幫我寄到林氏集團總裁辦。」
對面的王申很快回復,大概是才注意到網上的風向,他接着又向林笑道歉。
「對不起,林小姐,讓你被誤會了。」
說起來,這件事王申也算受害者,所以林笑並不怪他。
但對於王申的這條消息,林笑也沒再回復。
畢竟就像林桉曾經說的,聲明發了,事實是什麼都已經不重要。
所以她同樣也沒有接受王申說要再給她出面澄清的好意。
第二件事,是林笑向學校提交了退學申請。
對面的輔導員讓她別衝動,又追問家裏人有沒有同意。
林笑回覆。
「沒有衝動,同意。」
而在手機上籤完退學申請書的電子簽名後,踏入登機口的林笑想的卻是:
她已經沒有家人了。
再見……林桉。
9
林笑到了德國後,倒也並不是全無依靠。
在藝術界有個說法,繪畫和設計從來都是彼此獨立又互相交融。
而林笑的親生母親生前就是美術專業出身,還有曾經在德國留學的經歷。
所以林笑的航班一到站,在接機口就站了個頭發斑白的老人。
是林笑的親生母親在德國的老師卡娜珊。
林笑早從剛開始學設計的時候,就偶然跟卡娜珊在 INS 上有了聯繫。
但是在最近一年,林笑才知道她媽媽曾經是卡娜珊的學生。
聽說她媽媽在她十三歲就意外離世,卡娜珊還爲此傷心了好一陣。
「歡迎你到來,我親愛的孩子,你母親過去住的那間房今年正好翻新過,只等一個愛惜它的新主人。」
操着一口不太標準的中文,卡娜珊給了林笑一個熱情的擁抱。
等拉開距離後,她又語氣稍顯俏皮地道:
「只可惜旁邊還住了個臭脾氣的壞小子,但我承認,他跟你一樣很懂設計。」
後來跟着卡娜珊回到住處,踏進一所被裝點得很精緻的小莊園。
林笑才知道,卡娜珊嘴裏的壞小子是她外孫,也是林笑在讀大一時,曾領着她參加過省級設計比賽的學長段青山。
按照卡娜珊的介紹,在國內還很有個人審美風格的人,現在每天就穿着件半舊不新的老頭衫。
在他住的那間屋子裏,段青山每天除了敲石頭,還是敲石頭。
難得出來透透氣,卻剛好趕上林笑入住。
「學長,好久不見。」
一句話,把鬍子拉碴的段青山嚇了一跳。
等認出站在面前的人是林笑,他兩耳可疑地瞬間發紅。
然後招呼也沒應,段青山就快速閃身地從林笑眼前消失。
看着房門「啪」一下在眼前被合上,林笑把不解的目光看向另一邊的卡娜珊。
老太太眼裏帶着幾分揶揄,她樂呵呵一笑。
「沒禮貌的壞小子。」
又話頭一轉。
「親愛的孩子,坐了一整天的飛機你應該累了,可以回房間好好休息一會兒,半個小時後我們一起喝下午茶。」
林笑欣然同意。
半個小時後,在卡娜珊莊園的小花園裏。
重新出現的段青山整個人煥然一新,他用刀叉斯文地切割好桌上的大列巴,把果仁最多的兩塊放進林笑的碟子。
然後接上林笑之前跟他打招呼的那句。
「學妹,好久不見。」
話音剛落就被卡娜珊調侃,在莊園住了一年多,還從沒見過他穿這麼帥氣的時候。
段青山只當沒聽見。
而林笑想起卡娜珊說他整天在房間裏敲石頭的事,有些好奇。
「學長,你之前還在國內的時候,不是主修的服裝設計嗎?」
聽到這話的段青山猶豫了一下。
最後到底沒說,是因爲曾經聽林笑提過想設計出世上最漂亮的寶石飾品,所以纔在國內學完了四年的服裝設計後,又跑來國外轉學寶石設計。
他只笑了笑。
「畢業後突然對這方面有點興趣。」
聞言,林笑也沒再多問。
之後幾天,林笑一直住在卡娜珊的莊園。
但顧及卡娜珊到底只是她媽媽的老師,一適應了時差,林笑就開始找別的住處。
段青山知道後,在林笑又一次要出門找房子時,把她堵在了莊園裏。
「怎麼要找新房子,是這裏住着不好嗎?」
林笑說出了她的顧慮,又表示非必要她可能很難再回國。
段青山卻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甚至有種隱祕的欣喜,他笑道。
「你在我外婆這裏想住多久都可以,她喜歡和年輕人相處,不會介意的。」
「可是……」
見林笑的語氣似有鬆動,段青山又再接再厲。
「而且你要離開,她反而會覺得傷心。」
聽到這話,林笑只好先放下找新住處的想法。
後來跟卡娜珊的相處,果然就像段青山說的那樣,對方很喜歡和年輕人待在一起。
自從出國後,林Ťű̂⁸笑都過着一段很是舒心的日子。
甚至因爲有卡娜珊和她曾經熟悉的段青山在,讓已經沒有家人的林笑,感覺她好像又擁有了新的家人。
10
林桉把林笑關在家裏後,像是有意想給她一個教訓。
不僅當晚沒打算回家,還特意交代住家阿姨,除了送飯就不準開門。
直到快八點的時候,住家阿姨突然火急火燎地打來電話。
「先生,不好了!小姐她跳窗了!」
聽到這話的林桉先是心裏一驚,又很快蹙眉。
跳窗?林笑這又是在玩什麼把戲?
林笑從前也是這樣,一旦被他冷處理,就要做些過激舉動引起他注意。
林桉本來想當什麼也不知道,但幾番糾結,又怕林笑真的會出什麼事,到底還是決定回家一趟。
正從浴室出來的韓文珊見狀,朝他挑眉。
「要走?那我約別人了?」
已經拉開門的林桉頭也沒回。
「隨便。」
又動作一頓。
「別把談合作的事說得這麼讓人誤會。」
林桉一副語氣不善的樣子,韓文珊也沒慣着他,直接開嗆。
「怎麼,當着妹妹的面生怕人不誤會,只有我們兩個你又要當貞潔烈男了?」
「林總,你還挺會玩。」
這次林桉沒理會,他徑直走去停車場,讓助理開車送他回臨江別苑。
踏進家門,還以爲林笑只是裝腔作勢的林桉,看向等在門口的住家阿姨。
「她人呢?」
「小姐她……讓人查了監控,小姐是在先生您剛離開家那會兒,就跳了窗的,之後又坐上一輛出租車,不知道是往哪去了。」
臉色爲難的住家阿姨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語氣吞吐着開口。
「小姐腿上好像還受了傷。」
聽到這話的林桉瞬間怒不可遏。
「連個人都看不好?我花錢請你來是幹什麼的!」
住家阿姨也知道林笑對林桉而言有多重要,但她心裏還是未免覺得委屈。
「先生,是您說,除了送飯外就不許我給小姐開門的……」
聽到住家阿姨的辯解,林桉還想發火,但被旁邊的助理勸下。
「林總,不是說林小姐腿上受了傷?想必林小姐再生氣也去不了太遠,那輛出租車的目的地應該不是學校就是醫院。」
林桉聞言,稍微冷靜下來。
除了腿上受傷,他也想到林笑的手機還在他這裏。
一時沒有手機的林笑,林桉想,對方確實再胡鬧應該也去不了多遠。
剛好,監控拍到了林笑離開時乘坐的出租車車牌號,林桉馬上讓助理找人去查出租車從臨江別苑離開後的大致路線。
果然,沒多久就有消息傳回來說,出租車最後載着林笑停在了她在讀的大學。
林桉直接跑去學校抓人,卻撲了個空。
林笑的室友說,她下午到學校提着收拾好的行李就走了,也沒說去哪兒。
聯繫林笑的輔導員,對方則滿臉驚訝。
「林笑?林笑同學不是已經退學了嗎?她說這件事她家裏都已經同意的呀?您是她哥哥難道不知道?我當時還勸她……」
林笑的輔導員後面又說了什麼,頓時心裏一沉的林桉沒注意聽。
退學這麼大的事情,林笑居然沒有告訴他?
不禁滿肚子無名火,林桉強用最後的耐心追問輔導員。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哦,大概今天下午四五點吧?」
正好是在林笑從臨江別苑跳樓離開後。
跳窗不夠,還敢揹着他退學。林笑要任性妄爲也該有個限度!
掛斷電話的林桉眼裏一片黑沉。
他攥緊手機,邊上的助理突然開口。
「林總,剛聯繫上送林小姐來學校的那輛出租車,他說林小姐從學校出來後也是坐了他的車,目的地……是機場?」
聽到這話,林桉顧不上思考,在學校拿了行李的林笑去機場,是打算去哪。
直接就讓助理開車朝機場的方向追去。
他心裏窩火,眼神卻發冷。
想着等把林笑抓回來,一定要再好好教訓教訓。
鬧個脾氣都能直接往機場跑。
可領着助理在機場繞了好幾圈,還守了大半夜,林桉也沒有見到林笑。
直到天亮,被他隨身攜帶的林笑的那部手機,突然震動着彈出一條訊息。
是飛機到站提醒。
但因爲沒有密碼,林桉根本看不見終點站。
助理只能記下上面的到站時間後,拿着林笑的身份信息去找了機場的工作人員。
可還沒等查出個結果,公司那邊的祕書又給林桉打了電話。
「林總,有份送到總裁辦的快遞。」
「一份快遞也要找我,你們是廢物嗎?!」
林桉幾乎是咆哮着回覆對面。
從前的林桉總希望林笑不要跟他太親近,特別是在林笑十八歲,知道她對他有了特殊的感情後。
他用盡各種方式,想讓林笑能夠主動遠離自己。
可直到今天,聽說林笑帶着行李來了機場,看到手機裏的消息提醒。
知道林笑真的有可能下定決心,要離開他了。
林桉才明白什麼叫極致的恐慌。
對面的祕書被林桉兇惡的聲音嚇了一跳,但還是硬着頭皮繼續開口。
「快遞員說必須本人簽收。」
頓了頓,祕書又繼續補充。
「林總,這快遞是一個律所的律師代替林小姐寄給您的。」
11
聽到林笑的名字,林桉臉上的盛怒不自覺一緩。
他看了旁邊還在和機場工作人員交涉的助理一眼,稍稍沉默後決定。
「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助理被繼續留在機場等待結果,獨自開車回到公司的林桉,沿路闖了不下五個紅燈。
一踏進林氏集團,看見正等在前臺的祕書和快遞員,林桉沒有半句廢話。
他冷着臉直接朝兩人伸手。
「東西給我。」
明明面無表情,卻給在Ţū́ₛ場的人一種凶神惡煞的感覺。
別說是快遞員,就是在林桉身邊已經待了不少年的祕書,也很少見過他這麼氣勢逼人的樣子。
「您、您好,您的快遞請查收!」
快遞員在林桉把東西簽收後,就忙不迭地趕緊連走帶跑,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只留下林桉的祕書看着自己的頂頭上司。
拆開剛拿到手的快遞,林桉本來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直接轉變成滿臉陰鬱。
林桉看着被他從快遞裏拆出來的文件,標題上印着鮮明的幾個大字。
「股權轉讓協議書?!」
怒極反笑,林桉重重地把協議書摔在了前臺。
「林笑,你還真是好大方啊!」
在最後一頁的轉讓人部分,已經簽好了名字,同樣是電子版的林笑兩個字。
之前在機場的時候,林桉心裏多少還帶着點僥倖。
認爲林笑哪怕就算是出國了,她親生父母的股份也還在他手裏。
所以即便林笑再怎麼對他傷心失望,也總會有要回來看看的時候。
可等拿到這份股權轉讓協議書,林桉才知道林笑爲了徹底離開他,竟然連陳家父母留給她爲數不多的東西,也能這樣果斷放棄。
林桉覺得他真的快要瘋了。
邊上的祕書和其他公司員工,看着自家老闆狀若癲狂的樣子,沒人敢作聲。
直到在一片大氣都不敢喘的沉寂中,突然響起一陣突兀的音樂,是林桉的手機來電鈴聲。
林桉沒看名字,還以爲是機場那邊有了結果,他勉強冷靜地接通電話,對面卻傳來韓文珊的聲音。
「林總,這都快十點了,我們的婚禮還要不要辦呢?」
林桉瞬間冷下臉,一聲怒喝。
「滾!」
韓文珊在對面也不怵他,聲音懶洋洋的。
「行,滾就滾,但陪你演了這麼久的戲,林總,該我的可還是一分都不能少哦~」
『嘟——』
林桉臉色陰沉地掛斷電話,站在原地兩手緊握。
想到之前假裝和韓文珊談戀愛,又在朋友圈刻意的高調秀恩愛,甚至還對所有人大肆宣佈說他們要結婚。
這些,本來都只不過是林桉和韓文珊等價交換的合作,目的是想讓林笑能因此主動遠離他。
那個時候的林桉從沒想過,有一天林笑能這麼決絕地從他身邊離開。
視線再落到股權轉讓協議書,林桉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才聲音沙啞地對旁邊的祕書道。
「把這個,給我扔進碎紙機。」
祕書趕緊拿起協議書照做。
親眼看着那份昭示着林笑對他的決絕的協議書,在碎紙機裏化成了一堆紙屑後,林桉的心裏卻並沒有因此而覺得輕鬆多少。
甚至更加心神不寧,他現在迫切需要知道林笑的下落。
在立馬轉身往外走的同時,林桉一邊給還在機場的助理打電話。
對面很快接通,沒等他說話就率先彙報情況。
「林總,剛想給您發消息。已經查到林小姐所乘坐飛機的航班和落地站點了,是德國,慕尼黑!」
12
德國慕尼黑?
聽到這個地點的林桉蹙眉不解。
林笑既然決心要出國,肯定不會隨便亂選地方,但是慕尼黑……
林桉不記得林笑在那邊有熟人,林笑親生父母的陳家那邊,也沒聽說有在慕尼黑的親屬。
在稍加思考後,林桉決定找林笑之前的輔導員,希望能再瞭解到一些情況。
對面很快給出回覆。
「林笑同學本來是要作爲交換生,去德國慕尼黑藝術設計學院留學的,只可惜後來在網上出了那樣的事。受輿情影響,學校也是迫不得已。」
留學……
這讓林桉想到之前,和林笑在婚紗店分開率先回家,他在臨江別苑接收的那份快件。
被趕回家的林笑着急忙慌從手裏抽走時,林桉曾隱約看到,上面好像寫着「簽證處發送」的字樣。
還有在這之前,別苑的住家阿姨也不止一次有意無意地提起過,每次林笑回家,都要從她自己的房間裏大包小包地帶走些什麼。
「該死!」
一拳狠狠砸在邁巴赫的方向盤上,林桉咬牙憤懣。
林笑不知道多久以前就準備從他身邊離開的蛛絲馬跡,他早該發現的。
卻因爲那一時的刻意忽視。
從公司開車到臨江邊苑,林桉腳步急切地踏進二樓林笑的房間,像是要做最後的確定。
看着變得比以前空蕩許多的房間,還有置物架上被帶走的東西有很多,可他歷年送給林笑的禮物卻被盡數留下。
林桉終於再也忍不住,給助理打電話厲聲吩咐。
「訂機票,要去慕尼黑最早的一趟航班!」
助理在對面應了是,又沒忍住多嘴。
「但是林總,我們只知道林小姐去了慕尼黑,卻不清楚具體是在哪個位置,即便現在趕過去恐怕也不好找人。」
「不好找也得找!」林桉的語氣冷硬且不容拒絕。
「哪怕把整個慕尼黑都翻個底朝天。」
話都說到這份上,助理只好按林桉的意思照做。
坐上飛機,看着窗外漫無邊際的雲層,林桉的心裏翻湧成一團亂麻。
從十三歲到現在,他總以爲自己給林笑的都是最好的選擇。
當初陳林兩家父母雙雙車禍。
爲了不讓林笑還那麼小就身邊連一個能親近信任的人都沒有。
所以林桉從來沒有告訴過她,當年那場車禍的真相是因爲林父在開車時操作失誤才引發的。
他帶着自己和父母對陳家的那份虧欠一起,領養了林笑,把她悉心照料着養大。
十八歲,林笑對他說了喜歡。
林桉不想哪一天真相暴露後,林笑對他的愛意會變成憎恨。
於是用最刻薄的言語去拒絕,甚至傷害林笑。
再到現在的要跟其他人結婚,林桉本以爲只要打消林笑對他的喜歡,即便哪天對方知道了真相,至少他跟林笑之間也還能有一層兄妹關係來維繫,讓林笑不至於徹底離開他。
可現實卻給了林桉重重的一巴掌。
她是他嬌養着長大的花朵,偶爾脾氣任性卻也自有底線。
林笑對他的愛意能像火一樣,明豔熱切。
但也會在感覺被拋棄之後,選擇堅定地抽身離開。
在林桉和林笑之間,一直以來,看上去都像是林桉在給林笑選擇。
但其實,又何嘗不是林笑在配合林桉的選擇。
就好比現如今,當林笑真的決定放手離開,覺得驚慌不安的也只有林桉。
曾經的林桉想把林笑從他身邊推開。
可想要的終於得償所願,林桉卻開始後悔了。
13
抵達慕尼黑後,林桉花了足足十天的時間去找林笑。
剛開始他本來想直奔輔導員提過的那所學校,但被助理提醒。
「林總,我覺得林小姐她,應該不太可能在那裏。」
助理說得委婉,林桉卻馬上反應過來。
是了,因爲他之前發的聲明,林笑已經丟了留學的機會,後來甚至直接退學。
ẗú¹一個在國內連本科文憑都沒拿到的人,憑她自己又怎麼還能進得了那所學校呢?
遲來的懊悔讓林桉臉色灰敗。
轉而走向大街小巷,林桉領着人,幾乎找遍整個慕尼黑跟設計有關的地方。
後來在第十天,助理看着形容狼狽的林桉,忍不住開口。
「林總,要不然咱們還是先回國,之後再從長計議?」
林桉瞬間像一頭被冒犯領地的獅子。
從長計議?
林笑已經從他身邊離開十天了,十天裏一點消息都沒有,要他怎麼從長計議!
林桉這些天爲了找林笑,喫不好也睡不好,連眼白都泛起紅血絲。
頭髮更是很久都沒有打理過,穿了很多天的手工西裝遍佈褶皺。
聽到助理的話,他猛然瞪眼看過去。
「找不到笑笑,誰也不準回國!」
怒火噴張的一句話,讓最開始跟着林桉到慕尼黑的助理和之後叫過來的人手,都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氣氛也變得有些凝結,直到突然有人舉起手機。
「林總,我好像知道林小姐在哪兒了!」
林桉立馬三兩步走到那人身邊,一把搶過對方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條用 INS 賬號發佈的最新動態。
內容很簡單,就一張沒有經過上色的立體線稿手繪圖,旁邊還畫着個簡筆的笑臉。
亮手機的人認爲這是林笑,是因爲看見賬號名幾乎就是林笑的拼寫。
而林桉看到手繪圖上的笑臉,在第一眼就認定,這確實是林笑沒錯。
隔着屏幕觸摸過圖片裏熟悉的手繪,林桉眼眶發紅。
再掃過動態下面自動附帶的地址,接着又忍不住點進賬號主頁。
林桉盼着能借此多少了解到,林笑這些天在國外的生活。
但點進去後,隨之再看到的第一條動態,卻是林笑跟另一個男人嬉笑打鬧的視頻。
這是誰?林笑是什麼時候跟他認識的?他們,又會是什麼關係?
瞬間有一大堆問題湧上心頭。
讓林桉突然有點不敢去找林笑,他怕到時候沒忍住,把問題問出口會聽見不想要的答案。
可旁邊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助理,已經讓人租了車開過來,還給林桉規劃了行程。
「林總,我們現在出發,下午三點前就能到達林小姐賬號上顯示的地址,現在走嗎?」
林桉到底還是選擇了走。
比起不願意接受的答案,他更想趕緊見到林笑。
一路上,林桉都霸佔着下屬的手機,把那個視頻翻來覆去地播放,就像飲鴆止渴。
等踏進那座地方不是很大,卻顯得格外溫馨的莊園,林桉沒能在第一時間就見到林笑。
卡娜珊熱情地端出點心招待,滿臉慈愛地笑着問他。
「你是笑笑的哥哥?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笑笑在這裏和盧卡斯玩得很好,你不用擔心。」
林桉直覺這個盧卡斯,就是之前出現在林笑視頻裏的男人。
卡娜珊說林笑今天讓盧卡斯陪她出去找石頭了,要很晚纔回來。
陪這個字,從前只出現在林笑和林桉之間,現在卻有了別人。
眼神不自覺發冷,林桉忍着想砸東西的衝動,儘量臉色溫和地對卡娜珊請求。
「我想在這裏等到笑笑回來,可以嗎?」
卡娜珊欣然點頭,還表示感覺林桉的臉色不太好,可以去盧卡斯的房間休息。
而林桉直接問了林笑的房間。
14
林笑讓段青山領她去找的是孔雀石,她想給卡娜珊做一枚胸針。
孔雀石不難找,但讓林笑覺得滿意的卻不多。
所以直到天色昏黑,她才總算跟段青山回到莊園。
這個時候的卡娜珊已經準備好了晚餐。
分量看上去比平時的要多,但林笑掃過一眼後並沒有在意。
她讓段青山把找到的孔雀石收好,自己則打算先回房間換件衣服。
在踏進房間轉身關門的瞬間,林笑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尤其是當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鼠尾草香時。
隨着門外傳來卡娜珊對段青山說的一句。
「哦!盧卡斯,我好像忘記告訴笑笑,今天她哥哥來見她了。」
下一秒,林笑就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
「笑笑,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林桉?」
帶着幾分不確定,林笑叫出了那個她從來都熟記於心的名字。
接着就要從林桉的擁抱裏掙脫。
「你怎麼會來這裏?放開我!」
但又怕會讓就在門外的卡娜珊擔心,林笑沒敢掙扎得太厲害,反倒讓林桉把她抱得更緊了。
像是生怕下一秒林笑就會又從眼前消失,林桉用雙手禁錮着她的身體。
力氣大到似乎要把人揉進自己的骨血,林桉湊近林笑頸邊,臉色貪戀地深吸了口氣。
之後彷彿還嫌不夠,他又直接把人壓在門後。
細密的啄吻一下一下落到林笑的肩膀、後頸。
半晌,林桉才終於捨得停歇地開口。
「笑笑,跟我回去。」
這句話讓被陌生的顫慄感侵蝕、差點就沒出息地要沉淪在林桉懷抱裏的林笑,立馬清醒過來。
她兩眼微溼地問林桉:
「哥,這樣親自己的妹妹,你不怕被韓文珊知道嗎?」
食髓知味,身後的林桉在聽見她的話後,還想低下頭繼續的動作一僵。
就在林笑以爲林桉會把她放開時,反倒被抱得更緊。
「笑笑,只要你還想,跟我回國內,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以不再只是兄妹。」
爭不過自己的心,林桉已經決定放手一搏,他不願意讓林笑離開他。
所以只要林笑心裏對他哪怕還有半分喜歡。
林桉想。
即便最後的結局是哪天真相暴露,林笑對他只剩仇視,林桉也認了。
可林笑卻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
「那是什麼?情人?見不得光的小三?還是你曾經在聲明裏說過的,管教不嚴,只會傍男人的賤貨?」
一字一句,林笑的用詞越來越難聽。
像是要拿她曾經遭受的傷害,反過來用做攻擊林桉的武器。
又像是在警示自己,給她帶來這些傷害的人是誰,不要再爲他輕易動搖。
「笑笑……」
知道被誤會的林桉心裏一顫,臉上浮現對林笑的心疼和悔意,想解釋他和韓文珊並沒有結婚。
還有那份聲明,早在來德國找林笑的第二天,林桉就已經讓法務部推翻重發。
也因此,曾經帶給林笑的惡意,翻倍地反噬到了林桉身上。
不管是林氏集團的官方號還是林桉的個人號下,都罵聲一片。
林桉想告訴林笑,他是想像林笑以前希望的那樣和她在一起。
外面卻突然響起敲門聲,是段青山。
「學妹,衣服換好了嗎?可以叫哥出來喫飯了。」
門內的林桉這次放開了林笑。
在開門之前,林笑對他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冷淡。
「喫過飯就走吧,哥,纔剛結婚就讓嫂子一個人在國內不好。」
林桉聽林笑叫了他八年的哥,這還是第一次覺得這個稱謂這麼刺耳。
他伸手拉住打算開門的林笑,皺着眉聲音發沉。
「笑笑,你不喜歡哥了?是因爲外面那個男人?你們在一起了?」
林笑甩開林桉的手,沒有回答。
林桉便對此視同默認,又心懷不甘。
他養大的人,憑什麼要讓給別人。
隨着房門打開,林桉看着正站在門口的高大男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你就是盧卡斯?不好意思,我沒有被陌生人叫哥的習慣。」
段青山因爲這突如其來的惡意,愣了幾秒,卻還是維持着基本的禮貌。
「那,林大哥您好?初次見面,盧卡斯是我的德國名,中文名是段青山。」
他主動伸出手示好,卻被林桉直接略過。
15
卡娜珊今天做的中式晚餐。
飯桌上,林桉看到段青山給林笑夾菜,眉頭皺成一團。
真是什麼樣的阿貓阿狗,都敢來沾染他的笑笑!
林桉滿心火氣,卻又顧及林笑的臉色不好發作。
只能像段青山一樣,也給林笑夾她喜歡喫的菜。
但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都被林笑不動聲色地用筷子撥到旁邊。
直至這頓飯喫到尾聲,林桉夾的菜也沒有被林笑喫進嘴裏。
時隔多日,林桉終於嚐到曾經他帶給林笑的,被否認和刻意忽視的痛楚滋味。
一時間神色暗淡,林桉垂下眼,滿心都是難以言喻的悔恨,卻沒有替自己辯解的餘地。
後來直到幫忙收拾了碗筷再從莊園離開,林桉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林笑還以爲他這趟走了,之後就不會再見。
但爲了保險起見,在林桉走後,林笑還是特意找了段青山一趟。
「學長,我想請你幫個忙,你能不能假裝做我男朋友?」
不管是之前還在學校的時候,又或者是這段在莊園的相處。
林笑一直都覺得,段青山是個很好的人。
所以在提出要求後也沒想過,對方會有拒絕的可能,或者說馬上拒絕。
可幾乎在林笑剛問出口,一向很好說話的段青山就回答道。
「抱歉,學妹,我不能答應假裝你男朋友的要求。」
然後在林笑想說是自己唐突了的時候,他突然上前,輕輕給了林笑一個擁抱。
「因爲我是真的想做你男朋友。笑笑,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聽到這話的林笑不禁錯愕。
段青山又繼續解釋。
「其實早在我們認識的第一眼,我就對你一見鍾情了。只是那個時候你好像有喜歡的人,是林大哥嗎?當初聽說你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林笑沒有否認,又在靜默片刻後從段青山懷裏退出來,臉色抱歉道。
「學長,可是我現在……」
像是猜出林笑想說什麼,段青山寬容地搖了搖頭。
「還接受不了我的心意也沒關係,笑笑,雖然不知道你和林大哥之間發生了什麼,你需要一個男朋友的事我也可以答應,但不是假裝。」
「就算給我一個機會,笑笑,這段時間讓我像一個真正的男朋友那樣照顧你,好嗎?」
看着段青山滿眼都是直白的愛意,就像她從前對林桉那樣,林笑一時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在林笑和段青山剛好有事要出門的時候,林桉開着車出現在了莊園門口。
「去哪,我送你們。」
林桉嘴上說着你們,眼睛卻只看向林笑一個人。
「不……」
就在林笑要開口拒絕的時候,段青山卻反手拉住她,然後對林桉欣然應答。
「好啊!謝謝林大哥。」
說完,他就拉開車門,要領着林笑坐進後排的車座。
卻被旁邊突然伸出的一隻手阻攔。
林桉的視線落到兩人正交握的手上,定定地看了很久才強迫自己挪開。
接着看向面前的段青山,眼神像是能化成刀子。
「怎麼,作爲笑笑的男朋友,你連她不能坐車後排都不知道?」
對這件事確實不知道的段青山,眼裏閃過意外。
「笑笑?抱歉,之前每次出門我還一直都讓你坐後排。」
段青山滿臉歉疚地看向身邊的林笑,後者搖頭。
「是我一直都沒跟你說過,其實現在也快適應了。」
可段青山還是心疼,他從來都知道要強迫自己適應一件原本做不到的事會有多難受。
段青山和林笑一副情深意切的樣子,卻深深刺痛了旁邊林桉的雙眼。
他終於忍不住上前,刻意地從兩人中間穿過繞到駕駛位,接着臉色鐵青道。
「夠了!還走不走?」
副駕駛的車門也被特意敞開着,但在林桉的這句話後,林笑還是選擇跟段青山一起坐到了後排。
16
之後的一路上,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直到踏進林笑和段青山這次出門的目的地。
一場小型的珠寶展。
走在展廳裏,段青山一直都牽着林笑的手。
兩人還時不時會湊到一起,姿態親暱地討論着周圍的展品。
讓同樣跟着進了展廳,一直都不近不遠地走在他們身後的林桉看到後,沿路把拳頭攥得死緊。
到了這個時候,林桉才知道眼看着自己喜歡的人,當面跟別人恩愛是件多痛苦的事。
他想衝上去把林笑從段青山身邊拉開,也想讓她再回到自己身邊。
可看着林笑滿臉笑意明媚的樣子,卻想到他好像已經有很久,都沒見林笑笑得這麼開心過了。
要放棄又不甘心。
趁段青山去上洗手間的時間,林桉沉默着走到林笑面前。
「笑笑,我們談談。」
林笑抬頭,對上的是林桉近乎帶着懇求的眼神。
從十三歲到現在,她還從沒見過林桉什麼時候這麼跟人示弱過。
還有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說實話,到現在爲止,她都還不太明白林桉到底是想幹什麼。
明明當初是林桉自己要把她往外推。
現在他既然已經跟其他人結婚,林笑也決心以後不會再打擾林桉的生活,只當彼此是曾經認識過的陌生人。
可對方卻偏偏還要再來招惹她。
想到昨晚落在身上無數灼燙的吻……林笑眼裏閃過幾絲複雜,到底還是答應了林桉。
感覺林笑對他還是有幾分在乎的林桉,馬上就又提出去外面找個咖啡館坐一坐。
卻被林笑搖頭拒絕。
「去咖啡館太麻煩,何況,學長等下出來看不到我會着急。就在這裏,找個安靜點的角落就好。」
聽到這話的林桉心裏瞬間一痛,他想起手機裏被他悉心留存的聊天記錄。
明明從前只要是和他有關的事,林笑從來都不會覺得麻煩。
知道他腸胃不好,哪怕暴雨天也會往公司送自己親手做的飯菜。
即便從學校回臨江別苑再到林氏集團,光是花在路上坐車的時間都得一個多小時。
到了公司還得被他教訓,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上。
可現在,光是找個地方好好坐下來再談,就能讓林笑覺得麻煩。
都是自己造就的結果,沒資格叫屈的林桉只能默然接受。
他點頭應了聲好。
然後跟林笑面對面地站到了展廳內的一處拐角。
「笑笑,就算你真的不喜歡我了。」
林桉聲音艱澀地看着林笑開口。
「我也不信你會這麼快就愛上別人。」
林笑沉默了幾秒,隨即陳述事實地開口。
「可學長現在確實是我男朋友。」
「不許說這三個字!」
已經對段青山忍耐了很久的林桉瞬間惱怒,他上前攥住林笑的手腕。
「你不是喜歡了我三年?憑什麼跟姓段的才相處十幾天就能在一起!」
「笑笑,跟我回去。我沒有和韓文珊結婚,更沒有在一起過,那些朋友圈和照片都是騙你的。」
可給她造成的傷害卻都是真的。
到現在,林笑都還記得從二樓跳下來的感覺是什麼樣。
還有一次又一次的心痛,那些怎麼也擋不住,竄進耳朵的詆譭跟侮辱。
林笑剛想掙脫林桉對她的束縛。
耳邊突然響起段青山的聲音。
「林桉,你放開她!」
重重的一拳打在顴骨上。
林桉在喫痛後很快對段青山回擊。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管我跟笑笑之間的事!」
被打中嘴角的段青山,在啐了一口血沫後輕笑。
「憑我現在是笑笑的男朋友。」
這已經是林桉今天第二次聽見這句話,心底火氣更甚,他直接一腳踹在了段青山的肚子上。
不斷Ṫûₓ後退的慣性讓段青山砸壞了不遠處的一件展品。
這邊的動靜很快引來展廳保安,還有附近的警察。
因爲兩人都不是德國國籍,在進了慕尼黑的警察局後,也只是被勒令對損壞的展品進行賠償和警告教育。
17
警局門口。
情緒已經冷靜下來的林桉,還想和林笑談他之前沒說完的話。
回過頭,卻看到她正小心翼翼、面帶心疼地攙扶着段青山,然後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過。
林桉攥緊拳頭,一時滿心都是說不出的酸澀。
明明他也被打得渾身是傷,可林笑卻跟看不見一樣。
是真的,已經對他不在乎了嗎?
眼角不受控制地滑下一抹溼意,林桉面露苦澀。
直到前方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林笑突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哥,你回國吧。」
她對林桉開口道。
「我現在已經不在意你有沒有結婚,又或者是跟誰結婚了。」
說完,林笑就扶着段青山徹底從他面前離開。
林桉沉默着在警局門口站了很久,直到天色變得暗沉,才終於帶着滿身傷痛離開。
等在酒店的助理見他不過出門一趟,回來就滿身狼狽,一副被人下重手打過的樣子。
被嚇了一跳。
「林總?您不是去找林小姐的嗎?怎麼再回來就成這樣了?要不要我請醫生過來?」
林桉沒回答,沉默片刻後,他有氣無力地開口。
「收拾東西回國。」
「那林小姐呢?林總,你不帶她一起回去嗎?」
助理不解,按照他對林桉的認知,但凡是自己老闆想要的東西,又或者是要留在身邊的人。
還沒有輕易放手的。
這才見到林小姐多久?都不夠一天,他們林總就決定放手了?
可林桉在說完讓他訂回國的機票後,就一直沒再說話,助理也猜不透林桉的想法。
另一邊,林笑在跟段青山從警局離開後,就直接去了附近的醫院。
身上青紫的痕跡看着嚇人,但其實段青山傷得不重。
可林笑看到後,心裏還是覺得愧疚。
「學長,對不起。」
段青山沒說原不原諒的話,他忍痛輕笑。
「打我的是林桉,你道什麼歉?因爲他是你哥還是?」
被問到的林笑一時說不出話,段青山也看破不說破。
他知道林笑其實放不下林桉,從剛住進莊園的時候就知道了。
即便每天都一副跟他還有卡娜珊相處得很開心的樣子,但房間的燈卻總是亮到半夜。
「笑笑。」
段青山在他趁虛而入的短暫關係裏,最後這樣叫了林笑一次。
他說他對林笑確實是一見鍾情,但比起自己,他更希望林笑能過得幸福快樂。
雖然只有短短半天不到,段青山就已經知道林笑沒可能接受他的喜歡。
「還是那句話,學妹,雖然不知道你和林桉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只要你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有些事既然已經都過去了,就不要再多想。」
林笑明白段青山的意思,但她對林桉雖然放不下,卻也沒有和以前一樣,還想跟對方在一起。
畢竟曾經受到過的傷害無法抹滅。
坐在段青山的病牀邊沉默了很久,她最後還是隻有一句。
「學長,對不起。」
段青山無所謂地笑了笑,又問。
「要給林桉發消息嗎?」
早在警局門口的時候,他就注意到林笑手上雖然扶着他,但心裏更多的是記掛林桉。
段青山順嘴一提,之後見林笑搖頭,也就沒有勉強。
畢竟他雖然希望林笑能夠過得開心、順意,卻還沒大度到能給情敵助攻。
18
而剛回國的林桉,根本來不及養傷。
就被已經退休好幾年的林家老爺子,給直接叫回了老宅。
結實柺杖往他背上狠狠地敲了好幾下,林老爺子才破口大罵:
「亂髮聲明,把婚姻當兒戲說結就結,說不結又不結,集團股價被弄得動盪你又跑國外大半個月都不露面。林桉,我今年七十八了,我都還沒老糊塗你就先糊塗了?!」
之後不等林桉開口爲自己辯駁,林老爺子又唉聲嘆氣着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這些都是爲了笑笑那丫頭,可你從來都沒問過笑笑的想法。」
「一步錯步步錯。林桉吶,你太年輕就掌握了公司權勢,所以從來都只顧自己做決定,當年不肯把陳家父母離世的真相告訴笑笑是這樣,後來明明對那丫頭有感情,卻礙於陳家父母的死因也是這樣,可凡事你總得過問笑笑的意見,纔好分得清孰對孰錯。」
他苦口婆心,從前欣慰於孫子的早慧,現在又覺得心痛。
是不是正因爲林桉在商業上太早顯露鋒芒,才導致現在情路坎坷。
「多餘的話我也不再多說,林桉,我就想知道你現在對笑笑是什麼想法。」
林桉低着頭跪在林老爺子面前,沉默了許久,才聲音艱澀地開口。
「我喜歡笑笑,爺爺,我不能沒有她。」
可事情鬧到眼下這個地步,早就不是林桉能不能沒有林笑的事,而是林笑還願不願意接受他。
對此,林桉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內心才更加覺得痛苦。
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子,林老爺子看着林桉這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雖然對他之前做的糊塗事看不過眼,但還是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點道。
「笑笑她心軟,你想想以前她是怎麼對你的,多努力,總能挽回一二。」
說完,林老爺子又忍不住嘆氣。
老了老了,倒給自己的親孫子當上感情顧問了。
林桉從老宅離開後,因爲林老爺子的話想了很多。
包括從前林笑還總是跟在他身後時,發生的所有事。
林桉也想像那樣去挽回林笑,但現在的重點是,林笑根本就不願意見他。
況且她還有了男朋友,雖然這個男朋友是真是假,林桉至今都覺得有待商榷。
桌上堆疊的文件分毫未動,連續好幾天,他整個人都處於極致的低氣壓。
「林總?」
聽到助理敲門的動靜,更是眼神兇得像要殺人。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
「有有有,有的林總。」
助理連忙點頭,一邊殷勤地朝林桉遞上一份文件。
「我剛收到消息,聽說林小姐最近想在慕尼黑創辦個人工作室。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投資項目,您看呢?」
助理遞到林桉手裏的,是一份已經完整,且針對林笑個人工作室的投資計劃書。
這不是他對自家老闆諂媚,而是自打林桉從慕尼黑回來後,他們這些直屬總裁辦的員工都過得太命苦。
交到林桉面前的文件,要麼只是掃一眼,就把負責人臭罵一頓,還得扣績效。
要麼壓根堆在那,就沒見林桉願意施捨半個眼神搭理的。
這麼搞下去,業內像林氏集團這麼福利待遇好的公司不多,他們可不想公司倒閉,然後被迫跳槽去其他地方領付房租都不夠的工資。
「你讓人盯着林笑了?」
林桉看過這份細緻無缺的計劃書,等再次抬頭,卻對着助理就是這麼一句語氣不善的話。
就在助理以爲自己是馬屁拍在馬腿上時,林桉的臉色又肉眼可見地從陰雨轉晴。
「下不爲例。讓人訂去慕尼黑的機票,這項投資我親自出差談。」
19
林笑想創辦的工作室,是跟她本專業相關的個人珠寶設計。
從來只要跟珠寶有關的生意,就一向都免不了大錢。
但在前期以籌備爲主的經營階段,對於資金投入卻沒有太高要求。
所以當林桉拿着助理準備好的投資計劃書,從國內重新出現在林笑面前時。
她已經落定工作室的地址,開始擺放會用到的辦公用具和裝飾陳設。
突然不小心腳下踩空,林笑直接摔倒在地不說,還崴了腳。
剛好進門的林桉把手裏的計劃書隨便一放,趕緊走過去把林笑抱起。
等把人轉移到旁邊的沙發上後,一邊查看她的傷勢,林桉一邊又氣又惱。
「段青山呢?他不是你男朋友嗎?就讓你一個人在這裏整理工作室?!」
林笑沒有辯解段青山只是出去打包午飯了,也沒跟林桉澄清她和段青山的關係。
只是看着林桉單手握着她的腳腕,一副鄭重到如視珍寶的樣子,莫名有些鼻酸。
但很快,林笑就清醒下來地開口。
「謝謝哥。」
頓了頓,她又道。
「我以爲那天在警局門口,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聽到這話,林桉正輕緩揉捏着她傷處的動作一頓。
在又查看過林笑崴到的腳,確認沒有什麼大問題後,他從單膝跪地的姿勢站起身。
「怎麼,就這麼不想看到我?」
見林笑沒回答,林桉臉上不由閃過幾分受傷,他苦笑着走到一邊,拿過之前隨手放下的計劃書。
「放心,笑笑,這次我來找你是有正事。」
「投資五千萬?」
剛打開第一頁,看到投資計劃書裏標註的金額,林笑就忍不住錯愕。
她並不想接受這筆投資。
但趕在林笑拒絕前,林桉已經率先解釋。
「其實也不算投資,這五千萬是你父母的那筆股權轉化,好歹是叔叔阿姨最後留給你的東西,總不能真的全都白給我吧?」
林笑並不知道當初的那份股權轉讓協議書,早被林桉讓人粉碎後變成了垃圾。
聽他提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好再說出拒絕的話。
況且這五千萬對她的工作室而言確實用處很大。
林笑最終接受了這筆投資。
林桉跟她交接完計劃書的事後,卻沒有離開,而是自然而然地開始幫着整理工作室。
之後又順勢以還要敲定合同細節的理由,和林笑商量也住進卡娜珊的小莊園。
很拙劣的藉口。
可林笑知道,只要是林桉做下的決定,就很難再有改變的可能,索性放任自流。
大不了,就當是身邊多了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這次本來就是奔着挽回林笑來的林桉,卻並不想和她做陌生人。
他會像從前林笑還沒有對他說過喜歡時那樣,每天晚上都親手泡一杯牛奶,送到林笑
的房間。
聽到林笑說從上大學開始,自己就已經沒有了睡前喝牛奶的習慣。
林桉後來便找人弄來了其他能夠助眠的飲品。
林笑不接受,林桉也沒有勉強。
也會每天都跟着林笑去工作室,他不懂設計,就幫着做起整理辦公室的活。
分明是堂堂的林氏集團 CEO,在林笑這裏活得像個私人助理,卻還樂此不疲。
林桉還找人調查了段青山。
20
林老爺子說要顧及林笑的想法。
林桉認可這句話,但卻有他自己的處理方式。
比如說讓人挖出段青山身上存在的問題,然後把它們都披露到林笑面前。
再讓林笑選擇還要不要,跟一個劣跡斑斑的人在一起。
也算是顧及了她的想法。
但跟着到慕尼黑的助理,對段青山的問題折騰幾天都沒查出來,反倒告知了林桉一個意外驚喜。
林笑根本就沒和段青山在一起,但段青山確實喜歡林笑。
「林大哥,今天你也在?不好意思只買了兩份冰飲,要不然把我的給你?」
從前每次段青山來工作室,顧念對方好歹佔了林笑男朋友的名頭。
因爲不希望林笑爲他們難做,林桉都只當沒有聽出段青山的有意挑釁。
可現在,知道當初林笑在他質問時,之所以沒有否認跟段青山的戀愛關係。
多半也是林笑想告訴他,自己真的不會再回國打擾他的生活。
所以眼下見段青山一副假模假樣的做派,林桉半點都沒跟他客氣。
順勢就從對方手裏把冷飲接了過來,並回敬段青山。
「那就謝謝笑笑的學長了。」
大概是還記着當初在展廳時,林桉最後下狠勁的那一腳,又或者是單純不想讓情敵好過。
表面素來斯文正經的段青山,自從在林笑那知道林桉給她的工作室投了一大筆錢。
還因爲後續合同的事,要留在慕尼黑,住到他外婆的家裏後。
每次碰上林桉,都要明裏暗裏的使點壞,甚至故意當着林桉的面對林笑表露親近。
而林桉也不知道爲什麼。
分明兩人頭一次見面的時候,連他給林笑夾個菜都能用想捅他一刀的眼神盯過來。
不過回國幾天又出現,卻變得忍耐力十足。
直到今天,才讓段青山爲自己猝不及防地喫了個啞巴虧,覺得意外。
然後在林笑見狀,要把自己手裏剛插上吸管的冷飲也讓給段青山時。
他順其自然地搭住了林笑的手推拒,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不用,本來就是特意買來帶給你喝的。」
「可是……」
對段青山辛苦一趟,自己卻什麼都沒能喝上,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林笑想說點什麼。
對面拿着冷飲的林桉,看他們兩個的手交疊在一起,才幾秒就已經覺得握了很久。
瞬間臉色黑沉。
林桉把手裏的冷飲往桌上一放,站起來看向段青山。
語氣還算冷靜。
「出去聊聊?」
隨着林桉的話音落下,段青山還沒有反應,倒是邊上的林笑。
「哥?」
抬眼神色不解且不贊同。
本來就和林桉在一起生活過七八年。
因此雖說剛開始打算把林桉當陌生人,但這段時間卻對林桉屢次主動示好的親近,不自覺慢慢解鎖了部分心理防線。
還覺得林桉和段青山相處得還算平和的林笑,不知道兩人突然這又是怎麼了。
「好啊,林大哥。」
段青山倒是應得很爽快,在起身跟着林桉從工作室出去前。
還給了林笑一個放心的眼神。
這場面落到林桉眼裏,倒顯得他是什麼洪水猛獸,段青山跟他出去一趟就會丟掉半條命。
讓林桉兩手不自覺捏緊,心裏既覺得憋悶又不是滋味。
但憋悶的火氣自然不會撒到林笑身上。
走到工作室外,在林笑面前還有所剋制的林桉。
這會兒對着段青山耐性全無,冷聲警告。
「你應該知道笑笑只是把你當學長。」
聽到這話的段青山沉吟片刻,故意裝不懂。
「林大哥,你說什麼呢?我難道不都已經是笑笑的男朋友了嗎?」
林桉冷笑。
「纔跟笑笑做了一回戲,就讓你演進去了?」
聽到這話的段青山瞬間明瞭。
就說林桉今天怎麼對他的態度又變了,原來是知道他跟林笑沒有戀愛關係了啊。
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雖然之前只是演戲,但林大哥放心,我還是有信心真的追到笑笑的。」
段青山故意對林桉說着嗆人的話。
被噎到的林桉剛想發作,就看到林笑也從工作室走了出來。
21
從工作室成立到目前爲止,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林笑原來的設想是,就算前期不會有理想化的收入。
能通過線上先接點小單,維持工作室的正常運轉,不會有太大虧損就覺得很好了。
但沒想到,這麼快就會有大生意上門。
「三十萬的設計稿酬,後續投入規模化生產,還能有 1%的長期分紅。」
三十萬不多,甚至還沒有林笑從前在國內買一個包的花銷大。
但這是她在開辦個人工作室後,接到的第一個酬勞以十萬爲單位的單子。
難免對此會以更爲重視的態度看待。
「客戶說希望我能今天就去他們公司,現場進行詳談。」
林笑的語氣裏難掩雀躍。
林桉卻想到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玩設計的都多如牛毛,可能在短期內展露頭角的卻少。
雖然林笑的設計能力毋庸置疑,但誰會把三十萬還有後續分紅的單子,給一個成立纔不到一個月的工作室做?
更別提對方找林笑還找得這麼急。
沒少在商場經歷過爾虞我詐的林桉,在稍作沉思後,對林笑商量道。
「可他們找得太急了,我送你過去,萬一有情況好有個照應。」
林笑想了想,覺得林桉說的也有道理,便沒有拒絕。
慢了一步說話的段青山也想一起,但卡娜珊突然打電話,讓他回小莊園一趟。
而出乎意料的,到了想跟林笑談合作的那家公司後。
項目負責人的態度很誠摯,甚至已經準備好要簽署的合同。
不知道是覺得林笑肯定會答應和他們合作,還是想提前有備無患。
林桉在仔細翻閱了合同內容後,發現也都是些中規中矩的條款。
像是看出林桉對他們公司的不放心,負責人還特意解釋。
之所以會找到林笑合作這個項目,都是因爲他們老闆在 INS 上刷到了她的設計作品。
這個理由倒挺像一回事,但林桉還是多留了個心眼。
「能不能讓我們把合同先帶回去,對合作的事可能還得再仔細考慮考慮。」
負責人稍微猶豫了片刻,然後點頭。
「可以,但是希望貴工作室能儘快給我們答覆。」
後來直到再走出這家公司,一直跟負責人溝通的都是林桉。
那股運籌帷幄的架勢,讓林笑覺得她好像又回到了還在讀高中的時候。
那會兒林桉已經在公司任職,大概是每天開會開得太多。
連到學校給林笑開個家長會,身上都帶着點好像是要上談判桌的意味。
心無雜念地想起那些過往,讓林笑忍不住笑出聲。
旁邊正開車的林桉有些奇怪地一眼看過來。
「怎麼了?」
「沒有,就是……」
林笑剛想說就是想起高中時,他以前去給自己開家長會那時候的事。
卻見林桉看着她的方向突然瞳孔睜大,同時手裏猛打方向盤。
「笑笑,小心!」
22
坐在手術室外,林笑身上沾着血的衣裙還沒有換。
而一門之隔,躺在手術室裏的林桉已經被搶救了兩個小時。
收到他們出車禍的消息就立馬趕過來的段青山,看着林笑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想安慰她這只是一場意外。
但只要一想到林桉和林笑分明同在一輛車裏。
當醉駕的司機開着車衝過來時,最先朝向的還是林笑所在的副駕駛。
也不知道當時的林桉是怎麼做到的,最後讓自己進了手術室被搶救,而林笑卻能毫髮無傷。
所以話到嘴邊,段青山拍了拍林笑的肩膀改口道:
「學妹,別想太多,他會沒事的。」
林桉沒應聲,只是看着手術室的方向,眼眶發紅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她對林桉曾經有過喜歡,也有過恨。
卻還是第一次因爲他從心裏生出害怕。
林笑想起在那輛中小型卡車全速衝過來時,林桉拼命把她護住的樣子。
甚至林桉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
「笑笑,別怕。」
林笑就不敢想,要是林桉真的搶救不回來了,她親手害死了把她養大的人,該怎麼辦。
心裏難受得喘不過氣,可林笑的身體反應,卻讓她只是像木頭一樣的呆坐在原地。
直到耳邊突然響起林老爺子的聲音。
「笑笑,不怕,爺爺來了。」
一隻蒼老的手落到林笑頭頂。
在林桉出事後,被送到醫院的第一時間,就有人通知了林桉的助理。
接着助理就把電話打給了國內的林老爺子。
這種事本來不應該立馬拿去刺激老人家,但除了林老爺子,林桉也沒有其他的長輩親屬。
因爲孫子的事被刺激,又坐了許久的飛機,林老爺子現在的狀態其實不怎麼好。
但一到醫院看見林笑的模樣,不由心生可憐的老人卻還是強打起精神。
「爺爺?」
林笑恍惚抬頭。
在看到那張熟悉慈愛的臉後,她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出聲。
「爺爺,對不起,是我害了我哥!」
林老爺子沒作聲。
等林笑哭夠了,他纔再次開口道。
「笑笑乖,小桉他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了,現在在重症監護室。」
「是啊,醫生說運氣還算好,雖然斷了骨頭又內出血但沒傷到太多別的地方,只要林桉在規定時間內能醒就沒事了。」
邊上的段青山也應聲附和。
其實林笑待在醫院的這段時間,段青山一直都陪在她身邊。
卻不知道林笑是不是驚嚇過度,後來林桉搶救成功,被醫院從手術室轉到重症監護室。
這個消息,段青山當時就跟林笑說了。
可林笑卻像聽不見他說話一樣,還是隻眼也不眨的看着手術室的方向。
從前段青山只覺得林笑對林桉放不下,卻沒想到能重視到這個地步。
雖然林笑的失魂落魄裏,可能還有林桉是不顧自己死活把她救下的成分。
然後在段青山考慮,要不要乾脆讓醫生給林笑開鎮定劑的時候,林老爺子來了。
林老爺子讓林笑先回去洗個澡換套衣服,休息休息,再來醫院等林桉清醒。
林笑剛開始不願意,直到林老爺子又說,林桉要是醒了看到她這樣肯定會擔心。
她才勉強點頭。
但沒有休息,只是洗過澡又換下身上的衣服,林笑就趕回了醫院。
23
隔着重症監護室的玻璃,林笑看着裏面身上插滿各種儀器的林桉。
忍不住眼睛發溼的,又和林老爺子道歉。
「爺爺,對不起,如果不是我,我哥也不會變成這樣。」
林老爺子嘆了口氣,卻說起另一個話題。
「笑笑,你現在對小桉,心裏還有曾經的那份喜歡嗎?」
像只是單純的一問,委婉也直白。
林笑卻意外於林老爺子怎麼會知道,她對林桉有超出兄妹之間的感情。
以前爲了追求林桉,她其實做過挺多出格的事,卻沒有一件是值得傳到林老爺子耳邊去的。
見林笑沒有回答,林老爺子拄着柺杖朝她走近幾步。
「對小桉豁出命救你的事,笑笑,你不用覺得愧疚和自責,畢竟他一直認爲這算他欠你的。」
對林老爺子又跳轉回去的話,林笑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
「爺爺,爲什麼……說哥覺得他欠我?」
林老爺子看了林笑一眼,又把視線落向重症監護室裏的林桉身上。
「因爲八年前你親生父母的死,林桉的父母在其中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林笑十三歲那年的真相,那些林桉一直想讓林笑知道,又害怕她真的知道的過去。
在今天,都由林老爺子,開誠佈公的告訴給了林笑。
也讓她才知道,過去林桉一次次的拒絕,並不是介意他們在外的關係,更不是對她沒有同樣的喜歡。
而是心裏揹負着兩代人對她的愧疚。
聽完這一切的林笑,一時陷入沉默。
旁邊的林老爺子又繼續道。
「笑笑,我問你對小按還有沒有那份感情。也不是想讓你看在他捨命救了你一回的份上,放下這些,包括他曾經帶給你的傷害,讓你再選擇和小桉在一起。」
「爺爺只是覺得,這一切都應該讓你知道,至於還能不能接受小桉。」
已經一整天都沒休息好的林老爺子,咳嗽了兩聲。
「笑笑,你有自己選擇的權力。」
說完,林老爺子就轉身先從林桉的重症監護室外離開。
還停留在原地的林笑,抬手觸及面前防護性良好的玻璃,心情複雜。
如果是在十三歲那年,就知道其實自己親生父母的死,林父林母要佔了很大一部分責任。
就算不會恨林桉,林笑也可以肯定自己後來不會喜歡上林桉。
而現在才知道當初真相的她,對林桉不好說恨也不好說喜歡。
說恨,林桉的父母最終也沒能在當初的事故里活下來,林桉還養了她八年。
說喜歡,可林桉僅憑藉個人意願,就能一次次的把她往外推。
林笑可以確定自己還在意林桉,那林桉呢?
就算她現在還願意接受,對方跟她遲來表露的感情。
那會不會在以後的某一天,林桉還是會像從前那樣。
自以爲的覺得是爲了她好,就做出不顧及她想法的決定?
對於這個問題,現在的林笑還沒有答案。
她站在原地隔着玻璃看了林桉很久後,轉身離開了醫院。
24
林桉在重症監護室躺了兩個星期。
被轉移到普通病房後,能開口說話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林笑的情況怎麼樣。
坐在病牀邊的林老爺子垮着臉沒說話。
來幫忙照顧林桉的助理,見老爺子沒開口,也只顧埋頭做自己的事。
林桉見狀還以爲是出了大問題,表情頓時變得慌張。
甚至不顧自己身上還沒恢復的傷,就要從病牀上爬起來去找人。
直到林老爺子把手裏的柺杖往地上一敲,剛想教訓林桉幾句。
又見自己這個過去身強體壯的孫子,眼下實在一副風吹就倒的病弱樣。
忍了忍,還是儘量語氣溫和道。
「放心吧,笑笑被你護的頭髮絲都沒有少一根,倒是可憐可憐你爺爺我,一大把年紀還得爲了你國內國外的飛!」
聽到這話,林桉察覺林老爺子的臉色確實不像他還在國內時,見到的那麼有精神氣。
心裏不免覺得愧疚。
又想到自己在那場車禍護住了林笑,心裏同時鬆了口氣。
但見病牀邊沒有林笑的身影,林老爺子又剛好在這個時候嘆着氣開口。
「當年的事,總不能一直都瞞着笑笑,所以在你還昏迷的時候,我都替你說了。」
「小桉,你不會怪爺爺吧?」
難怪連他醒了,林笑都沒有來看他一眼。
原來是已經知道了八年前,讓陳林兩家父母雙亡的那場車禍的真相。
虧他還想着要再見到林笑。
恐怕林笑因爲知道了那些事,都已經徹底不想見他了吧?
林桉不禁在心裏自嘲。
但並沒有要怪林老爺子的意思,左右那些事,林笑早晚都會有知道真相的一天。
林老爺子既然已經說了,反而讓林桉有種心裏一塊石頭落地的感覺。
只是他跟林笑之間,從林老爺子說出真相後的那天開始,應該就算是徹底完了。
可惜他還沒能好好的,當面從林笑的生活裏告別。
剛剛還恢復點活力的人,突然又是一副了無生機的樣子。
林老爺子只以爲林桉這是精神不濟,纔剛醒就困。
便對他囑咐道。
「困了就好好休息,醫生說你這傷至少也還得在這躺半個月的病牀。」
說完,林老爺子就招呼助理跟他一塊離開病房,一副不打擾林桉休息的樣子。
林桉也確實覺得困了,不知不覺就閉上眼,再睜開是因爲感覺嘴裏幹得厲害。
牀頭櫃的杯子裏備着水。
林桉見這會兒病房沒人,就想自己坐起來拿着喝。
結果剛一動,就因爲扯到胸前的傷口,疼得兩眼發黑。
還沒等緩過勁繼續動作,下一秒,裝水的杯子就送到了嘴邊。
林桉就着對方的手喝過兩口,再抬眼,發現是林笑。
「笑……笑笑?」
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受寵若驚。
林桉道。
「笑笑,你怎麼會來這裏?」
反而惹得林笑奇怪。
「我每天都會來,爺爺沒有跟你說嗎?」
一句話讓林桉更加驚喜。
所以在知道當年的那些事後,林笑並沒有因此不想再見他?
但又怕是自作多情,林桉揣着緊張的對林笑開口。
「爺爺說當年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以爲你不會再想見害得你父母的人的兒子。」
那天從醫院離開後,林笑確實有過以後都不再見林桉的打算。
卻不是爲了當年車禍的真相,而是想即便再糾纏,她和林桉也不一定會有未來。
但那天她回到小莊園,頭髮斑白的老人像是看出了林笑的困境。
拉着她的手,卡娜珊只說了一句話。
「未來總是不確定,我們能做的只有嘗試。」
於是林笑想,既然對林桉放不下,那就再給他們之間一次嘗試的機會。
ƭù⁷所以在林桉的小心和緊張裏,林笑語氣平靜。
但一如從前每一次林桉表明心意時的堅定。
她說。
「林桉,我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去面對未來的不確定。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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