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愛有保質期

高考結束後。
全校女生都去找各自暗戀的男生送出了房卡。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我會邀請陳墨淵時。
我卻買了離開這裏的機票。
那晚,陳墨淵開着邁巴赫,連闖了十三個紅燈都沒能將我攔下。
只因我下定決心徹底離開他。
我這一走,便與他生生世世不復相見。
所有人都知道,我試探過男人三次。
第一次,我在暗巷裏把他撿回家。
他不耐煩地推開我擦拭的手。
第二次,我趁他睡着,偷偷親了他的睫毛。
他訓斥了我三個小時,還被警告不準再碰他。
第三次,我半夜穿着蕾絲小衣鑽進他的被窩。
卻意外聽到他和朋友的談話。
「恭喜你終於把老婆盼回來了,準備什麼時候和她把親給定了?」
「下個月,等她回國。」
他的聲音很輕,卻如同利箭將我的心刺成了篩子。
我這才知道。
他要的人從來不是我,而是他心裏的青梅。
於是我不再強求,主動離開。
1
「婉魚,你確定不繼續家教了嗎?你明明做得那麼好……」
聽到電話裏惋惜的聲音,我垂眸輕嘆,「嗯,我想好了。」
「是不是墨淵他惹你不開心了?有其他顧慮你也可以和阿姨說,我都儘量幫你解決,再好好考慮考慮吧。」
儘管陳阿姨極力挽留,我卻心意已決。
「他很聰明,適應能力也強,相信沒有我也一樣可以學得出色。」
「既然阿姨你沒有意見,教完這個月我就離開,麻煩您了。」
電話掛斷後,我呆呆望着鏡子裏憔悴的臉,一陣苦笑。
高中三年,在別墅裏也生活了三年。
收拾起來簡單,除了少部分物品,其他沒什麼屬於自己。
望着行李箱裏和他的合影,我眼前一陣恍惚,過去的記憶湧上心頭。
我出身寒微,在一座不起眼的農村長大。
父母在外地打工,留我和奶奶生活在這裏。
三年前,我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入上城最好的高中。
也是在那年,奶奶去世,我賣掉老家的房子,一個人居住在出租屋。
陰差陽錯下,和豪門千金陳池念成了閨蜜。
她很漂亮,落落大方,是名門望族捧在手心裏的公主。
第一次去她家別墅,我見到了她的哥哥陳墨淵。
他也是今年新生ťű̂₇,和我同一個高中。
一見鍾情,我心臟跳得厲害。
可自知身份差距,所以我將之深埋心底,從不與誰提起。
可潛移默化之下,我開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他。
因爲陳家安排,陳池念去了其他城市,我也沒了去他家偷偷窺視的理由。
思念的種子生根發芽,愈演愈烈。
班級門口的偷窺,體育課上的注視,還有課堂上的心不在焉……
直到那天,陳墨淵滿身傷口,癱軟在巷子裏。
我揹着比身體還要重的他,一步步踉蹌回到出租屋。
頭一次見他如此悽慘。
我小心翼翼處理傷口,沒忍住哭了出來。
他沒醒,只有脣角微微抽動。
燈亮到後半夜,迷迷糊糊之間,我枕着他的手臂睡到天亮。
他直勾勾地望着我,漆黑的眸子吞掉所有光,空洞又神祕。
見我慌張起身,他甩了甩失去知覺的胳膊,看向四周,「這是你家?」
我急忙點頭,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
他的目光卻又一次凝聚在我臉上,語出驚人。
「你暗戀我?」
我瞪大眼睛,下意識想搖頭,他卻沒給我機會。
「每次下課,你都會裝作從我們班門口路過,和我打招呼。」
「每一次來我家做客,你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溜進我房間。」
「妹妹說,在你的桌子上看到寫我名字的卡片……」
他用清冷的聲線說出這段令人臉紅的話。
甚至不忘在最後反問,「告訴我,這不是暗戀是什麼?」
一字一句,彷彿世間最鋒利的刀,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有心反駁,卻羞澀得面紅耳赤。
「昨晚,你好像還哭了……」
「別說了,我承認好了吧!」
四周陷入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遞來一張卡,聲音複雜又沙啞。
「裏面的錢算我對你的感謝,可是很抱歉,我的心裏已經住人了。」
我怔怔望着那張銀白色卡片,憂傷在心裏盤旋縈繞。
「她叫沈風眠。」
哪怕只是談起名字,他眼裏的溫柔都快要溢出來。
沈風眠,是他的心上人。
也是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因爲疾病,沈風眠出國尋找名醫,可回眸時一句「等我」,卻讓他甘心寂寞,一等就是三年。
都說豪門盡是薄情人,當世卻出了個多情種。
唏噓間,他已經踉蹌走到門口。
「等等。」
我鼓起勇氣,看向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給我個機會,讓我陪在你身邊。」
「如果有天她回來了,或是你討厭我,我會主動離開……」
他愣住了,眉頭第一次蹙起。
我侷促不安地現在原地,像是等了一個世紀。
「我缺個人輔導功課,來不來隨你。」
「先別走,你的銀行卡忘記拿了!」
「不要了,給你當工資。」
那天后,我成了他的私人家教,美其名曰家教,不如說是貼身保姆。
在陳池唸的求情下,我住進了陳阿姨爲他專門買的別墅。
除了上課,其餘所有時間都在別墅度過。
沒有表白,也沒有官宣,甚至算不上正牌女友。
可我依舊沉浸其中,心滿意足。
直到我生日那天,我滿懷期待坐在餐桌旁,等他出現。
他卻整夜未歸,電話也不接。
我擔心得要死,瘋了一樣跑出去尋找。
卻在廣場中央,見到了將沈風眠緊緊擁進懷裏的陳墨淵。
下一秒,燦爛的煙花在半空綻放,美不勝收。
我身體一顫,彷彿在一瞬間被抽乾了所有力氣。
那真的是他嗎?
會不會,只是長得像。
我不甘心,鬼使神差撥通了他的電話。
這次竟然通了。
電話裏,沈風眠甜甜的嗓音響起。
「你好,請問哪位?」
我緊咬嘴脣,苦澀地開口,「我……找陳墨淵。」
視線裏,陳墨淵接過電話,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號碼便按下掛斷鍵。
掛斷前,他疏遠冷淡的聲音還是鑽進耳朵裏。
「不認識,不用理會。」
他們牽着手朝這邊走來,我卻慌了神,像見不得光的小三般跑開。
感情裏的孤注一擲,我賭輸了。
也該離開了。
東西還沒收拾好,陳墨淵已經推門而入。
他臉上的表情格外舒展,嘴角似乎還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愉悅。
見到桌子上已經涼透的菜,還有那份生日蛋糕時,他神色微滯,這纔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快樂。」
我嗯了一聲,繼續收拾行李。
他也沒想解釋,瞥了眼打開的行李箱,「一個人回租屋住,注意安全。」
「放心,又不是沒住過。」
他沉默了半晌,又自顧自解釋。
「我也是爲妹妹考慮,真出了什麼事,陳池念會傷心的。」
我沒接話,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氣氛陷入壓抑的沉默。
他忽然走過來,坐在餐桌旁,「這麼一桌菜扔了可惜,一起喫吧。」
他喜歡喫的菜,我都認真去學,只爲了能在他想喫的時候說一句我會做。
若不是脫掉了外套,我甚至不會注意到,他此刻穿的那件粉色卡通風襯衫。
很難想象,一個平時孤傲到多一個字都不願說的高冷少爺,會突然走可愛路線。
或許是注意到了我喫驚的表情,他隨口解釋一句:
「風眠貪玩把衣服弄溼了,我怕她着涼,就把我的給了她。」
這是他回來後,第一次主動說起沈風眠。
我微抿嘴脣,望着他眼裏閃爍的柔光,沉默了好久。
「恭喜你,守得雲開見月明。」
陳墨淵詫異地抬頭,聲線複雜難測,「你在祝福我?」
我重重點頭,擠出一抹儘量燦爛的笑,「我說過,不會給你添麻煩。」
「夠了。」
他忽然皺眉,生冷打斷我,「喫完,我送你回去。」
我沒再繼續說下去,低頭扒拉碗裏的飯。
他拖着我的行李往外走,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沈風眠說想看電影,今晚首映,錯過就沒有感覺了。
陳墨淵手臂微僵,下意識想要放下行李箱,可回頭掃了我一眼,目光裏多了些遲疑。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主動接過行李,「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輕輕點頭,低聲說了句注意安全,便快步離開。
我拖着行李箱,艱難地往前挪動。
雨,開始下了。
別墅區地處偏遠,半天也看不見一輛出租車。
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砸在身上,前方的視線都蒙上一層淡淡的水霧。
沒走幾步,一輛轎車從身後飛速駛來,發現時只有幾步之遙。
慌亂中,我拼命躲閃,被堅硬的石頭劃破了膝蓋。
「媽的,不長眼睛啊!」
轎車裏的人罵罵咧咧,猛踩油門揚長而去。
冰涼的水泥路面,雨水將血液暈開,染紅了一大片。
點點水珠落在傷口,尖銳的刺痛感讓我渾身顫抖。
有時候,人的崩潰只在一瞬間。
我拖着疲憊的身軀,走了兩個小時,到家時天已經矇矇亮。
打開手機,發現陳墨淵在兩小時前發了條朋友圈。
圖片裏,沈風眠手捧鮮花,笑容燦爛,緊靠他寬厚的胸膛,並在下面配文:
「愛我的人有很多,可我只要你。」
我呆呆盯着那條朋友圈看了很久,直到傷口又開始流血的刺痛將我驚醒。
這是官宣,也是警告。
這場罕見的大雨,把我心中肆意生長了三年的愛,徹底澆滅。
陳墨淵,我會聽話離開。
2
次日一早,我按照約定去了別墅。
我裝作什麼也沒發生,捧着今天要複習的課本,去敲門。
門沒關緊,只是輕輕觸碰便開了條縫。
映入眼簾的背影,長髮披肩,姿態婀娜。
沈風眠慵懶地躺在牀邊,頭枕他的大腿,語氣略帶委屈,「你瞧,爲了給你做早餐,開水把我燙傷了……」
向來嫌麻煩的陳墨淵嘴角微微上揚,修長的手指輕輕朝傷口塗抹藥膏。
似水的眼眸專注又溫柔,彷彿眼前是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四目相對,濃情蜜意幾乎要溢出來。
「小笨蛋,都說了我來做,你就是不聽。」
「你又不是超人,昨晚揹着我走了一路,已經很累了。」
沈風眠微微仰頭,嬌豔欲滴的紅脣輕啓,「只要是爲你,哪怕受傷我也願意。」
他無奈搖頭,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尖,眼底的寵溺卻掩飾不住,「你還和從前一樣,調皮任性。」
她卻眼眸微彎,笑成了月牙,「你不也沒變,還是那麼愛我……」
兩人的纏綿讓我身體一僵,臉上的血色一點點消褪。
苦澀,在口腔裏迴盪蔓延。
我像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異類,闖入了不屬於我的領地。
可本着盡職盡責的態度,我還是硬着頭皮敲了敲門。
「陳墨淵,該學習了。」
聞言,陳墨淵身體微滯,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些不自然。
「我這就過去……」
話還沒說完,沈風眠卻翻身,直接將他壓在身下,吐氣幽蘭,嗔怨裏夾雜一抹撒嬌:
「週末不就是休息時間嘛,我還沒和你待夠……」
望着沈風眠委屈巴巴的可憐模樣,他心都快碎了。
「去書房等着,我一會兒就來。」
眼看着一模近在咫尺,他卻連最基礎的知識都不牢固。
如果一模成績不理想,我甚至沒法和陳阿姨交代。
想到這裏,我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很快就是非常重要的高考第一次模擬考,可以檢測知識水平,而且陳阿姨特意叮囑……」
沈風眠扭頭瞪了我一眼,神色充斥厭惡,再一次打斷,「你煩不煩啊,讓你滾出去聽不見嗎?」
視沈風眠如命的陳墨淵立刻沉下臉,用教訓的口吻呵斥。
「她的話就是我的話,讓你滾,就趕緊滾!」
我點了點頭,心臟像被拳頭狠狠錘了一拳,痛得厲害。
陳家少爺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這個母親ťù⁹怕得要命。
只要是陳阿姨的要求,他不敢不答應。
可如今爲了一個女人,哪怕我搬出陳阿姨,對他也不起作用。
沈風眠,在他心裏就那麼重要麼。
他口裏說着一會,我卻等了三個小時。
直到太陽高照,他才摟着沈風眠,施施然走進書房。
我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準備先帶他回顧上週的知識點,沈風眠卻毫無徵兆給了我一巴掌。
啪!
清脆的聲音在書房迴盪。
不只是我,陳墨淵都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眉毛微擰,「沈風眠,你這是做什麼?」
後者氣得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委屈,「我感冒了本來就怕冷,她還將空調溫度開那麼低,這不是故意和我作對嗎!?」
「只不過隨口說了你一句,你就開始報復我……」
聞言,陳墨淵面無表情看向我,「她做得沒錯,趕緊給風眠道歉。」
沈風眠這一巴掌力道十足,鮮紅的巴掌印在我臉上浮現。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脣角被牙齒咬破,腥甜在口腔裏瀰漫。
「我們可以繼續了嗎?」
沈風眠得意地昂起下巴,彷彿女主人般下達命令。
兩小時後,我講到口乾舌燥,下意識去拿桌邊的玻璃水杯。
沈風眠卻突然伸腿將我絆倒,身體不受控制向前栽倒。
玻璃應聲而碎,滾燙的開水濺了我滿身。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碎的!」
灼熱的痛感讓我渾身顫抖,卻不得不咬牙撿拾玻璃碎片。
陳墨淵神色微凝,欲起身幫我,沈風眠卻順勢抱住他,語氣甜膩,「今天就到這裏好不好,我有點餓了。」
陳墨淵向來對沈風眠言聽計從,看向我的目光也收回,輕輕一笑,「好。」
別墅裏有傭人,他卻只喜歡我做的菜。
精心烹製了五個菜,我累得氣喘吁吁。
端上桌時,面前卻只有戲謔的沈風眠。
她慢條斯理夾起一塊牛肉,卻在入口瞬間臉色驟變,端起盤子就向我砸過來。
厚實的盤子重重磕在額頭上,四分五裂的碎片劃過臉頰,鮮血染紅了整張臉。
我仰面摔在地上,痛得身軀蜷縮成一團,低聲哀嚎。
可沈風眠依舊面色猙獰,將剩餘所有裝菜的盤子端起,用力往我身上砸。
滾燙的菜湯將全身淋個遍,鮮血從遍佈的傷口湧出,流了滿地。
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我只能依靠本能護住頭部,任由雨點般的攻擊落下。
保姆們膽戰心驚往後退,甚至沒人敢開口阻止。
很快,陳墨淵從洗手間出來,望向躺在血泊中央的我,目光冰冷。
「你們就不能消停點嗎?」
聞言,沈風眠眼眶泛起一層薄紅,無力地癱瘓在地,「我對香菜過敏,她卻私自往所有菜裏都加了香菜,我現在好難受……」
下一秒,陳墨淵眼底浮現抹戾氣,聲音冷漠,「先前還虛情假意祝福我,你倒是裝到底啊!」
「她到底哪裏不如你意,非要處處和她作對!?」
我身體抖如篩糠,有心想要解釋,卻連抬起手臂都困難。
「你太讓我失望了。」
「想讓別人對你好,先學學怎麼做人吧。」
3
他沒再停留,攬過沈風眠的腰肢離開。
我望着空蕩蕩的大廳,淚水不爭氣落下。
直到陳墨淵消失後,保姆們纔敢湊過來幫我包紮傷口,眼底都帶着無奈和同情。
「沈小姐事先也沒說自己忌口啊,這種事怎麼能怨別人呢。」
「反正我是不喜歡她,天天把我們當奴隸使喚,喫個櫻桃也要喂,像誰欠她錢一樣。」
「小點聲,別被聽見了,人家是少爺眼前的寶貝,可罵不得……」
我低着頭,感覺胸口悶悶的。
道理和沈風眠之間,他從來不會猶豫一秒。
只要能讓沈風眠開心,他就會努力去做,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嘆息一聲,等到傷口不再流血時,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
可不過剛剛把鑰匙伸向鎖孔,陳墨淵打來電話。
「買點感冒藥,送到市中心電影院。」
我不敢停留,連家門都沒進便直奔電影院。
全市最頂級的電影院,因爲沈風眠一句想看,被陳墨淵包了場。
愛情片柔和的色彩下,沈風眠躺在他懷裏,笑得格外甜蜜。
若不是黑暗的環境突然亮了一瞬,陳墨淵甚至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傷口。
「你的傷……怎麼這麼嚴重?」
他愣住了,眼底的光澤漸漸凝重。
「我帶你去醫院吧。」
我搖了搖頭,聲音低沉,「陳少爺沒別的事,我就先離開了。」
「生氣了?」
他語氣舒緩,聲音也溫柔下來。
「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可她畢竟身體難受,有點脾氣很正常。」
「你比她大,陳池念也一直把你當家人看待,作爲就要姐姐大度一點……」
我沒法接受他荒唐的解釋,與其在這裏飽受折磨,不如離開。
「算了吧,我已經和陳阿姨說了,這個月結束……」
沈風眠急切地呼喊響起,後者瞬間沒了蹤影,只匆匆塞過來一張卡。
「裏面的餘額當做你的補償,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對自己好點。」
我抓住手心裏的卡片,卻感覺彷彿又萬斤重。
還能說什麼?
只能默默離開,沒別的選擇。
臨走前,兩人甜膩的對話不受控制鑽進耳朵。
「墨淵,我不想看你和她走太近。」
「不過是安慰她兩句而已,你別當真,真氣跑了誰給咱當狗使喚呢。」
我腳步微頓,諷刺地笑了笑。
原來,在他心裏我和狗差不多。
不對,也許比狗更聽話。
此後的一天,他都沒有聯繫過我,朋友圈卻更新得很頻繁。
一張張浪漫的照片,表達兩人的愛情有多麼美好。
直到週一放學,他叫住了留下來打掃衛生的我。
走廊裏,路過的女生紛紛投來羨慕的眼光,似乎打心眼裏已經把我當成陳墨淵的心愛女友。
我沒說話,抬眼盯着走來的陳墨淵。
「還在生氣?」
他溫和一笑,手臂抬起,想要給我整理衣領。
我下意識躲開的動作讓他表情一僵,卻也沒有在意,「今晚有場宴會,你隨我一起參加。」
沒給我說話的機會,他自顧自呢喃,「一來是把我的圈子介紹給風眠,二來也是想替她接風洗塵。」
「就這些,到時候我會去接你。」
他說完就匆匆離開,從始至終沒有問過我是否願意。
就好像,我是他完成任務的機器,眼裏只能有服從二字。
傍晚,除了同學,幾乎所有豪門少爺都親臨晚宴。
沒辦法,陳家二字的含金量,任何家族都無法忽視。
沈風眠一身潔白花裙,精緻的容顏與長裙交相輝映,襯托得聖潔莊嚴。
而我連衣服都沒換,站在門口對每一位客人說歡迎光臨。
陳墨淵挽過她的手臂,笑得溫和淡然。
「今日請諸位朋友共聚晚宴,也是想爲大家介紹我的摯愛。」
幾句歡迎詞後,無數人舉杯祝賀,吹捧的話鋪天蓋地。
直到有人想起我的存在,笑着開口,「我記得之前你身邊一直有個舔狗,唯命是從的樣子看起來就可笑,該不會已經被你甩了吧?」
衆目睽睽下,陳墨淵笑得淡然。
「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不用在意。」
4
沈風眠愈發得意了,捏住裙角,邁着輕快的步伐當衆走到我身邊。
在我迷茫的目光裏,她勾住我的衣領往臺上拽,臉上的笑容嫣然。
「大家感興趣的舔狗,就在眼前。」
「實際上,她不過是我家僱的保姆,對男主人有好感在所難免,畢竟我男友是如此優秀。」
臺下也有我認識的同學,她卻不分青紅皁白把我丟在臺上羞辱。
我羞紅了臉,低下頭不敢看任何人。
直到陳墨淵擺了擺手,我才灰溜溜走下臺。
可下一秒,沈風眠不屑地叫住了我。
「我讓你走了嗎?」
我面無表情,平淡陳述,「陳墨淵給我的任務,是看門。」
她沒想到我竟然敢頂嘴,眼睛微眯,臉色驟然冷下來。
「我鞋子髒了,趴地上幫我擦一下鞋吧。」
趴這個字,她說的很重,滿含挑釁和刁難。
她以爲我不敢再拒絕,卻沒想到我看也沒看,扭頭就往外走。
她臉色徹底黑下來,正好被陳墨淵注意到。
「怎麼不高興了?」
沈風眠委屈地撅嘴,「我穿裙子不方便彎腰,讓你的保姆幫我擦下鞋,她卻給了我個白眼,扭頭就走。」
她拉住陳墨淵的手臂,抿嘴抱怨,「她是不是覺得我沒資格做你女友啊。」
陳墨淵顧不得了解真相,只想將沈風眠哄開心,於是沉聲冷喝,「江婉魚,立刻過來!」
「她讓你擦鞋,你爲什麼拒絕?」
「別忘了,我媽給你的工資足夠僱十個保姆,永遠要記住你的身份!」
我空洞的目光落在腳下,聽話地朝沈風眠走過去。
迎着她囂張又得意的目光,我緩緩蹲下,用袖子一點點擦去上面的灰塵。
圍觀的賓客鬨堂大笑,嘲諷鄙夷的言語一字不落鑽進耳朵裏。
「保姆還敢忤逆主人,換做我能給她打到吐血。」
「我記得她,成績一直是我們高中第一,妥妥的學霸,想不到如此反差。」
強壓住悲憤,好不容易把鞋擦乾淨,沈風眠卻用鞋尖勾住我的下巴,聲音輕佻。
「我改主意了,現在用嘴巴給我舔乾淨。」
我臉色驟然變得難看,「不行!」
立刻,沈風眠抱住陳墨淵的手臂不停搖晃,「你不是說今天讓我開開心心的嘛……」
陳墨淵知道這行爲不妥,可又不忍心看沈風眠不開心,只好答應下來。
「尊嚴值幾個錢?別忘了我讓你來的目的。」
他看似在柔聲和我商量,眼裏的逼迫卻不容拒絕。
在所有人注視下,我跪在地上,像狗一樣伸出舌頭,將她鞋面舔乾淨。
悲愴和絕望在內心交織縈繞,連眼底的光芒都在一瞬間黯淡。
恍惚間,我聽到人羣此起彼伏的驚呼。
沈風眠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徑直朝後仰面摔倒。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陳墨淵,一個箭步抱住沈風眠,聲音焦急關切,「你怎麼了?!」
「我頭好暈……」
他心急如焚,正準備撥通急救電話,一名醫生卻自告奮勇衝過來。
「看症狀應該是貧血,不及時輸血會有生命危險!」
聞言,陳墨淵臉色一白,慌亂詢問周圍人的血型。
先不說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自己血型,即使知道也沒有能配對的。
關鍵時刻,他眼睛一亮,按住我的肩膀用力嘶吼,「你是熊貓血,你可以救她,沈風眠有救了!」
沒給我說話的機會,他命人按住我,鋒利的針管用力刺破皮膚。
「堅持住,沈風眠的命就靠你了。」
陳墨淵攥緊拳頭,死死盯着一點點被抽出的血液,「還不夠,再多一點……」
我臉色越來越慘白,腦袋發昏,眼前黑暗一片。
頭一次,我感覺自己離死亡如此之近。
我拼了命求救、哀嚎,卻無人理會,始終無動於衷地看着我。
「真的不行了,我要死了!」
可激烈的掙扎,換來的是陳墨淵用力一巴掌。
「閉嘴,沈風眠的生命還比不上你這點血嗎!?」
眼看着,我即將到達人體失血極限,服務員卻突然大喊着跑過來。
「沈小姐醒了!」
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脣角蒼白的沈風眠身上。
陳墨淵眉頭一蹙,複雜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連忙命人停止抽血。
隨後,他快步將沈風眠擁入懷裏,聲音愛憐,「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沈風眠眼眸微垂,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是好久沒喫東西,有些暈罷了,只是委屈了江婉魚,白白浪費那麼多血。」
說着,她縮了縮腦袋,依偎在陳墨淵懷裏,「要不我給她道歉吧,不然心裏會過意不去的。」
我躺在地上止不住痙攣,無盡的寒意四面八方侵蝕過來。
下一秒,陳墨淵淡然冷漠的聲音響起。
「道什麼歉,受點委屈也好,免得進社會適應不了。」
5
比身體更痛的,是插在心口無形的利刃。
我不安地蜷縮身體,將自己縮成一個團。
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東西,徹底碎掉了。
整整一個小時,我躺在冰涼的地面,每一位客人都躲瘟疫般遠離。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後,收拾大廳的服務員發現了我。
「小姐,你臉怎麼這麼白,我替你叫救護車……」
我謝絕了她的好意,抱着丟在腳下的血袋,踉蹌往外走。
秋季的北方,晝夜溫差大得嚇人。
冷風刺骨,吹散我身體裏最後一絲溫度。
身體搖搖晃晃,撞到了路邊的轎車。
我連忙彎腰,一遍又一遍重複着對不起。
車窗落下,露出陳墨淵那對永遠清冷的眸子。
「天涼了,我送你回家。」
我嚇了一跳,應激般後退,一不留神重重摔在地上。
看清容貌後,我自嘲一笑。
「陳少爺,不用管我,我還死不了。」
他眉毛擰在一起,已多了幾分不悅。
「我讓你上車,你聽不懂話嗎!?」
「我聽懂了,可我不配。」
「是我冒昧了,打擾了你們的生活,你們是高高在上的豪門子弟,不是我這樣的醜小鴨能配得上的。」
熟悉的話語,像是在折磨之後,象徵性地施捨。
可這次我不想後退了。
他頭一次聽到我倔強的反抗,迎着那張悽慘卑微的模樣,心臟一瞬間狠狠抽動。
「你知道的,我只是爲了哄風眠開心,無意傷害你……」
我像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往外走,沒顧越來越急躁的呼喊。
談崩了,他也失去理智。
我被粗壯的手臂捏住下巴,強迫望着那張戾氣遍佈的臉。
「你他媽跟了我三年,明明知道我在想什麼,就是不願意順着來!」
「和我作對,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開始劇烈掙扎,可虛弱的身體哪裏經得起折騰,突然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時,自己躺在乾淨的病牀上。
耳邊陣陣有規律的機器聲迫使我睜開眼睛,卻發現一雙眼睛幽幽盯着我。
陳墨淵站在牀前,聲音出奇的平靜,「你睡了一天一夜,終於醒了。」
聞言,我表情一慌,就準備起來。
他適時伸出手,抵住我的肩膀,「學校那邊我替你請好假了,好好休息。」
他還準備說些什麼,沈風眠卻打來電話說肚子疼。
「在家裏等我,馬上過來。」
他聲音溫柔體貼,匆匆往外走。
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笑了。
曾經的自己沉浸在夢裏,不願意醒來。
如今夢醒了,也該接受現實了。
陳墨淵,我很快就會離開,不再打擾你的生活。
6
傷勢好了大半後,我立刻出院,迴歸校園生活。
一模馬上開始了,我不想被其他人落下。
這些天,陳墨淵沒再來找過我,只是從同學們課間閒聊的隻言片語中聽到關於他的消息。
「聽說了嗎,陳家那個少爺陳墨淵請了一週的假,就爲了陪女友去國外度假。」
「這事全校誰不知道啊,真羨慕他女友,恐怕一輩子也喫不到苦咯。」
「不得不說,有錢人是會享受的,玩夠了再讓全校第一的學霸江婉魚輔導功課,成績肯定不會差到哪去……」
這一週,他陪沈風眠去了北極村,看絢麗的極光在空中劃過。
他和沈風眠漫步在新加坡的濱海灣花園,借漫天花海表達愛意。
他買下一整顆星星,以沈風眠的名字命名,許下永恆的祝願。
我的手指劃過每一條他發的朋友圈,哪怕是下面火熱的祝福也沒能讓我有一絲波動。
一模前一天,陳墨淵回來了,把我堵在校門口。
他一身黑衣,碎髮遮住眼睛,卻擋不住眼裏的不滿。
「你在躲我?」
我低下頭,聲音不卑不亢,「我要回去複習……」
他凝視我的臉,許久後幽幽開口,「沈風眠沒來得及複習,明天一模你幫幫她。」
我瞪大眼睛,失聲大叫,「你讓我幫她作弊!?」
「不叫作弊。」
陳墨淵皺眉,「只是讓你幫她及格,成績不那麼難看就行,畢竟她之前答應班主任了。」
說罷,他擺手離開,沒給我說話的機會。
第二日清晨,沈風眠坐在自己的考試位置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好巧不巧,她在我左側。
「這次我不想自己動筆。」
她微抬下巴,斜眼瞧我,「你的卷子寫完後給我。」
我攥緊拳頭,「你想毀了我嗎?」
她卻笑了笑,花枝亂顫。
「那是你的事,誰管你啊。」
當我好不容易將前面所有題寫完,看向作文時,沈風眠用力踹了腳桌子。
我心裏暗歎一聲,打算趁監考老師轉身,將手裏的試卷傳過去。
監考老師在傳遞試卷的過程中猛然轉身,目光瞬間鎖定了我。
「把筆放下吧。」
監考老師冰冷的目光在我和沈風眠身上來回打量,最後鎖定沈風眠,「是你要抄她的試卷吧?」
沈風眠臉色一白,連連搖頭,指着我大吼,「是她要抄我的!」
說着,她用威脅的目光瞪了我一眼,嘴角向下彎出冷冽的弧度。
監考老師氣笑了,「她霸榜年紀第一不知道多久了,你說她抄你Ṫü₋……」
下一秒,我艱難的聲音震驚了全場。
「是我要抄她。」
我被當即清出考場,所有成績取消,按作弊處理。
當班主任得知消息那一刻,失望的眼神讓我痛不欲生。
周圍同學奇怪的眼神朝我望過來,竊竊私語不斷。
我只能裝作毫不在意,從所有人身邊逃離。
可考完試當天放學,沈風眠怒氣衝衝追上我,聲音尖銳,「賤人,滾過來!」
沒等我開口,她一把扯住我的頭髮,瘋狂撕拽。
「都怪你,班主任現在懷疑我以前的成績不真實!」
「這也幹不好,那也幹不好,你這個廢物活着到底有什麼用!?」
我喫痛大叫,下意識反抗,卻被硬生生拖着往外走。
沈風眠嘴裏罵罵咧咧,全然沒注意到拐角處快速駛過來的車。
下一秒,我感覺天旋地轉,強大的衝撞讓我直接飛了出去,重重摔在欄杆上。
隨後,極致的痛苦從皮膚傳到大腦,讓我止不住顫抖,身體彷彿要從中間裂開。
我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手臂攥住胸口,撕心裂肺哀嚎。
痛,太痛了。
鮮血緩緩從額頭流下,糊住了雙眼。
隱隱約約,我聽到陳墨淵撕心裂肺的嘶吼。
我掙扎了幾下,艱難抬起頭,卻發現陳墨淵懷抱昏迷不醒的沈風眠,瘋狂撥打求救電話。
很快,救護車到了現場,醫護人員簡單檢查後,抬起擔架往我這裏跑,他立刻急了,「傷者在我懷裏!」
醫護人員表情愕然,「你懷裏的女孩生命體徵正常,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而遠處那位已經在死亡邊緣掙扎了。」
「再不及時救治……恐怕活不過一個小時。」
7
「我不管,必須先救沈風眠,只要她沒事,其他一切都無所謂!」
陳墨淵滿眼恐懼,抱着沈風眠的手都在劇烈顫抖,「我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能……」
我感覺一陣悲哀,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血一股腦從口腔裏湧出來。
意志再也支撐不了破碎的身體,我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昏迷前,我聽到醫護人員和陳墨淵的爭吵。
「傷者已經昏迷了,再不救治就晚了!」
「死了又能如何,我命令你們立刻回來!」
……
我以爲自己活不到醒來那一刻。
以至於睜開眼時,盯着眼前的身影愣了許久。
陳池念用力擦掉眼角的淚水,破涕爲笑,「別看了,你沒死,這也不是幻覺。」
「我回來了!」
我揉了揉眉心,感覺腦袋鼓脹得厲害,彷彿下一秒就會炸開。
「呵呵……還能再見到你,真好。」
一句話,直接讓陳池念破防,抱住我崩潰大哭。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見到你那一刻我真的嚇壞了,滿身都是血,怎麼叫你都沒反應。」
我笑了笑,反手輕輕按住她的後背。
如果只是因爲我不小心,就好了。
久別重逢,我們好像有聊不完的話題。
她就坐在牀邊,滔滔不絕講述在國外經歷的奇聞趣事。
提起她在外面遇見的朋友時,她突然說起了我,「有我哥幫襯你,這裏面應該過得很好吧?」
「之前就沒有見你交男朋友,你還想等到什麼時候啊,青春就這幾年。」
我表情微滯,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躲閃,「陳哥哥……很照顧我,至於男朋友,還沒有打算。」
陳池念心思細膩,察覺出了我的不對勁,噌的一下起身,「怎麼,我哥他欺負你了!?」
「你別怕,這個家也不是他一手遮天,有我在……」
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推開。
「有你在能怎麼樣?」
陳墨淵面無表情,冷冷瞥了她一眼,「在你眼裏我就這麼不堪?」
陳池念瞬間泄了氣,吐了吐舌頭,「天下人誰不知道你只認沈風眠,連我這個親妹妹都得排後面,萬一兩個人真的起衝突……」
他目光閃爍,似乎被戳中痛處,聲調都陡然抬高,「夠了,有我在,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
我笑了笑,下意識垂眸看向觸目驚心的傷口。
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在自己身上發生了太多。
「好啦,陳哥哥一直都很照顧我,你就放心好了。」
我扭頭望向陳墨淵,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陳少爺是來找陳池唸的吧。」
他欲言又止,話在嘴邊轉了個彎。
「對,好久沒見到妹妹了,聽說她在這裏我就過來了。」
「還有,叫我墨淵就好。」
陳池念撇了撇嘴,酸溜溜開口,「剛纔我可是看某人在醫院走廊裏抱着他的女友甜蜜,嘴裏唸叨什麼都是她的錯,和你無關。」
我手指微不可查一顫,感覺心裏堵堵的。
都是我的錯?
「沒完了是吧。」
陳墨淵惱羞成怒冷哼,轉身往外走,「玩夠了就趕緊回家。」
門被重重關上,陳池念朝我無奈地攤開手,「我哥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昨天你失血過多,他急得快要瘋了,重金聘請頂尖醫生爲你手術,手術室外等了將近一整夜。」
8
我目光微怔,很快又搖了搖頭。
他爲我聘請醫生我信,可手術室外等了一夜,或許是在等沈風眠吧。
他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哪怕是他爲我而死,我也不會再有任何留戀了。
聽查房的護士說,沈風眠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陳墨淵卻還是堅持讓她留在病房觀察。
護士們說起時,眼裏都帶着濃郁的羨慕。
有一個身價過億的準繼承人當男友,確實是一件幸福事呢。
偶爾,護士也會隨口一問,笑容充滿曖昧,「聽說陳家那個少爺來看過你,你們不會也是……」
而我只是平淡一笑,像在嘮家常,「只是認識,僅此而已。」
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痕,我想,這一天不會很遠。
出院那天早上,陳墨淵問了出院時間,說要陪我回學校。
可我等了三個小時,只等到他的一句抱歉。
我沒多問,一個人回了學校。
今天是當家教最後一天。
辦完轉學手續後,我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爸媽在那邊替我找好了學校,一切都很順利。
成績,果然是最好的通行證。
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我捧着書本往外走,卻在教學樓下碰到了沈風眠。
她舉着手機錄像,倚在欄杆上,戲謔地嘲諷,「呦,這不是年級第一嘛,全校通報批評的滋味怎麼樣?」
身邊幾個人都笑着起鬨:
「年級第一喜歡當舔狗,你還要不要點臉?」
「陳少爺和沈風眠天造地設的一對,你算什麼東西?」
「要我說你也別上學了,直接給我當狗算了,我最會折磨人了。」
我漠然看了他們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就離開。
和她們多說,毫無意義。
可沈風眠沒想放過我。
幾個人一擁而上,將我按在地面,手中的物品散落一地。
我掙扎,他們卻開始撕扯我的衣服,嚇得我只能趴在地面,瑟瑟發抖。
「嘖嘖,學霸就是學霸,出門還捧那麼多書。」
沈風眠微微一笑,當着我的面將書一頁頁撕成碎片。
「臭婊子,看什麼看?」
她抬腳勾住我的下巴,眼神輕蔑,「還不明白嗎?陳墨淵的心裏只有我,你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保姆,一無所有,靠着一點新鮮感留在身邊,拿什麼和我鬥?」
我以爲她的折磨會就此結束,可下一秒她竟然打開一瓶墨水,用力潑在我臉上。
「呵呵,現在看起來順眼多了……」
她捂嘴偷笑,得意離開。
幾人按住我,拿出鐵鏈將我的手臂鎖在欄杆上。
很快,下課時間到了,一羣人在四周圍觀。
「你們看,那人不是咱班的江婉魚麼,聽說她轉校離開了,怎麼傻傻地蹲在這裏?」
「把自己當成狗鎖起來,夠反差的,莫非這是主人的任務?」
「趕緊拍下來,髮網上一定能火!」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只能將臉埋在懷裏。
整整三個小時。
全身上下的肌肉彷彿被揉在一起,酸脹感達到極點。
我等到眼前發黑,精神意志快要崩潰時,耳邊響起暴怒的聲音。
「江婉魚,你身體還很虛弱,哪個瘋子把你鎖在這裏?!」
陳池念用力拽了拽鐵鏈,臉色鐵青。
我苦澀張開嘴,聲音沙啞,「是沈風眠……」
9
陳池念身體一顫,滿臉震驚脫口而出,「我哥他女朋友?」
「豈有此理,我陪你找她算賬!」
陳池念找來學校保安,剪碎鐵鏈後帶我去了陳家。
「沈風眠呢,給我滾出來!」
一進別墅,她再也忍不住怒氣,破ŧū́ₚ口大罵。
坐在沙發看電視的沈風眠臉色微沉,「妹妹怎麼說話呢?」
「沈風眠,你還要不要點臉?江婉魚心軟不好意思開口,你就肆意欺負她,真以爲抱了我哥的大腿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剛洗完澡的陳墨淵走出來,看見我悽慘的模樣臉色一沉,正準備開口,沈風眠就嬌弱無力撲進他懷裏。
「陳墨淵,我沒有欺負你家保姆,你妹妹上來就污衊我,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讓她記恨了啊……」
「保姆!?」
陳池念眉毛一揚,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你們把我最好的朋友當保姆?」
沈風眠將身體縮進陳墨淵懷裏,委屈巴巴開口,「她本來就是保姆,不然爲何住在這裏……」
話還沒說完,陳池念就噁心得受不了,端起茶几上的熱水甩在沈風眠臉上。
「賤人,你惡不噁心,江婉魚獨自生活,住在我家是所有人默許的!」
「啊!」
後者慘叫一聲,眼眶一下就紅了,「是不是我住你家讓你妹妹不舒服了,那我走,以後也別來找我了!」
聞言,陳墨淵有些慌亂,眼底的猶豫不決消失,對着陳池念反手就是一巴掌。
「鬧夠了沒有,你嫂子什麼性格我能不知道?」
「再無理取鬧,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妹妹!」
接着,他推開陳池念,冰冷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因爲沒去醫院接你,所以心生憎恨,故意和陳池念演戲給我看?」
「當初收留你給我做家教是看你可憐,可想不到你心機如此重,再有下次,這份工作你也不用做了。」
陳池念目光呆滯,怔怔望着有些陌生的哥哥。
「你……真的是我哥?」
「我哥他不會無故打我,更不會顛倒黑白!」
我嘆息一聲,連連道歉,硬生生拽着陳池念離開。
咖啡店裏,陳池念眼眶紅紅的,哭個不停。
我看了看時間,故作輕鬆嘀咕,「再哭,我就要趕不上高鐵了。」
她表情一滯,哽咽的聲音摻雜幾分迷茫,「什麼意思?」
我把將要離開的消息告訴她,她哭得更兇了。
可聚散離別,是人生常態啊。
在上城最後一段時光,我們聊了很多。
直到將我送上高鐵站,她依依不捨望着我,哭得一塌糊塗。
「要記得我,你個壞蛋!」
我笑了,揮手告別。
「當然,我們終會再見的,相信我,這一天不會很晚。」
高鐵發動那一刻,我給陳墨淵發了最後一條消息。
「三年苦與樂,此刻畫上句號。從此你的人生,我不會再幹涉,我們後會無期。」
10
消息準確無誤發到了陳墨淵手機裏。
可此時,他依偎在沈風眠懷裏,睡得正香。
消息鈴聲響起,沈風眠拿過手機,熟練地輸入密碼。
短短一行字映入眼簾,沈風眠勾脣一笑,滿眼譏諷地刪掉消息。
還沒有回國,她就從朋友那裏得知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可她絲毫不擔心。
一個嗜她如命的多情種,怎麼可能會因爲突然介入的青澀女孩而移情別戀。
更何況,身份地位我一個都沒有,隨便一點挫折就能粉身碎骨。
想到這,她再次點開陳墨淵的聊天軟件,發了張帶有自拍的朋友圈。
突然,幾條來自班主任的消息發到手機上。
「這學期你請的假太多了,校領導要去班級檢查,下午必須回來上課。」
「陳墨淵,看到沒有,看到了就給我發個消息,時間很緊!」
她眉頭一皺,想到陳墨淵承諾下午要帶她去看演唱會,於是毫不猶豫刪除。
懷裏的陳墨淵嘴脣動了動,迷茫抬頭,「你在幹什麼?」
沈風眠笑了笑,輕輕捧起他的臉,「檢查手機,看看你有沒有揹着我幹壞事。」
他無奈一笑,「隨你。」
睡醒後,陳墨淵帶她去了演唱會。
望着後座睡得安詳的女孩,陳墨淵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只覺得如果這輩子都這樣也值了。
路上,電話鈴聲響個不停。
他掛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只好煩躁地接通。
「老師我在外面,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吧。」
電話里老師的聲音冰冷,似乎在極力隱忍怒氣,「我下午已經發消息警告過你了,現在上面查到了你曠課,這件事很嚴重!」
陳墨淵一愣,連忙翻看所有通訊軟件,「什麼時候?我沒收到任何消息啊。」
電話被班主任直接掛斷,陳墨淵望了眼後座上熟睡的沈風眠,神色陰晴不定。
眼看着就要高考了,他只想順順利利畢業,否則陳家給自己鋪的路都沒法走下去。
想到這,他撥通了我的手機號,怒聲質問,「學校那邊什麼情況?領導來檢查爲什麼不告訴我!?」
「三年了,你居然還幹不好!」
「你到底還想不想幹了!」
他咆哮完,那頭才弱弱開口,可卻是保姆的聲音。
「少爺……陳太太說,江婉魚她不幹了,你送她的手機也扔在家裏了。」
陳墨淵腦海裏嗡的一聲,如遭雷擊。
「你說什麼,不幹了?」
「她說不幹就不幹,誰允許了?我堅決不同意!讓她立刻滾回來!」
最後一句話,他甚至歇斯底里吼出來。
頭一次見到陳墨淵發飆,電話裏支支吾吾半天沒敢開口,氣得他直接將手機狠狠摔在地上。
「怎麼了?」
沈風眠慢條斯理走下車,自然挽過他的手臂,「什麼事情惹得我家少爺發怒?」
「和我說說,我幫你出氣。」
陳墨淵緩緩吐出口濁氣,壓低聲音,溫柔一笑,「只是學校那邊的瑣碎,不過你放心,答應陪你去看演唱會就絕不食言。」
他想好了,趁着時間還充裕,儘快回去應付一下,演唱會開始之前絕對能趕回來。
可沈風眠卻不樂意了,撒嬌抱住他不讓走。
「看演唱會之前我還想逛會街,還想和你喫街邊的小喫,還有好多好多,反正你也請假了,不差這點時間嘛……」
嬌滴滴的話惹人垂憐,他心又軟了,索性將亂七八糟的瑣碎全部拋在腦後,俯身在她額頭一吻,「好,陪你。」
「其他事情,都滾。」
逛街途中,他還是忍不住抽空給班主任發去消息,「最後一次,求你了。」
逃課事小,可要是讓他媽媽知道,後果就很嚴重了。
很快,班主任平靜的語音發過來。
「檢查結束了,領導很生氣,後續懲罰等通知吧。」
他手指輕顫,神色有一剎那恍惚,可扭頭看向穿衣鏡前婀娜的身影,卻又舒心一笑。
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班主任之前的話,再加上沈風眠之前看過他手機,心頭莫名一沉,於是重新點進聊天框反覆查看。
這段時間並沒有任何來自班主任的消息。
他再次抬頭,望了眼沈風眠的方向,點開雲端備份。
雲端備份,還是我強迫他是設置的。
可映入眼簾的內容讓他心臟狠狠一抽,臉色驟變。
11
雲端備份的所有消息都沒被刪除,班主任發來的一連串消息赫然在列。
也就是說,班主任真的把消息發了過來,卻被人刪除了。
整整一天,能查看他手機並且刪除的,只有沈風眠!
她居然敢擅作主張!
想到這裏,他呼吸加重,胸膛微微起伏。
因爲她的任性,他被最重要的一次領導檢查逮住,記大過先不說,往嚴重了說甚至會影響未來的出國留學!
焦頭爛額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了我。
「什麼時候鬧脾氣不行,非得趁現在!」
他氣得直咬牙,點開曾經和我一起下載的定位軟件,可以即時看到彼此的位置。
可看到定位的一瞬間,他慌了。
「不可能,爲什麼這麼遠!」
他忽然想到種可能,再次打開雲端備份,竟真的找到了我發給他的消息。
短短一行字,卻彷彿一把利刃,使勁在他心臟中攪動。
「三年苦與樂,此刻畫上句號。從此你的人生,我不會再幹涉,我們後會無期。」
我這次,真的離開了。
沒有想象中的輕鬆和快意,唯有無盡的失落。
他不知道爲何會有這種感覺,明明應該開心纔對。
少了一個惹禍精、麻煩鬼,卻爲何有種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的感覺。
思索良久,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恍惚,腦海裏滿是和我在一起時的記憶片段。
直到腳步聲逼近,他慌忙熄了屏幕,甩掉腦海裏的雜念。
既然走了,那就隨她去吧。
有她一樣,沒她也可以。
演唱會里,所有人都在激情吶喊,唯獨他心不在焉左顧右盼,像個異類。
每當燈光熄滅,情歌響起時,他總會不由自主想起那道身影。
儘管嘴上說着無所謂,可心裏縈繞不散的不安不會說謊。
「爲什麼……」
陳墨淵輕聲呢喃,渴望有人來安慰他。
哪怕是一句沒事,都能壓下他內心的迷茫。
只是沈風眠揮動應援棒唱得正嗨,壓根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手機屏幕停留在和我的對話框,終於在幾次亮了又滅的糾結後,發送了一串文字。
「不氣你了好吧,回來繼續當家教,我有道題不會。」
沒有想象中的紅色感嘆號,他激動得差點吼出來。
半小時後,沒回應,他認爲車上沒信號。
一小時後,沒回應,他覺得可能沒來得及看手機。
三小時後,還是沒回應,他終於坐不住了,死死盯着屏幕,心絃狂顫。
爲什麼,爲什麼不回消息!?
「怎麼了,不舒服嗎?」
沈風眠終於察覺了他的表情,親暱地把身體貼過來。
「沒什麼,班主任發的消息。」
他快速翻過手機,強裝平靜。
「明天我必須去上課了,否則會很麻煩。」
沈風眠笑容微滯,抿了抿嘴脣,有些不情願,「非去不可?」
「嗯,非去不可,我已經太久沒回去了。」
「大家族就是麻煩,束縛真多……」
陳墨淵眉頭一挑,對她吐槽的話第一次有了不悅,可還是忍住什麼也沒說。
「那好吧,我也乖乖回去上課,等週末我們再出去玩。」
迎着她甜甜的笑,陳墨淵心中的氣順了些,不再去想關於我的事。
也許,只是最近太累了吧。
12
到學校後,班主任把他從頭數落到尾,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他攥緊拳頭,眼角青筋直冒,卻愣是不敢開口反駁一句。
因爲另一張椅子上,陳阿姨單手拄着下巴,面無表情盯着陳墨淵。
陳墨淵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在陳阿姨面前,溫順得像只小貓。
漫長的訓斥後,班主任氣鼓鼓離開,留下陳墨淵和陳阿姨二人在辦公室裏。
「一模成績出來了,你榜上有名。」
陳阿姨微微頷首,深邃的眼眸看不出情緒,卻逼得陳墨淵冷汗直流。
「只可惜,是倒數榜。」
「媽,你放心,二模我指定能考出個好成績!」
「我很好奇,江婉魚爲什麼會突然離開?是不是你傷害她了?」
「是她自己想離開,和我沒關係。」
陳墨淵硬着脖子,聲音沉着沙啞,「那女人什麼都幹不好,總是給我惹麻煩,除了學習好一無是處,走了最好。」
望着他倔強的模樣,陳阿姨突然笑了,「這段時間我陪你妹妹去了國外,沒人管你,很瀟灑吧?」
「你知不知道,如果高考沒達到那條線,你繼承人的身份也別想要了。」
「就陪着你那個愛得死去活來的沈風眠,過一生吧。」
陳墨淵瞳孔驟縮,氣息都有些紊亂,「不會的,媽,相信我。」
「我不相信保證,只相信結果。」
「還有二十天,二模,如果你沒達到我的要求,你和沈風眠……」
「必須滾蛋一個。」
……
一回到別墅,他就找了全市最富盛名的輔導老師。
通宵達旦複習,可知識點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始終撞不進腦袋裏。
心絃亂了,他聽得越來越浮躁。
又是一下午的輔導後,他將課本重重摔在地上。
「你們他媽能不能再講得通俗點,我聽不懂!」
目光一轉,他表情有些猙獰,環視周圍所有人,「老子花了重金請你們,甚至和我媽打了保票,你們就這麼對待我?」
「就你們教學這個水平,怎麼敢自稱名師?」
幾人面面相覷,過了半晌纔有人小聲開口。
「不是我們教得不好,是你心不在這裏,根本聽不進去……」
「你放屁,我的心不在這裏,還能在……」
話沒說完,陳墨淵身體一顫,死死盯着開口那個人,隨後一言不發摔門而出。
下一秒,沈風眠笑着出現,斜目在幾人身上打量了一會,將一沓錢依次甩在幾人臉上。
「我男朋友這麼聰明你們都教不會,還留在這裏幹什麼?」
「拿着錢滾蛋!」
幾人嚇了一跳,臉色鐵青反駁,「你們着急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沒有這樣侮辱人的!」
沈風眠卻不想聽這些廢話,扭着水蛇腰離開。
傍晚,陳墨淵合上課本,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江婉魚,我餓了,想喫紅燒肉。」
半天沒人回應,他正準備發怒,忽然卻愣住了。
這纔想起來,我早已經不在這裏。
他重重一嘆,身體堆在椅子上,「李阿姨,幫我做點飯吧。」
飯菜端上桌,陳墨淵只是嚐了一口,臉色就變了。
「太鹹了,你不知道我口輕嗎?」
李阿姨滿臉恐慌,連連道歉,「抱歉少爺,您太久沒有讓我們給您做飯,平常都是江婉魚來做,我有些忘記了……」
「江婉魚江婉魚,又是江婉魚!」
他勃然大怒,用力將筷子摔在桌子上,「沒了她地球還不能轉了!?」
李阿姨嘴脣劇烈哆嗦,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怒氣,「是,沒了誰都行,可你們也太欺負人了吧!」
「這麼大歲數的人是你可以隨便罵的?」
不顧旁邊另一個保姆的阻攔,她摘掉身上的圍裙,用力一丟,「老孃今天必須一吐爲快,辭了我也不後悔!」
「那個叫沈風眠的女人,年紀輕輕脾氣倒是不小,把我們當奴隸使喚也就算了,江婉魚還那麼小,你就容忍她往死了欺負江婉魚,你們到底有沒有人性啊!?」
陳墨淵身體猛地一顫,怒氣在臉上流轉,「你活膩了,居然敢污衊我家風眠?!」
「你說風眠欺負她了,沒問題,把證據拿出來!」
「要證據是吧,看好了!」
說着,李阿姨打開手機,把這些日子所有偷偷錄的文件展示給他看。
一條條視頻,一張張照片,記錄了沈風眠虐待的鐵證。
他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僵在原地,驚恐和難以置信如同電流貫穿全身。
「怎麼會,她不是這樣的人啊……」
突然,客廳的門打開,甜美的聲音迴盪。
「寶寶,飯好了怎麼不叫我啊?」
沈風眠身着睡裙,蹦蹦跳跳走過來。
恐懼和悔恨在陳墨淵臉上交織浮現,抬頭時,卻在一瞬間化爲了冷漠。
13
沈風眠一愣,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怎麼了,不舒服嗎?」
緊接着露出擔憂的表情,「是不是生病了啊,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
陳墨淵臉上的痛苦依舊沒有消失,只是望着沈風眠輕聲呢喃,「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明明對你一心一意,從未讓你傷心難過。」
沈風眠被他的樣子嚇到了,下意識後退,「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明白。」
她揮手一指旁邊的兩個保姆,「你們兩個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叫救護車!」
正說着,陳墨淵突然箭步衝過來,姿態猙獰滿是戾氣,「我他媽問你,爲什麼要折磨江婉魚!?」
沈風眠身體一顫,被揭穿的驚恐一閃而逝,隨後是無奈地失笑。
「我還以爲你說什麼呢,原來是那個保姆啊,折磨就折磨了唄,反正又沒人在意。」
陳墨淵表情一滯,目光有些恍惚。
沒人在意?
好像是這樣。
自從沈風眠回來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我了,每一次見面也只是命令做某些事情,其餘的從不關心。
他深吸一口氣,拳頭重重砸在牆上。
沈風眠連忙按住他的手,心疼地吹氣,「爲了那個毫無價值的保姆生氣,不值得。」
「明天一早我就去給你重新挑個保姆,保準會做飯,情商高,還貼心……」
「不必了。」
陳墨淵用力甩掉她的手臂,扭頭往書房走。
後者重心不穩,一個踉蹌摔在地上,震驚地看着陳墨淵的背影,驟然尖叫,「你兇我?!」
「你爲了她兇我?」
「陳墨淵,那個臭女人到底有什麼好,讓你成天惦記!?」
他腳步一頓,目光變幻不定,稍微側過頭瞥向沈風眠,「等我冷靜下來,我們再聊,好嗎?」
沈風眠冷笑連連,起身離開,鞋子被她踩得啪啪作響。
他一個人回到書房,癱軟在椅子上,無意識看向桌面,數學筆記上江婉魚三個字生生刺痛了他的雙眼。
手機響起信息鈴聲,他身體一激靈,飛快解鎖手機。
只是垃圾廣告。
夜深了,無盡的空虛一股腦湧上來。
迷茫的雙眼看向遠處,腦海裏不停閃爍一個問題。
他不是討厭江婉魚麼?
爲什麼她的離開並沒有讓自己感到開心。
他真的是討厭,還是……
腦海裏的身影浮現時,思念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湧而出。
熟悉的角落,我安靜地坐在桌子另一側,婉轉的聲音緩緩講述書本里的知識。
可他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卻偏偏對我氣鼓鼓的訓斥情有獨鍾。
爭吵每天都會上演,他也總是不重樣地哄我開心,像是爲了達成自己變態的成就感。
回憶多了,悲傷也就愈發濃郁,甚至讓他放下了面子,撥通妹妹的電話。
「妹妹,快告訴我江婉魚她在哪!」
那邊沉默了半晌,「我不知道。」
他身體一顫,急得眼睛都紅了,「你明明就知道!幫哥哥一次,好不好?」
「之前發生的一切是我的不對,我也被沈風眠矇在鼓裏,現在我知道錯了,你讓我見見她,我可以道歉,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她能原諒我……」
耳邊驟地響起嗤笑。
「見她,然後再把她當狗使喚,隨意欺凌?」
「她已經不需要你了,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電話被無情掛斷。
深深的無力感轟碎了他的理智,他捏緊拳頭,一下又一下用力錘擊牆面。
鮮血滴答滴答落下,他卻在下一秒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陳墨淵,我希望你永遠開心,永遠……喜歡我。」
他猛地起身,瘋了一樣衝出房間。
熟悉的聲音,他不會聽錯,也絕對不會認錯。
「婉魚,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14
門外的身影並不是他想到發瘋的那個人,而是沈風眠。
她蹲在地上,正準備舉起錘子砸向地面的錄音筆。
「這是什麼,你爲什麼要砸了它!?」
望着地上已經被撕成碎片的信封,陳墨淵急了,猛地衝過去奪走錄音筆。
沈風眠笑了笑,目光淡漠冰冷,「一個賤人留下的髒東西,我只是清理下垃圾而已。」
錄音筆再次被開啓,清澈聲音讓他身體止不住發抖。
「這是爲你過的第三次生日,可已經深夜了,你還是沒有回來,那這份驚喜,我就藏起來,等你自己慢慢尋找吧。」
他心臟一抽,撲在地上捧起那些碎片。
娟秀的字跡清晰可見,隻言片語卻讓他的心臟幾乎要裂開。
「陳墨淵……遊樂園很有趣……最愛你了……」
他表現得越瘋狂,沈風眠眼裏的怨毒就越濃郁。
「我都聽到了,你居然還放不下那個臭保姆!」
「你口口聲聲說只愛我一個,這就是你表現出來的愛麼?我真是受夠了!」
「你那麼愛她,乾脆去找她啊!假惺惺的樣子讓我覺得噁心!」
陳墨淵跪在地上,滿眼都是痛苦,只是盡力將一地碎紙片擁進懷裏。
他不知道,我愛得如此之深,一個個充滿眷戀的字跡,像是從前隨意開出的一槍,狠狠射中了此刻的自己。
瞧見這一幕,沈風眠更難受了,上前撕扯陳墨淵的衣服。
回應她的是濃郁怒火。
「我就是要去找她,你有意見!?」
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失控咆哮。
「她或許沒有你漂亮,可她不會爲了嫉妒隨意折磨污衊其他人,更不會爲了一己私慾刪掉我的消息!」
越說越來氣,他起身紅着眼眶走到沈風眠面前,歇斯底里滿眼癲狂,「她本不會離開我,是你,逼她離開!我現在告訴你,我愛的人是她,不是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沈風眠連連後退,癱軟在牆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個雜種,連父母都不要她,憑什麼比得上我……」
話還沒說完,迎接她的是陳墨淵反手一巴掌。
啪!
「你他媽再說一遍!?」
沈風眠呆住了,似乎沒想到恨不得把自己捧在手心裏的男人,竟然會因爲一個保姆打自己。
「你竟然敢打我?就爲了那個賤女人,你打我,你有本事打死我啊!」
她披頭散髮,強硬地昂起下巴,滿眼都是憤怒和不可置信。
陳墨淵神情淡漠,高高揚起手臂,隨後又是一巴掌。
這一下,比剛纔更重。
她整個人都往後挺,腦袋重重磕在牆壁上。
「我不會打死你,但是曾經你對江婉魚做過的一切,我都會讓你重新感受一遍。」
15
陳墨淵的眼中的冰冷近乎實質化,看向她的目光再也沒有溫柔和寵溺。
如果說,沈風眠的折磨和侮辱是讓他愧疚的導火索,那麼這堆被破壞的告白信,就是讓他徹底改變最強有力的轉折點。
陳墨淵讓人如墜冰窟的眸子令她感到恐懼,顧不得疼痛,捂着頭拼命向後挪動。
她表情委屈,還在試圖勾起陳墨淵內心的同情,可眼底那抹掩飾不住的怨毒,卻勾起陳墨淵深深的厭惡。
「江婉魚看不到你的下場,可我也要這樣做。」
他抬頭呢喃了一句,猛地拽住沈風眠的頭髮,硬生生往外拖。
沈風眠慌了,眼淚止不住往外流。
她抱住陳墨淵的大腿不撒手,卻被後者一腳狠狠踢在肚子上,痛苦地彎成了蝦米。
「喜歡把人當狗拴?」
他冷漠拿起狗鏈,狠狠套在沈風眠脖子上。
「天亮之後你還活着,我會來接你。」
說完,他用力勾住她那張驚恐慘白的臉,一字一句開口,「別想着逃跑,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車裏,他下意識猛踩油門,將速度拉到極致。
「快點,再快點。」
我曾經居住的出租屋門口,幾個人正在看房,他想也沒想用力推開。
「滾開,這房子我買了!」
「都他媽給老子滾!」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一眼就能看到頭。
望着空蕩蕩的房間,他再也止不住淚水,邊哭邊搜尋我可能留下的線索。
因爲這些日子的放縱,他能支配的資源被陳阿姨直接掐掉,以至於連尋找我的能力都沒有。
房子收拾得很乾淨,只能依稀辨認出居住過的痕跡。
他躺在臥室的牀上,貪婪地嗅探屬於我的氣息,卻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感覺。
「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
他跪在地上,無助地耷拉腦袋。
他不明白,爲何我不辭而別。
更不明白,明明愛得深沉,爲何走得絕情又幹脆。
整整一天,他就坐在牀邊的椅子上,傻傻看着廚房的方向。
這房子,他只來過一次。
「什麼破地方,太小了,連手腳都施展不開。」
「我讓我媽儘可能多給你點工資,換個房子吧,我看着就難受。」
「妹妹和我媽求情,讓你住在我那個別墅,我也是看你可憐,就勉爲其難答應了。」
「做的什麼菜,好香啊,我能嘗一塊麼……」
笑着笑着,他就哭了。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江婉魚!」
他猛地站起,胡亂抹了把眼角,內心竟然一絲緊張。
會不會,她還想念過去,所以回來了……
門開了,保鏢尷尬地站在門口。
「少爺,沈風眠她只支撐了五個小時,徹底暈死過去了。」
16
陳家別墅門口。
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此刻圍滿了看熱鬧的行人。
沈風眠披頭散髮,滿眼血絲,此刻毫無尊嚴地趴在地上,身體劇烈抖動。
曾經她是陳家唯一繼承人的夫人,鄰居見了都要打招呼問好,此刻強烈的落差讓她恨不得鑽進地縫裏。
「看什麼看,老孃扣了你的眼睛!」
「我老公只是懲罰我一下而已,你有什麼資格在那裏議論我!」
「都怪江婉魚那個雜種,有娘生沒娘養,如果讓我找到她,我一定會把她生吞活剝……」
圍觀衆人對她倔強的謾罵無動於衷,甚至覺得可笑。
「江婉魚這個人我記得,人長得漂亮,心也善良。」
「確實,我家就有一個曾經在陳家工作的保姆,每逢閒聊都會提到那個女孩。」
聽到他們的讚美,沈風眠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撕心裂肺嘶吼,「你放屁,那個賤人給你什麼好處,讓你這麼誇她!?」
「她就是個臭婊子,大家千萬別被她騙了!」
陳墨淵剛好走過來,冷冷看着發瘋的沈風眠,眼底的厭惡更加濃郁。
他走過去,居高臨下俯視沈風眠,「他們沒有說錯。」
「江婉魚的性格大家都看在眼裏,從始至終作惡的人,只有你。」
沈風眠張大嘴巴,捂住耳朵尖叫,「你爲什麼也幫她撒謊,你最愛的那個人明明是我!」
「不,我愛的人不是你。」
陳墨淵忽然蹲下,直勾勾看着沈風眠,一字一句紮在她心口,「我愛的人,是江婉魚。」
「從始至終,都是江婉魚。」
沈風眠嘴脣哆嗦,指甲已經把皮膚扣出血,慌張抬眼,「你騙我的對吧?你點點頭暗示我,我願意爲你承受一切……」
陳墨淵卻沒心情再和她說下去,吩咐保鏢將她抬走。
可轉身的剎那,身後響起沈風眠癲狂的笑聲。
「不,你根本不愛她!」Ṫũ²
「如果沒有你的默許,我根本不可能欺負得了她,真正想趕她走的人,是你!」
「哈哈哈哈,不敢承認是吧?那我替你說出來,是你陳墨淵,傷了她的身體,又毀了她的心!!」
此話一出,陳墨淵心臟狠狠縮成一團,彷彿下一秒就要爆開。
17
沈風眠還在歇斯底里嘶吼,各種譏諷惡毒的話語一股腦往外丟。
「她也是蠢得可憐,一段註定沒有結果的戀情,她居然還相信有未來!」
「三年了,無名無分甚至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到底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讓她心甘情願當了你三年的舔狗?」
陳墨淵沒有離開,而是面無表情聽她說完,最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說完了嗎?」
「說完了,那就做好心理準備吧。」
說着,他揮了揮手,不顧身後女人尖銳瘋狂的尖叫,連拖帶拽押進別墅。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你要幹什麼!?」
沈風眠面帶驚恐,不安地左顧右盼,最後視線落到陳墨淵身上,哭得稀里嘩啦,「你不會害我的對吧,你明明最愛我了,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你不能讓我傷心……」
陳墨淵望着煮開的熱水,聲音舒緩平靜,「之前,你也是把剛出爐的菜澆在江婉魚身上吧?」
「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樣子,我猜你內心應該很爽……」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沈風眠哆嗦個不停,將身體緊緊蜷縮在角落裏。
「不可以,你不可以這麼對我,信不信我報警!」
他笑了笑,端起開水潑在沈風眠身上。
剎那間,淒厲到極點的哀嚎在地下室裏響起。
陳墨淵卻無心欣賞,拍下視頻發到了妹妹的聊天框裏。
「妹妹,這是我的決心,哥哥求你見我一面。」
言罷,他轉身趕往陳家大院。
門外,兩名保鏢神色淡漠,目光在陳墨淵身上停留了幾秒,又不屑離開。
他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在陳家眼裏,他是個倒在溫柔鄉里的二世祖,不堪重用。
也因此,他最不願意回的就是陳家,因爲少不了親戚的冷言譏諷。
可這一次,他爲了找到我,哪怕受盡屈辱也在所不惜。
「妹妹,哥哥求你開一下門。」
漫長的等待後,門開了條縫,平淡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進來吧。」
他欣喜若狂,將手中的禮物放在門口,剛準備說出目的,陳池念先一步說話。
「如果你是想問江婉魚在哪裏,我勸你還是死了心吧,我不會讓你再害她。」
陳墨淵抿了抿嘴脣,孤寂的聲音滿是ťŭ₅苦澀。
「你的心情我理解,以前我確實不是人,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可我現在已經想清楚了,我不會再傷害她,會給她幸福,給她想要的未來……」
「打住。」
陳池念毫不掩飾話語裏的諷刺,「覆水難收這個道理,連小孩子都懂,你不會不明白吧?」
「曾經她在你身邊時不珍惜,如今離開了,你卻想拼命挽回,可能麼?世間哪有那麼多後悔藥給你喫。」
陳墨淵緩緩低頭,聲音漸漸有些哽咽,「我都知道,可只要有一絲可能,我就不會放棄,因爲我真的愛她,很愛很愛!」
可他越說,陳池念就覺得越諷刺。
「愛她?你把她害得遍體鱗傷,差點活不下去,你管這叫愛她?」
「再讓你愛下去,她是不是應該直接去死啊!」
陳墨淵深知自己有多可恨,再多的誓言也盡顯蒼白,於是猛地抬起手臂,扇在自己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迴盪,陳池念身體一怔,驚訝回頭。
可他沒有停止,一下又一下扇在自己臉上,每一下都用盡了全力。
直到,陳墨淵的臉頰高高腫起,皮膚表面佈滿血絲。
第一次,他在最親的人面前,下賤地扇自己。
平日的他是何等高傲,放棄尊嚴狠心打自己的臉,這是唯一一次。
畢竟是親哥哥,血濃於水,她不忍心看他這麼痛苦,最後還是心軟了。
「我可以幫你問一下。」
「可如果江婉魚不同意,你就死心吧。」
18
漫長的等待,他坐立不安,心急得恨不能立刻飛到我身邊。
每一次有新消息,他都催促陳池念抓緊看一下。
可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終。
終於在一小時後,熟悉的聊天框彈出條消息。
「二模進班級前三,我可以和他見一面。」
映入眼簾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差點激動得暈過去。
哪怕條件十分苛刻,可只要我願意見他,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只記得滿腦袋都是和我相遇的畫面。
二模,還剩最後二十天。
他不知道成績能否讓我滿意,可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放棄!
陳家別墅。
陳墨淵一腳踹開地下室的門,俯視宛如死狗般癱軟在地上的沈風眠。
一日不見,她像是變了個人,目光呆滯,皮膚佈滿觸目驚心的傷痕,周身更是瀰漫濃郁的惡臭氣味。
「想活下去嗎?」
簡單一句話,卻讓後者一個激靈,慌忙爬起來,點頭如搗蒜。
「現在你自由了,滾吧。」
沈風眠驚呆了,迷茫的眼神望了眼身旁的保鏢,小心翼翼邁出一步。
沒人阻止,也沒有棍棒落下。
她興奮地大吼大叫,連滾帶爬跑出地下室。
她確實自由了,可內心的陰影恐怕這輩子也難以癒合。
「少爺,您就這樣放過她了?」
陳墨淵收回目光,聲音堅定而有力。
「我想去見她,所以不想多生事端。」
「至於沈風眠,餘生休想過得舒服,她犯下的錯,不可原諒……」
……
人們都說,陳家那個紈絝少爺像變了個人,開始熱愛學習了。
教室裏,罕見地多了他的身影。
在他身上,有着尋常人少有的堅韌,以至於成績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
二模倒計時三天。
陳墨淵坐在書房裏,望着天空發呆。
「江婉魚……」
不知第幾次呢喃這個名字,可每一次想起,身體都不由自主顫抖。
想着想着,他下意識點開對話框,文字打了又刪,最後默默熄滅屏幕。
「江婉魚,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等着我。」
二模那天,他懷揣着激動的心情,踏入考場。
二模成績出來了,他成了班級第三。
不只是班主任感到不可思議,連陳阿姨收到消息時,都覺得大受震撼。
人人都覺得他不可能,偏偏他做到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手指顫抖地將成績打在對話框裏。
片刻後,他買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陳池念送他到機場,複雜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後終究沒有說出口。
「當初如果選擇珍惜,是否結局會不一樣……」
飛機上,陳墨淵坐立難安,一閉眼全都是再見時的各種可能。
是笑着和他打招呼,還是憤怒地指責他的不對,又或者轉身離開……
他到底該如何求原諒,才能順利沒有風險地把我帶回家?
她在那邊怎麼樣,父母對她好不好,生活如不如意,甚至一想到她可能會交男朋友,他就忍不住心臟發緊,太陽穴直脹。
明明只有三個小時的旅程,他卻格外煎熬。
他在思考,到底愛江婉魚哪一點?
是每次把事情搞砸之後的茫然無措,還是輔導功課時的嚴肅鄭重。
想着想着,連表情都下意識溫柔起來。
好像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對她有好感,開始表露出眷戀的依賴。
可他害怕,害怕我會嘲笑,甚至唾手可得的一切變得不在意。
當感情不被重視,它會漸漸扭曲,變得不成樣子。
如果不是我的狠心離開,恐怕他這輩子也不會發現,他的身體、他的心,早已經屬於我。
飛機落地了,他望着窗外燦爛的晚霞,目光堅定。
這次旅行,他只有一個目的——
把我帶回家。
19
自從那次離開上城後,我人生第一次踏進陌生的城市。
除了爸媽,這裏沒有我熟悉的人,一切都如同一張白紙,在我面前徐徐展開。
打Ṭũ̂₃有記憶起,我就沒有見過爸媽幾面。
只能憑藉聊天視頻裏的畫面,捕捉父母的樣子。
很幸運,爸媽對我很好。
他們知道虧欠了我許多,因此成倍的愛給予我,用他們的行動彌補過去。
在這裏,我認識了許多同學,也結識了不少性格相投的朋友。
可唯一讓我最爲牽掛,也是最爲思念的,只有陳池念。
那天,陳池念突然給我來信,說陳墨淵想見我。
陳墨淵,多麼陌生的字眼啊。
明明走了才一個月,卻彷彿已經過去了很久。
我思索許久,答應了他的請求,卻也提出了一個條件。
在我看來,他並不笨,甚至比許多人聰明,只不過重心沒有放在學習上,這才一點點落後他人。
約定好的那天,我走進咖啡廳,一眼就看見坐在角落裏的陳墨淵。
一個月不見,他憔悴了好多,鋒利的眼神也消失不見,變得內斂又平和。
他變了,變了好多。
以前搭配在他身上的永遠是冷酷又單調的黑白色,哪怕是出席重要場合,他也不會改變着裝。
可如今,他也學會了改變自己,淡藍色的長衫幹ŧùₓ淨又清新,嘴角也終於揚起了笑容,燦爛又溫和。
我一如從前,和他打了聲招呼。
「好久不見。」
陳墨淵眼底的激動一閃而逝,下意識挺直了身子,「是啊,好久不見。」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微抿杯中的茶水,聲音平靜,「既然你想見我,恐怕也是爲了打開之前的心結,這也是我答應的你的原因……」
「不,不是這樣!」
他急了,聲音慌張,恨不得一口氣把所有的話說完。
「我不想和你解開什麼心結,我只想讓你原諒我,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錯誤的行爲傷害了你,現在我想要彌補,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他滿懷期待,緊張中又透露一抹不安,像只等待被主人收養的小狗。
我平淡一笑,微微搖頭。
沒有想象中的表情,陳墨淵內心咯噔一下,血色瞬間消褪了大半,「你……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抱歉,我們之間早已沒有可能了,還是別做沒有意義的努力了。」
他臉色驟變,噌的一下站起來,「不,怎麼會沒有可能,我們那麼熟悉,如果你不喜歡,我們甚至可以重新認識……」
「夠了。」
我起身,淡漠一笑,「你的一次次傷害,徹底衝散了我對你的愛,可那時候我太單純,依然覺得你並非無可救藥。」
「離開你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你也沒有心目中那般讓人眷戀。」
每說一個字,陳墨淵的神色就難看一分,到最後已經慌亂到渾身顫抖。
「你若是不愛了,爲何又要讓我二模考進班級前三?」
「這只是答應陳阿姨的請求,並非我想,而且……若你未達到,也好讓你死心。」
此刻,他大腦一片空白,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不是沒有設想過,我已經不愛他的可能性。
可真從我口中說出那一刻,他卻肝腸寸斷,恐懼到不知所措。
「不可以,這對我不公平,你明明愛了我三年,怎麼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了!」
「你想要什麼,金錢,還是權力,我都給你,我肯定是未來陳家的繼承人,從今以後陳家你說了算,你說往東我絕不往西!」
見我依舊無動於衷,他急得快要哭了,「我想起來了,你想讓我好好學習,我答應你,回去我就學習,從早上學到晚上,你監督我,我絕對沒有一句怨言……」
他越說越激動,突然就跪下,拽住我的手不停哆嗦。
換做從前,哪怕他只能做到一條,我也會開心得不得了,因爲那代表他對我的重視。
可如今,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從前的那些愛與恨,似乎隨同過去的江婉魚一起,煙消雲散了。
思緒翻湧間,我甩掉他的手,後退一步,「謝謝你的茶,很好喝。」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沒再看他悲愴到極致的表情,我笑着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直到出了門,遠遠的,我依舊能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哀嚎。
可我腳步沒有放緩,甚至更加堅定。
愛情,有時候就像故地重遊,刻舟求劍。
即使一切可以重來,也早就不是當年的心境了。
20
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雨,稀稀拉拉落下。
我伸手關上窗戶,卻在窗外的空地看到一抹身影。
男人站了好久,身體的衣服被雨水淋溼,緊緊貼在皮膚上。
他的目光緊緊朝這邊望來,思念和憂傷快要從眼裏溢出。
我嘆息一聲,拿起手機給陳池念發了條消息。
「讓你哥放棄吧,我不可能再和他回去了。」
片刻後,陳墨淵身體一顫,慌忙拿出手機查看。
入目那一刻,他身體一陣踉蹌,幾欲栽倒。
「我不走,我還沒有帶回我心愛之人!」
說着,他嘴角瀰漫苦澀,下意識搖頭。
「爲什麼,爲什麼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你就是不肯原諒我!」
「你住得不好、喫得不飽,我都用心給你解決,可輪到我的時候,爲什麼你就是不肯原諒我一次?!」
他越說越崩潰,紅着眼睛,朝我這邊用力嘶吼。
痛苦和懊悔在他臉上交織浮現,最後跌跌撞撞跑到門前,用力敲門。
「求求你,再見我一面吧,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我好害怕,你能不能不要拋棄我……」
我沒有去管砰砰作響的大門,也沒有再和他說一句話。
夜深了,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我在牀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心裏還有他嗎?
我想,沒有。
過去的點點記憶歷歷在目,能在心裏留下的,只有複雜和惋惜。
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錯過就是錯過,但並非遺憾。
我們的命運線在高中三年交匯,可終有一天會各自遠去,越走越遠。
想着想着,睡意瀰漫。
突然,一條消息彈出聊天框。
是陳墨淵。
他知道我沒有把他刪除,可卻不會回他的消息。
因此這些天,他從來沒有給我發過一條消息。
我知道,他害怕我厭煩,然後將他徹底拉黑。
可映入眼簾那一刻,我臉色驟變,顧不得披上外套,邊走邊撥通急救電話。
……
「病人已經失血過多,手腕處動脈被劃開,再晚一點送來可就沒命了。」
「他是你老公吧,以後夫妻倆吵架注意點分寸,別動不動就玩命,現在的年輕人啊,真的是太不愛惜身體了。」
我微微搖頭,「不,他不是我老公,只是朋友。」
「他的身體狀況目前還不穩定,需要住院觀察一下……」
我坐在病牀旁,幽幽望着窗外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陳墨淵的手指輕微顫抖,一聲無意識的鼻哼後,緩緩睜開眼睛。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我臉上,驚喜在嘴角盪漾。
「江婉魚……」
我面色平淡,皺着眉頭阻止他起來,「你身體還很虛弱,別亂動。」
話音一落,他立刻躺下一動不動,乖巧的不像樣。
「好,我聽話,我聽話!」
陳墨淵激動的語無倫次,血色一點點充斥臉頰,「你願意救我,是不是代表你還在乎我,你心裏還有我是不是……」
我生冷打斷他,語氣越來越冷,「別多想,你願意死在哪裏我不管,可別死在我家門口。」
「我嫌晦氣。」
他呆住了,不知所措的望着我,身體瑟瑟發抖。
「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拼盡全力說出這句話時,他整顆心都在淌血,彷彿被小刀硬生生劃開一道口子,痛得要命。
「對,不愛了。」
我聲音淡然,說得毫不猶豫。
「從離開那天起,我們就註定不會再有結果。」
「那個滿眼都是你的女孩,死在了上城。」
灰暗,一點點在陳墨淵的瞳孔裏擴散。
他顫抖着身體,連連點頭,「我……我知道了。」
21
陷入沉默沒多久,陳池念瘋了一樣衝進病房。
一瞬間,她哭着撲進陳墨淵懷裏,聲音哽咽,「你瘋了嗎,竟然還敢自殺!?」
「你想沒想過我的感受,想沒想過媽的感受?」
「你對得起我們嗎?」
陳墨淵抿了抿嘴脣,自知愧疚的低下頭,「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
冷酷高傲的少年,也有一天會低下頭顱,和他人道歉。
陳池念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我時,忽然破涕而笑,緊緊將我抱住。
「我們又見面了,婉魚。」
我微微一笑,輕輕替她擦去淚珠,「別哭啦,大家都沒事,這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重重點頭,可轉眼又露出一抹愧疚,「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他過來的,給你造成這麼大的麻煩,你怪我吧……」
我淺淺搖頭,颳了下她的鼻子,「怎麼會呢,能看到你,我已經很開心了,至於其他,已經不重要了。」
陳墨淵盡力抬頭,目光緊緊凝視在我身上。
明明只有兩步的距離,他只需要伸手,就能抱住心愛的人。
可他卻怎麼也碰不到,更沒有再說出口的勇氣。
無形中,我們之間隔了一道深淵。
咫尺,卻又彷彿天地之差。
又聊了一會後,我和二人告別,轉身離開。
「等等!」
陳墨淵突然叫住我,目光深邃。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陳池念目光微變,下意識拉住陳墨淵的袖子,「哥,你怎麼還不死心?」
我擺了擺手,笑容釋然。
「當然,只要一直向前走,我們總有一天還會相見。」
「以後,祝你幸福,早日遇見值得陪伴一生的人,也同樣祝我。」
我走了,沒再回頭。
陳墨淵在醫院觀察了兩天後,也隨着陳池念一起回了上城。
小插曲結束,我也迴歸了正常生活。
時間飛逝,三模已經結束。
沒有任何意外,我依舊是全市第一。
出成績那天,爸媽樂得合不攏嘴,帶我去了一直想去的泰山。
山頂上,我發了條朋友圈。
陳墨淵秒贊,卻一句話沒說。
第二天,他同樣去了泰山,也發了一條一模一樣的朋友圈。
和陳池念閒聊時,她和我瘋狂吐槽:
「我哥真是瘋了,房間裏貼滿了你的照片,甚至每天至少要翻開的你朋友圈看三遍!」
「多情種不會消失,只會一代代傳承下去……」
我淡淡一笑,聊起陳墨淵時內心已經沒有任何波瀾。
「他只是需要時間去過渡,給他一些耐心,一切都會過去的。」
欲言又止後,陳池念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問題。
「如果……當初我哥認真對你,沒給沈風眠任何機會,你是否還會和他在一起?」
22
這個問題,我不止一次想過。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沒有發生那麼多意外。
也許我會安靜陪在他身邊,等他長大。
當時的思想很單純,甚至有些可笑。
只是靜靜地看着他,能夠讓他開心,就足矣。
我笑了笑,說的乾脆利落。
「也許會,也許不會。」
「答案,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不是麼。」
陳池念沉默了片刻,無奈一笑。
「可惜,一切都不能重來,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高考那天,陳墨淵突然給我發了條消息。
「祝你金榜題名。」
我猶豫片刻,說了句謝謝,並回道:「也祝你。」
高考結束後,我以 698 分的好成績,奪得全省狀元。
清北發來賀電,邀請我前往學校參觀。
那天,向來不沾酒的爸爸喝了很多,嘟囔着我是他這輩子的驕傲。
媽媽性格內斂,卻也笑着說了很多的話。
我微微笑着,內心陣陣暖流劃過。
因爲從小就是奶奶看着長大,我和父母之間總是隔着一層若有若無的隔閡。
可這一刻,一切似乎隨着一家的其樂融融,煙消雲散。
說到底,血濃於水的親人,不會隨着時間而淡忘,只會因爲彼此的牽絆而越來越濃郁。
升學宴那天,陳池念前來祝賀,卻不見陳墨淵的蹤影。
我和她聊了一夜,談天說地,無話不談。
我們相視,而後大笑。
即使許久未見,我們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高考後的一個月,我結識了現任男朋友何以桉。
他對我很好,舉止間總是夾雜一抹讓人舒適的溫柔。
他說,我很會照顧人。
可他不知道,我曾經照顧了一個笨蛋三年,換來了滿身傷痕。
陳墨淵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連夜坐飛機趕到。
「你來幹什麼?」
我目光微凝,冷冷盯着他。
我怕他衝動,因此言語間夾雜濃郁的警告和不悅。
陳墨淵面無表情,死死凝視何以桉,就像一頭即將發怒的猛獸,隨時會發出致命一擊。
他接受了我離他而去,卻受不了別人得到我的愛。
強烈的差距讓他目光有些恍惚。
何以桉疑惑的目光在陳墨淵身上停留了一剎,似乎明白了什麼,聲音多了抹意味深長。
「你就是江婉魚的前男友吧,她和我提起過。」
「不對,似乎叫前男友並不確切,因爲你壓根都沒有給她應得的身份。」
說着,何以桉毫無徵兆的衝到陳墨淵面前,重重一拳砸在陳墨淵臉上。
砰!
結結實實的一擊,直接將陳墨淵打得踉蹌後退,猛地摔在地上。
等我反應過來時,陳墨淵正擦拭嘴角的鮮血,面無血色。
「你幹什麼!?」
我鐵青着臉,連忙跑過去攙扶陳墨淵。
何以桉沒有回應,只是用冰冷到極致的目光俯視陳墨淵,「這一拳,是替婉魚打的。」
「如果你不喜歡,大可放她離開,沒必要一直折磨。」
「像你這種連底線都沒有的畜生,不配稱之爲男人。」
沒有意料之中的暴怒。
陳墨淵忽然笑了,笑得格外燦爛。
他緩緩起身,聲音沙啞,「她有你這樣的男朋友,我也放心了。」
說罷,他沒再停留,轉身往外走。
夕陽下,他的影子被無限拉長。
孤寂又哀傷。
23
自從離開陳家別墅後,沈風眠就像變了一個人。
學習成績越來越差,高考更是排在末尾,連大學都考不上。
因愛生恨的她,最後將所有怨念都集中在我身上。
她開始在網上散播關於我的謠言,造謠我私生活混亂,經常陪男人出入各種酒吧和舞廳。
她還曝出陳墨淵和我的戀情,各種污言穢語一股腦往我身上甩。
望着網絡上越來越多的詆譭,她笑得花枝亂顫,報復心得到了強烈的滿足。
直到那天,她在拐角處看到了陳墨淵。
一瞬間,她眼裏浮現掩飾不住的慌亂,像是見了鬼一樣,本能想往後退。
過去在陰暗潮溼的地下室裏的經歷重新在腦海裏閃現。
那些不願意回憶起的痛苦,讓她露出恐懼和緊張。
「網上那些東西,是你散播的?」
陳墨淵掏出手機,指着屏幕裏的各種評論,漫不經心開口。
沈風眠卻臉色瞬間慘白,拼命搖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和我沒關係!」
陳墨淵忽然揚起一抹笑容,慢慢向她走過去。
「和你沒關係,那你跑什麼?」
「你在害怕什麼?」
恐懼迅速在她腦海裏蔓延迴盪,以至於雙腿一軟,直接癱在地上。
她突然抱住陳墨淵的大腿,「我只是……只是怕你在折磨我。」
「那些真的和我沒關,我也是第一次看見。」
陳墨淵笑了笑,勾住她的頭髮,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他媽再說一遍和你沒關係?」
「那些事情,只有你知道!」
「你噁心我就算了,爲什麼要再去打掃江婉魚的生活,爲什麼,爲什麼!」
想到面前是造成我和他分道揚鑣的罪魁禍首,他打得更起勁了,每一次巴掌揚起都重重落下。
「別打了,好痛,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沈風眠的臉頰高高腫起,血液混合口水從嘴角不停流出,偏偏聽話的跪在地上,拼命磕頭,「我知道錯了,再也不做了,饒了我吧……」
「我明明饒了你一次,可你居然還不死心!」
她身體一顫,露出絕望的表情,「你讓我如何死心!?」
「我乖順,聽話,長得漂亮身材又好,哪裏不如那個賤人?」
「明明她都已經離開,不會再回來了,明明我都贏了,爲什麼你還要去找她!」
陳墨淵沒有說話,只是仔仔細細打量眼前這張因爲嫉妒而扭曲的臉。
這就是他喜歡了八年,拼盡全力都想得到的女人?
嘆息一聲,他搖了搖頭,再開口已經滿是諷刺。
「還沒明白麼,這就是你和她的區別。」
「像你這種自私的女人,永遠也不會得到幸福。」
沈風眠捂着臉頰,突然大聲嘶吼,「你不要我,有的是人要我!」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陳墨淵笑了笑,突然甩過一張資料,輕飄飄落在她身邊。
「你是說,在國外用身體換金錢的女人,也有人想要?」
聞言,沈風眠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肉眼可見的一點點變白……
24
一年後,我結婚了,請帖發給所有的親朋好友。
聽到消息後,陳池念高興的連蹦帶跳,立刻買了最近一天的飛機票,說要提前過去玩幾天。
陳墨淵就在一旁,聽到消息時,手指不經意一顫。
「還是那個何以桉嗎?」
他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說出來。
陳池念一愣,扭頭看向自己的哥哥,「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陳墨淵眼眸微垂,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讓人看不清表情,只是幽幽低語。
「哦,我聽別人說的。」
陳池念點點頭,裝作隨意開口,「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就當作散散心。」
陳墨淵目光一怔,微微垂下腦袋。
「我就不去了吧,免得惹人厭煩。」
「而且,她恐怕也不歡迎我去吧。」
他不清楚此刻的心情應該是怎樣,只覺得悶悶的,像是心口堵了千斤重的巨石。
望着欣然收拾行李的陳池念,他嘴脣微微蠕動,很想說一句他無論如何也要去。
可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直到陳池念招手遠去,他靠在椅子上,胸口劇烈喘息着。
幾滴晶瑩的淚從他眼角滑落。
最後,還是沒有抓住。
這次錯過,也許就是永遠。
這一夜,他輾轉反側,好久都沒有睡着。
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我身着婚紗,嘴角含笑朝他招手。
夢裏的世界沒有那麼多猜忌,更沒有勾心鬥角,只有相互深愛的彼此,永遠在一起。
天微微亮,他下意識摸向手機。
陳池念發給他一條視頻,是婚禮彩排的影像。
畫面裏,我臉上掛着幸福的笑容,潔白的長裙將我襯托得飄飄欲仙。
他看着看着,有些癡了。
許久後,他情不自禁苦笑。
「原來,這就是看着心愛之人結婚的感覺麼……」
「還真是糟糕啊。」
……
婚禮現場。
輝煌的殿堂被鮮花與白紗裝扮,陽光透過彩繪的玻璃,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我牽着何以桉的手,舉杯敬給全場的來賓。
陳池念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收斂過,可面對面時,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恭喜你啊,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笑着撫摸她的小手,「這份祝福,我也同樣贈予你,別忘了,我還等着當你的伴娘呢。」
「真好,有最愛的人陪在身邊。」
「真的好羨慕你……」
身邊人齊聲祝福。
我微微一笑,環視四周。
遠處的角落裏,一道身影緩緩站起,默默離開。
他選擇默默祝福,又獨自離開。
窗外的山茶花開了,純真又燦爛。
是啊,這裏有我愛的人,愛我的人。
這份幸福來之不易,卻彌足珍貴。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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