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尋顱

我買了一個凶宅。
房裏死了八個人,皆被分屍,其中一個到現在頭還沒找到。
我毫不在意,全款買下,當天入住。
只因爲,死者的父母曾求助我,讓我幫忙找到他們兒子的頭顱。

-1-
居住面積只有八十平,房主卻敢要價二百萬。
我問房主原因。
房主說:
「兇手還會回來,他的懸賞是五百萬,我總得賺個差價的。」
見我冷着臉瞪他,他才尷尬地解釋:
「咱這是學區房,又是商業中心的高檔住宅,實在是不捨得便宜賣。」
「你要臉麼,凶宅你還賣這麼貴,就不怕沒人買?」
「這不是碰到你了麼,何況現在賣房不允許有凶宅這一說。」
房主笑得很賤,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他純看我買下這套房子很心切,纔敢獅子大開口的。
但沒辦法,我確實需要買下房子進行調查。
更何況,這次是僱主花錢,不用我掏一個子。
沒討價還價,我全款付清住了進去。
僱我的是一對老夫妻,第一次見到我,是在大學門口。
「您就是許良許大師?我們是一個湖底沉屍案的家屬介紹來的。」
「哦,那個啊,你好你好。」
那個浮屍案,明明已經確定屍體就在湖中。
但多人多次下水,始終撈不到。
爲了不用無情鉤,導致屍體被鐵鉤劃開皮肉導致開膛破肚。
家屬死馬當活馬醫,找到了我。
最後我自然不負衆望,用點簡單的玄門手段,就把屍體找到。
我露出禮貌的微笑,請老夫妻去學校的咖啡館就座。
發現我實在年輕得過分,又是個穿着時髦的女孩,他們表情滿是對我的懷疑。
可他們當着我的面,和介紹他們來的人再三電話確定後,也終於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2-
老夫妻穿着考究,但臉上的滄桑實在有些不符合他們的氣質。
印堂出現斜豎紋,人中斜歪,典型的喪子後纔有的面相。
「開門見山好了,您二位是來找兒子的吧,但不是活着的兒子,而是找屍體。」
老夫妻呆愣在原地。
良久,貴夫人一把抓住我的手,通紅着眼睛道:
「只要能幫我們找到兒子的頭,您要什麼我們都給。」
我點頭:
「好的,還請您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夫妻是當地首富,所以沒想給兒子什麼壓力,只希望讓他一輩子順順利利,幸福美滿。
他們的兒子卻是個有闖勁、有夢想的。
只拿着家裏給的一點點錢,就來到大城市打拼。
卻沒想到,租到一處凶宅,還死在裏面。
他們的兒子死在這裏Ṭūₔ。
兇手殺人分屍,屍塊被拋到各處。
警方在野外找到了絕大部分人體部位,唯獨少了頭。
那對老夫妻堅信,他們兒子的頭,就在兒子租住過的房裏的某個位置。
「爲什麼就這麼肯定,頭就在房子裏?」
「因爲我曾經夢到兒子,兒子說讓我們來到房裏找他的頭。」
我並不意外。
因爲之前確實有過死者託夢幫助家屬找到屍體的先例。
姐姐向警局報告,稱弟弟託夢告訴她,自己被埋在鐵路旁邊的荒山野嶺中。
警方半信半疑地跟其來到鐵軌旁邊的一塊荒地上。
姐姐指着一塊泥沙與其他地方不一樣的土地,稱弟弟就埋在下面。
經過挖掘,在離地面約 2 米處發現一具男屍,經法醫鑑定正是其弟弟。
「那你們沒有向警方報告麼?這種事警方雖然說不會採信,但也可以作爲合理懷疑在屋裏進行搜索的。」
「正是在房子裏沒找到,警察放棄了在屋內尋找的意向,因此才需要你幫忙,我們可以肯定,我們兒子的頭就在屋裏!」
好傢伙,玄學中又透着理性科學的信念。
老夫妻說,他們兒子最後的畫面,是被樓下的監控攝像頭拍到回家的影像。
詭異的是,沒有拍到其兒子離開的畫面,他的屍體卻詭異地散落在各處。
案子就此變成懸案。
和從前那七個死者一樣。
這個出租屋不是什麼老樓,還是剛剛投入使用不到五年的新住宅。
商業區人流衆多。
原先只死了一兩個的時候,單單降價一點點,就使得想入住的人趨之若鶩。
後來人越死越多,凶宅之名徹底傳出去。
爲了房子順利出租,房租便也一降再降。
老夫妻的兒子陳尚漢,在明知道這是凶宅的情況下,還是貪圖房租便宜選擇租住。
因此成爲最後一名死者。
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如此悽慘的死法。
怪不得事件發生纔沒多久,老夫妻就已經滄桑成現在這樣。
這活雖然棘手,但我還是要接。
我爲了自己的修行,上大學的同時在紅塵中爲人消災解難,進行歷練。
更何況,我天生對歷險有嗜好。
於是乎,我向老夫妻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以及貼身衣服等東西。
帶着這些玩意,我着手去買下房子。
因爲這件事鬧得太大,如果我不選擇買房,警方即使已經排除了能在房間中找到線索的可能性,也不可能允許我進入。
唯一能讓我有進入權限的,就是成爲這間房子的房主。

-3-
當天,月明星稀,吉凶不明。
我正式入住。
上樓時我就發現,整棟樓都散發着淡淡的陰氣。
倒也符合凶宅的特徵。
可因爲沒多少人搬離,居住率高的情況下,陽氣應該能完全壓過陰氣纔對。
這之間矛盾得很。
而等進到屋裏,也確實不像兇殺案現場。
明明死過八個人,陰氣卻沒想象中那麼重。
甚至不如屋外。
或者說,這裏只是因爲遠離人氣,才顯得陽氣相對不足而已。
完全沒有任何異常。
但,這都只是表象。
等午夜時分,我就將揭開這一切。
我在廚房炒了兩個素菜,正喫着,忽然接到一個電話。
「誰啊。」
「許良!你死哪去了!」
對面的人嗓門很大,我耳朵有些嗡嗡作響。
他是我認識的一個富二代,叫秦源。
從前幫他家破過一個風水局,便就此生拉硬扯非要和我交朋友。
「我在查案啊。」
「什麼案子!」
原本因爲聯繫不到我而氣呼呼的。
聽到我在查案,秦源忽然激動起來。
他對玄門上的事確實很感興趣。
之所以一直纏着我,也是爲了和我搞好關係,讓我幫幫他,順便學上一兩手。
我原本是拒絕的。
但當他慷慨地把我大學四年的學費、生活費一次性打到我的賬戶上時,我也實在說不出「不行」兩字。
也正因爲秦源,讓我財侶法地同時湊齊,修行之路自此通達。
「你等着,我馬上就到!」
「我靠!我這裏是一室一廳!沒有你的房間!」
話說到一半,對面的電話掛了。
沒辦法,我只好又去廚房炒了兩個肉菜,等秦源來。
因爲是商業區,離大學很近,秦源開着豪車很快就到了樓下。
「這邊保安也太不講情面了吧,我在樓下和他掰扯了十多分鐘,他才勉強讓我停了一晚上。」
秦源抱着一瓶酒進屋,一開口就是抱怨。
「也對啊。」
我聽到他所說,低頭沉思:
「既然這個地方的安保這麼完善,爲什麼還會連死八個人,還是在同一個小區的同一戶。」
「不光這個奇怪,你花二百多萬買下這個房子也很離譜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兇手有回到兇殺案現場查看情況的習慣。」
秦源大剌剌坐在沙發上,倒好酒遞給我:
「你看看,也只有我願意陪着你深入虎穴,就這關係,不得再畫幾道符送我?」
「喫你的飯吧,你純屬過來幫倒忙。」
話雖然說得不客氣,但秦源確實有些用處。
八字身強財旺且食神傷官有力,確實對我施展道門手法的成功率有提升。
上次湖底尋屍,他就站在我旁邊。
有他在,我難得施法一次就成功。
這麼一看,秦源簡直是自帶幸運轉移 buff。
飯後我們刷了會兒手機,準備睡覺。
他自告奮勇要去睡沙發。
我揮揮手把他趕去臥室。
不排除兇手回來的可能性。
我去臥室看過,前任房主在臥室窗外安裝了不鏽鋼攔網。
相較之下,臥室似乎更加安全。
我在沙發靜靜打坐。
很快時間到了 12 點。
如我所料的,原本在我和秦源進來後達到平衡的陰陽之氣,忽然開始不穩定。
陰氣正慢慢地往上漲,屋裏的溫度也體感可察地降了下去。
尋找死人,正是這個時間最爲合適。
我飛快地從包袱裏拿出一個香爐、三炷清香,放在茶几上點燃。
我抬手畫符,一道引魂符閃着幽光憑空出現,隨後被我引到黃紙上。
黃紙上的符咒鮮紅,一接觸香灰便無火自燃。
就在符咒燒盡的一瞬間,三炷香燒出來的嫋嫋青煙被不知名的東西吹散。
我轉頭看向青煙飄過的反方向。
那裏凝聚着一個類似人形的虛影,搖晃不定。
五官實在模糊,看不出到底是誰。
「今設此壇,恭請靈至。不知是此間何人,煩請報上名來。」
「方……清……河……」
靈魂的聲音咿咿呀呀,也終歸是說明白自己的姓名。
這不是老夫妻孩子的名字。
我不敢置信。
頭是身體的關鍵部位,有五官能感知世界。
如若頭真的還在這個房間裏,那我招魂必然招到的是陳尚漢的魂魄,並且就此找到他的頭。
這個房間裏,只有方清河一人的魂魄,還是殘魂。
帶有強烈個人氣息的物件能吸引魂魄。
前面擺着陳尚漢的生辰八字和貼身衣物,卻招來了另一個人。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儀式也不可能出錯。
幸虧我沒有草率地直接叫他名字。
名字要是叫錯,靈魂會憤怒。
礙於我的身份,雖然不會報復,但會選擇直接離開。
後面就算再用招魂符,也沒法將這道靈魂請回來。
可就算如此,能問的東西也很有限。
分屍後殘魂脆弱,並且礙於法則的關係,只能問兩個最重要的問題,便會魂飛魄散。
死因和死亡的具體時間。
既然招來了,那方清河很可能也是在這裏被分屍的。
難道是其中一個受害者?
可聽警方說,其他死者的肢體應該都被找到了纔對。
但現在招不來陳尚漢,我只能硬着頭皮問方清河:
「爾既至,望勿嗔怪。吾有一事相詢,汝因何故而離世?」
殘魂忽然顫抖起來,好似萬分痛苦,聲音卻十分清晰:
「吾遭奸人所害,被那惡徒以利刃加身,碎吾肢體,慘絕人寰。」
可以確定,這人確實是被殺的其中一人。
「汝是何時亡故?還望告知。」
「2013……2013 年 7 月 19……」
方清河的殘魂說完,隨即便消散了。
而我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2013 年是 5 年前。
那時候這個樓盤似乎都還沒建起來。
而那八名死者,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我知道第一起殺人案的時間,是房東買下房子的第二年。
爲何會有一道 5 年前的殘魂一直徘徊在此?
這人不是那八個人之一。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當務之急還是舉行完送靈儀式。
儀式結束,屋裏的陰氣也漸漸散去。
我打開陽臺的窗戶往外看。
樓層不高,還有幾戶大半夜沒睡。
或許都是和我一樣帶着目的而不甘心入睡的。
我將頭探出窗外,呼吸了一口夜裏沉涼的空氣。
出師不利,不光找不到頭,謎團還越來越深了。
既然老夫妻已經夢到了兒子,並得知了頭的所在位置。
肢體上的殘魂指引着父母來找尋頭顱。
而頭中的殘魂,似乎被什麼東西束縛住,無法脫身回應我的召令。
我毫無睡意,打坐直到天亮。

-4-
「什麼!你招到了兇殺案之外的魂魄!」
秦源載着我去喫早飯,路上聽我講昨天發生的事,震驚地轉頭看我。
「我爸之前和我講過,這棟樓的施工方是南方來的,所以他也瞭解不深。而且過去這麼久,也不知道能不能聯繫上。」
看來還是需要警方的幫助。
我們前往最近的警局。
接待我們的是一位資深老刑警。
早飯時,秦源家裏讓人給警局打過招呼,具體的情況已經瞭解。
老警員開門見山:
「關於方清河,我們這並沒相關的失蹤和死亡報告,甚至全國系統中也沒有這個人的名字。」
「這不可能是你把名字記錯了吧,或者是多音字?」
秦源問我。
「不可能。」
我搖搖頭。
「我特意讓他在紙上寫下來了,他的姓名就是這三個字。而且我懷疑,這也是一起碎屍案。」
身份信息查不到,而此人又真實存在,無非就兩種情況。
第一,這人是黑戶。
或者方清河後面改過名,舊信息被刪除後,就沒有辦法搜索到了。
該死,如果是改過名字的原因,那調查確實無法繼續進行下去。
畢竟殘魂已經消散,我沒辦法進行招魂再問他一次。
我有些懊惱地撓撓頭。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找到當年的承包商問一下,當時施工時是否發生過什麼。
「這位小同學,不是我不相信你。畢竟你也幫過我們一次,可你所謂的招魂,實在沒法說動上面的人給你權限。」
也確實,沒有屍塊這一確切證據,光以我這不被官方完全認可的玄門手段,是沒法讓我有機會尋求更多幫助的。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這個小區的確切建造時間呢?」
這東西老刑警倒是能提供。
之前他們調查的時候,相關資料都是已經獲取過的。
文件上清楚地寫着,勝藍華府,2012 年 1 月 15 日正式動工,整體竣工時間爲 2014 年 7 月 30 日。
這就說明,方清河是死於建造期內的。
就死在施工現場。
可到底在哪,我還真拿不準。
我忽然渾身有些發冷。
秦源看向我,他也在微微顫抖。
我們都知道這說明了什麼。
既然在建築內藏屍,那不可能會選擇在外面拋屍了。
方清河的屍體,就分散着藏在小區裏。
牆體結構、地基結構,各處都有可能。
兇手竟然殘忍至此。
說不定和八起殺人案是同一個人所爲。

-5-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覺很不好。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發,秦源看我情緒低迷,安慰道:
「嗐,這些都不是你能解決的,知道了就知道了,反正一切交給警察就好,找到陳尚漢的頭纔是你的目的。」
「我沒有糾結這個。」
我嘆口氣。
「我只是擔心,我們是否被拉到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這一切難道真就這麼簡單麼,只是多了一起兇殺案而已?」
不光這個,我還需要想明白。
爲什麼用陳尚漢的生辰八字和貼身衣物,卻招來了方清河的魂魄。
正思考着,秦源忽然猛踩一腳油門。
車子瞬間加速,發動機轟鳴起來。
「怎麼回事?」
「我們被跟蹤了!」
秦源觀察力很敏銳,第一時間選擇甩掉跟蹤者。
我下意識看向後視鏡。
後視鏡裏,有三輛黑車並駕齊驅跟在後面。
似乎根本不怕我們發現。
那分明是在圍堵。
在我們加速跑遠後,他們纔不緊不慢地追上來。
自信到選擇貓捉耗子般戲弄我們。
「他們瘋了嗎!剛出鬧市區就敢這樣!」
我怒罵一句,拿過秦源的手機,給刑警隊打去電話。
「老何,我們被圍堵了,現在甩不掉,你幫我聯繫交警隊!」
我報告了現在的位置,對面答應後,我放下手機。
跑車速度確實快,但身後的三輛黑車變換隊形相互配合。
如果我什麼都不做,被他們甕中捉鱉是遲早的事。
我得獲得主動權。
想到此,我按下車窗。
頓時凜冽的風吹進副駕駛。
強忍着氣壓,掏出一張引雷符。
這符是我出來歷練時師兄給我的。
以我的道行,繪製這種符失敗率實在太高。
我貼身放着,權當護身符來用。
手指順着符從上到下劃了一遍。
我右手掐訣,左手拿着符咒,把半個身子探出去。
「秦源,踩剎車減速!」
秦源不明所以,但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踩下剎車。
輪胎摩擦地面的焦煳味很難聞。
伴着刺耳的剎車聲,跑車速度降下來,緊緊跟在身後的一輛黑車瞬間靠近了不少。
就是現在!
我右手一指黑車,大喊一聲:
「來!」
平地起驚雷。
一道藍色的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劈向黑車前機蓋。
力道之大,黑車的車屁股掀起來,車頂直接砸在地上。
慣性作用下,車頂頓時和地面摩擦出一片火花。
其他兩輛車此時已經擋在我們前方。
見到後方的慘狀,其中一輛被嚇住,飛快起步離開。
而另一輛似乎不信邪,依舊擋在路中間。
「是你們逼我的!」
我惡狠狠罵了一句,右手指向那輛車。
藍色閃電再次憑空劈下。
這一次,劈中的是駕駛室。
整輛車都因爲閃電巨大的衝擊力跳了起來。
而車內的那些人,無一例外都癱在座位上,被電得渾身抽搐。
還沒等車停穩,我就跳下跑車,飛快地朝着後方奔去。
駕駛室座位上,司機正痛苦地蠕動着身體。
我把他拽下來,揪住他的領子,惡狠狠道:
「誰派你來的!告訴我!」
「是……是……」
司機剛要說,脖頸處忽然顯現出亮眼的紅色符咒。
他雙眼血紅,口吐白沫。
在我驚恐的目光中,直接死在當場。
「我靠,禁言咒!」
事情大條了。
禁言咒的出現,證明有和我一樣的玄門人士參與。
是敵是友,是善是惡,已經很明顯了。
可我到現在都搞不懂。
我只是爲了去找死者的頭顱而已,爲什麼會到這個地步!

-6-
警察很快趕到,並封鎖了現場。
我在現場做完筆錄後,申請去法醫鑑定中心陪同屍檢。
法醫給出的鑑定結果是急性心肌梗死。
死因還真是莫名的「司空見慣」。
站在玻璃窗外看法醫檢查屍體。
趁着這個時候,我默默打開法眼,觀察死者脖頸上的符籙結構。
這時心神放鬆下來,也終於有機會仔細觀察。
符籙風格粗獷,上面還有不少方言咒語。
好在之前修習旁門左道的時候,因爲有些法術必須用方言才能生效,我記住了不少方言咒語。
這次的禁言咒是典型的南方民間法教的產物。
和當年那個建築承包商一樣,都是南方來的。
而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司機只是可憐的被僱傭者。
被身後的人當槍使。
之所以下咒,是想着萬一失敗了,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這之前,我只是讓警察把那些人關押起來。
暫時不要進行審訊。
同時我還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刑警隊的人講完,並把自己的懷疑也說了。
老刑警的表情爲難:
「證據呢?得有我們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證據纔行。你說他們是買兇殺人,我們得進行審訊才能知道。
「結果你又不讓我們立刻審訊,爲了聽你的爭取延遲審訊時間,我已經費了不少事了,所以其他的我真沒法保證。」
「好,請你相信我,如果現在進行審訊,他們會立刻心肌梗死。」
「我當然相信你,可別人不相信啊。」
老刑警唉聲嘆氣,我也沒法和他仔細解釋其中的緣由。
我之前用法眼觀察了一遍,參與圍堵的每個人身上都有禁言咒。
以我的道行,現在沒有辦法解除。
於是我給大師兄打去電話。
大師兄已經晉升天師,在隔壁城市出席活動,第二天才能過來。
沒辦法,只能先回家睡一晚上,第二天再去接大師兄。
剛準備打車,我的胳膊就被秦源一把拉住。
「幹嘛?你還要去那?你就不怕再出點什麼事?」
「那能怎麼辦?」
「來我家啊!明天讓你師兄也過來。」
我沒提反對意見。
秦源的家高檔得很。
在宿舍住了這麼久,我也得好好享受享受。
秦源家裏對我當然很客氣。
去年幫他們破除風水局,我幾乎用盡自己全部的手段。
如果沒有我,秦源父母怕是會惡病纏身。
晚上陪着秦父秦母聊了一會兒近日的情況,便回到自己的房間沉沉睡去。
不知不覺,我開始做夢。

-7-
夢裏卻不是我今晚睡的房間,而是凶宅的客廳。
只是房間的邊緣泛着青灰色霧氣。
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忽然注意到,窗前似乎站着一個人。
他的面容被陰影吞噬,身體呈半透明狀。
雖然看不清楚面容,但通過五爻占卜可以肯定,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陳尚漢。
「陳尚漢,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魂魄沒有回話,身形搖晃,抬手指着自己腦袋。
我想靠近看,可剛走過去兩步,陳尚漢也同時往後退。
幾次三番都是這樣。
我無奈了,索性停下來,問他最關鍵的一句話:
「你現在到底在哪?你能告訴我嗎?」
他似乎也知道我的苦衷,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看向我。
良久,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腳。
「這是什麼意思?」
我剛要追問,忽然整個夢境開始劇烈搖晃。
沒等我穩住身形,一隻巨手直接砸破天花板,一把抓起陳尚漢的魂魄。
「住手!」
我下意識想要施法阻攔。
可什麼法術都使不出來,就只能眼睜睜看着陳尚漢被那隻巨手抓走。
隨即我便甦醒過來。
滿身都是汗,屋裏卻冷得如同冰窖。
熱汗變成冷汗,讓我又不禁打了個寒戰。
我趕忙掐了個訣,穩住自己煩亂的心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裏是我的夢境,卻無法自控。
還有那隻巨手入夢,強行干預陳尚漢託夢的手法。
能用出這種手段的道行,是我根本無法遙想的高度。
還有陳尚漢最後指向他左腳的提示。
他想告訴我的東西,和左腳有關。
難道是告訴我,去他左腳的拋屍地查找線索麼?
還是說,讓我去看看他的屍體的左腳部位?
我百思不得其解,努力回憶夢境裏的其他細節。
忽地,我想起那隻巨手上,似乎還戴着一個金蟾戒指。
金蟾戒指常被用於開光儀式,以增強佩戴者的運勢。
佩戴後能輔助施展四種法術。
化形術,辟邪術,尋寶術,招財術。
形制極其統一,而且在玄門中很常見,實在沒有什麼與衆不同。
只能說明,這個人是個精通玄門手段的同道中人。
卻起了邪念,用手段幫外人做壞事。
又或者,兇手本身就是玄門中人,單打獨鬥。
我自己傾向於第一種。
至少普通玄門中人不可能有這麼多錢和權,去驅使一堆人幫他圍堵我。
何況他如果是單打獨鬥,和我正面對決顯然方便得多。
我後半夜一直睡不着。
打坐到五點多,我便起來。
在秦家的花園裏跑了兩圈,耍了會兒桃木劍。
秦源起來沒看到我,火急火燎地衝出秦家大門,大喊大叫:
「許良!你在哪?」
見我出現在他面前,才如釋重負道:
「我還以爲你被人抓走了。」
「這可是你家,何況你叫人加強了安保巡邏,哪個外人能進來。」
我有些無語。
「這不是擔心你嘛,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不得給我點好處。」
我哭笑不得:
「讓我大師兄給你畫,他可是天師。」
從機場接到大師兄已經是下午。
大師兄叫陳瑜。
穿着時髦,一點都不像是個天師,倒像是個高中生。
因爲修煉導致頭髮全白,配上年輕到過分的臉,氣質清冷出塵。
見到我,他笑得很燦爛:
「這次我可賺了不少,一會兒請你們喫好喫的。」
秦源和我說悄悄話:
「這是你大師兄?咋看着這麼不靠譜?」
「你再說!他要是不靠譜,那就沒人靠譜了!」
我氣得不行,狠掐了他一下。
我入門沒兩年,師傅便閉關,現在都還沒出山。
師兄纔是教導我最多的那個人。
「好好!我不該以貌取人。」
秦源換了一副面孔,討好地上前打招呼。
握過手,幾人上車。
師兄這才問我:
「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把自己接單尋找頭顱和後續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師兄。
尤其昨天那個夢,一旁開車的秦源聽得一愣一愣的。
師兄沉吟了一會兒道:
「那個金蟾戒指,你還能記得是什麼樣子的麼?」
「還記得,可這不是和平常的那些金蟾戒指差不多麼?」
我用電腦軟件做了個立體繪圖,給大師兄看。
大師兄左右端詳了一陣。
「確實和尋常的金蟾戒指沒什麼兩樣。入夢的手段,似乎和這個金蟾戒指無關。
「可如果,這並不是入夢術,而正是尋寶術呢?」
聽到師兄的話,我一愣。
「尋寶術?可金蟾戒指只是能感應地下寶藏或遺失財物的位置,靠近時會發出微光或震動。」
「有沒有一種可能,陳尚漢的靈魂就是寶藏?」
「這不可能吧!不,不對……這有可能。」
我驚恐地看着大師兄。
大師兄朝我點點頭。
「喂,你們到底在說啥,什麼就有可能沒可能的?」
對於我和大師兄隊內通話的行爲,秦源表達了強烈不滿。
我耐心和他解釋:
「聽說邪修會用蜃樓針刺入天靈蓋抽取三魂,注入一些有價值的器物中,這樣器物會變成有人魂刻印的僞先天寶物。
「但當然,這樣人魂也會變成寶物的一部分,甚至變成寶物的本體所在。
「如果靈魂逃跑,突破了符咒和陣法的封鎖,一些有尋寶法器的佩戴者就可通過尋寶術搜尋寶物的蹤跡。」
秦源若有所思。
「所以,陳尚漢的一部分靈魂是被封在一個器物之中?」
「可能不止,說不定爲了保密,陳尚漢的三魂七魄都被封在了他自己的頭顱裏,聽說過嘎巴拉碗麼?用人的頭骨製作的那種法器。」
「我的天吶。」
秦源的手腳似乎有些不聽使喚。
剎車不及時,差點撞到前面的車。
「還有你說夢裏陳尚漢的舉動。」
大師兄繼續道:
「他之所以無法靠近你,應該也是一種靈魂的禁制。至於他指向左腳的動作,我和你的想法一樣,和左腳的拋屍地點有關,想提醒你去左腳的拋屍地點看一下,或者直接去看他左腳部位的屍塊,說不定有什麼線索。」
我們做着分析,不知不覺來到警局。
老刑警一見到我們,頓時鬆了一口氣:
「可算來了,我心焦地等了一晚上。」
大師兄跟着負責審訊的警員去解除禁言咒,隨後立刻開始審訊。
我則去問老刑警要分屍案的卷宗看。
陳尚漢的屍體被切割成十塊。
而左腳連着小腿的那一部分,被發現於一個荒村無人屋子裏的一口枯井中。
是幾個野遊的大學生無意間注意到的。
附帶的照片上,屍塊發現地並沒有什麼特別。
而左腳的腐爛程度已經到了普通人無法忍受的程度。
腳背腫脹得近乎原來的兩倍大,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像是被濃稠的墨汁浸泡過。
肌膚表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皰,流出散發着惡臭的黃色膿水。
我還真沒有這種心理準備。
差點當場嘔出來。
秦源更慘,抱着垃圾桶就不撒手,吐得暈頭轉向。
「還真是,觸目驚心啊。」
我強忍着喉管的難受,仔仔細細端詳照片。
可卻實在看不出,到底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線索。
「老何,我能去親眼看看屍體嗎?」
老何就是那個老刑警。
「那我去申請下。」
老何很快回來,並親自帶我去了法醫鑑定中心。
因爲是特殊案件的屍體,目前沒有進行火化,還被警方保存着。
只是沒想到,等我們到了地方,並在鑑定中心負責人的指引下來到停屍間。
卻驚訝地發現,陳尚漢的屍體被人動過。
而盛放左腳部位屍塊的證物盒,已經不翼而飛。
「你們怎麼保存的證物!安保都是喫乾飯的嗎!」
老何氣憤不已,揪着負責人的領子質問。
「我……我也不知道啊!」
負責人顯然也被嚇得不知所措。
出了這種事,如果查明是監管不力,那從他開始往上好多人都要受到處分。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確認屍塊是如何消失的。
負責人顫抖着帶我們去調取監控。
監控裏自然是什麼都沒有。
只是一小時前,應急燈曾莫名其妙地亮了一下。
可誰都沒有注意。
只有我發現了端倪。
畢竟他們都是普通人,思維上和我不一樣。
「去查存放屍體並封存的那個監控,我就不信了,難道真就會不翼而飛!」
老何下令,調監控的工作人員趕忙操作鼠標。
可看到當時的視頻,流程什麼的都正常,並且也清晰地拍攝到了屍體放入證物盒,並封存在櫃子中的畫面。
出現這種事,不做報告是不行的了。
如果不是今天我要去看屍體,也不會知道屍塊被盜走。
而我知道,這件事必然會發生。
一定是昨天那隻巨手的主人,從陳尚漢的靈魂那知道了左腳上的祕密。
纔會在第一時間將左腳的屍塊轉移走。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
老何滿臉不可置信。
「老何,你願意相信我麼?」
我拍拍老何的肩膀安慰道。
老何苦澀一笑:
「現在不相信你,看來是不可能了。」
「阿良,還是幫一幫何警官吧,證物被盜這可是重大事件,會牽連很多人的。」
秦源懇求我。
我當然是知道的。
而且我還知道,如果現在不出手,那真的再無任何迴轉的餘地。
「秦源,你跟我一起再去一趟停屍房可以嗎?」
「廢話,咱倆誰跟誰。」
秦源回答得毫不猶豫。
施展那個法術,需要越早越好,等大師兄過來根本來不及。
但我的成功率仍舊低得嚇人。
爲今之計,是讓秦源站在我身旁,給我提升施法的成功率。

-8-
秦源跟我再次來到停屍房。
而老何被我叫去準備東西。
沒多久,老何拿着一個裝滿水的碗風風火火跑進來。
水面能顯像,是施展圓光術的重要媒介之一。
施術者可以通過在手掌、牆壁、鏡子、水面等載體上顯像,就像放電影一樣呈現出相關的影像信息,從而查看失蹤人員等情況來確認身份。
不過這種法術需要較高的功力和修爲,且極重師承,一般人難以掌握。
好在這個手段,是師傅親授的,加上大師兄指導,帶有本門特色的進階版。
我這種半吊子,也偶爾能用盡法力,施展個一兩次。
接過東西,我就在停屍房中心位置站定,讓秦源站在了我的東南方。
八卦上,東南方代表巽位。
巽代表風,有柔和、順暢、流通的含義。
大福運之人位於巽位,能借助巽卦的柔和流通之力,讓法術的施展順暢自然,減少阻礙。
在需要溝通、傳遞信息或需要化解阻礙的法術中,有提高成功率的作用。
深呼吸一口氣,我打出道家三清指的手勢,開始唸咒。
雖然我也學習道門手段,可因爲不是道門正統官方流派。
我需要念整整九遍咒語,才能上達三清祖師。
並且每念一遍,都需配合呼吸和意念,將自身的精神力量與咒語的力量相結合。
這個過程很累,精神上的疲累是普通人無法想象的。
何況還有擔心施法失敗的壓力。
萬幸的是,隨着咒語一遍遍鞏固生效,精神力量開始發揮作用。
整個環境開始變暗,耳邊的嗡鳴聲漸漸停下。
我摸索着找到水碗,把裏面的水抹到眼皮上、耳廓周和鼻尖,隨後睜開眼。
秦源和老何已經不見蹤影。
這裏是一小時前的停屍房,燈光沒開,一片漆黑。
鼻尖似乎有若有若無的檀香味。
一個黑影正俯身在存放陳尚漢屍體的櫃格前。
那人穿着白大褂,戴着橡膠手套的手伸向存放左腳骸骨的證物盒。
拿到屍塊後,轉身的瞬間,我看見了一張詭異的儺戲面具。
面具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黑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突然轉頭看向我所站的位置。
他冷笑一聲,單手抓着證物盒,另一隻手朝我灑出一把硃砂粉。
我下意識抬手遮擋。
本以爲這是在咒術發揮作用的過程中,我不會受影響。
可令我驚恐的是,隨着部分硃砂粉透過手指撒到我臉上,眼前顯現的畫面竟然逐漸開始崩解。
趁我發愣的工夫,黑影已經衝向消防通道。
「站住!」
我趕忙抬腳去追。
在走廊拐角處,我看見證物盒的蓋子掉在地上。
消防門在慣性作用下緩緩擺動,地上留下一串腳印,每個腳印裏都殘留着幾粒硃砂。
這個人,居然能發現我利用圓光術透過時間偷偷觀察他,還對我進行了反制。
圓光術的效果慢慢崩解,最後徹底消失。
而我的手裏,正拿着證物盒的蓋子。
身後還跟着秦源和老何。
「阿良,剛纔你忽然神神道道的,我們還以爲你中邪了,就看你瘋了一樣地就往外跑。」
「這……這是證物盒的盒蓋!怎麼會在消防通道!」
老何指着我手裏的證物盒盒蓋,震驚無比。
「我看到偷證物的人了,這是追趕他的過程中,他無意間掉落的。
「那裏還有腳印,有殘留的硃砂,應該能算是實質性證據了吧。」
「當然,這是肯定的。」
老何大鬆一口氣。
這段時間,本就因爲一直沒抓到連環殺人案的兇手鬱悶。
更何況還出了證物被盜的惡性案件。
如今終於有了一些進展。
雖然是亡羊補牢而已。
很快刑警那邊來人,開始採集腳印。
我也將自己能看到的東西盡力地描述出來。
雖然不能當作目擊證據。
但可以爲人物側寫做一個輔助。
那人身姿挺拔,纖瘦體型,個子不到一米八,很明顯是個男人。
加上若有若無的檀香氣,讓我肯定,這人絕對是玄門中人無疑。
與此同時,大師兄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
聽說所有人的禁言咒都被解除,警方已經開始審訊。
並且已經有了一些線索。
電話裏說不太方便,警方讓我和老何回警局的時候直接去看審訊報告。
我有些高興,正要帶着秦源離開法醫鑑定中心。
可還沒等走到門口,我的脖頸處忽然一陣刺痛。
伸手摸向脖頸,指尖沾上了一抹硃砂紅。
那是剛纔黑影灑出的硃砂粉,不知何時印在了我的皮膚上。
我趕忙跑去衛生間查看。
法眼下,脖頸處的硃砂已然形成一個詭異的符咒圖案。
隔空施法,無視空間時間!
這次的對手,真的恐怖如斯。
「你還好麼?」
秦源走到洗手間關心道。
「我還好,趕緊去吧,不要耽誤時間,早點結束這件事。」
「也是,越來越複雜了,後面我會有很多問題問你的,你別嫌煩……」
秦源滔滔不絕講着,可我真的無心去聽。
因爲那個符咒紋路正滾燙地灼燒着我的脖頸,有些異樣感,實在難受。

-9-
我們回到了警局。
問了下警局裏的人大師兄在哪。
大師兄還在審訊室。
「你大師兄陳瑜可是我們警方的重要顧問!也多虧了他是你大師兄,給你的面子大,不然我們還真不容易請他過來。」
提起大師兄,警方的人一臉敬意。
我尷尬地笑了笑。
說實話,我是有些意外的。
畢竟,每次和大師兄聯繫,他都是說自己在做祈福法事。
現在才知道,他所做的事,比我想象的要危險得多。
我走進審訊室,和大師兄行禮。
見我們過來,大師兄頭也沒抬,問我:
「聽說那人的屍塊不翼而飛了?」
我把事情和他一講,他倒是並不意外。
「我知道會出問題,靈魂狀態的人不會有任何祕密,何況對方道行這麼高。所以……」
師兄放下審訊記錄,抬頭看我:
「這件事涉及的東西很複雜也很危險,已經不是現在的你能應付的。
「所以你還是回山門吧,或者回學校休息休息,總之不要再插手這個事情。」
「不行!」
我斷然拒絕。
「那個儺戲面具人,我一定要抓到他,不然我會道心不穩。」
「你的道心我可以給你穩固,但你的性命要是丟了,我救不回來。」
大師兄沒有很嚴厲,語氣如同勸誡我一般,抬眸時眼神很平和。
「小良,要聽師兄的話。」
「我不要!」
我擔心師兄會強行用手段促使我遠離這次的事件。
無論如何我不可能對師兄太強硬。
可我還是要爭取。
就在此時,我的脖頸忽然一陣發燙。
刺痛感襲來,我不由得皺了皺眉,下意識想去摸。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大師兄察覺到不對,立刻追問。
「我沒事啊。」
「不,你有事!」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我從未聽過的緊張:
「你當你身上的硃砂味我聞不到嗎?轉過身去。」
我有些尷尬。
這個本不想讓師兄知道,想着趁休息的工夫自己解決的。
他如此聰明,要是知道我動用了圓光術,卻被兇手反殺,怕是會把我關在山門好幾年,讓我再精進精進道行。
畢竟,我之所以能出來,也是偷跑下山門好幾次,他實在無奈,才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我側過身,露出頸部的硃砂符。
大師兄的手指輕輕碰觸我的頸部。
「這是剛纔在法醫鑑定中心弄的吧,怎麼回事?」
就算不好意思,現在也得說了。
我老老實實告訴他。
他的手指沿着符咒的紋路移動。
「這是鎖魂印,一種南派最陰毒的法術之一。
「被下咒的人會逐漸失去自我意識,成爲施咒者的傀儡。」
「鎖魂印」三個字一出口,我忽然感覺整個人都在發熱。
而那個咒印的位置卻開始詭異地冰涼刺骨。
見我的反應,大師兄嚴肅道:
「這個法術居然對我也有關鍵詞觸發,把上衣脫了,快點!」
大師兄把一臉懵逼的秦源推出審訊室,反鎖房門後,拉下了百葉窗。
見我還杵在那沒動,他喝道:
「快點!這個符咒已經開始蔓延,再不處理就來不及了。」
我畢竟是女孩。
在大師兄面前露出肩背,還是或多或少有些害羞的。
我趕忙咬着牙脫下白襯衫,審訊室的空調冷風讓我打了個寒戰。
與此同時,大師兄不知從哪取出一個檀木盒子。
打開檀木盒,裏面是一排銀針和幾個裝着不明液體的瓷瓶。
「可能會有點疼。」
大師兄取出一根銀針,蘸了蘸瓷瓶裏的液體。
「這個符咒是用屍油和硃砂畫的,而且已經滲入皮肉,必須用黑狗血和香灰才能化解。」
「沒事,我不怕疼。」
話說是這麼說,但我身子還是有些發抖。
銀針刺入皮膚的瞬間,我還是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大師兄的手很穩,銀針沿着符咒的紋路快速移動。
我感覺到脖頸處傳來一陣灼燒感,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焦煳味。
「這個符咒開始和你的魂魄有了聯繫,強行去除會很痛苦。但是如果不現在處理,再過半個時辰,你就會完全被控制。」
大師兄說着,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手中的銀針卻依然穩如泰山。
緊接着,彷彿有什麼東西被生生撕扯出來。
大師兄迅速將一個銅鏡對準我的脖頸,鏡中映出一團黑氣,正在瘋狂掙扎。
「這是……一魄?」
大師兄眯起眼睛,手中掐訣,口中唸唸有詞。
銅鏡發出嗡鳴,其上的符文依次亮起,最後凝聚成一個複雜的圖案。
「果然如此,這個施咒者還真是下了血本,爲了控制你,不惜分出一魄來下咒。」
大師兄冷笑一聲,取出一張黃符,快速唸了一段咒語,然後將符紙貼在銅鏡背面。
黑氣發出尖嘯,隨即被徹底禁錮在銅鏡中無法脫身。
我渾身的燥熱也漸漸消退。
「雖然壓制住了,但你身上的咒術殘留,還是個隱患,想要徹底解除,必須找到施咒者。」
我穿上衣服,轉身看着大師兄,有些臉紅剛纔發生的事情。
「這麼說,你現在同意我繼續調查了?」
「你是自由的,我從來就沒有阻止你的權力。」
大師兄嘆口氣,心疼地看着我:
「這個案子牽扯的東西,可能比你想象得要複雜得多。還有你說的那個面具人,這一魄中殘留着施咒者的記憶碎片,用招魂術說不定就能找到關於他身份的線索。」
大師兄掐了一個訣,銅鏡泛起漣漪,出現了一個畫面。
我看見他走進一間擺滿瓶瓶罐罐的密室,畫面裏是一雙手,正在解剖臺前忙碌。
那人的手法一看就非常嫺熟專業。
「這是……醫學院的實驗室?不對,那裏的設備沒有專業到這個程度。」
畫面一轉,又換了一個地方。
第三人稱視角下,那人戴着一個儺戲面具,正是我用圓光術看到的那個面具人。
我湊近銅鏡,突然注意到一旁放着一個熟悉的證物盒。
那個證物盒被隨手放在一旁,裏面正是陳尚漢的屍塊。
面具人走到一個神龕前,神龕裏供奉的竟然是一隻嘎巴拉碗。
那是一個鑲嵌着寶石的嘎巴拉碗,碗身上刻滿密宗符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碗中隱約可見一張扭曲的人臉,正是我曾在卷宗上看過模樣的陳尚漢!
「果然,他在煉製魂器!țùₓ陳尚漢的頭就是被這傢伙拿走的!」
他的手指在銅鏡邊緣輕點,畫面繼續變化。
面具人正在舉行某種詭異的儀式。
他將嘎巴拉碗放在一個青銅法陣中央,周圍擺着七盞人油燈。隨着咒語的吟誦,碗中的人臉開始扭曲,發出無聲的尖叫。
大師兄指着畫面一角。
「你看那個法陣。」
我仔細端詳,反應過來是什麼後,震驚得渾身發冷。
「這是……聚陰陣!他這是想用死者的魂魄來改變地脈走向,強行扭轉某個地方的風水嗎!」
「我想是的。」
大師兄道:
「這種法陣,死者的怨氣越大,效果越好。陳尚漢被他們弄死後,製作嘎巴拉碗,成爲鎮物。
「只要陳尚漢一直散發怨氣,那這個地方的風水就會保持穩定。」
「所以,能用到這種陣法和鎮物的,一定是開發商老闆。」
我驚叫:
「該不會就是我住的那個小區吧!」
正交談着,銅鏡上的畫面再次變換。
面具人正在與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交談。
中年男人是典型的南方口音。
他們面前攤開着一張建築圖紙,圖紙上標註着的小區名,就是我買下的凶宅所在的小區。
「施主放心。」
面具人聲音沙啞,好似聲音被特殊處理過。
「雖然之前那個陣法失效,但好在我做出了這隻嘎巴拉碗,只要把嘎巴拉碗配合法陣放在樓盤正中央,就能保證您的樓盤依舊風水絕佳,不會出現任何事故。」
「可是……這碗裏的魂魄……」
中年男人似乎很害怕,糾結不已。
「這是最上乘的鎮物,用橫死之人的魂魄煉製,最能鎮壓地氣。您是成大事的人,人命而已,不值一提的。」
中年男人終於下定決心,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面具人。
並向面具人伸出一隻手,要和那人握手。
面具人摘下手套,露出右手。
右手上,正是那枚金蟾戒指。
一切都對得上了。
「現在可以確定,那個中年男人一定就是那個小區的開發商,我們要把他抓來。
「剛纔經過審訊,那些圍堵你的人就是這個開發商找來的,目的是滅你的口。
「但沒想到你會風水以外的術法,手裏還有保命符,所以纔會失敗。
「而且他們不知道自己被下了禁言咒,如果以買兇殺人爲理由,倒是可以對開發商進行批捕。」

-10-
我們正說着話,突然銅鏡劇烈震動起來。
鏡子裏的黑氣瘋狂翻湧,似乎想要衝破符咒的禁錮。
大師兄反應過來,迅速掐訣鎮壓,但銅鏡中的畫面已經開始扭曲。
「不好!」
大師兄臉色一變。
「施咒者察覺到咒術被解除,正在召回這一魄!」
他口中快速唸誦咒語,但黑氣已經衝破符咒的禁錮,直接穿牆而過。
「追!」
大師兄衝出門。
「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我們狂奔到大廳,秦源正坐在那玩手機。
「鑰匙給我!」
我朝秦源伸出手,秦源一臉蒙。
見他沒反應過來,我直接上手拿。
「唉唉唉,別掏我襠!」
秦源臉頓時通紅。
我完全沒在意這個,拿起鑰匙,朝着門外停着的豪車狂奔。
我坐上副駕駛,大師兄一腳油門直接衝出警局。
夜色中的城市籠罩在薄霧中。
黑煙在空中盤旋,朝着城東方向飛去。
大師兄開着車,我則盯着羅盤,指針瘋狂轉動,最後居然指向凶宅所在小區的方向。
「現在整個小區都在聚陰陣的生效範圍內。」
大師兄拋給我一個對講機。
「聯繫老何,讓他們配合我們行動!」
我聯繫了老何,並讓他按照審問線索開具對開發商老闆的逮捕令,並立刻動身。
幾分鐘後,車子直接衝進小區。
現在正是剛下班的時間,不少人的廚房燈還開着。
黑煙徑直飛向小區地下。
「在停車場!」
大師兄開車加速直奔停車場。
而我手中的羅盤穩定地指向一個方向。
「就在前面。」
大師兄突然剎住車。
我的頭差點磕到前擋風玻璃。
羅盤上,指針瘋狂抖動。
我抬頭望去,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半掩着。
法眼下,門縫裏透出詭異的綠光。
那就是聚陰陣的綠光。
我們下車靠近,推開門時,腐臭味撲面而來。
眼前,密室中央的聚陰陣正在運轉。
七道血色符咒,正圍繞着法陣緩緩轉圈。
戴儺戲面具的男人站在陣眼處。
見我們到來,他冷笑道:
「果然來了,就知道你們會來。」
隨即,他抬手甩出三張黃符,符紙在空中自燃成火球,火球直直朝着我和大師兄而來。
「注意躲避!」
大師兄大喊,袖子一揮,甩出兩根墨斗線。
墨斗線在火球間織成密網,把火球攔住。
我則趁機跑到右側,準備進行偷襲。
面具人注意到我,發出瘮人的怪笑。
他一根手指朝我指了下。
頓時,從他身後湧出一隻由黑霧凝結成的女鬼。
女鬼尖叫着撲向我,腐爛的左手刺向我的脖頸。
女鬼兇狠,而大師兄正和麪具人鬥法,根本抽不開身護我。
看來不拼命是不行了。
我摸出一把小刀劃破掌心,沾血的刀鋒在空中畫出敕令。
「去!」
我大喊一聲,敕令朝着女鬼飛去。
女鬼觸到血光的瞬間突然停滯,尖叫着拼命躲避,已經顧不上攻擊我。
地下室的應急燈被陣法的氣壓震得炸裂。
飛濺的玻璃碎片中,大師兄咬破舌尖,噴出舌尖血。
血珠在空中凝成八枚赤紅銅錢,銅錢之間還有血線連接。
銅錢組成的鎖鏈纏住面具人,把他整個人拉到空中。
「就是現在!許良,快去破壞掉陣眼!」
我不敢耽擱,飛快地衝過去。
剛準備用爆破符破壞掉陣眼。
「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面具人狂笑:
「現在整棟樓的鋼架結構都是法陣的載體!你們敢破陣,整棟樓都會塌!」
應急燈忽明忽暗。
符紙懸在陣法上方,但我遲遲不敢發令。
我能看到符文中流動的魂魄,七個光點正在痛苦掙扎。
那是前七個死者。
大師兄大喊:
「他用鋼筋做了陣骨,強行破陣會引發連鎖反應,整個小區都會變成一片廢墟。不管法陣了,先把面具人抓住!」
我跑到大師兄身邊,給大師兄做護法。
可緊接着,地下室突然劇烈震動,面具人的雙手竟然詭異地伸長。
他徒手插入承重柱,抓出大把帶符文的鋼筋。
他將鋼筋擲向法陣,鋼筋如同活蛇般纏住大師兄的銅錢陣,銅錢散落在地,再次變成鮮血。
趁着大師兄的銅錢陣失效,面具人翻身躍上通風管道。
「別跑!」
大師兄怒吼着震碎困住他的鋼筋,衣服已染滿鮮血。
很可惜,面具人已經逃走,只留下癲狂的笑聲在密室迴盪:
「好好看着這些魂魄永不超生的慘狀吧!」

-11-
面具人逃離後,現場一片狼藉。
空氣中瀰漫着石灰粉和黴味。
我喘着粗氣,目光掃過現場。
陣法還在運轉着,八道靈魂還在承受着痛苦。
可如果讓他們解脫,導致大樓坍塌,那上百戶都會被埋在廢墟中。
怪不得面具人敢直接逃走,他料定我們不敢擅自破壞法陣。
我不忍心再看,視線掃過被面具人破壞的承重牆。
忽然,我在鋼筋裸露處發現異常。
「大師兄,你看這裏!」
我指着牆體內側,混凝土碎塊中露出一截森白的人骨。
大師兄快步上前,指尖輕觸白骨,閉目凝神片刻:
「這是……風水陣的陣眼之一。」
他睜開眼,神色凝重。
「以人骨爲引,借地氣改運,好狠毒的手段。」
大師兄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撥開周圍的混凝土碎塊。
隨着清理,一塊完整的脛骨顯露出來,骨頭上還殘留着幾縷布料纖維。
骨頭斷面整齊,有明顯的切割痕跡。
這是……電鋸的痕跡?
「確實是電鋸造成的無疑。」
大師兄點頭,從我手中接過羅盤查看。
指針瘋狂轉動。
「這是十方風水陣的陣眼之一,以特定命格之人的屍骨爲引,分成十個部分,強行扭轉地脈。」
「等等,這具屍骨……該不會就是那個方清河的吧。」
「大概率就是了。」
大師兄點頭。
困擾了我許多天的方清河,如今終於找到了。
「骨相顯示,此人命格屬陰,生辰八字應是癸水年。」
大師兄掐指推算:
「若以這樣的人爲陣眼,確實能最大程度吸收地氣。」
就在這時,手電光掃過牆面,我發現混凝土中嵌着一個鏽跡斑斑的金屬片。
用鑷子小心取出,擦去表面的鏽跡,露出方清河三個字。
這是工地安全牌。
我忽然想起,方清河是個黑戶。
黑戶沒有身份證,連工資都只能現金結算,即使活着,也和社會性死亡沒什麼兩樣。
……
十分鐘後。
警笛聲由遠及近。
我站在警戒線外,看着鑑識科的人小心翼翼將方清河的那塊屍骨從混凝土中取出。
「死者年齡應該在 20 歲左右。」
法醫蹲在地上,仔細檢查着那截脛骨:
「死亡時間……預估至少 5 年。」
我深呼一口氣。
這個可憐的人,終於在今天重見了天日。
5 年前,他或許只是個找工作的黑戶。
是孤兒,是流浪漢,又或者是什麼其他默默無聞的身份。
本以爲自己被承包商垂憐,安排他來工地工作,包喫包住。
結果到最後,自己卻被人分屍,埋在牆裏。
我心裏十分難受,轉身離開時。
注意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
轎車後座開着車門,裏面坐着一對夫婦。
正是陳尚漢的父母。
一個警察正在給夫婦看現場照片。
當那個鑲着綠松石的嘎巴拉碗特寫出現時,陳母的尖叫刺破空氣。
「小漢的牙……這顆虎牙我很熟悉,一看就是他……」
陳父顫抖着指向碗沿,突然昏厥倒地。
陳母死死抓着照片,指甲在照片上摳出白痕。
我別過頭,不忍看這對夫婦悲痛欲絕的樣子。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打電話來的是老何:
「小許,找到那個人了!我們還是來晚一步,人已經死了!」
老何與開發商老闆居住地的警局合作,去抓捕此人。
他說,此人叫王建國,發現地是在他豪宅的三樓。
老何還給我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裏,王建國被倒吊在天花板上,胸口插着一把桃木劍,地上用鮮血畫着一個詭異的法陣。
最可怕的是,他的眉心釘着一張符紙,符紙上畫着倒轉的北斗七星。
大師兄看過照片,道:
「這是七ţú₉星奪魂針,看來面具人早就猜到王建國會被抓。
「王建國不僅是受害者,更是幫兇。
「那面具人是在清理門戶,開發商老闆知道面具人很多祕密,不可能讓他活ŧù⁷着。」
我嘆氣。
線索又一次斷了。
而那個法陣,現在又不能輕易移動。
如果擅自破壞,整個小區都會塌。
我的委託,算是完成了。
老夫妻將我的工資打到了我的卡里。
整整三百萬。
同時,他們又乞求我。
一定要找機會破除法陣,好讓他們的寶貝兒子入土爲安。
但這些的前提,都是能抓到那個面具人。
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在現有的證物中找到線索,從而尋得那人的解剖室所在。
陳尚漢的左腳,面具人終究是沒有帶走。
法醫解剖室的日光燈發出輕微的嗡鳴,我戴上手套,仔細檢查陳尚漢左腳的 X 光片。
脛骨上的骨裂痕跡很特別,不是普通的骨折紋路。
反而像是……符文?
「大師兄,你來看看這個。」
我招手示意他過來。
大師兄放下手中的羅盤,湊近觀片燈。
他的目光在骨裂處停留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鎖魂咒的刻痕。」
「鎖魂咒?和之前我身上那個一樣嗎!」
「對,因爲是直接施咒發動,法術的物理衝擊力很大,甚至造成了骨裂。」
大師兄的手指在 X 光片上虛劃。
「這法術還有個用處,就是專門用來禁錮魂魄,防止死者轉世投胎,基本上把靈魂逃脫的最後一種可能也扼殺了。」
他轉身從包裏取出一張紙,用筆畫了一個紋路給我看。
「這個符文的走勢,是不是一模一樣,和你身上那個也類似。而且我猜想,面具人對陳尚漢和方清河都用過這個法術,在左腳上施咒,可能是他的個人習慣。
「左腳施咒一般是正派道門手段,因爲做下葬法事什麼的,無法保證法術的衝擊力會不會破壞屍體,因此選擇在腳的位置施法,所以這個面具人,很有可能是正派人士。」
之前無數種猜想,如今真的印證了,還是覺得細思極恐。
提起了方清河,我趕忙去查看方清河的屍塊。
確實也有類似的痕跡。
「面具人之所以選擇陳尚漢,根據之前我招魂來看,應該是陳尚漢的八字與方清河一樣。
「因此在陳尚漢被封印,方清河的屍塊組成的法陣也失效以後,鎖魂咒效力大大下降,纔會無意間把方清河的殘魂招來。
「想來這種陰毒的咒法他也不是很懂,不然爲什麼陳尚漢的靈魂也能幾次三番逃脫?」
對於我的分析,大師兄很認同。
解剖臺上,方清河的脛骨在犀照燈下泛着青灰。我取出小刀,輕輕刮下骨面上的銅鏽。
陳尚漢身上也有。
這些銅鏽並非自然形成,而是陣法運轉時滲入的陣鏽。
「陳天師。」
鑑識科的小李走進來,遞給大師兄一份報告:
「檢測顯示,死者生前長期接觸某種特殊磁場。」
大師兄點點頭,繼續進行尋蹤工作。
將銅鏽放入裝有無根水的盆子裏。
無根水瞬間沸騰,升起一縷青煙。
煙霧在空中凝結成北斗七星的形狀,天樞星的位置格外明亮。
「這是……引魂煙?方清河不是魂飛魄散了麼?」
我問。
大師兄掐訣唸咒,青煙突然轉向東南。
「方清河雖然魂飛魄散,但殘存的怨氣仍舊在,指向了東南方。那裏,應該就是面具人的藏身之地。」

-12-
東南方是城郊的廢棄工業區。
面具人在那裏施咒,工業區附近富集銅產品,因此屍體上有銅沉積在情理之中。
那裏似乎就是解剖室的所在地。
我們穿戴裝備連夜前往。
夜色中,破舊的廠房像一頭頭蟄伏的巨獸。
羅盤在某個倉庫前突然失靈,指針瘋狂轉動。
「有結界。」
大師兄取出桃木劍,劍尖在空中劃出道家敕令。
無形的屏障頓時泛起漣漪,露出法陣的真容。
正在我們破解結界時,身後傳來細碎的鈴鐺聲。
轉身的剎那,戴着儺戲面具的黑影立在倉庫頂端,褪色的道袍下襬沾滿泥漿。
狼狽不堪,之前那一戰,看來他沒討到什麼便宜。
「又見面了,兩位大師。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他抬手擲出三張人皮符,符紙在空中自燃成青綠鬼火。
這次,我可是做了充分準備。
我甩出五帝錢擊散鬼火,桃木劍直指黑影眉心。
大師兄掐訣唸咒,銅錢劍上的銅錢四散飛向空中,組成完整的北斗七星。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隨着大師兄敕令一下,銅錢朝着面具人激射而去。
面具人悶哼一聲,道袍被銅錢劃破,露出裏面繡着青雲山標誌的內襯。
眼見自己暴露,他索性也不再裝,猛地扯下面具,露出一張佈滿燒傷疤痕的臉。
師兄看到那張臉,愣了下,隨即大驚失色道:
「你是……青雲山的張明遠!」
面具人冷笑一聲,又是幾發鬼火攻擊過來。
我趕忙施咒反擊。
可攻擊落到張明遠身上,他竟然直接化作紙人飄落。
真身早已出現在二十米外的圍牆上。
等我們追過去時,只剩下一地浸血的糯米。
他用一次血遁術,離此地便有百里之遙。
追是追不上了。
我們放棄追趕,重新嘗試解開了解剖室外的結界。
穿過坍塌的貨梯井,負一層的寒氣刺入骨髓。
大師兄點燃犀角香,青煙貼着地面蛇行,最終匯聚在一道鏽死的防爆門前。門縫裏滲出帶着福爾馬林氣味的冷風。
「退後。」
我掏出微型電熔槍切割門鎖。
防爆門轟然倒地,我和大師兄催動了個照明符。
這是個標準級解剖室。不鏽鋼檯面光可鑑人,器械櫃裏的柳葉刀按大小排列成完美弧線。
更詭異的是,四壁貼滿超市促銷海報。
2013 年的臨期酸奶廣告。
「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貼這個?」
大師兄難得有不懂的,我有些洋洋得意道:
「他在還原方清河的死亡現場,減少兩種不同的法陣的差異,儘可能地減少排異。
「說不定方清河死的時候是在宿舍,宿舍糊窗戶用的紙就是這張臨期酸奶的廣告。」
我戴起橡膠手套,指腹抹過解剖臺邊緣。
「沒有灰塵,有強迫症,每週至少清潔三次,房間整潔無異味……」
我笑着看向大師兄,本想緩和下緊張氣氛。
大師兄卻沒接我這句話,而是掀開角落的醫療廢物桶。
桶底鋪着一層淡粉色結晶,嗅鹽瓶湊近時泛起青煙。
「是次氯酸鈉與屍胺的化合物。」
我刮取樣本裝入試管:
「他在用漂白劑消除體液殘留,並且爲了折磨死者,漂白劑是在活着的時候就開始用了,作爲折磨的方式之一。
「這麼做是爲了讓死者直到臨終都一直分泌一種特殊激素,也就是怨氣的科學解釋,作爲法陣發動的催化劑。
「死後的怨氣產出會有不穩定期,所以爲了提取完整的魂魄,並催動陣法,提前準備怨氣是很有必要的。」
可以證明,張明遠就是在這裏殺死的陳尚漢。
收集完證據,我抬頭看向別處。
那些福爾馬林罐子已經空了。
之前在警方發現那八名死者的屍塊,確實有福爾馬林殘留。
我的法眼掃過房間,突然在角落發現一個暗門。
推開後,裏面一個金屬櫃上堆滿了泛黃的檔案袋。
我打開查看,發現每份檔案都詳細記錄着受害者的生辰八字和命格特徵。
而陳尚漢的檔案,內頁詳細記錄着他的生辰八字之外,甚至精確到出生時的天氣。
「選陳尚漢不是偶然。他用陳尚漢的靈魂做陣眼,其他受害者則是爲了補全聚陰陣的五行屬性。」
「那他也是有夠軸的,每次都是選同一個小區的同一家住戶。」
「那是他必須選的,沒有辦法。首先住戶和這個小區的聯繫要緊密,其次他又不能選在這買過房子的。
「你買的那套房是整個小區陽氣最重的一間,住在那裏的人最合適。」
「陽氣最重麼?我沒感覺出來啊。」
「那是因爲沒人住了,陽氣虧虛。那裏其實就是陽眼的位置所在。
「用方清河的屍體製作逆轉風水的術法,導致原本陽氣充足的陽眼位置陽氣不足,陰陽逆轉本就很容易失序,所以纔會很快失效。
「爲了補救,他把在陽眼位置住滿七七四十九天的住戶殺死,成爲新陣法的材料。」
「所以,這就是凶宅的起因!那那個房東也很可疑啊,畢竟如果陽眼位置的房子不出租怎麼辦?
「而且他是如何能讓陳尚漢就直接住在陽眼上的呢,還有之前那幾個人,很明顯都是特意被引過去的。」
「所以咯,房東肯定是被收買了,現在房東還在審訊室裏呢,而且身上有追殺你的人一樣的禁言術。
「我想大概率是張明遠對受害者使用了改變心念的術法,並和房東串通進行出租,引了受害者進入陽眼所在的房子居住。
「陳尚漢的那件事,除了問那個房東,還有就是要問張明遠了。」
大師兄高深莫測,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把房東抓去審訊,高瞻遠矚我實在佩服。
我不禁朝他豎起大拇指。
堆積的檔案下面,還有一個金屬冷藏櫃。
這裏面,可能會有一些重要的東西。
可就當我打開冷藏櫃時,頭頂突然灑落大片大片的硃砂粉。
「小心!」
大師兄大驚,趕忙拿起一塊醫用防水布罩住我。
布料接觸硃砂的瞬間,燃起幽藍色的火焰。
「是感應符陣!我就知道這傢伙肯定留有後手!」
他咬破指尖,在牆面畫出血符,讓符陣顯形。
可隨即,整間解剖室突然震動。
器械櫃自動開啓,上百把手術刀懸浮在空中,緊接着激射而來。
我抓起不鏽鋼托盤當盾牌,刀刃撞擊聲震耳欲聾。
我趕忙去掏冷藏櫃裏的東西。
裏面卻不是屍塊、藥品一類。
反而是,一張地圖。
攻擊還沒完,我的腳底下忽然顯現出綠色的光芒。
「爆炸陣法,快閃開!」
大師兄甩出墨斗線,纏住暗門外頂部的通風管。
隨着墨斗線回收,大師兄抓着我的後頸衣服,直接把我提溜進通風管道。
當我們狼狽不堪地順着通風管道逃出去時,整個解剖室都發生了劇烈爆炸。
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氣:
「這傢伙也太陰了吧,你的行動好像都在他預料之中一樣!」
我打開自己拼命纔拿到的地圖。
這張泛黃的地圖。七個紅圈像血滴般分佈在城市各處,每個圈旁都標註着日期和命格屬性。上面還有個紅點,正是凶宅小區,旁邊潦草地寫着:
「壬水,陰女,子時。」
「他在湊七星煞。這是要改一城之氣運,幫助他飛昇!
「他竟然惡毒至此!如果真是這樣,那開發商轉運風水根本就是幌子。
「那聚陰陣會變陣,要獻祭整個小區的人作爲引,推動一個範圍涉及整個城市的大陣!」
現在這樣的情況,不聯繫警隊是不行了。
等待警察的時間裏,大師兄一直站着,月光將他單薄的身影拉得老長。
「我要去趟青雲山。」
大師兄忽然開口。
「現在?你法力都快透支了,先等一等吧。」
「等不了!」
他轉身看我,我這才發現他袖口滲出血跡。
那是爲了把我帶出爆炸法陣中心,使用墨斗線金化的法咒時,被金線劃破而成的傷口。
我不由得一陣心疼。
「時間很緊急,剛纔我算了下日子,十五月圓是逆轉陰陽的最後時機,張明遠明晚必回小區。」
「我跟你去。」
「不行!」
大師兄很乾脆地拒絕。
「爲什麼不行!」
我衝過去拽住他的手,和從前小時候一樣。
他抽回手的動作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在青雲山修習過,那裏我熟悉,如果有埋伏我也能應對,可你……」
「可我怎麼樣?從前你也是這樣,一個人負擔全部!邪道追殺師傅的傳承,你給我下安神咒獨自迎戰。
「你在外面修習,我被邪道綁架,獻祭復仇,你爲了趕過來救我,用了幾次血遁術,你還記得嗎!」
我去擼他的袖子,手腕上除了新傷,還有一道又一道疤痕,觸目驚心。
大師兄垂下眼睫,白玉般的側臉在月光下近乎透明:
「這次真的不一樣,我們半路被劫殺的可能性太大了……」
「所以更不該一個人扛!你教過我,玄門中人最忌獨行,就算是天師也不行!」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爲遠處傳來的警車鳴笛聲是他的嘆息。
直到警車越來越近,他才輕輕點頭:
「醜話說在前頭,遇到解決不了的危險,你先跑。」

-13-
跟着警車來的還有秦源。
秦源幾乎是連滾帶爬跳下車。
他直接衝到我面前,擔心地上下打量:
「還好還好,沒有缺胳膊斷腿。」
「盼我點好Ŧũ̂₁吧!」
我沒再理會滿眼深情、讓人尷尬的秦源,轉頭將重要證據交給趕來的小李,並簡單說明了情況。
「青雲山真人所做?這不太可能吧。」
正和大師兄交談的老何發出疑惑:
「他們可是正統道門,怎麼會有這種人?」
「這世上還有不會捉老鼠的貓呢,好人堆裏出壞人也難免。」
大師兄交代了幾句,並在地圖上畫上所有可能的陣眼位置,讓他們找到後派人看守。
如果出現意外,就立刻聽從指示破壞掉所有的法陣,如果出現意外,還要讓這個小區的居民們趕緊撤離。
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秦源叫住我:
「這次不用開我的車?」
「哦對,我開你的車得了,壞了你自己修哈。」
秦源早把車鑰匙遞了過來。
「我知道我勸不住你,總之,你要平安回來。」
「當然,你們家的生意好做,我死了會覺得虧的。」
我接過鑰匙,叫大師兄跟上我,兩人一起離開。
這期間,秦源一直站在那注視着我。

-14-
青雲山山勢陡峭,如刀削斧劈。
偶爾有幾聲鳥鳴從深谷中傳來,顯得格外清冷。
我和大師兄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登,腳下的石階已經被歲月磨得光滑,每一步都帶着溼滑的青苔。
大師兄表情有種懷念感,但很快被憂慮掩蓋。
也是,從前他在這裏修習過兩年,天資聰穎的他還差點被定爲親傳。
大師兄的白髮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他的步伐穩健,但我知道他內心的波瀾。
路上他告訴我,張明遠曾是青雲山最得意的弟子,和他也曾打過交道,如今卻成了最大的叛徒。
「到了,前面就是青雲山的擂臺,之前我還在這打過擂呢。」
大師兄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一片被濃霧籠罩的谷間平地。
我抬頭望去,隱約能看到山谷深處有一座古樸的道觀。
青瓦飛檐,彷彿一座懸浮在雲端的仙宮。
「兩位道友,可是爲了張明遠而來?」
正當我們準備繼續前進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我們轉身,看到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不遠處。
他面容清癯,眉宇間帶着幾分威嚴,手中握着一柄拂塵,拂塵的銀絲泛着微光。
「參見青雲山掌門。」
大師兄拱手行禮,語氣中滿是敬意。
「怎麼?不叫我師傅了?」
掌門微微一笑,目光在大師兄身上掃過:
「明遠的事,我聽警方說了。他本是青雲山最有天賦的弟子,可惜……誤入歧途。」
掌門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惋惜,他緩步走到我們身旁,伸手指向遙遙遠處的道觀:
「那座道觀,曾是張明遠的修行之地。他在那裏參悟了本門禁書中的陰符七術,此後叛離山門。
「那本禁書,是當年祖師去南方遊歷,斬殺了一個邪修所得,卻被此子學了去。」
「掌門可知,他居然要爲了自己飛昇,用一整個城市的人做獻祭!」
掌門的表情有些奇怪。
「爲何這麼說,陳瑜,你難道也是這樣以爲的?」
大師兄點頭:
「不然沒有其他的解釋,此次我們來,也是順便和您請示,如果我們沒法活捉,會直接殺了他。
「只是這樣,就沒辦法把他交給青雲山處置了,所以特意來徵求您的准許。」
「你們誤解他了。」
掌門嘆了口氣,拂塵輕輕一揮,霧氣中浮現出一幅畫面。
一個年輕的女子躺在病榻上,面容蒼白如紙,眼中卻帶着溫柔的笑意。
而張明遠坐在旁邊,哭得撕心裂肺。
「這是他的妻子,當年因病去世。張明遠無法接受她的離去,便開始鑽研禁術,試圖逆轉陰陽,將她復活。」
大師兄的眉頭緊鎖,低聲說道:
「逆轉陰陽,終究是逆天而行。」
掌門點頭:
「正是如此。他爲了復活妻子,不惜殘害無辜,用活人的魂魄來填補陰陽的缺口。我曾勸過他,可惜……他早已被執念矇蔽了雙眼。」
「那座道觀裏,可還有什麼線索?如果我們能提前解除法陣,還有機會勸他回首伏法。」
我問道。
「張明遠曾在自己的道觀進行過許多禁術實驗。
你們若想找線索的話,或許可以從那裏入手。」
「多謝掌門。」
大師兄拱手道謝。
掌門擺了擺手,目光中帶着幾分惋惜:
「張明遠雖已墮入魔道,但他終究是我青雲山的弟子。若你們能找到他,還請給他一個了斷。」
說完,掌門轉身,踱步下山了。
我和大師兄對視一眼,繼續向道觀走去。

-15-
道觀的大門緊閉,門上的銅環已經鏽跡斑斑。
大師兄抬手輕輕一推,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緩緩打開。
道觀內部昏暗潮溼,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腐朽的氣息。
牆壁上掛滿了黃符,符紙上的硃砂已經褪色,但依稀能看出是一些鎮壓邪祟的咒文。
「注意安全。」
大師兄低聲提醒,他的手中已經捏着一張雷符,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兩次被那傢伙陰,提高警惕是必然的。
我點了點頭,打開法眼,法眼在黑暗中看得格外清晰,屋裏卻毫無異常。
道觀的正殿中央擺着一座神龕,神龕中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幅畫像。
畫像裏是一個女人,看模樣就是張明遠的妻子。
我們繼續向道觀深處走去,推開一扇木門,進入了好像臥室的房間。
臥室的書桌上全是泛黃的紙張,牆上還掛着一張人體解剖圖。
「這些都是他修習用的手稿。」
大師兄翻看着桌上的紙張,眉頭越皺越緊。
「張明遠已經將禁術研究到了極致,難怪他能佈下如此複雜的聚陰陣。
「上面寫了,聚陰陣轉陣後變成七星奪魂陣,能逆轉陰陽,起死回生。」
「原來如此,張明遠是爲了復活他的妻子,纔會如此瘋狂。」
我握緊拳頭,心中五味雜陳。
張明遠的執念讓他墮入魔道,但這份執念的背後,卻是一段令人唏噓的往事。
「經過確認,我發現這個陣法的根式其實很脆弱,轉陣中不能有任何打擾。所以想破壞它其實很容易,但是破壞以後會產生反噬,對法陣內建築物的破壞是毀滅性的。」
「大師兄,你還是想直接破壞掉那個陣法是麼?」
「對,張明遠忌憚我們對他轉陣時的打擾,我們只要阻攔他的轉陣過程就好。
「轉陣失敗,不會影響聚陰陣運轉,我們趁機將其制服或者擊殺。
「讓所有的小區住戶撤離,然後破壞掉這個陣法,這件事就能徹底解決。」
敲定了最終的行動規劃,就在準備離開密室時,大師兄突然停下腳步。
目光落在牆角的一張照片上。
上面是一位年輕的道士,手持拂塵,面帶微笑,正是張明遠年輕時的模樣。
那時的他,還沒有被執念吞噬。
我走近細看,發現畫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願君心如明月,常照我心。」
字跡娟秀,卻透着一股淡淡的哀傷。
「我們走吧。」
大師兄喚我。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幅畫,心中默默祈禱:
「願這一切,能有個了斷。」

-16-
「等等,有些不對勁。」
大師兄再次停住腳步,轉頭看向我。
「字說明不了什麼,照片上也沒有他妻子,那幅畫更是可以作假。
「更何況你不是說,房間整潔無異味……他咋可能會有老婆!」
「大師兄,你莫不是有些謹慎過了頭,何況我當時只是開玩笑啊。」
「不對!」
大師兄驚恐道:
「我們上山這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何況現在正是喫午飯的時間,這裏是去飯堂的必經之路,卻沒有人經過。
「還有剛纔的掌門,他爲什麼要往山下走,他是宗主,不能擅離職守!」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是說?」
大師兄的目光變得銳利。
「剛纔的掌門是他假扮的。全宗上下,怕是一個活口都沒有了。」
話音未落,道觀的門突然重重關上。
四周的牆壁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咒,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腥甜的血氣。
一陣大笑過後,張明遠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不愧是陳瑜,這麼快就發現了。看來當年擂臺上,我輸給你並不冤。」
大師兄抬手甩出雷符,符紙在空中燃燒,卻無法破開道觀的結界。
「張明遠,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厲聲喝道。
「幹什麼?」
張明遠的身影在密室中央緩緩浮現。
他的面容依舊可怖,眼中卻閃爍着瘋狂的光芒:
「當然是爲了飛昇!」
「飛昇?」
大師兄冷笑。
「用全宗的命來提升自己的道行,這就是你的飛昇之道?」
「青雲山那些廢物,留着也是浪費靈氣。不如成全我,助我登仙!」
張明遠的笑容變得猙獰。
我這才明白,青雲山一開始的寂靜並非因爲是清晨時間,而是因爲這裏早已沒有活人。
張明遠爲了提升自己的道行,竟然屠殺了整個青雲山!
「你簡直是個魔鬼!」
「修道之人,誰不想飛昇?我只是比他們更有魄力罷了!成魔又如何,成魔之後再成仙!你們就等着看我成仙的美景吧!」
張明遠的影像消失,笑聲在密林中迴盪得越來越遠,彷彿無數冤魂的哀號。
原來之前在小區和解剖室的偶遇,都是他的算計。
只爲了把我們倆一步一步引到青雲山,好有機會把我們封印。
屋裏空氣黏稠如膠,四面牆上的符咒開始滲出黑血。
大師兄抬手,指尖亮起一道金光:
「他把我們困在這,是爲了拖延時間,不讓我們打擾他轉陣!快給老何他們打電話!」
我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沒有信號。
「他肯定是用了陰傀符,專門干擾電磁。小良,準備破陣!」
話音未落,頭頂忽然傳來悶雷般的震動。
整座道觀都在搖晃,灰塵簌簌落下。
「他要封山!這是一點機會都沒給我們留啊!」
我衝向木門,準備用掌心雷爆破,可手剛貼上去,就被反噬的陰氣灼得皮開肉綻。
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沒事吧!」
大師兄趕忙問我。
「我沒事!快看地磚!」
我驚恐地指向地磚的位置。
青石地板上,陣法泛着詭異的藍光,烈火燃起,分明是用屍油和惡符製作的邪修陣法。
「是噬魂陣!」
他扯下腰間的一條束帶,咬破指尖在布面上畫符:
「我破陣需要一炷香!幫我鎖住陣眼!」
我甩出五帝錢釘住陣眼,銅錢卻在觸地瞬間炸成碎片。
居然沒用!
陰風捲着腥臭撲面而來,符咒牆裏伸出無數枯手抓向我。
青紫指甲離我咽喉只差半寸。
「快低頭!」
大師兄的束帶纏住我腰身猛拽,我順勢滾到陣西。
他甩出的血符在空中爆開,金光如網罩住枯手。
那些鬼爪在光網中扭曲融化,發出油炸腐肉般的滋滋聲。
「師妹!坎位三步,震位七尺!」
師兄下令。
我踩着罡步甩出雷符,掌心皮肉焦煳的氣味直衝鼻腔。
當最後一道符咒貼上乾位時,整間密室突然寂靜。
不是安靜,而是所有聲音被抽離的真空感。
大師兄的白髮無風狂舞,他雙手結印按向地面,面容因爲用力有些扭曲:
「給我破!」
青光自他掌心炸裂,牆伴隨着符咒如浸水的紙燈籠般癱軟。
整個道館轟然炸開。
陣法終於破了。
夕陽正在此時照射到我們臉上,落日沉入青雲山脊,天際血紅如傷口。
月圓之夜,馬上就要到了。

-17-
我摸出電話,本想通知老何立刻行動。
可手機屏幕已經佈滿蛛網狀裂痕。
定是剛纔破陣時弄壞的。
更令人絕望的是,等我們跑下山,秦源的銀色跑車,此刻已化作焦黑骨架。
車門扭曲地插在十米外的松樹上,輪胎熔化成黏稠的瀝青狀。
就連車子,也被張明遠炸了。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我撩開衣襟,露出心口位置,從兜裏掏出小刀,對準自己的心尖。
爲今之計,只有取心尖精血,使用千里血遁術才能及時趕到。
「你瘋了!你纔有多少道行,千里血遁術的反噬你扛不住的!」
大師兄驚惶失措地來拉我。
我不爲所動。
「你知道,張明遠自然也是能料到的,他就等着你使出千里血遁術,法力虧空精氣受損,然後趁機將你殺死。你是指望我一個人面對他張明遠嗎!」
「可……」
「沒什麼可是的,我被反噬受傷,總比全城人死光強!」
我掙脫開大師兄的手,攥緊小刀刀身,嘴裏唸咒,刀尖強行刺向胸口。
劇痛炸開的剎那,鮮血噴濺在小刀上,竟凝成一條血蛟。
它裹住我和大師兄的瞬間,我聽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脆響。
這時我才終於明白,血遁術到底是多麼恐怖又痛苦的法術。
它在燃燒施術者壽元的同時,連血肉都會汽化。
這纔是爲什麼大師兄手腕上那些傷口會留疤的原因。
因爲根本無法用法術消除。
血色視野中,整座城市扭曲成漩渦。
我們穿過廣告牌,撞碎寫字樓的玻璃幕牆。
在張明遠催動轉陣的最後一刻,墜入停車場密室。

-18-
雙臂傷口觸目驚心,被啃咬一般,反噬得深可見骨。
我體力終歸是支撐不住,半靠在了地上。
心尖傷口溢出的鮮紅逐漸蔓延。
我用恢復咒給自己試了下,果然沒有任何效果。
大師兄的道袍浸透了我的鮮血,他雙眼通紅盯着我:
「你幹嘛要這麼傻,一切都交給我就好了啊!」
「你不是說了嗎,我是自由的。你要是覺得對不起,就幫我弄死那傢伙!」
我指向陣眼處的張明遠。
張明遠懸浮半空,七根刻滿符咒的鋼筋貫穿他周身大穴。
嘎巴拉碗在陣眼旋轉,表面被覆上控魂術,已經生效變成漆黑色。
「歡迎參加飛昇宴,可親愛的客人,你們來得也太早了,該等我飛昇成功再慶祝啊。
「現在我只能把你們先處理掉再開宴,好麻煩啊。」
張明遠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和大師兄這邊的師兄妹情深,張開雙臂做歡迎狀。
「好,大師兄這就把這傢伙弄死!」
大師兄慢步走過去,白髮開始根根直立起來。
他從袖中抖出三張紫符,是他在龍虎山偷學的禁符,每用一張折壽十年。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大師兄衣服上開始顯現金色咒文。
那些咒文如同活物般遊走,每亮起一寸,他的白髮就褪去一分,變得烏黑。
我認得這是《玄陰策》裏的燃命咒。
以十年陽壽換一炷香的通天修爲,三張符,三炷香。
「師兄!不要用這種法術!」
「結陣!」
他沒有理會我,而是暴喝一聲,雙瞳已化作鎏金色。
地面震顫的瞬間,他踏着虛空直衝張明遠,每一步都在空中烙下燃燒的金蓮。
張明遠冷笑抬手,七根鋼筋擰成黑龍。
龍爪掃過之處,整層樓的承重柱轟然倒塌。
大師兄卻避也不避,任由龍爪穿透右肩,左手掐住龍頸生生捏碎。
「師妹!叫居民們趕緊撤離!」
鋼筋碎片暴雨般墜落,我趕忙使出驚虹遁,飛出停車場。
甩出擴音符貼在大樓四面後,整棟樓突然劇烈搖晃,牆皮簌簌剝落。
樓房馬上就要坍塌了。
我藉着擴音陣法的迴響暴喝:
「地震了!快往廣場跑!」
樓內傳來鋼筋崩斷的巨響,這聲音此時成爲最好的催化劑。
人羣哭喊着湧向安全通道,很快全部撤離向廣場。
眼見人羣全部撤離,我趕忙用驚虹遁飛回停車場。
此時張明遠已經暴怒:
「你敢毀我飛昇機緣!」
他撕裂上衣,胸口銅錢陣中浮現噬魂血殺咒。
整片夜空瞬間被染成猩紅,雲層中探出鬼手,抓向奔逃的人羣。
鬼手剛要觸碰到人羣,就被大師兄彈指甩出的金符燒成灰燼。
大師兄的白髮已盡數轉黑,面容卻逐漸老去,直到滿是皺紋。
他咬破舌尖吐在虛空上,用手畫符,鮮血凝成的敕令竟引動九天雷雲:
「當年在青雲山,你罵我是個雜派弟子,什麼都學,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都學到了什麼!」
驚雷劈落的剎那,我趁機衝向陣眼處的嘎巴拉碗。
我咬破十指按在頭骨兩側,嘶聲念出往生咒,顱腔裏突然傳出萬千梵唱。
上面的控魂術停止了滲血,那些經文筆畫也突然扭動起來。
「不可能!生魂明明已經早已屈服……」
「是這樣麼?」
我冷笑:
「陳尚漢託夢給我時,早把一縷殘魂寄在我身上!你以爲你當時帶走的是什麼,裏面可有我的一魄!」
他張明遠的手段,我也用過。
我遠比他想象的要謹慎。
頭顱上,往生咒的金光如利劍刺破血色天幕。
大師兄的雷咒同時落下,張明遠在雷火中發出不甘的嘶吼,身體寸寸崩解成飛灰。
最後一刻,他胸口的銅錢陣中竟浮現一張女子的臉。
那根本不是他妻子,而是古籍記載的域外天魔!
煙塵散盡時,整棟樓已成廢墟。
大師兄癱坐在瓦礫堆裏,烏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
臉部卻逐漸恢復成少年模樣。
他忽然劇烈咳嗽,咳出一大片血沫。
原來,大師兄也法力耗盡了。
我拖着斷腿爬過去,雙手狠狠捶他一下。
「我玩狠的,你也跟着玩狠的是吧!又幹這種折壽的事!」
「你師兄我能活千年,這點壽命算什麼。」

-19-
晨光刺破雲層,灑在已成廢墟的小區上。
鋼筋水泥的殘骸堆疊如山,斷裂的牆體像巨獸的骨架,裸露的鋼筋如同折斷的肋骨,空氣中瀰漫着塵土和焦煳的氣味。
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警笛聲此起彼伏,救援人員在廢墟中穿梭,搜尋着可能的倖存者。
秦源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手裏舉着應急燈,臉上滿是灰塵和汗水。
看到我們的慘狀,他眼眶瞬間紅了:
「你們撐住,救護車已經到了!」
「放心,絕對死不了,我命硬着呢。」
我打趣他:
「小帥哥,給爺我哭一個看看。」
「看來你是真沒事!狗東西!」
秦源破涕爲笑,突然指着遠處:
「你們看那邊,那是什麼!」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廢墟的縫隙中,竟然開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往生蓮。
花瓣上還沾着晨露,在陽光下閃爍着微光。
這些蓮花像是從地獄中生長出來,帶着一種詭異的生命力。
與此同時,我體內的那縷殘魂也衝了出來,和陳尚漢其他魂魄結合。
一道魂魄也在此時迴歸到我的身體當中。
我彷彿看見陳尚漢的虛影在朝我們鞠躬。
身後,還跟着七道虛影。
那是兇殺案的其他七名死者。
廢墟的邊緣,陳尚漢的父母正跪在地上,對着空中陳尚漢的虛影雙手合十,淚流滿面。

-20-
廢墟被一點點清理。
幸運的是,由於提前疏散,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後面我使了一個咒法,讓法醫把方清河的屍塊全部找到。
那些屍骨,都在各處的承重牆中,已經腐化到不成樣子。
尤其是頭骨。
頭骨竟然就在凶宅的承重牆中。
怪不得當時,我能招到他的魂魄。
原來他的屍骨就在旁邊的承重牆裏。
陳尚漢的父母站在廢墟旁,默默地看着我指揮行動。
兒子已經解脫,他們的臉上沒有悲傷,只有一種釋然的平靜。
「許大師。」
陳父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們。」
我趕忙扶起他。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陳母從包裏拿出一隻木盒,遞給我:
「這是小漢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我們想送給你。」
我打開木盒,裏面是一枚桃木簪,簪身上刻着「平安」兩個字。
「這是他十八歲生日時,我親手做的。」
陳母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說,等他有了孩子,要教他用桃木簪束髮。」
這個願望,終究是完不成了。
我握緊木盒,心中五味雜陳,目送陳尚漢的父母離開。
事情忙完,我和大師兄在秦源的豪宅裏休息。
我和大師兄的傷口,不是普通醫生能治好的。
爲此,我和大師兄需要回一趟山門。
當天中午,我們簡單處理下傷口,坐在秦家豪宅裏喫飯。
基本上是一邊喫飯一邊咳嗽。
時不時,兩人還要吐出幾口血沫。
秦源心疼得不行。
「你倆幹嘛不讓醫生來給你們治療?」
「不是說了麼,沒用。」
我無語地瞥了秦源一眼。
「哦對了,張明遠死的時候,我看到了域外天魔的殘影。
「我感覺這件事,應該還沒完,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和域外天魔有關。我們還是需要請示一下師傅。」
「也可,師傅就算不出關,那裏有藥,也可以供我們治療。
「我們處理好以後,在那邊休養一陣,剩下的事,以後從長計議。」
第二天,我們就出發前往師傅修行的山門。
山路崎嶇,ṭü₈傷勢讓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
大師兄揹着雙腿半殘的我,秦源則在前方開路,手中拿着我的桃木劍,不時劈開擋路的荊棘。
秦源死纏爛打,非要跟着我去學習仙術。
我沒辦法,只能把這傢伙帶過來。
「師父他老人家,看到我們這副模樣,怕是要罵人了。」
大師兄的聲音虛弱,卻帶着一絲難得的輕鬆。
我苦笑:
「罵就罵吧,總比死了強。」
到達山頂,我和大師兄看着沒有一絲灰塵的山門。
不由得有些發愣。
「師傅難道出關了?」
我問大師兄。
「按理說不可能啊,說要閉關二十年呢,這纔多久。」
「幹嘛呢?光在門口站着,還不進去?兩個不省心的東西。」
我這才注意到,遠處一個石凳子上,坐着一個少女。
「那是……師父?」
我不可置信。
明明閉關時,她還是個老太太模樣。
「弟子拜見師父!」
大師兄已經率先一步跪在地上了。
我靠!這傢伙太有眼力見了吧!
我也趕忙跪下。
「好了好了,別搞這些繁文縟節,過來吧。」
師父冷哼一聲,目光掃過我們滿身的傷痕。
「師父,您都知道了啊。」
大師兄表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那可不,你當閉關就不能看新聞啊。」
師父的竹屋坐落在羣山深處,四周環繞着青翠的竹林。
屋內的藥香濃郁,師父從櫃子裏取出幾瓶藥膏,開始爲我們療傷。
「張明遠的事,我已經聽說了。」
師父一邊爲我處理傷口,一邊說道:
「鬧出這樣的動靜,青雲山的人難辭其咎,但現在全宗被滅門,也沒什麼好說的。」
大師兄靠在竹椅上,臉色依舊蒼白:
「師父,域外天魔已經出現,外面可能還有他的分魂作亂,我們必須儘快行動。」
「不着急,等我後面聯繫其他山門,共同商議後再說。」
師父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秦源身上:
「這位是?」
「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不要臉的傢伙,他……」
還沒等我吐槽完,秦源連忙上前,恭敬地行禮:
「晚輩秦源,見過前輩。」
師父打量了他片刻,突然笑了:
「根骨不錯,可願拜我爲師?」
秦源愣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
「願意!當然願意!」

-21-
療傷的日子過得很快,半個月後,我們的傷勢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
師父將我們叫到竹屋前,遞給我們一卷泛黃的古籍。
「這是《陰符七術》全篇,當年絞殺邪修,這個作爲戰利品,青雲山師祖存有上半卷,下半卷在我這。但原稿丟失,我憑藉記憶寫下來了,你們帶着這上下兩卷古籍,去找域外天魔的下落,如果有不懂的,書中會給你指引。」
我接過古籍,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師父,這域外天魔和陰符七術的關係……」
「和陰符七術無關,只是張明遠Ŧü₈本就心有邪念,纔會讓域外天魔有可乘之機。
「陰符七術雖說都是邪門手段,可也多少有用處,何況域外天魔如今也有了陰符七術的痕跡,你們有這本書,能更方便找到他。」
師父目光深邃:
「你們要小心,他可能會附身在任何人身上。」
我和大師兄齊齊點頭:
「我們明白。」
「至於秦源,他就留下和我學習玄門手段吧。」
師傅招手,把秦源叫了出來。
秦源穿了一身道袍,不倫不類,我直接笑倒在地。
「幹嘛!憑什麼笑我!你以前又不是沒穿過!」
「老鼠扎丸子頭,鼠你會丸啊!」
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終於, 我們告別師傅,繼續踏上旅程。
而我的大學生活, 也只能暫停,只等往後有機會回來, 和那些普通人同學, 再續前緣了。

-22-
我們開始了尋找域外天魔的旅程。
一路上, 我們遇到了許多詭異的事件。
村莊裏的屍傀、城市中的鬼市、深山中的古墓。
每一次,我們都險些喪命,但每次都化險爲夷。
甚至,我們還見到了張明遠的分魂。
他的殘魂被域外天魔裹挾,附身在一個年輕道士身上, 正試圖用《陰符七術》的殘卷完成復活儀式。
「你們來得正好。」
張明遠的聲音從年輕道士的口中傳出:
「殺了我,我後悔了!我不該爲域外天魔所用的!」
隨即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我勸你們不要再多管閒事!」
大師兄冷笑一聲:
「我們還真就管定了!」
我們聯手施展法術, 與域外天魔展開了激烈的鬥法。
最終,我們成功將張明遠的分魂解脫, 徹底終結了關於張明遠的一切。
我們暫停旅程, 回到山門, 把遇到張明遠分魂的這件事告訴了師父。
師父看着我們,眼中滿是欣慰:
「你們做得很好。」
秦源正式拜師後, 學習得倒是有模有樣,根骨也確實不錯。
我和大師兄則繼續修行,準備迎接新的挑戰。
某天夜裏,我站在竹屋前,望着遠處。
月光灑在山間,彷彿爲大地披上了一層銀紗。
大師兄走到我身旁, 輕聲說道:
「小良,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笑道:
「繼續修行, 守護這片土地,徹底終結域外天魔事件, 你願意陪我嗎,師兄?」
「當然,玄門中人, 義不容辭。」

-23-
幾個月後,我們決定離開青雲山, 繼續追尋域外天魔的線索。
秦源雖然剛剛入門,但天賦異稟, 進步神速, 這次也被特許和我們一起行ṱű⁰動。
「這次我們要去哪裏?」
秦源興奮地問道。
「苗疆。」
大師兄回答:
「有村民說見到會走路的屍傀,身上還滿是毒蟲, 與域外天魔很可能有聯繫。」
我握緊手中的桃木劍, 心中充滿了期待。
無論前方有多少危險,我們都會繼續前行,守護這片土地。
風起時,竹林沙沙作響, 彷彿在爲我們送行。
身後的山門在晨光中巍然矗立,山間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青翠的林木。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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