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無寵

我自小便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我娘是護國大將軍的女兒,舉國上下沒有人敢娶她,所以她只能選擇進宮。

還不是皇后。
只是個妃子,連個貴妃都沒撈上。

因爲她,性格太虎了。

要不是有「護國大將軍的女兒」這個頭銜在,我估摸着我娘早都死八個來回了。

按理說,憑藉孃家的餘威,哪怕是裝,我父皇也得對我寵愛有加吧?

但是錯了,他的公主們足有好幾打,漂亮乖巧伶俐可愛活潑開朗俏皮的,應有盡有。

而我,出生的時候隨機選擇了「呆」這個人設。

 

我娘這個人,美則美矣,不能開口,一張嘴就立馬暴露了她不學無術的本質。
比如那次去太后娘娘宮中請安,我娘好不容易逮到空奉承一把,她一開口就是:太后娘娘近來看起來年輕了許多,連眼角的皺紋都淡了呢!
霎時間,所有人都閉了嘴,目瞪口呆地望向她。

太后娘娘的一張臉又白又紅,捏着杯子的手在隱隱發抖。

我娘見機又道:太后娘娘莫不是出現了中風跡象?怎的手抖得如此厲害?不如喊太醫過來瞧瞧?

一場本來平平無奇的請安,最後落了個不歡而散。
所以,到了下午,太醫如願光臨了太后娘娘的壽康宮。

 


我父皇是一個很好的皇帝,但他卻不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有次他瞅見我被小二十九給推倒了,不僅沒有過來扶我,反而躲在角落裏默默地偷窺。

小二十九趾高氣揚地走了,而我拍拍屁股爬起來,伸手就讓宮女抱着我回去了。

晚上,父皇本以爲我會趁機告狀,結果我並沒有。
他問我:今兒小二十九推你了?

我:沒有吧,我們一直這麼玩兒啊?
父皇佯裝生氣:朕看你的手都被磨破了皮!還說她不是推你?

我:哦,那就是御花園的地不平,不關二十九姐的事兒。

父皇對我娘說道:要不然找個太醫來給孩子看看腦子吧!

 

沒錯,我排行三十。
我父皇是一個戰鬥力很強的皇帝。

主要是他的兒子只有六個,閨女,三十個!
唉,莫怪宮裏總是陰盛陽衰。

我出生的時候,正是一個乾旱的季節。

據說,旱地土地都龜裂了。

我娘早上起來想喫肘子,小廚房趕緊捅開火給她燉上,等到她造了半盤肘子的時候,突然覺得肚子痛。

本以爲是喫多了撐的,出門溜達溜達就好了,結果她越走越痛,等到嬤嬤們發現她症狀不對的時候,羊水都破了。
平地一個驚雷,天空烏雲密佈,我父皇很給面子地守在產房外,欣喜地對着所有人說道:我兒還未出世就有如此祥瑞!

然後等我出來了,烏雲散去,太陽燦爛得簡直快要把我父皇的眼睛刺瞎了。

父皇一張臉瞬間拉了得有八尺長,一聽說又是個閨女,索性對着我娘說道:既然是個閨女,不如就叫小雨吧!

我娘:小雨吧叫起來真彆扭。

父皇:……

 

然而第二天,雨水唰唰,父皇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如今總算是不用愁乾旱了,結果,卻遇上了水災。
父皇大概把這一切都算在了我頭上,他可能認爲我把他的祥瑞都帶走了。

父皇的心情,一直跟着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憂愁得他甚至想過要不要把我掐死。

好在理智戰勝了他,畢竟,我身後可戳着護國大將軍這個護身符。

也所以,我壓根就不受寵。

唉,迷信啊,真是要命!

還是讀過四書五經的人呢!
 

我的姐姐們實在是太多了,最大的生的娃兒都會打醬油了,所以我一出生就當了小姨媽。

我娘一度很憂愁,人家相親能相到表兄妹,我可能就要相到外甥了!

好在冷嬤嬤及時制止了她的揮發性思維,她說那個叫作「亂倫」,是不被世人所容的!所以根本不可能發生!

我娘這才收起了她那莫名其妙的憂愁。
不過外祖父還是很喜歡我的。
畢竟他老人家瘋狂地喜歡閨女,結果家裏陽盛陰衰,生了八個兒子纔有了我娘這麼一個閨女,自是當明珠一般嬌養的。
可惜進了宮。

外祖父對我娘是這麼說的。

我娘羞澀一笑:其實皇上對女兒很好的。

外祖父:你是什麼時候瞎的?

 

我叫季如雨,是父皇的第三十女。

今天,依舊是蹲在錦鯉池餵魚的日子。

我才七歲,唯一的煩惱就是,嘴小胃淺無法喫掉太多的美食。

池裏的魚太多了,丟一點飼料進去,一大羣就湧了過來,整個水面咕嘟咕嘟,跟水開了似的。

樂得我拍手稱讚。

小二十九從旁經過,白了我一眼:小傻子,看個魚也能樂成這樣!

我很認真的糾正她:二十九姐,我不是傻子。

小二十九叉着腰,挺着小肚子,像是粒湯圓多了對翅膀:你就是傻子,小傻子小傻子,小!傻!子!
宮女們不敢言語,倒是我身邊的徐嬤嬤不樂意了:二十九公主怎可如此說我們公主?

小二十九愈加氣憤起來:你不過是個嬤嬤而已,你也配同我說話?

然後,不知怎的,她說着說着就上手來推我,可我被我娘教育過了,她說這不是在同我玩耍,所以我學會了躲,躲着躲着,只聽「撲通」一聲,我一個沒站穩,左腳絆住右腳,倒栽蔥掉進了錦鯉池中。

岸上霎時亂成了一鍋粥。

 

以前總聽我娘給我講外祖父跟舅舅們無數次地面臨死亡的威脅。

那時候我懵懵懂懂的,壓根不曉得死亡是一種什麼感覺。

在掉進池裏後,我突然就明白了。

水從四面八方襲來,我的眼睛好痛,鼻子好酸,耳朵也難受,還有無數錦鯉以爲是糧食來了,不停地往我身邊跑,魚尾巴滑溜溜地拍在我身上。

恐慌籠罩着我,死亡實在是太難受了!
衆人七手八腳地把我撈了出來。

我娘得知消息的時候,小二十九早就跑了,她呸了一句:不愧是趙雅茹的閨女,有膽子做壞事沒膽子承擔,一家子忘恩負義的玩意兒!

等我醒來的時候,小二十九哭哭啼啼地跪在我牀邊,我娘呵斥道:閉嘴!再哭就把你嘴縫上!
小二十九的哭聲戛然而止。

哇,我娘真厲害!

醒來後的我,突然覺得,我娘,太牛了!

 

我娘不愧是將門虎女,得知我只是昏迷,沒大礙了之後,立馬風捲殘雲般地飛去永和宮,打倒了一片宮女太監,壓着瑟瑟發抖的小二十九就回來了。

她娘趙貴妃去太后宮中請安還沒回來,所以我娘才能如此輕易就掠走了小二十九。

小二十九梗着脖子咬死了說是我自己摔下去的。

其實她說的是實話,但是也是她想要推我在先。

我娘冷笑一聲,直接「啪啪」給了她嘴巴兩下,只打得小二十九脣齒生疼目瞪口呆。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推沒推你三十妹?」

我是知道我孃的手勁兒的,上能挽弓,下能扛刀,沒給她把嘴打爛,那都是省着勁兒來的。
小二十九哭得撕心裂肺,我娘果然去拿了針跟線過來,嚇得小二十九把哭聲都噎了回去,憋得她一個勁兒地打嗝。
我一聽,事兒大了,趕緊悠悠轉醒,我怕我要是再不醒來,小二十九會魂歸長春宮。

這時候,只聽一聲呵斥,外頭人傳:貴妃娘娘到!

 

「喲,妹妹好大的氣性,不過是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也值得你去我宮裏搶人嗎?」
趙貴妃大約還不知道她閨女已經經歷過我孃的蹂躪了,所以還能如此的心平氣和。

我娘翻了個白眼:「沒進宮前你不都是叫我姐姐的嗎?怎麼?現在開始叫妹妹了?你隱瞞年齡了?」
趙貴妃被噎了一下,眼見我已經醒了,趕緊給她閨女找臺階下:「如雨既然已經醒了,那我跟如蘊也就不打擾了,如蘊,還不快跟母妃回宮!」
小二十九一臉不服:「憑什麼?我就要跪到父皇來!我就要父皇給我做主!還有,她,她還打我!母妃,我疼!嚶嚶嚶……」

趙貴妃一聽我娘竟然還動了手,柳眉一豎,拍得桌子「啪啪」直響,指套都差點飛了:「許錦月你是什麼意思?竟敢對如蘊動手?」

還不等我娘開口,只聽再次有人通傳:皇上駕到!

趙貴妃立馬換了副嘴臉,踉蹌幾下就摟住小二十九哭了個稀里嘩啦,變臉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咋舌。

得,她們的戲演得正起勁兒呢,我這個當事人還是乖乖躺回去吧!
 

十一

我娘曾說,外祖父家的人最是護短,一旦涉及家人,無理也要攪三分。

所以,父皇來了後,趙貴妃哭了好一會兒,拉着小Ṭű̂ⁱ二十九唱唸做打玩兒了個遍,直把矛頭對準我娘,並且把我這個苦主完全遺忘。

父皇被哭得頭疼,但他好歹當了數年皇帝,能精準地捉住要點:「你說良妃去你宮中掠走了小二十九,那原因是什麼?」

還不等趙貴妃開口,我娘幽幽開口道:「如雨爲了躲避如蘊推她而落了水,也不知她外祖父知道後會如何心疼,唉!」
我父皇跟趙貴妃同時想起了那些年被我外祖父支配的恐懼。

我娘再接再厲:「我孃家姑娘少,也不知我娘聽說後會不會急火攻心生場大病?我爹回邊關的日期恐怕又要延後了,唉,我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我娘生病,也不曉得兩位老人家會不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來,唉……」

每嘆一口氣,趙貴妃就哆嗦一下,很顯然,我外祖父一家護犢子的本事她是領教過的。

我父皇沒抖,但是趙貴妃卻渾身抖似篩糠,只恨不得落水的是小二十九而不是我。

一不哭,二不鬧,簡簡單單就把事情搞大扯了,這還是我那傳聞中不學無術一肚子草包的親孃嗎?

 

十二
最後還是驚動了太后娘娘。

其實她老人家挺不喜歡我跟我娘。

我娘嘴毒,而我,嘴笨。
她孫女足夠多了,不差我這一個。

奈何輔國大將軍的名頭太牛了,哪怕她是太后,也得給這個名頭幾分薄面。

主要是邊關總是告急,外祖父家八個兒子,個個都是將門虎子,如果我外祖父撂挑子,那誰能管得住八個坐鎮各地的兒子呢?

要是因爲我落水後惹到外祖母大病一場,外祖父那個耙耳朵怕是會衝進宮裏捏死小二十九。

捏死小二十九倒沒什麼,主要是沒法兒給他一個交代!
我外祖父是出了名的滾刀肉,不是沒有人偷偷想要挑撥他跟我父皇之間的關係,奈何統統失敗。
我覺得很大一個原因是他跟我那八個舅舅都太橫了!
只要他老人家一天不想當皇帝,只要我娘安安穩穩地蹲在後宮這一畝三分地,那麼我父皇就能高枕無憂。

也所以,儘管大家都很煩我跟我娘,但是該來探視的全部都來了。

小二十九跟她娘一起跪在長春宮門口任由大家觀摩,這裏子和麪子可是全沒了。

小二十九一張小臉兒煞白煞白,估計在心裏已經恨死我了。

 

十三

皇后娘娘是跟着太后娘娘一起來的。
她倒是不煩我也不討厭我,因爲我只是個丫頭片子,而她,生了仨兒子。

「可憐見的,得虧雨丫頭身子強健,否則肯定是要大病一場的!」

皇后娘娘估計在帕子裏抹了姜粉,否則眼淚怎麼說來就來?

太后也長吁短嘆,不停地勸慰我跟我娘。

而我,從昨兒醒來後就餓了,爬起來胡喫海塞了一通,除了還有點兒耳鳴以外,現在也只能窩在被子裏佯裝脆弱。
我娘不發一言,我估計她一開口必然憋死一片,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然而總有人想要打破僵局,順妃見機爲趙貴妃求情,道是反正我又沒出意外,不如讓趙貴妃她們起來吧,這人來人往的吧啦吧啦吧啦……
然後我娘就起身準備往外走,皇后疑惑地問她幹嗎去。

我娘一臉冷漠:「臣妾去順妃宮中把小十七丟水裏再撈出來涮一遍。」

「良妃你敢!」

順妃一改聖母光環,立馬起身緊張地攔住我娘。

我娘繼續一臉冷漠:「敢情你閨女落水你知道心疼,我閨女落水就是應當應分的?還讓我們原諒罪魁禍首?這道理,難不成是你娘教你的?」
順妃喫癟,剩下的想要求情的,都選擇了閉嘴。

 
十四

自此以後,我儘管不受寵,卻也再沒有受到過什麼欺壓。

主因是我孃的戰鬥力太強了,簡直是一大殺器型選手。

誰敢欺負我,她就敢去欺負回去。
什麼?不能打小孩?抱歉,只要不是我故意挑事,我孃的字典裏面就沒有這個詞。

當着太后娘娘的面兒玩兒了次飛刀,切掉了趙貴妃的一小撮頭髮,趙貴妃叫得跟只尖叫雞似的,翻着白眼兒暈了過去,成了宮中一大笑柄。

小二十九再也不敢欺負我,偶爾相遇,也是躲着我的多。

而我父皇,也深深瞭解到了我孃的戰鬥力,從此以後,連過夜都不敢往長春宮來,生怕我娘一個不順心半夜爬起來一拳打爆他的龍頭。

以前,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我娘是被嬌寵着長大的,那些什麼刀槍棍棒之流不過是吹出來的。

現在,在這個宮中,我跟我娘,幾乎可以說是橫着走都沒人敢管。

唉,無敵,是多麼的寂寞!

 
十五
然而,我娘依舊是定時定點去皇后以及太后宮中請安報到。
做足了一個妃妾應盡的義務。

外祖父得知我落水後並沒有表態,而是私底下慢慢蒐集趙家的黑歷史,在大家都已經遺忘這起落水事件後的一個風和日麗的朝堂上,一股腦兒地全捅了出來。

父皇勃然大怒,不是對我外祖父,而是對趙家。

嗎,的,他本以爲趙貴妃挺委屈的,一連多日宿在她宮中,給足了她臉面,沒想到啊沒想到,這趙家竟如此回報他!
買官賣官,許諾自己是皇上的老丈人,沒有趙家辦不成的事兒!

他的老丈人是皇后孃家好嗎?

你算哪根蔥? 

父皇氣得都哆嗦了。

於是,趙家,涼了。

趙貴妃,也熱乎不到哪兒去。

我曾問我娘,爲何要如此?只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矛盾,何必上升到家族之間呢?

我娘欣慰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像擼狗似的。

她說,她本以爲安安穩穩不爭不搶就可以避免惹是生非,畢竟她背後是輔國大將軍之女的名號,她不想墮了父輩的名頭。
奈何人都是有賤性的,一次兩次,她趙雅茹都縱容小二十九來欺辱你,我也不曾同她爭論什麼,導致她越來越放肆,難道她不知道小二十九經常推你嗎?難道她不知道好多次你都被她推倒後劃傷手掌嗎?

連你父皇都知道,她怎麼可能不清楚!

不過是覺得我不敢跟她爭論罷了。

我只是不願因爲你們姐妹之間的事去跟她爭跟她吵,畢竟你們都是皇上的女兒。

所以,小二十九纔敢罵你是小傻子,動輒就想推你,也不看看周圍是什麼環境,那錦鯉池有多深啊!
兒啊,那天你要是被撈得慢一點,娘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趙雅茹以爲我不敢怎麼她,真是天真!
兒啊,你要記住,以後萬一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在掌握了所有證據之後,一擊致命,否則,就會被人騎到脖子上拉屎撒尿!

聽了這一席話,我宛如醍醐灌頂。

 

十六

因爲落水事件,我被我娘強逼着開始練武。

我的媽媽呀!我才七歲啊!我不要變成渾身肌肉的肌肉女啊!
然而我娘還嫌棄我年齡太大了,起點太晚了。
我:……
自此,每天的起牀都成了我痛苦的根源。

趙貴妃的盟友順妃曾暗戳戳地去皇后那裏告狀,說是後宮規矩森嚴,我娘竟然敢動武,還要我練功,實在是膽大至極!也不怕傷到宮裏的花花草草!

皇后:你去跟良妃說啊,你去啊!

順妃:我不敢……

皇后在心裏暗忖:你不敢難道我就敢了?連我娘都特意入宮讓我離許錦月遠一點,你還要我去跟她對上?你不聰明難道我就傻了嗎?!

春夏秋冬不停輪迴,日子過得很快,我也被我娘訓掉了一身膘,曾經的白白胖胖天真可愛,變成了黑黑瘦瘦,既不天真,也不可愛了。
我娘卻滿意得不得了,言道這纔是許家好女郎!
我:咦?我貌似是姓季的?
 
十七
父皇今年生辰之前,外祖父率領我那八個舅舅又一次打了勝仗。
如今,我已十四歲,早就從當年那個木訥不善言辭的胖閨女進化成了一個安靜的少女。
這些年在我孃的魔鬼訓練中,我悄悄地練就了一身本領,單挑個把小偷之流完全不成問題!
而我上頭那幾個年齡差距不大的姐妹們,幾乎都已經積極地參與了相親這門偉大的事業。
我娘問我,想找個什麼樣的駙馬?
我想了想,說道:「我可不可以不找駙馬?」
我娘呵呵一笑:「放心吧,沒人逼你。當初娘做不到的,絕對不會讓你也經歷一遍。」
自從我娘在宮中瘋狂地刷了一遍存在感之後,這麼多年,我們娘倆過得可謂舒心又愉快。
一遇到其他妃嬪,所有人都會對我們行注目禮,人羣自動讓開,我娘要是盯着誰多看兩眼,定力好的最多打個擺子,定力差的甚至會暈過去。
唯有皇后娘娘鎮定自若,畢竟是後宮的首領,起碼氣場上就不能跌份兒不是?
父皇也很久沒有留宿長春宮了,來也就是應個卯。
只不過也沒人敢說良妃娘娘不受寵。
我娘從最初的期待,到最後的麻木,我是看在眼裏的。
所以,我不想成親。
 
十八
趙貴妃依舊還是貴妃,父皇並沒有降她的位份,或者是,沒那個必要。
一個孃家倒臺的貴妃,總比一個孃家太給力的妃子要讓他省心,呵,男人!
我估摸着後宮裏趙貴妃跟小二十九最恨的人莫過於我跟我娘。
但是我們母女武力值屬於逐年上漲,硬碰硬誰喫虧還不一定呢!
下藥?
拜託,這是等級森嚴的皇宮,更別提我娘是輔國大將軍的閨女,就是我父皇也必須護着我跟我娘,只要我外祖父跟八個舅舅一天不倒臺,我跟我娘就得好好活着。
所以,趙貴妃就如同狗咬刺蝟,簡直無處下嘴!
小二十九也由那個囂張跋扈的小姑娘變成了如今這樣一個陰森沉默的彆扭少女。
聽說她也在相看駙馬了。
父皇別的沒有,就是閨女多!
也因爲外祖父他們打了勝仗,金國人來求和,並且據傳聞,他們想要聯姻。
聯姻嗎,後宮裏的公主太太太太太多了,隨便挑出來哪一個都行!
我父皇對此簡直志得意滿。
 
十九
也因爲聯姻的這個傳言,後宮的女兒們一時間人心惶惶,尤其是還沒有定親的。
所以相親事業進行得如火如荼,除了我。
因爲我知道,金國人也好,我父皇也好,絕對沒人敢讓我去聯姻。
但其實我很嚮往邊關的生活。
我娘嗤笑一聲:「你道邊關跟京城一樣?那地方,熱的時候熱死人,冷的時候凍死人,更別提風沙漫天!水果少蔬菜也少,多是喫牛羊肉,就你這精心養着的腸胃,去了邊關喫上三天就得便祕,不出五天就得哭着喊着要回來!」
我被笑得老臉一紅,自覺面子上過不去,便梗着脖子跟我娘打賭,說是在京城先體驗一下,看看連喫三天牛羊肉會是什麼樣子!
於是,在人人都愁眉苦臉生怕自己會被嫁到邊關的時候,我跟我娘在長春宮愉快地烤起了小羊。
 
二十
「皇后娘娘,您說這良妃,是不是缺心眼兒?如今宮裏頭什麼情況?哪家不是膽戰心驚的?偏她不在意,不就是有個了不起的爹嗎?切!天天要一整頭羊,據說前兒還弄了頭牛進宮,這莊戶人可就指着牛過活呢,她倒好,竟烤來喫了!簡直是喪盡天良!」
順妃又開始了告密行動,因着她閨女也沒嫁人,所以這段日子急得她直上火,嘴角都起了大泡。
皇后也煩她,沒別的本事,還淨能瞎咧咧!
你說她一天天的光關注長春宮幹嗎?你打得過人家嗎?就算是打得過,你比得過人家嗎?人家有個牛 X 的爹不說,人家還有八個親兄弟,你有嗎?
皇后在心裏瘋狂地吐槽,奈何面子上還得過得去,只好安撫順妃,打發走她後,坐在貴妃榻上,招了個宮女來給自己輕揉太陽穴。
可見皇后這門職業是有多難做!
皇上開始蒼老,她的兒子們都已經成年,正是最生龍活虎的時候,可惜皇上始終不肯立太子。
難道她的兒子們不優秀嗎?
以一個母親的眼光來講,她的兒子們都太優秀了,簡直上能撈月下能捉鱉,琴棋書畫騎馬射箭無所不能無所不精!
唉,這麼優秀的兒子們,要怎麼才能讓皇上開口立下太子呢?
 
二十一
我想,我一定是跟肉有仇。
自從我娘搞出來烤全羊後,又搞出來個烤牛排。
帶骨的牛排用各種調料醃好,放在鐵絲網上慢慢炙烤,油噝噝地往下掉,濺起無數火星子,伴隨着肉香味,外焦裏嫩的烤牛排就做好了。
可惜這段日子我娘瘋狂地讓我喫肉,最近幾天我放的屁都是肉類腐爛的臭氣。
再加上便祕……
我的個老天爺啊,想我一個花季少女,放着最臭的屁,便着最重的祕,終究,還是我太過年輕啊!
不怪我娘恥笑我,還沒等去邊關呢,一頓頓的肉類大餐就活生生地勸退了我。
喫了幾天全肉宴,乍一看見點綠葉菜,我差點哭出聲來。
Ťũ̂¹就着涼拌雪菘,我一個人連刨了三碗飯!
飯後又喫了好幾盆的水果,全都按着拉肚子的食量開始造!
第二天的時候,我飛奔進長春宮,一邊跑還一邊喊:「娘啊,你不曉得,我拉了得有一甕的……嗯?」
屋內,三張臉回過頭來,形色各異地看着原本興奮的我。
還是我娘憋住笑,給了我個臺階下:「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如雨公主,還未有封號,你們稱她如雨就是。」
「雨兒,這位是陳相爺的夫人以及陳小公子,因着你外祖父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小公子一命,相爺夫人特地攜小公子進宮答謝。」
我的親孃哎,你完全不必介紹得那麼仔細啊!你就不能給我個理由讓我圓潤地離開嗎?
你看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公子……
咦?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二十二
陳相爺,我國出名的政治家以及文學家。
輔佐了我皇祖父後又繼續爲我父皇鞠躬盡瘁。
爲人正直,從不搞幫派,最主要的是,他這輩子都沒有納過一門小妾,連個通房都沒。
家風就是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實實做事。
是京城所有閨秀打破頭都想嫁入的人家。
陳相爺跟夫人一共生了四個兒子,如今來的這位陳小公子,則是陳相爺嫡次子的兒子,而且還是孫子輩裏最有出息的一個。
至於爲什麼會讓我外祖父救了……
但看大家一副比我便祕時還難看的臉色,我就知道,估計是有隱情。
但是作爲宮裏的十佳好少女,我發揚了一個優秀公主應有的精神,絕對不光明正大地去揭人家的老底。
陳小公子名叫陳熹,膚白貌美,身子嬌柔簡直一推能倒,襯得我似個鐵塔一般。
要不是那雙眼睛裏滿是堅毅的神色,他恐怕比我還像個大家閨秀!
陳小公子咋說也是個外男,實在是不好久待在嬪妃的宮中,於是,我就被我娘無情地踢了出來,讓我領着陳小公子逛逛御花園啥的。
難道我就不是個姑娘家了?難道我就不怕名聲有礙了?
好吧,我感覺我跟陳小公子走在一起的話,名聲有礙的也該是他。
相爺夫人倒是好脾氣,笑說都是孩子,不礙的,我家熹兒就是太安靜了,也該多跟朋友好好相處一下。
得,一句話就掐滅了我的粉紅小火苗。
 
二十三
陳小公子同我走在一起,實在是連個屁都不放,沉默得讓我想要爆炸。
我想了好幾個話題,奈何都不太適合他。
人家是文化人麼,我能跟他討論斧鉞鉤叉嗎?
小公子,你看,我能一拳搗爛那顆大樹!
這像話嗎?
但是你讓我搞詩詞歌賦,那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沒有共同語言可是人類進步的一大障礙啊!
正在我抓耳撓腮之跡,陳小公子「撲哧」淺笑出聲來,他轉過頭,一雙彎彎的眼眸裏倒映出我的影子,讓我彷彿要沉溺其中:「公主不必拘束,我知自己容貌上佳,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但是您是我救命恩人的外孫女,大可不必對我如此疏離。」
我:???
這竟然還是個自戀狂???
 
二十四
陳小公子的形象突然在我的心目中有了一絲裂痕。
我乾笑兩聲,直說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怕話題起不好會尷尬嗎!
陳小公子一副「你別說了我都懂,解釋就是掩飾,你完全沉溺在我的美貌當中」的嘴臉。
不說別的,這傢伙的容貌屬實上佳,在我所見的異性當中能順利排進前三。
柔美而不做作,擁有着男性的堅毅還有着女性的溫和,雖然矛盾,卻並不衝突,相反,似男似女的特質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結合。
就是太自戀了!
他這個自戀完全能排在全京城第一位!
雖然我的大腦正在胡思亂想,但是嘴巴卻還是在給他講解御花園的景色。
主要是我也沒別的話題能跟他聊,一般是我說幾句他嗯幾聲,態度極其誠懇,完全看不出是敷衍還是認真。
如果不是遇見了小二十九,其實今天也算是完美的一天吧!
 
二十五
京中姻親如同大樹盤根一樣錯綜複雜,各個枝丫還有着其他的分支,所以就有嫁了一個女兒/娶了一門媳婦兒,得到十幾門親戚的笑談。
我從不知小二十九竟然歪七扭八地,還能跟陳相爺家裏攀上親。
她不過大我一歲,本也是個嬌豔的小美女,奈何面由心生,自從她外祖父家出了事後,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臉還是那個臉,但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不舒服。
平時如果跟我偶遇,一般也是她避諱我的居多,幾年下來也算是相安無事。
但是今兒不知怎麼了,一看見陳小公子同我走在一起,小二十九竟然主動跟了上來。
只見她一忽兒看看我,一忽兒看看陳小公子。
任是誰被人一個勁兒地盯住也會不舒服,尤其是我還練過武,感官比常人要靈敏得多,沒奈何,我只得轉身給陳小公子介紹一二。
唉,怎麼也是我的親姐姐。
我話還沒說完呢,只見小二十九竟然潸然淚下……
她這是打算走什麼矯揉造作的路線?
 
二十六
小二十九任憑眼淚流了個滿臉,輕咬下脣囁嚅着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尋思她是不是把聲帶落自個兒宮裏了?
陳小公子更是一臉疑惑。
見了他有興奮的,有愛慕的,有羞澀的有狂熱的,唯獨沒有啞了的,難道他的魅力如今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我說二十九姐,陳小公子一會兒就該出宮了,你這是……」
「桂花糕,一點點,甜過你,甜過我,初一你做乖娃娃,初二我做你相公。」
小二十九終於找回了聲帶的正確使用方法,就是說的話讓我更加迷惑,這他,嗎,是什麼神奇的咒語?難道是暗號?
而陳小公子思索一會兒後,一臉的恍然大悟。
只見他嘴角上揚,往前多走一步,一點也不避諱地靠近小二十九,看着她,深情地說道:「好久不見啊小表妹!」
小二十九突然號啕大哭起來。
 
二十七
我眼瞅着小二十九頂着鼻涕泡一頭扎進了陳小公子的懷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這這……
這是要氣死我嗎?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倆人分開!
周圍跪了一地的宮女跟太監。
好麼,皇宮內院,衆目睽睽之下,公主跟外男摟摟抱抱,是要浸豬籠嗎?
還有這倆人,什麼情況?能不能來個人告訴我一下?
我已經被晾在一旁好久了!
倒是陳小公子一臉的光明正大,他欣喜地說道:「多年前一別,沒想到竟然在宮裏與你相遇,當初舅母只說你是她家遠房親戚的女兒,卻不曾告訴我你的身份如此貴重,當日多有冒犯,還望公主原諒則個。」
說罷,便對着小二十九作了一揖。
小二十九的臉上迸發出了奇異的光,她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淚,什麼陰森啊驕縱啊萎靡不振啊統統都消失了,那眼睛閃閃發亮,彷彿是垂死的人突然迴光返照一般。
只聽她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我們已經相遇,雖然有外人在,但有些話我也是不吐不快,表哥,當初你說好要娶我,如今可還作數?」
我,的,親,娘,啊!
 
二十八
我娘以前總說人做了虧心事會被雷劈。
我覺得我沒做過虧心事,現在也有被雷劈之感。
風中石化的不只是我,還有一羣圍觀的太監跟宮女們。
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現如今的女子都是這般豪邁的嗎?說好的羞澀保守呢?
是我跟不上時代的變化了嗎?
好在我的理智及時回來,趕緊威脅一衆宮女太監們不要把這段對話傳出去,又半拖半挾持地把這倆有礙風化的人物弄到了人煙稀少的八角亭裏。
畢竟事關公主顏面,自古以來,一家姐妹,名聲都是連坐的,十個姑娘裏面有一個名聲有礙,剩下九個無論多優秀也會被人不齒。
這是時代的悲哀,也是趨勢所迫。
雖然我是最小的一個,但是從來公主都難嫁,我父皇跟甩籽似的下了一串兒公主,連十七姐都沒嫁出去呢,更別提後來的這一些姐姐們了。
我很煩所謂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做錯了事,不可能只讓你一個人承擔,風波掃到誰誰就倒黴。
我還巴望以後能找個好駙馬呢!
可不能讓這倆坑貨把我的姻緣給破壞掉!
 
二十九
陳小公子大約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許久沒見過的拐彎抹角的「表妹」給逼婚了。
要說他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只是太過震驚,所以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我拖到八角亭裏了。
風景不錯,人煙稀少,倒是個幹缺德事的好去處。
別看他家家風偉光正,其實陳小公子自小就是個心黑手毒不積德的,尤其在女人方面,光是當年許下的海口就多了去了。
只不過大家那時都還年幼,沒有人會放在心上,所以這麼多年他也沒當回事兒。
可惜進了趟宮,反而被人逼婚了。
真是笑話,一個公主,一個相爺之孫,還是最有前途的一個,難道他要放棄所有去迎娶一個公主?未來幾十年都要在家遛鳥逗魚嗎?
換句話說,她身上有什麼值得他爲此放棄的理由嗎?
嗯,以他的眼光來看,幾乎沒有呢!
所以,甭管小二十九哭地有多難過,陳小公子都是十動然拒。
「你,你當真忘記了曾經的諾言嗎?」
小二十九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帕子都溼透了。
而我,唯一後悔的就是出來的時候忘記帶瓜子了。
 
三十
陳小公子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嘴角噙着一抹笑說道:「公主想來是誤會了,那一年我才六歲,公主想必也不大,童言童語,做不得真,況且,公主下嫁,也是要皇上賜婚,我如今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未有婚配,所以,哪怕是賜婚,也是在兩個兄長之間選,我與公主,屬實是無緣了!」
一番話說得是既漂亮又殘忍。
小二十九哇的一聲大哭着躥了出去。
陳小公子微微搖頭,似是在感嘆如今的女子真是脆弱,什麼堅韌啊果敢啊都快成了傳說。
「倒是讓如雨你見笑了。」
他對我說道。
陳小公子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矜持又誘惑,彷彿開了屏的公孔雀一般。
我:???
小二十九就是公主,到我這裏就是直呼名字?大兄弟你如此兩面派,真的合適嗎?
氣死人了,大早上的,本來打算勾搭勾搭漂亮小夥兒,結果這傢伙是個黑心的,讓我看了半天的戲,還沒給我備好瓜子。
吹了半天風,還有名聲有礙的風險,我圖個啥?
圖個我是好人?
於是,我冷了面容,清咳兩聲,假裝對眼前的美色視而不見:「閉嘴,叫我公主!」
 
三十一
陳小公子從小就知道自己用自己的外表優勢爲自己謀取利益。
小到在兄弟姐妹之間謀取一份更大的糕點,大到遊學逃課不被夫子責罵,幾乎是所向披靡未逢對手。
要不是輔國大將軍需要帶領軍隊回朝趕路速度慢,他也不會先跟着祖母來宮裏。
也就不會遇見他早就拋到腦後的所謂「表妹」。
更不會被季如雨這個小丫頭片子鄙視。
沒錯,他作爲一個玩弄人心的高手,對人的情緒很是敏感。
眼前的少女,高挑修長,膚色不似京裏閨秀那般雪白,但是整體呈現健康的麥色,看起來就是一股子積極向上的感覺。
如果那雙熠熠生輝的大眼睛裏不是充滿了對自己的鄙視就更好了。
這麼多年他自認爲是僞裝高手,任是誰都沒有看穿他那一肚子的花花腸子,或許是他這幾年太過順遂,或許是季如雨的外表太過缺心眼,所以他大意了,露出了些許馬腳。
被個看起來就蠢兮兮的女子呵斥,當真是頭一遭。
所以他一時無法反應,笑容凝固在了臉上,表情要多扭曲就有多扭曲。
此時此刻,那個蠢兮兮的女子正泄憤般瘋狂地折斷了足有胳膊那麼粗的樹杈。
陳小公子頓覺眼前一亮,這種類型的,好刺激!
 
三十二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把那個外表光鮮亮麗的狗皮膏藥送走的。
小二十九當着人面鬧這一出,我想很快就會傳到父皇的耳朵裏。
於我來說,不痛不癢,幾乎沒人會來斥責我,但是小二十九就不一樣了。
親孃失寵已久,外祖家早已倒臺,金國聯姻一事怎麼看都是爲她們這樣爹不疼娘不愛、一沒後臺二沒底氣的落魄選手準備的,這樣一來,簡直是把她架在火堆上烤。
但是,幹我何事呢?
外祖父就要回京,我跟我娘又會成爲宮裏的活靶子——光是那些嫉恨的眼神都彷彿是想喫人了!
好在父皇這幾年不曉得是怎麼了,一直也沒奮鬥出來下一個公主或者是皇子,所以我這老幺的位置一直很穩固。
今天這一出,讓我徹底理解了光看外表是沒用的,還是得靠內涵啊!
可是,我的內涵又是什麼呢?
 
三十三
輔國大將軍又打了勝仗,而且這一次金國徹底輸慘了。
消息一傳出來,簡直是舉國歡慶。
前朝如何沒人知道,後宮裏,順妃又開始酸言酸語。
這一次,別說是順妃了,就連皇后都要嫉妒了。
你瞅瞅人家的爹跟兄弟,成天建功立業,走出去臉面都有光!再瞅瞅自己家的一羣男女老少,除了招貓逗狗就是惹是生非,沒一個省心的!
好不容易考中個秀才,那都是了不得了,萬一考中個舉人,那簡直是燒了高香了,要是中了進士,那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不像武將,咔咔砍幾個人頭,那官職,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躥得飛快!
皇后娘娘彷彿蒼老了十歲,而且越想越覺得煩躁,乾脆把順妃趕了回去。
這傢伙太煩人了,淨知道拿話來膈應人,你有本事弄死良妃啊?!
再有本事,讓你爹也進軍營替代輔國大將軍啊!
而皇上爲了嘉獎,今夜又是留宿長春宮,良妃倒不是個張狂的性子,但是,好氣!
再看見自己的二兒子喜滋滋地拎着個畫眉籠子進來,皇后娘娘一個沒控制住就順手丟了個茶杯過去。
一臉血的二皇子:……
 
三十四
我其實挺煩父皇來長春宮的。
就爲了伺候他一個,所有人都得動起來。
子不言父過,但是不妨礙我暗地裏吐槽一下。
第二天我隨我娘去皇后宮中請安的時候,只聽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冷哼聲。
我娘倒是不生氣,喝了口茶水後,看似隨意地就把椅子的扶手給掰斷了。
再往小几上一扔,「哐啷」一聲,什麼冷哼熱哼的統統消失不見,場面一度出現了窒息的感覺。
皇后娘娘被嚇出了一身白毛汗,差點忘了這夜叉的本事,幾年不見她發飆,果然自己大意了!
好在皇后不愧是皇后,努力地讓自己的眼神不往殘缺的椅子上瞄,打了幾聲哈哈就率領一衆嬪妃去給太后請安了。
太后娘娘倒是真心實意地誇起了我娘……跟外祖父一家。
直言是虎父無犬子,果然老子英雄兒好漢!輔國大將軍一家都是忠貞之士,簡直就是我朝的大功臣啊大功臣!
這一次我娘倒是沒反駁什麼。
誇獎的話,誰不愛聽?
 
三十五
外祖父回來的時候,天氣正好,陽光濃烈得彷彿要把人曬成人乾兒。
父皇很給面子地率領一衆大臣們迎接。
隔着老遠,外祖父一騎絕塵揚起一地煙塵。
沿路都有歡迎的百姓,父皇與有榮焉一般地挺了挺肚子。
還未到跟前,外祖父老當益壯,利索地翻身下馬,領着八個舅舅跪地叩謝皇上。
父皇一臉慈祥,笑得如同一隻歡樂的大黃老鼠。
我父皇對於外祖父這種一來就來一窩的行事風格很是滿意,這代表着外祖父是全心全意爲國爲民,給他這個皇帝老老實實地埋頭苦幹,沒有一絲雜念。
畢竟他要是扔個把兒子在邊關坐鎮,萬一起兵造勢,簡直是易如反掌。
好在父皇是杞人憂天,外祖父一根腸子到底,曾親口說當皇帝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直說得父皇也跟着大吐苦水。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很好,很好。
父皇拍着外祖父的肩膀,仰天大笑。
 
三十六
我父皇這人,說好聽點叫識人善任,說難聽點兒叫腦子稍微缺根弦,對人沒有戒心。
無論別人如何挑撥,我父皇都不爲之所動。
或許他心裏也有揣測,但是外祖父的戰鬥力實在是太強了,他又不是傻子,人家老老實實地給你打拼,回來就跪下喊你皇上萬歲,誠懇得不能再誠懇了,還把唯一的閨女送進了宮,你再懷疑人家,萬一真把人家逼得造反了,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打仗很累的,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就隨軍去過邊關,那個苦啊,那個累啊,打死他也不要再去一次,京城裏多舒坦,沒事了歌舞表演,無聊了後宮找妃嬪聯絡聯絡感情,這日子,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不管底下的臣子們是如何的心思各異,反正現在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喜氣揚揚。
也有不少人暗戳戳地想着輔國大將軍功高震主,皇帝估計要容不下他了。
畢竟自古以來但凡是跟「國」有關的封號,向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前朝如何勾心鬥角都暫時波及不到後宮。
我跟我娘高興得讓所有嬪妃都翻了白眼兒。
我娘握着我的手,手心一層薄汗,我知道她有多掛念父兄。
 
三十七
晚上的宴會幾乎就是爲了我外祖父準備的。
父皇樂得一臉油光,頻頻舉杯同我外祖父乾杯,偶爾插空跟我娘說說話以示榮寵。
皇后娘娘乾笑着坐在父皇身邊,捏緊杯子的手指顯示出她此時有多嫉妒。
與此同時,金國使者送上了公主,而且跟話本子裏寫的一樣,都是同樣野性的舞蹈,手上腳上都帶了銀鈴,一動就叮玲玲作響,薄面紗遮住了面容,讓人隱隱約約的看不清輪廓。
我悄悄地跟我娘說,也不曉得大半夜的,這一堆鈴鐺帶在身上,會不會引來惡鬼之流。
我娘被我的話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後,她說:閉上你那張煩人的嘴!
唉,都是我這知識啊,學得太雜了。
鈴音停止,舞閉,饒是父皇這樣一個對美色麻木了的人都目露綠光,直道了三聲好。
皇后娘娘倒是沒什麼反應,底下妃嬪們的臉色可就有夠五花八門的了。
外祖父精神矍鑠,一雙虎目滿是精光,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那渾身的殺氣可不是蓋的,眼神往這邊一掃,我看了都直打哆嗦,只有我娘偷偷抹淚,道是外祖父瘦了。
外祖母滿臉慈愛,父皇特意恩准她坐在我們娘倆身邊,她聞言便說:「瘦什麼,一頓能幹一條羊腿,還要喝半斤燒刀子,也不曉得喫那麼多是不是都化成了屎!」
我跟我娘:……
 
三十八
我那八個舅舅輪番給父皇敬酒,喝到最後,父皇的舌頭都大了。
簡直是少有的場景。
唉,大舅子太多也是麻煩事!
八個舅舅虎虎生威,並排一站,直讓人膽戰心驚。
有些還想挑撥的,一見了這八條大漢,什麼詭譎的計謀都化成了雲煙。
不說別的,光一人給你一拳都能打爆你的狗頭。
就我外祖父的教育風格,向來是能動手儘量別吵吵,君不見我娘橫行整座後宮,更別提我那八個青出於藍的舅舅們了。
外祖母偷偷地問有沒有人給我們氣受,畢竟她生閨女可不是爲了讓人糟踐的。
我娘搖搖頭說後宮的姐妹們都特別的好相處,也處處讓着她,而且她們的兒女們也對我這個老幺特別好,從不跟我爭搶什麼東西。
外祖母欣慰地誇我娘是個好運氣的,能跟一羣嬪妃們和諧相處。
又說我一看就是個實誠的好孩子,真不愧是盡得許家家傳。
真是的,誇得我都快要不好意思了。
 
三十九
由於喝了小半杯果酒,酒量奇差無比的我被我娘嫌棄地趕出來散散酒氣。
頭雖然有點兒暈,但是還在能受得了的範圍。
憑欄獨坐,湖面的小風一吹,涼得我打了個噴嚏,不遠處就是人聲鼎沸,而我這邊卻安安靜靜,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我竟然覺得傷感了起來。
跟着我出來的宮女回去給我拿外衣去了,冷風習習,萬一風寒可咋整?
我搓了搓鼻子,周圍靜到能聽見各類蟲子的聲音。
由於練過武,我的耳力向來好使,所以當有人靠近的時候,我早就聽見了,仗着自己橫行後宮沒人敢惹,所以Ṱũ̂²我就沒把來人當回事。
「妹妹可讓我們好找,今夜如此良辰美景,你撇下我們獨自賞景,可是不地道呢!」
來人是十七姐,大齡未婚女青年,順妃娘娘向來挑剔,京城裏的優秀男兒幾乎被她娘倆篩了個遍,可惜依舊未能成功出嫁。
原因很簡單:她看上的人家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人家。
想要躲避賜婚有的是方法,哪家有志氣的兒郎願意尚公主呢?官途無法再前進,相當於一成親就要過七老八十被榮養的日子,有上進心的誰樂意啊!
而一般的勳貴之家,不是徒有外表就是馬上要降爵,十七姐可是自詡寵妃公主,哪能甘心下嫁呢?
所以,十七姐的婚途,艱難而又坎坷。
也因此,十七姐向來有些尖銳,但是我知她恨嫁,所以一般不太同她見識。
十七姐身後跟着小二十九和孫貴嬪所生的六皇兄,這仨人湊在一起,說是巧合?
我怎麼那麼不愛信呢?
 
四十
父皇的兒子們比較稀少,奮鬥了大半輩子只得了六個皇子,所以比我們這一打又一打的女兒們可是珍貴多了!
孫貴嬪的孃家也是武將,雖然外祖父幾乎一手掌握了所有的軍權,但是她們家並不是跟我外祖父在一個陣營裏的。
因爲所有人都在等着接手我外祖父打下的江山。
有了皇子就多了一層想法,太子一位遲遲未定,孫貴嬪怎麼可能不眼紅心熱呢?
所以六皇兄看我的眼神也就不那麼友好。
這三個人,來者不善。
我暗暗地給自己提醒。
六皇兄桀桀一笑,彷彿話本子裏的黑心老巫婆。
「三十妹,這大晚上的,也沒個人伺候?自己一個人怕不怕啊?」
他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跟個關愛妹妹的好兄長一樣,其實在我看來,更像個人販子。
喝了點兒酒,我頭暈不樂意說話,但我是個懂禮貌的好少女,所以我忍着不適回道:「謝六皇兄關心,我身邊的宮女回去拿我的外衣了,想來不一會兒就會趕來,就不勞你掛心了。」
「哎呀,別這麼說嘛,這麼多年,爲兄也不曾好好跟你說說話,真是心有愧疚,正巧跟兩位皇妹走到這裏,又正巧遇見你,爲兄的一片關愛之情,如雨可不要拒絕爲兄纔好。」
我:? 
你說了一堆屁話,沒看我冷得都流鼻涕了嗎?你倒是脫件袍子給我讓我暖和暖和啊?
伺候我的宮女也是,就是蝸牛,這會兒功夫都能打一個來回了,取的什麼外衣?這般艱難?
 
四十一
這人一多,七嘴八舌的,我的腦子就容易發暈,答非所問了一大堆後,我心裏煩得要死。
平時不見你們跟我聯絡感情,今兒這是怎麼了?
到了最後,我只看見六皇兄的嘴皮子不停地上下翻飛,彷彿他不是個人,只是個嘴炮王者一般。
在我眼神發直的時候,突然,一陣大力撲向我,我心裏一個咯噔。
我身後就是玉心湖,湖水漆黑一片深不見底,而且周圍也沒什麼岩石一類的供我踩踏,這是要置我於死地啊!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古人果然誠不欺我。
但我是誰?
我可是經過我娘精心調教的,這麼多年,不說得了全部真傳,就是三分,也夠我招呼他們的了。
只聽遠處傳來一句「公主小心!」
我來不及看那道聲音的主人,立馬翻過身來扒住欄杆。
六皇兄他們一臉的慌張,畢竟是深宮出來的孩子,殺人放火他們聽了不少,真要是自己來幹,那可就是兩回事了。
「哼哼,果然是來者不善!」
我冷笑一聲,十七姐不由得尖叫:「如蘊快去扒開她的手指!今晚她不死Ṱű̂₊我們就完了!」
小二十九猶豫了一會兒,就在這個空檔,遠處跌跌撞撞地跑來一個人影,不曉得是喝多了還是太緊張了,他中途還摔了個大馬趴。
「三位殿下,萬萬不可,回頭是岸啊!」
那人喊得都破音了,也沒引來禁衛軍,今夜這場好戲,不曉得又是誰的手筆。
六皇兄聞言,目露兇光,我知道,他是真動了殺心了。
如果說一開始他們只是想作弄我,現在可能就是真的想弄死我跟那個仗義之士了。
我這人有個壞毛病,就是喝了酒後會熱血沸騰。
老老實實吹吹風散了酒氣倒還好,一旦血液循環了起來,酒氣上湧到了腦子,那就完了。
 
四十二
跌跌撞撞跑過來,中途摔了個大馬趴,又順手扛了截絆倒他的樹枝準備來救我的竟然是陳小公子。
這個花花公子竟然也有如此仗義的時候,我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
此時此刻,我正蹲在白玉欄杆上,搶過來陳小公子扛來的那截長樹枝,挨個兒的戳着水中大聲呼救的三個人。
沒有人看清我剛剛是怎麼翻身爬上來的,也沒有人會看清我是怎麼把他們一個個踹進水裏的。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很興奮,有一種飄飄欲仙很快樂的感覺。
「氣蛤蟆,氣蛤蟆,氣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點燈,氣蛤蟆你千萬別哭!」
我嘴裏喊着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歌謠,一邊唱一邊不停地敲着水裏三個人的頭,念一個字敲一個人,開啓了循環模式。
誰要是往岸上爬,我就用樹枝把他捅回來。
此刻,別說我那兩個姐姐了,就是六皇兄也跟着哭號了起來。
唉,真不是個爺們兒!
陳小公子在一旁一臉的呆滯,說好的英雄救美呢?
水裏撲通的水花太大,漸漸地,不曉得是誰沒了力氣,水裏的三個人跟水鬼似的,披頭散髮的,珠釵早就掉進了湖水裏,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好在這個時候,伺候我的小宮女終於趕來了。
哦不,是帶着人羣浩浩蕩蕩地殺來了。
八個舅舅首當其衝,然後,就看見了如此詭異的一幕。
我咧嘴衝着他們一笑:「舅舅們,快來看,仨大蛤蟆!」
 
四十三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已經全然不記得了。
待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我娘黑口黑麪的,彷彿黑山老妖。
我試探着叫了一聲娘,心內忐忑不安,我娘這種表情,總讓我覺得很可怕,非常相當之可怕!
只見我娘用力地捶了一下我的牀頭,整張牀都跟着顫抖了一下:「太可惡了,又是這樣,她們還有完沒完?!」
我㞞㞞地不敢接話,我頭疼,我頭暈。
陳小公子被父皇留在了宮裏,作爲唯一的人證,陳小公子的存在可以說讓幾方人馬都焦慮不安了起來。
被皇上召見之前,陳相爺特意來安慰自己的孫兒,並且讓他不可把當時發生的一切在大庭廣衆之下嚷嚷出來。
陳小公子不解,說好的家風清正呢?難道他不該揭露這一場暗害嗎?明明季如雨纔是苦主不是嗎?
陳相爺絲毫不爲之所動,老狐狸一般的雙眸中透出一絲精光:「沒有哪家的大家長希望看到親兄妹之間因鬩牆而產生禍端,無論其他人如何詢問,你都不可說出實情,只有等到皇上單獨召見你的時候,你纔可以說出一切,記住了嗎?」
論狐狸心計,陳小公子自認爲不輸其他人,但畢竟還是少年人,一遇到大事竟亂了方寸,經祖父一提點,立馬領悟了過來。
但他仍舊壞心眼地問道:「祖父,不是不可揣測聖意嗎?」
陳相爺捋一把美髯:「不揣測聖意,你祖父早就死了好幾個來回了!別以爲老夫不曉得你那點小九九,乖乖聽話,回頭讓你祖母做好喫的給你壓驚!」
陳小公子垂下了一雙美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果然,當着好多人的面兒,皇上詢問的時候,陳小公子只說是天黑他沒看清,只是出來散散酒氣,聽到有人落水,所以古道熱腸的他打算去救人,僅此而已。
至於爲什麼讓小丫鬟回去求救,那是因爲他只認出來瞭如雨公主。
一個偉光正的正義使者的形象立馬起來了,幾方人馬暫時把心落回了肚子。
陳小公子的身姿也愈發顯得挺拔了起來。
讓人不得不讚一句:真是家風清正,一表人才的好少年啊!
 
四十四
皇上畢竟是皇上,他能是個單純的傻白甜嗎?
顯然不是。
深更半夜的時候,皇上派人悄悄地把陳小公子接到了清涼殿。
陳小公子跪地叩頭,直言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又不着痕跡小小地拍了皇上的馬屁後,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沒有添油加醋,也足夠皇上細思半晌。
回想起今晚發生的一切,皇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玉心湖周圍種了不少楊柳,夏季走過的時候,微風習習,柳條依依,疲乏的眼睛也會得到舒緩。
皇上本來喝到微醺,奈何八個大舅子同時起身同時飛奔出去實在是太乍眼了,細問過後才知道,是小三十出事了。
伺候小三十的宮女來回話,說是自己拿完外衣要回玉心湖的時候總是被莫名其妙的人給岔開,糾纏許久後才漸漸發覺問題,又恰逢陳小公子的丫鬟前來求救,這才知曉問題大扯了。
八個舅舅以爲外甥女出了大事,這可是老許家好不容易纔出的一個大外孫女,對於陽盛陰衰的許家來說,簡直比眼珠子還要重要。
這不,大部隊浩浩蕩蕩趕到的時候,玉心湖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三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傢伙在水裏鬼哭狼嚎,外甥女蹲在白玉欄杆上彷彿一隻調皮的猴兒,嘿嘿傻笑着用一根長長的樹枝戳着水裏的人。
八個舅舅互相對視一眼,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外甥女一個激動也下了水。
還是大舅舅經歷的風雨比較多,仗着自己的功夫最佳,上前打算把外甥女薅過來,結果這外甥女反應更快,「嗖」地一下就躥上了樹。
 
四十五
陳小公子回憶起發生的種種事情,嘴角含蜜,心神盪漾。
他從未見過一個女子能踢倒Ṱŭ⁼一顆大樹,也從未見過一個女子發起酒瘋來竟是如此的與衆不同。
要不是後來鬧得太厲害,良妃娘娘用繩子把如雨公主捆了起來……
一想到那個姑娘,陳小公子只覺得心裏癢癢到難受。
他正在琢磨着,怎麼才能把她娶回來。
實在不行,他可以入贅。
就連未來生幾個孩子他都想好了。
對這一切,我都不知曉。
因爲,我又開始了漫長的「養病」之路。
父皇扣住陳小公子蹲在後宮一夜,也不曉得問了些什麼。
那樣細皮嫩肉的小公子,會不會被嚇到?
他雖然人花了點兒,又很自戀,卻難得的有一副熱心腸。
我覺得我被兄弟姐妹們傷透的心,略微暖和了一點。
勉強讓他當我的朋友好了。
父皇今天很罕見地特意來看我,中年男子一般都會發福,我父皇還好,只是略微有些肚腩,臉並沒有很油膩。
也所以,他用一副很奇異的眼神看着我的時候,我沒有感覺到作嘔,畢竟是我親爹。
雖然,他對我不聞不問了這麼多年。
 
四十六
六皇子被救上來後,回去就病了。
孫貴嬪急得幾欲暈厥。
順妃跟趙貴妃同樣度過了一個難捱的夜晚。
誰都不知道,這三個妃嬪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孫貴嬪聽着自家兒子不停地呢喃着「三十妹,我錯了,三十妹,我不敢了!」心疼得都快揪起來了。
都是她的錯,她不該嫉妒許錦月,也不該暗示兒子去搞季如雨。
她只是想讓輔國大將軍最疼愛的外孫女病上一場,最好是病入膏肓的那種,死了也沒關係,反正不過是個女兒,在她眼裏,女兒都是賠錢貨,只有兒子才最金貴。
只要能讓輔國大將軍心急如焚,畢竟他年事已高,還佔着茅坑不拉屎,不僅不肯放權給其他人,甚至還打壓她們家,這怎能不讓她氣憤?
如果他一着急上火人也跟着病倒,就再好不過了。
剩下八個兒子,不過是蝦兵蟹將(孫貴嬪自以爲的),不足爲慮。
只可惜她那「金貴」的兒子不堪大用,哪怕聯合了另外兩個最恨季如雨的妹妹謀劃了好久都沒用,反而被一個丫頭片子扔水裏了。
還發起了高熱。
太醫說,再不退燒,大概要被燒成傻子。
一個傻子……
孫貴嬪覺得,自己離太后的寶座,越來越遠了。
 
四十七
後宮風向詭異。
先是十七姐和親金國,後又是小二十九的婚事定給了昌平侯家的世子。
昌平侯一家遠在嶺南,二十九姐可以瘋喫荔枝了。
唉,那麼一小簍荔枝,據說要花費數金才能運到京城。
而且鮮荔枝比又冰又蔫的荔枝更好喫。
我娘得知消息後,臉上露出了蜜汁微笑:「傻孩子,嶺南哪有京城舒服(爲了故事情節,不是貶低嶺南哦~)一來一回要好幾個月,她哪兒是喫荔枝去了,她那是喫苦去了!」
而我疑惑不解的還有十七姐和親。
不是說,戰敗國給咱們送了公主嗎?爲什麼我們還要和親?不是說金國人來求娶公主只是傳言嗎?
我娘跟看傻子一樣:「你是喝酒把腦子喝壞了嗎?但凡你十七姐稍微出點兒人樣兒,你父皇都不會讓她去和親,你外祖父拼命打勝仗,難道是爲了讓公主們下嫁金國嗎?不過是準備放棄她卻又給你十七姐安個合理的名頭罷了!」
不知爲何,我聽到這兩個消息後,心裏反而沉悶了起來。
怎麼說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雖然她們想要害我,但,終歸是沒成功。
我略有遺憾,卻也知道,她們這樣的結局,實屬活該!
 
四十八
六皇兄沒有成爲傻子。
只不過,一個心性殘忍敢於嗜妹的皇子,大概率是與皇位無緣了。
皇家就是如此殘酷。
你要是幹壞事能幹成,也算你有勇有謀,就這樣的,別說是當皇帝了,當個王爺也要小心喫饅頭被噎死,爲啥?智商太低了!
父皇雖然皇子少,但也不允許自己的兒子中出現了不穩定基因。
很顯然,不穩定基因遺傳自孫貴嬪。
父皇深感女人對於孩子的智商影響之大!
並後悔當初自己只貪圖美色,忘了給後宮嬪妃們出個題目什麼的篩查一遍,智力低下的以後就儘量不要進宮了。
孫貴嬪大勢已去,被皇上斥責過後,又被兒子無情地拋棄,然後再被孃家一通責罵。
孫貴嬪的孃家人,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誰曉得孫貴嬪如此沒有腦子!
不管其他人的生活過得如何風雲變幻,十七姐跟小二十九一前一後地出嫁了,自此,她們遠離了父母親人,遠離了京城,也不知道她們跟她們的孃親會不會後悔。
據說,十七姐是哭着被拖上馬車的。
小二十九倒是沒哭,老老實實地跟着陪嫁去了嶺南。
而我,總算是「病癒」了!
 
四十九
自我因爲「勇救落水」的皇兄皇姐們而感染了「風寒」,整整一個多月纔好「利索」。
玉心湖遭受了無妄之災,父皇痛心不已,好不容易收拾齊整了,我又「復活」了。
這個把月以來,陳相爺家的夫人頻繁入宮,說是看望「病中」的我。
怎麼也有陳小公子仗義相助的前提在,她打着「救命恩人」的旗幟來,我也不好趕人不是?
鬼知道每次她一來我就要躺回牀上,硬是憋出一身汗,沒風寒都要風寒了。
好在我娘看出來她們家有點兒居心不良的意味,本以爲是想打着跟外祖父家聯姻的主意,所以她一直對相爺夫人虛以委蛇。
畢竟人家是個相爺夫人,一把年紀了,還得爲家裏後代操心,也是不容易。
跟文化人對話就是累,無數次我娘都是臉色蠟黃的回來,一副脣青齒白的憔悴模樣。
那一肚子的彎彎繞繞,可把我娘累劈叉了。
你要夸人就直接誇,人家得先說你衣裳搭配的好,我娘回哪裏哪裏,都是宮女幫忙配的。
又說你簪子插得美,我娘又回都是工匠造得好。
相爺夫人也不嫌這對話噎得慌,就差誇我娘指甲蓋的光澤也跟別人不一樣了。
我娘又是個尊老愛幼的,儘管已經不耐煩了,但是依舊穩坐釣魚臺,畢竟如果不停地扭來扭去,會讓人誤會她有痔瘡。
後來才逐漸咂嚒出味兒來。
 
五十
我跟我娘雖然都不聰明,但也不是蠢人。
人家就差把來意明晃晃地寫在腦門上了,我娘要是再看不出來,那就是真蠢了不是?
相爺夫人年紀也不小了,回回披掛一身誥命服,一蹲就是大半天,她不累我娘都替她累得慌。
她們家也只有她一個人有這個資格可以遞牌子進宮,沒有辦法,剩下的小輩兒女眷,不是男人的官職不夠請封誥命,就是跟着爺們兒外放出京了。
老太太也是逼上梁山啊!
我娘細細一尋思。
好麼,敢情這是要把她閨女拿下的意思啊!
我娘瞅了瞅我。
眼睛挺大的,就是鼻子不夠挺,臉型還湊合,膚色不夠白,眉毛太濃了,身姿太挺拔了,跟兒郎站在一起,倒更像是兄弟。
我娘愁眉不展,完了,這家的兒郎,不是眼瞎就是讀書讀多了把腦子讀傻了。
她怎麼敢放心地把閨女嫁過去呢?
而一無所知的我正咔咔啃着水靈靈的水蜜桃,淌了一手的汁水,順手就擦在桌布上了。
我娘一看我那喫相,更愁了。
唉,人家書香世家,一窩的文化人兒,就她閨女這幅尊容,怕是能嚇死仨倆的不成問題。
我扔了桃核,跟我娘說我要去西山騎馬。
我娘怒目圓睜:「騎什麼馬,都要嫁人的人了,給我蹲家裏好好捂捂白!」
我:……
 
五十一
我,要嫁人?
我怎麼不知道?
有誰通知我這個當事人了嗎?
我娘拉着我的手,詢問我對文化人兒有什麼看法。
我:「估計打不過我。」
我娘:……
我喝了口茶壓壓驚:「娘啊,你不是說我可以不找駙馬的嗎?再說了,我還想去邊關呢!有了駙馬多麻煩啊!」
我娘聞言,更加愁眉不展:「你那八個舅舅家可是有你好多表兄弟,你樂意跟你表兄弟們成親嗎?」
我一聽,差點被茶水嗆死!
八個舅舅們給我創造了二十多個表兄弟,我到現在都沒認全好嗎!還有的表外甥比我都大!到時候我喊我娘什麼?
我娘既是我娘,還是我姑姑?
做什麼春秋大夢!
我娘一看我一臉喫了大便一般的臉色,便說道:「反正你外祖父說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去他的外人田!
我娘又感嘆道:「你外祖父也是怕你的身份,到時候恐怕會身不由已啊!」
一句話,愁得我也跟着皺起了眉頭。
不過有個重點我還是抓住了。
「來求親的是哪家?」
 
五十二
陳熹,陳小公子,陳相爺嫡次子的小兒子,年方十三,比我還小一歲,已經是個秀才了,據說未來的發展潛力巨大,是一顆根正苗紅的好少年。
在外人看來,誰家閨女要是能嫁給陳小公子,簡直就是家裏祖宗顯靈了。
家風清白,人品正直(?),端看在宮裏捨身救人就可以窺見一斑。
人家的容貌還是一等一的好,跟我比起來,他反而更像個姑娘家。
而我,則更像是辣手摧花的變態公主。
再想起來他那自戀到家的模樣,實在是……倒胃口啊!
我只是把你當兄弟,而你竟然想娶我?!
但要是讓我嫁給那二十來個表兄的其中一個……得,更倒胃口了。
我的夢中情人還沒有個具體的輪廓,就已經要面對一羣漢子,實在是讓人無法抉擇。
於是,我跟我娘一起惆悵了起來。
人生在世,就非得嫁人嗎?
我上能爬樹,下能撈魚,對待宮女太監們都很隨和,從不輕易打打殺殺,平時愛護花花草草(玉心湖的柳樹:???),偶爾扶扶老人家過石子路(太后娘娘),我都已經這麼優秀了,爲什麼還要嫁人?
 
五十三
陳小公子偷偷約我在宮外見面。
我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放行了。
她倒是不怕陳小公子對我做什麼,她更怕我獸性大發對着弱質少男下毒手。
好在怎麼也是自己的閨女,她相信我的人品。
出宮還得經過皇后娘娘那一關,不過我畢竟背靠着外祖父,皇后娘娘略微調侃我幾句也就放行了,只是叮囑我在宮門落鑰之前一定要趕回來云云。
我本來還想騎馬出宮,是我娘攔住我,道是縱馬容易傷及百姓,不如馬車那麼省心。
於是,馬車一路晃悠到了迎君來飯莊,本朝最火也是最大最貴的一家飯莊。
我點了點頭,嗯,陳小公子的品味還行,知道我飯量大,特意找了這麼個能喫飽的地方。
他要是約我去品品茶喫喫點心,那我早就拒絕了。
到了二樓的包間,我一見他的那身打扮,立馬就想收回我剛剛誇他品味還行的那句話。
陳小公子本身就才十三歲,身量單薄倒也罷了,偏偏還穿了一身雪白雪白的衣裳,腰上掛着雪白雪白的羊脂玉墜,手上捏着一把雪白雪白的骨扇,一入眼就是刺得人雙目難睜。
我感覺他整個人都模糊了,渾身散發着白盈盈的光,彷彿雪人成了精。
面對着他那一臉的「我很帥」「我很酷」「快拜倒在我的石榴褲下」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開口詢問道:
「你家最近在辦喪事嗎?」
 
五十四
陳小公子氣到想要過來撕我的嘴,奈何身體力行都不如我,於是他咽回那口氣,安慰自己女人都這樣,刀口無德沒關係,反正都是他喜歡的。
愛一個人,就要連她的缺點也一起包容。
他殷勤地照顧我喝茶,我正渴了,牛飲一般咕咚進了肚子,大咧咧地問他約我出來幹嘛。
陳小公子扭捏地問我,對我們這樁婚事的看法。
我說:「我並不看好我們兩個。」
陳小公子漂亮的眼睛裏似是浮起了一層水汽,他問我,爲什麼?是他哪裏不配嗎?
我嘆口氣:「我對於未來駙馬,連個大概想法都沒有,而且,我不光跟你不熟,還有一身的毛病,更不懂詩詞歌賦,怕是跟你沒有共同語言。」
陳小公子倒也不泄氣,他打開雪白的骨扇遮住半張臉,饞得我差點沒流出哈喇子。
絕色就是絕色,他要不是陳相爺的孫兒,絕對會被捉進小倌館任憑其他大漢瘋狂蹂躪!
我差點被美色迷住,只得暗咳一聲提醒自己回神。
他說:「公主,我可以爲了你放棄仕途,你喜歡舞刀弄棍,我就陪你熟讀孫子兵法,你喜歡不拘小節,我就陪你慕天而席,公主,我真心想要求娶你,你可否考慮一下在下?」
我都快被感動了,然後拒絕了他。
「可是你比我矮啊!」
 
五十五
陳小公子終於被我激出了本性,畢竟還是少年心性,天天端着,他不累我都覺着累!
男人嘛,一不能說他不行,二不能他說矮,這是常識。
只見他哇哇叫着就要來撲我,估計是想跟我打一架吧!
唉,這小雞子一般的體格,瘦弱的小胳膊被我擰在身後,陳小公子嚶嚀一聲就要往我懷裏倒。
我的嗎,這是什麼脆弱的品種?
陳小公子弱弱地開口道:「公主,人家好痛!」
我:?
你前後這麼大的反差,你們家裏人知道嗎? 
只見他輕喘着坐在我對面,一雙嬌滴滴的美目似訴似泣地看着我,直把我瞪出了一身冷汗。
我說:「你有意見就提,別動手動腳的,打也打不過我,好好說話咱們還能當朋友!」
陳小公子扭過臉去冷哼一聲:「誰要同你當朋友!」
好在他冷靜下來後就恢復了正常,又開始招呼小二上菜。
好吧,我就當他有點兒精神分裂好了。
不跟我曬臉的時候,他也算是個君子,我又同他打聽當初爲啥會被我外祖父救,結果他一臉尷尬,哼哼哈哈地就略了過去。
得,絕對有貓膩。
不說就不說吧,我總能打探出來。
一頓飯喫的是賓主皆歡。
臨走前,陳小公子叫住我,一張玉般的臉上滿是認真的神色。
他說:「公主,我總會長成你喜歡的樣子!」
 
五十六
我總覺得這陳小公子一副靠不住的樣子。
初時,小二十九曾喊過他表哥來着,但明明他才十三,比我還小一歲。
後來我問他的時候,他又說是當時爲了讓小二十九喊他哥哥,他故意把自己的年齡往大了說的。
再後來我悄咪咪打聽了才發現,滿京城裏,到處都是他的「好妹妹」!
承恩伯家的大閨女都十六了,還好意思叫他哥?真是不害臊!
我絕對不承認我其實是有點兒酸。
日子就這麼慢慢地過去了,前朝後宮都無波無浪,除了陳小公子開始以十三歲的高齡練武引起了譁然一片。
據說他爹他娘苦苦哀求都阻擋不了他練武的決心。
本來是個內閣大臣的好苗子,現在,得,成了武狀元了!
自古就是文武之間王不見王。
武將嫌棄文臣咬文嚼字酸話太多,有本事上場殺敵試試?
文臣不屑武將只知道打打殺殺太過暴力,有本事寫個八股文試試?
所以,世人才對陳小公子的行爲如此震撼。
只有陳相爺呵呵一笑,保持了中立。
 
五十七
我娘揶揄我,道是爲了愛情,陳小公子真是豁出去了。
而我自小臉皮就厚,聞言也是臉不紅氣不喘:「一時的衝動可以理解,要是他能一直堅持下去我才佩服他呢!」
我娘彈了我一個腦門兒:「行了吧,別在這裏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都把人家文弱書生逼成這樣了,好歹給個痛快話兒,這婚事行還是不行?否則你自己個兒從你那一堆表兄弟中間選去吧!」
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明年也就及笄了,按我父皇那個尿性,萬一有什麼彎彎繞繞的聯姻,估計我這婚事就懸了!
我只能暫時同意了,但卻放話,一切等明年再議!
其實闔宮裏幾乎都曉得相爺家的那點兒小九九了,只是大家都覺得陳相爺已然是權柄滔天,何苦再讓家裏的子孫跟皇家聯姻呢?
可是換個角度又想,娶了公主回去,陳相爺才能保住一家大小。
所以說,高,絕對是高!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舍了一個兒孫,收穫最強保護傘,真是厲害啊厲害!
然後衆人一打聽,對方竟然是陳小公子,立馬嚇蒙了一圈兒人。
這不是,陳相爺家最有出息的一個兒郎嗎?
這陳家人,怎得如此不走尋常路?
我跟我娘壓根不理會外頭那些風風雨雨,安安心心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只不過,我每天多了項任務:看陳小公子的來信。
這傢伙矯情得很,一忽兒在信裏喊痛,說是練功太辛苦了,一忽兒又說自己傷到胳膊了,如果能讓我親親就好了……
直看得我臉紅心跳,想扔了吧,又沒捨得,摺好了就讓宮女收起來了。
這進展,簡直神速!
 
五十八
時間過得飛快,待我及笄過後,我就跟陳小公子定下了婚約。
這傢伙,一年的時間裏,長勢喜人,本來比我還矮半頭,如今竟然迎風竄個兒,比我高了不少。
尤其是那嗓音,也更加的低沉了起來。
只除了那小白臉還是一如既往。
上回他圈我入懷被我一個過肩摔出二里地去後,他就指天賭地地發誓,總有一天要我臣服於他!
我:……
其實你對我壓根不是愛情,只是征服欲吧?
可惜他這個願望,一時半刻也實現不了了。
父皇說我是他最小的女兒,所以他捨不得我早早出嫁。
其實我知道,是因爲我頭上還有好幾個姐姐們沒有着落呢,他爲了臉面好看,也得壓我一壓。
就他?還捨不得我?
我怎麼聽說他知道我有人要後開心地連刨了三碗飯?
於是,我的婚事被推到了兩年後。
天可憐見的,這兩年間,我的姐姐們要是還不嫁人,不曉得我的婚事還會不會被推後了。
後宮裏,相親事業進行的如火如荼。
 
五十九
因着這幾年不斷的寫信回信,我跟陳小公子之間的友情更加深刻了。
對,我跟他之間,只有友情。
連我娘都說我是根木頭。
陳小公子的娘在得知我能腳踢柳樹拳打野狗後,愁得三天沒睡好覺。
還是相爺夫人罵她是個拎不清的。
陳小公子的娘哭哭啼啼地爲自家兒子的前程可惜,相爺夫人把桌子拍得「啪啪」響,道她「如果不想要這樁婚事,有本事就去宮裏讓皇上收回成命!」
陳小公子的娘一聽,立馬萎了。
好在我的公主府也在建中,以後也不會跟她這個婆婆天長日久的相處。
一切都是這麼的順利,所以,老天爺可能看不過眼,一定要讓我難過一次。
所以,在得知八個舅舅七死一傷,外祖父下落不明後,我娘暈了過去。
而我,如同被雷劈一般,渾身冰涼,癱坐在地上無法起身。
 
六十
自兩年前金國求和後,我本以爲邊關就會安穩很多。
沒想到,這金國人,只要一放任他們一丁點,立馬就會反撲。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的長春宮,我娘醒來後不哭也不鬧,只換下了一身華服,要去乾清宮跪求父皇。
我拉住我娘,我問她,你能去幹什麼?跪下求什麼?
我娘雙眼通紅,她說:「我去求你的父皇,準我去邊關,我要爲你外祖父還有舅舅們報仇!」
我娘這簡直就是在說天方夜譚,不說我還有二十幾個表兄弟,就父皇聽了這話,能准許嗎?
用屁股想也知道壓根不可能!
我知道此刻我娘已經痛苦到了極點,她的行爲已經不受控制。
所以,當順妃幸災樂禍地打着「探望」的旗幟,實則是來挑撥我孃的情緒時,被我娘連扇幾個耳光後又丟出了長春宮。
不管順妃如何在長春宮外叫罵,也不管皇后娘娘如何趁機來訓斥我娘,我娘滿腦子的都是出宮。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能趁其不備打暈她。
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唉,女兒打娘,真是有違天理!
 
六十一
這一夜過得極其漫長。
這後宮裏,有許多的人正在等着看我們的笑話,或許,還有很多人在等着落井下石。
可我現在沒空去想這一些,我的腦容量也不允許我想太多。
父皇那邊沒有一點兒消息,只有金國公主被下令禁足。
我估計,他是怕我娘去弄死她吧!
度過了一個不安穩的夜,第二天,我娘醒來,依舊是不哭也不鬧。
她的這種情緒很危險,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發泄出來。
然後,大清早的,父皇的旨意就來了。
他說,讓我跟我娘,禁足長春宮,無旨不可踏出長春宮半步!
我娘站着接的旨,冷哼一聲轉身便進了內殿。
中午的時候,父皇憋不住還是來了一趟。
我娘不理他,父皇吭哧半天才說:「朕這都是爲了你好!」
我娘也是憤怒到了極點,一巴掌拍裂了桌子,嚇得父皇蹦起來老高。
「爲我好?爲我好就禁我的足?爲我好就放任順妃來冷嘲熱諷?口口聲聲爲我好,實則不過是怕我鬧事你無法收場吧!」
我娘氣瘋了,冒着大不敬的危險指着我父皇字字誅心。
因着我孃的戰鬥力屬實很強,父皇連斥責的勇氣都沒,扔下一句:「你要是這麼想朕也是沒辦法」後就夾着尾巴逃了。
我娘冷笑三聲後頹然坐到了凳子上:「這就是我當初嫁的男人!」
我作爲兩個人的女兒,兩頭爲難。
第三天的時候,陳小公子偷偷寄來了書信,上面寥寥一行字,卻讓我第一次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必舉全家之力去幫你。」
 
六十二
其實後來我想過很多次,如果父皇同意了我娘出宮,會不會事情就不會搞得這麼大。
在知道陳小公子帶的那句話後,我娘久久不語。
末了,輕笑一聲,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看來,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把女兒許給了陳家。陳家果然家風清正,哪怕一個孫兒,都有如此膽量維護落魄的未婚妻,好,很好。」
這麼久以來,我還是頭一次有了羞澀的感覺。
我跟我娘說,以後,我想努力學女紅跟廚藝,他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那我也不能墮了陳家的名頭,好歹也是待嫁的婦人了。
我娘一雙眼睛亮得如同深夜裏的星星,我被她的眼神嚇得發毛。
主要是,我們倆都被禁足了,出又出不去,大內高手如雲,憑我跟我娘兩個,難啊!
我娘眼神閃爍,她大力支持我學廚藝,並且大方地把小廚房貢獻了出來。
又暗地裏讓陳小公子打探下宮外的情況,主要是輔國大將軍府和邊關的消息。
以這種事來麻煩他,好就好在他一無功名所以做事方便,二來他在京中好友頗多,大都是家世顯赫的兒郎們,所以讓他來打探消息,實在是最好不過了。
尤其是可以旁敲側擊陳相爺,聽一下父皇對此事的看法。
可惜的是,那條老狐狸顧左右而言他,一通太極打得是熟捻之極,好在陳小公子是他一手帶大的,憑藉三言兩語,他獲得了以下內容。
一,父皇在朝堂之上大怒,道金國人不仁不義;
二,有人彈劾外祖父上次的勝仗是裏通外國,跟金國皇子勾結,外祖父殺了金國太子,二皇子就可以順利即位。如今,金國二皇子暴斃,所以,金國人才反撲回來,打了外祖父以及舅舅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娘聽後,冷哼一聲,頹然坐在內室,不發一聲。
 
六十三
朝堂上彈劾外祖父的越來越多,有很多證據指證外祖父裏通外國。
我娘依舊安穩地蹲在後宮,既不理會順妃的大呼小叫,也不理會其他妃嬪的落井下石。
只是每天逼我學做菜。
可惜的是,第一天我就把小廚房炸了。
我知道我娘心裏悲痛,但是又沒有疏解出來,很容易出事的。
哪怕她哭一場,鬧一場,也好過於如今的不聲不響。
父皇最近也沒空來後宮翻牌子,輔國大將軍生死不明,八個大將七死一傷,簡直是對我國的一場重擊。
他有暗地裏派人監視長春宮,得知我跟我娘熱衷於做菜後,這才逐漸放了心。
只要我娘不鬧騰,他就沒心事了。
事實上,我們都錯了。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皇后娘娘仗着自己生了三個兒子,愈加喜歡掌權。
她一見我跟我娘落魄了,三番五次地以口諭來斥責我娘,宣旨的太監第一次來,我娘沒說什麼。
結果又來了第二次,被我娘丟出去了,並揚言來一個打一個,打到沒人敢來爲止。
皇后娘娘氣得拗斷了小指的指甲!
順妃提議,讓陳相爺家跟我的婚約作罷,任憑哪個公主頂上都比我強。
然後皇后娘娘可能被捧了幾天腦袋發暈,真就這麼幹了。
陳小公子說:「吾妻只有如雨一個,其他人再好,那也與我無關!」
直氣得皇后娘娘拗斷了另一截指甲。
 
六十四
這一天,天氣陰沉沉的,我娘看着窗外,輕聲地說道:「生你的那天也是這般天氣,你父皇本以爲旱了許久,生了你能下場雨,結果生完天氣就晴了。」
「我知道,第二天就暴雨成災,所以父皇一直不太喜歡我,可能是我真的不帶祥瑞吧!」
我哀嘆一聲,心情也跟着沉悶了起來。
我娘摸着我的頭,看着窗外,不再說話。
皇后與順妃做的那些事,我娘不是不知道。
其他人有沒有跟着踩兩腳,那就不清楚了。
太后娘娘關起門來天天研究佛經,誰也不見。
父皇在朝堂上也被煩得焦頭爛額,哪兒有空管我們。
長春宮,門可羅雀。
因爲是陰雨天,不曉得爲何,我格外的犯困。
我娘讓我去內室躺一會兒,結果我往牀上一躺,就立馬人事不省了。
等到我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外面亂作一團,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抓了個小宮女就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小宮女年紀不大,瑟瑟發抖的回道:「良妃娘娘闖了素儀宮,剃光了瑾嬪娘娘(金國公主)的毛髮,打傷了宮女太監後,把瑾嬪娘娘倒掛着栓在了素儀宮……」
我的腦子已經無法思考,張大了嘴巴呈呆滯狀。
「還有……」小宮女頓了頓,覷了下我的臉色後繼續說道:「良妃娘娘又去了棲梧軒,拔掉了順妃娘娘的指甲,因爲,因爲順妃娘娘指着她說她是細作之後……」
「最後,趁宮裏正亂着,良妃娘娘跟外頭裏應外合,打傷了禁軍,跑出了宮,如今,皇上正發怒呢!」
 
六十五
我父皇應該說是個好皇帝。
但我也說了,他從來都不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良妃作出這一場幺蛾子的時候,他正在跟大臣們議事。
主題是該派誰去收復邊關,以及,輔國大將軍是不是細作。
正在兩夥人馬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就見自己的貼身太監抖抖嗖嗖地進來了。
聽到一切後,父皇立馬暴跳如雷。
瑾嬪不說是他最寵愛的妃子,起碼是現階段他的心頭好。
金國人雖然可惡,但是女人又有什麼錯呢?
好端端的火辣小美人,生生被剃成了醜陋小尼姑。
父皇撇下一羣快要打起來的大臣們,火速趕往事發現場。
恰逢我娘正用繩倒吊新出爐的小尼姑。
瑾嬪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淚糊一臉,那尊容,別提有多「好看」了。
要說我娘也是個狠角色,你剃人家頭髮也就罷了,怎麼把眉毛也颳了呢?
估計小尼姑還反抗過,所以臉上還有一道道的細痕,大概是被刀劃的。
父皇大驚失色,頓時喝止出聲:「許錦月,你在做什麼?還不快快住手!」
我娘壓根不理他,依舊把瑾嬪掛在了樹上,瑾嬪來回晃悠着如同一個巨型蠶蛹,哭喊着求父皇救她一命。
父皇忍住想罵街的慾望,冷着臉問我娘,到底是要做什麼?
我娘說,她只是想出宮。
父皇暴跳如雷:「你出宮能幹嗎?」
我娘一聽他大聲,瞬間喊得比他還響:「我能馬革裹屍!我能替父兄報仇!我能死在邊關!好過被你關在後宮寸步難行!也好過聽你那一羣女人的冷嘲熱諷!我許家的兒女,豈能容忍父兄死得不明不白,還要被人潑一身的髒水?季仲平,你要是不怕我把事鬧大,那你就繼續關住我,除非你打斷我的手腳,否則的話,我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
我父皇聽完簡直怒火滔天:「你是想造反嗎?」
我娘回頭,邪魅一笑:「造反就造反,你莫以爲老孃不敢!」
 
六十七
我娘,出宮了。
扔下一堆亂攤子給我。
父皇好歹是我親爹,瘋狂地來長春宮暴走一通後,看着我一臉呆滯,他有心想罵我幾句,可是一見我也被矇在鼓裏,也就不好再說什麼指責的話了。
只得按捺住一身的暴躁因子,努力地讓自己的臉色更加溫和,然後又跟我說,讓我乖乖地蹲在長春宮,千萬不要學【其他人】那樣到處亂跑,安心待嫁。
還誇陳小公子絕對人品靠得住,叫我不要墮了皇家臉面云云。
我老老實實地點頭應是。
畢竟親孃簡直要把後宮攪翻天,父皇沒有遷怒於我,已經是他做的最大的讓步了。
其實主要是我跟陳相爺的孫兒有了婚約,他也實在是不好怎麼處置我。
難道他真要跟順妃和皇后說的那樣,讓其他的女兒頂替我的婚約?
拜託,那兩個娘們兒不要臉,他身爲皇帝還要呢!
跟臣子出爾反爾,合適嗎?
父皇一想到這兒,立馬就去找皇后的茬了。
要不是她沉不住氣任憑那些女人來騷擾我娘,我娘也不會狗急跳牆(呸,你纔是狗!)。
父皇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走了。
諾大的長春宮,就剩下我了。
黑夜籠罩着整座宮殿,睡了幾乎一整天的我,此刻精神無比的亢奮。
於是,我提筆給人品絕對靠得住的陳小公子寫了封信。
 
六十八
陳熹這個人,我以前一直對他有所誤解。
比如他瘦弱如雞,比如他滿嘴跑馬車,又比如他相當的自戀,再比如他那一羣「好妹妹」。
上到八十歲下到八個月,全是他的妹妹們。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幾乎是他的口頭禪。
好就好在,他有一副好皮相,並不țű̂₊曾讓人覺得惡寒。
有的人屬於恬不知恥,有的人卻能做到恰到好處的恭維。
而且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無論什麼手段,只要能成功就好。
簡直是能屈能伸型選手。
所以,當我出宮騎在馬上的時候,不由得一陣陣的感嘆,或許,真的是我配不上他。
由於父皇跑了一個妃嬪,所以最近宮裏戒嚴,尤其是長春宮更是關注的重中之重。
沒了我娘,就我一個人,確實是寸步難行。
好在,我有個偉大的未婚夫。
不得不承認,我除了武力上能碾壓他,在腦力這方面,完全屬於拖後腿系列。
所以,當陳小公子扮成小太監進宮的時候,我簡直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傢伙,假以時日,可堪大任!
 
六十九
一副優秀的皮囊也是有很多好處的。
我不止一次地對着陳小公子的那張臉感嘆萬分。
想想我要跟他成婚,實在是有辣手摧花的嫌疑。
他仿若手眼通天一般,跟宮裏的人裏應外合,先是他扮成小太監進宮,後又把我打扮成出宮採買的小宮女。
最主要的是,小宮女的身份還是皇后娘娘宮裏的。
因爲他還要留下收拾殘局,所以,在給了我一包裝有散碎銀兩的包裹和一匹快馬後,他站在城外同我告別。
那一雙細嫩的手握着我的爪,一雙美目深情款款地凝視着我:「去做你想做的吧,我的公主殿下。」
直感動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仰着頭問他:「爲何這般幫我、信我?」
「可能是因爲,你註定是要展翅翱翔的,而我卻要留下來爲你守候,你要記得,你飛得再高,風箏的線也在我這裏。明年回來按時嫁我,否則,我怕我等不及。」
他已經高我一頭多,十五歲的少年人,逐漸有了年輕男人的棱角。
我吸溜一下鼻涕,也不管他會不會嫌棄我,頭一次撲在他懷裏打算訴訴衷腸。
然後,撞了他一個趔趄。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七十
離開的時候,陳小公子的臉上滿是懊惱。
可惜我無法再跟他依依惜別了。
出了城後,我就火速趕往邊關。
然後才發現,貌似我,是第一次獨自出遠門。
還有就是,我可能,迷路了。
娘,外祖父,舅舅們,我該怎麼辦啊!
且不管這頭我是怎麼跟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的,那一頭,我娘風塵僕僕地已經到了邊關。
諾大的軍營如今喪氣滿滿。
將軍失蹤,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大部分的人都認爲外祖父凶多吉少,只有少部分依舊在拼命的尋找。
受了重傷的是七舅舅,如今也有了好轉的跡象。
剩下七個舅舅的屍身已經放進了棺槨裏,暫時還未下葬,七具棺槨排在一起,說不盡的苦澀心酸。
我娘趕到的時候,軍營裏亂作一團,因爲沒有主帥,底下的人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馬、王兩位副將分成兩派人馬,王副將忠於外祖父,所以七舅舅一直是在他的手下被照料。
馬副將就背景成謎了。
你攻擊我說我經驗不足無法帶兵,我攻擊你武功不行是個弟弟。
這個時候,我娘一掀門簾鑽了進來。
「你們吵了半天,不如這主帥換我來噹噹?」
 
七十一
馬副將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手裏的銀槍對準了我那女扮男裝的娘:「你是何人?如何混進來的?」
我娘不緊不慢地說道:「許豪第九子,許氏阿釗是也!」
馬、王兩派人馬面面相覷。
好在營裏還有舅舅們的兒子也就是我孃的侄子們在,他們一見了我娘,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有嘴快的差點喊出一聲「小姑姑」來。
表兄一號的年紀也就比我娘小了沒幾歲,小時候也是一起愉快地玩耍過的。
這時候裝死也晚了,又被其他兄弟們往前推了一把,一個踉蹌就站了出來,在衆目睽睽之下,只得閉着眼叫了一句:「見過小叔叔。」
阿釗這個名字還是我娘沒入宮之前,男扮女裝偷溜出門時的化名。
因爲舅舅們都行金字旁,所以我娘用了釗這個字。
王副將畢竟是外祖父的人,雖說不曾見過我娘,但也知道家中只有八個男丁,唯一的閨女進了宮。
按照他們的腦回路,一個深宮裏的娘娘,怎麼可能拋棄榮華富貴出宮奔赴苦寒邊關呢?
再說了,皇上那關也過不去啊!
然而不光是娘娘跑來了,娘娘的閨女也快到了。
馬副將似乎話很多,他又問道:「怎麼可能?許家不是隻有八個兒郎嗎?這老九是怎麼冒出來的?你這人看起來娘們唧唧的,不會是冒牌的吧?」
說着說着,就越覺得自己有理:「來人吶,把這冒牌貨丟出去!」
「且慢!」
阻止他的是王副將:「你沒看人家的侄子都認了嗎?馬副將如此急切,可是欲蓋彌彰?」
王副將畢竟是書讀得比馬副將多,說的話也中聽,所以,大家還是比較認可他的。
「你說,是怎麼回事?」
馬副將一臉的急不可耐。
表兄一號心裏哀嘆一聲。
娘,個,腿兒的,我不會撒謊啊怎麼辦?編瞎話我也不行啊!在線求救,我該怎麼回答!
然而,沒人幫他。
好在人被逼急了什麼都能幹出來,於是,表兄一號慢吞吞地吐出一句:「是祖父的私生子。」
底下譁然一片。
 
七十二
不說質疑聲,只說擂臺已經擺好。
我娘信心滿滿地準備大幹一場,然後沒幾個回合就被馬副將扔下了擂臺。
表兄們心知肚明這位身份貴重,實在是沒眼再看,只得拖着還在叫罵的我娘趕緊離開。
主要是,我孃的功夫更適合近身搏鬥,畢竟招招都是狠手,可是她又心軟,下不了死手,怎能敵得過被戰場磨練到經驗豐富的老將?所以節節敗退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被扔下擂臺,就讓人接受無能了。
我娘在得知外祖父跟舅舅出事的時候沒哭,反而被人打敗後哭了個悽慘。
幾個表兄們輪番安慰她,結果個個兒笨嘴拙舌。
有一個索性說道:「姑奶奶,我給您跪下了!」
我娘聽後也覺得不好意思,畢竟還當着小輩兒的面,她這個做姑姑的也不能太矯情。
擦擦眼淚後,又讓表兄們帶着她去看一下七個舅舅們的棺槨。
那一排排的暗紅色棺槨裏,躺着的都是曾經寵溺她的兄長們。
我娘終於忍不住,踉蹌着奔到最近的棺槨旁,跪在地上哭到撕心裂肺。
表兄們忍住悲痛,攙扶着我娘起身,好在,七舅舅還活着。
我娘這纔想起來,還活着一個兄長呢!
好在七舅舅已經從昏迷中甦醒,就是被一刀捅在胸口,喘氣也疼是咳嗽也疼,好懸沒戳在心臟,否則,就要一門八烈士了。
七舅舅本來在掙扎着喝藥,一見我娘進來了,張着大嘴忘了閉,任憑湯藥淌了一身。
 
七十三
我娘盤問了許久,七舅舅只說是遭受了金國的圍攻,外祖父預估有誤,軍Ťū́²營裏有細作,跟金國裏應外合,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金國二皇子也就是新上任不到一年的太子意外暴斃,三皇子是個暴虐成性的,跟二皇子這個親中派不一樣,屬於戰鬥狂系列,一天不殺個把人就渾身難受。
外祖父就是被他一箭射中掉下馬後消失不見的。
我娘咬緊牙關,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就在我娘還沒站穩腳跟的時候,我好不容易纔灰頭土臉地趕到了邊關。
一見了我娘,我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兩道灰痕掛在臉上,彷彿兩條現挖的壕溝。
我娘怒罵我,問我幹嗎也跟着跑來?
我說反正父皇也沒臉來邊關抓人,一個也是跑,兩個也是跑,上陣母女兵,我怎好捨得讓娘喫苦?
我娘使勁地 w 拍打着我的後背,差點把肺給我拍出來。
又跟表兄們一一見過後,我娘帶我去了七舅舅的營房。
七舅舅一如既往的撒了一身的湯藥。
他甚至在想,這娘倆是不是故意不想讓他喝藥的?
「七十四」
軍營裏沒有小事。
多了一個人,那是因爲人家是許將軍的私生子,畢竟能在馬副將手底下過上好幾招呢,雖說不男不女的,但是起碼有真本事在的。
又出現的這個小黑臉又是什麼情況?
好在大家能接受外祖父有私生子,也就能接受我是我孃的私生子了。
還有人竊竊私語:「私生子的私生子,跟繞口令似的,別再是蒙人的吧?」
然後被我打了個大馬趴,切,這麼弱!
我在心裏唾棄他。
我娘如今是衝鋒營的一員,說白了就是敢死隊的。
但是她毫無怨言。
雖然我年紀比她小,但是軍營裏不分大小,所以我也被丟進了敢死隊。
每天訓練,我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
也不知道是我的運氣好還是不好,沒幾天,兩軍就開戰了。
七舅舅急得幾乎想要衝出來攔住我們,可惜身子骨還沒恢復好,只能躺在牀上急到亂咳嗽。
表兄們更是攔不住我跟我娘。
我娘目色深沉,她對我說:「雨兒,戰場殘酷,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你是孃的閨女,娘不捨得你去送死。」
而我則問我娘:「每次開戰,外祖父可有讓八個舅舅蹲在後方?可有讓表兄們不要上戰場?我身上流着許家的血脈,合該在戰場去衝鋒陷陣,父皇的子女那麼多,不差我這一個給他盡孝!」
我娘拍拍我的肩膀:「好女兒,娘知道了。是娘着相了。」
號角聲響起,所有人整裝待發。
 
七十五
小時候,我總是聽我娘跟我講述外祖父他們在戰場上的種種事蹟。
我滿心向往,以爲英雄不過是即時造就,外加一點兒運氣。
結果,是我想得太過簡單了。
兩軍對壘,先是叫罵一通,語言之粗俗簡直讓我沒耳朵聽。
我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人間煉獄,殺紅了眼的人們面目猙獰地揮舞着手中的兵器。
一開始的時候我被嚇到了,還是我娘一腳踹開了我,讓我堪堪躲過一招。
表兄們還要分神照顧我們娘倆,不一會兒,表兄三號就被人從背後戳了一刀。
我一看,鮮紅的血瞬間溼透了衣服,七個舅舅們的棺材就映在了眼前。
這樣軟弱下去可不行啊!
表兄三號憤怒地嘶吼:「不行你就躺下裝死!再這樣下去,我就要痛死了!」
這一吼,終於把我的神智給拉回來了。
撐着腿軟,我一刀砍翻了一個敵人。
原來殺人的滋味是這樣的,砍在刀上的時候是鈍鈍的,像剁豬骨一樣。
鮮血噴得哪哪兒都是,我覺得我已經是個麻木的殺人機器了。
或許,許家的血液裏天生就有對血的渴望,我竟然開始逐漸感到了興奮。
金國的三皇子騎在馬上奮力砍殺,無數人羣倒在他的馬下。
他操着蹩腳的官話大聲的問:「許豪的私生子在哪兒!來與我一戰!你老子死於我的箭下,今兒我便把你也解決了!」
說完便得意洋洋地仰天大笑,也不知道是趕巧了還是人品敗壞到連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
一隻鳥兒恰巧飛過,拉了泡屎正好掉進他的嘴裏。
 
七十六
我娘真乃巾幗英雄。
只見她扛起印有「許」字的大旗,一隻腳落地,一隻腳撐在一片屍體上,滿臉血污地喊話:「我以爲是誰在叫,原來是鳥兒的馬桶成了精!爺爺在此,有種就來跟我單打獨鬥!」
三皇子正「呸呸」吐着鳥屎,聞言更是氣憤無比,再一看我娘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立馬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就你這幅不男不女的模樣,老子一會兒就能把你砍成八段!」
說罷,就騎着馬衝了過來。
幾個表兄們急得團團轉,奈何敵人太多,一時間無法衝過來阻止我娘,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金國三皇子啊啊叫着騎馬衝過來。
我娘本就爲了父兄而心有鬱結,如今見到了殺父弒兄的罪魁禍首,哪兒還會有理智!
只是我瞭解她,養尊處優這麼多年,短短幾天的訓練哪能這麼快就恢復成武林高手?
我娘擅長的是近身搏鬥,而且招式狠毒手也黑,可惜金國那雞賊的三皇子一直騎在馬上,嗷嗷叫着就撲過來了,壓根不給她下黑手的機會。
眼看我娘就要跟他對上,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一刀捅爛我眼前的敵人,又飛快地把刀拔出來後,對準了金國三皇子就擲了過去。
「走你!」
其實,我只是想讓他分個神,最好能爲了躲避我的刀而滾下馬,能跟我娘一對一的單挑。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三皇子的人品確實是差到了極點,弓箭手都沒射到他,反而被我扔過來的刀給戳中了胳膊。
三皇子嘴裏大喊:「你玩兒陰的!」
就滾下了馬。
我娘樂滋滋地撲過去連砍他好幾刀,這麼好的機會,要是不把他剁成肉泥,都對不起自己的好運道!
 
七十八
我娘簡直要樂瘋了,左劈右砍,刀刀致命。
三皇子上躥下跳,四處躲藏,就是不肯正面跟我娘對上。
金國的人瘋狂地往我們這邊擠,大約是想救回三皇子。
但是我們能給他們這個機會嗎?
顯然不能。
幾個表兄桀桀怪笑着呈包圍圈把三皇子團團圍住,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誰肯放他走誰纔是傻子!
三皇子,已然是困獸之鬥。
「姓許的,說好了單打獨鬥,你玩兒陰的,你出爾反爾!」
我娘纔不管陰不陰陽不陽的,只知道拼命地砍他,砍他,砍他!
表兄們圍住了三皇子,三皇子依然做着最後的抗爭,然後被表兄們圍撲過去,有捶他的,有踩他的,還有下嘴啃他的。
王副將他們簡直傻了眼。
原來要捉住金國三皇子,竟是這麼容易的嗎?
換句話說,三皇子的腦子,原來是如此不堪一擊的嗎?
「嘴下留情,饒他一命!」
王副將扯開嗓子喊道。
表兄三號因爲被敵人戳了一刀,正渾身沒力氣,奈何殺父仇人就在眼前,手腳用不上索性用嘴啃,正待往他脖子上啃的時候,被王副將何止住了。
金國人一看最高領導人都歇菜了,立馬軍心大亂,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潰不成軍,輸了個慘敗。
王副將跟馬副將一臉的不可思議。
打仗,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
 
七十九
經此一役,金國人幾乎要被嚇破了膽。
三皇子被生擒,其餘的都是些烏合之衆,成不了大事。
換句話說,要是能平安喜樂,誰願意四處征戰呢?
我娘成了新出爐的英雄。
如今也到處有人喊她:許小將。
私生子疑雲也被人自動忽略了。
畢竟誰要是能有這麼勇猛的私生子,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而擲出那把定乾坤的大刀的我,因爲沒了兵器,竟然被敵人從背後刺了一槍,當時沒感到有多疼,等被人抬走後,瞬間痛到我滿地打滾。
當時我娘砍人太入迷了,完全沒顧上我。
要不是表兄二號前來相救,我怕是已經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因爲身份的緣故,幾個表兄們死活不敢讓軍醫來爲我治療。
廢話,一槍捅在後背,不得光膀子?
我要是個男的,光也就光吧,可偏偏我是個女的,這一光不就露陷了?
因着七舅舅的照拂,我被挪到了單獨的帳篷裏。
好在我有個萬能的娘,幫我包紮好傷口後,她就默默地坐在牀前。
我悄聲問她怎麼了?
沒想到竟然惹哭了她。
「雨兒,是娘錯了,娘不該把你扔下,更不該帶你上戰場,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青春……是娘錯了,娘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我也跟着哭了起來,除了有傷口疼痛的緣故,也有劫後餘生的恐懼。
「娘,是我自己願意來的,我也想爲外祖父和舅舅們報仇!受傷是我自己大意了,你,你不要哭了,都是女兒自己不好,嗚嗚嗚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不愧是我許家的種,男女都是頂天立地的人物,我的女兒和外孫女,從不會輸給其他的兒郎們!」
一道熟悉的爽朗聲音傳來,人還未進,我跟我孃的哭聲就戛然而止。
「怎麼,不認識我了?」
只見那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掀開厚重的毛氈門簾,走了進來。
臉還是那張臉,甚至連神態都是如此的一致,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夢幻。
可能是太刺激了吧,於是我娘,「嘎」的一聲抽了過去。
 
八十
我對於外祖父的印象,從來都是一絲不苟中帶着些許的和藹。
自然了,那些僅存的和藹只是對着我和我娘。
在外人看來,他總是滿身煞氣外加一臉橫肉。
我一年到頭見他的次數有限,畢竟外祖父常年駐紮邊關,輕易不會回京。
連外祖母也跟着他一起顛簸。
老兩口說了,死也得死在一起。
家裏的兒郎們多是行武,少有從文的,導致老許家的孩子們文學素養屬實不太夠看。
你比如說形容月亮,別人可能會說什麼「月似銀鉤」啦,「對影成三人」啦,再不濟還有「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這樣淺顯易懂的詩句。
據說三舅舅跟三舅母還未成親的時候,相約出去賞月。
三舅母滿心歡喜地跟三舅舅說,你看天空。
三舅舅:哦,一個大月亮。
所以,全家人都屬於嘴笨口拙、情商感人之流。
也所以,活生生的外祖父在看見我娘暈過去後,着急地把我娘提在了手裏,並且來回地晃着她:「女兒,你醒醒,這是怎麼了?」
我滿眼驚恐,看來這不是幻覺,這是活人啊!
還有,外祖父,您再這麼晃下去,你確定我娘不會陷入深度昏迷狀態嗎?
 
八十一
我娘幽幽轉醒後,第一句話就是:「雨兒,我彷彿看見你外祖父了。」
下一瞬,外祖父就把頭伸了過來:「閨女,爹在。」
我娘連爬帶滾,好不容易下了地,伸出手來戳了一下外祖父,有溫度,是活人。
然後就癱在地上號啕大哭了起來。
我也跟着哭到抽搐。
老天明鑑,我可還受着傷呢,這麼個嚎法,確定我的傷口不會繃開嗎?
外祖父畢竟是個男人,對着哭到撕心裂肺的女兒和外孫女,實在是不曉得該怎麼辦,只得笨手笨腳地拍拍我跟我孃的後背。
那手勁兒,差一點送我上了西天。
直拍得我頭暈眼花噁心想嘔。
幾個表兄一齊擠了進來,紛紛用盡畢生絕學來安慰我們。
好在我跟我娘還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沒一會兒也就止了哭。
我娘趕忙問外祖母的下落。
外祖父笑得有些尷尬,道是他們藏在不歸山,暫時很安全。
我耳朵很尖地捉住了靈光一閃的重點。
他?們?
 
八十二
原來一切都是金國大巫師的陰謀。
金國的大巫師就相當於我朝的和尚/道士的頭頭。
只不過大巫師還承接各類祕藥害人啦、畫符詛咒啦、咒語作惡啦,等等備受唾棄的不良業務。
所以,大巫師在金國的地位很高,僅次於金國皇帝。
他們假意把親中派的二皇子推上來立爲太子,也假意送出公主求和,除了半路殺出個十七姐硬是嫁到了金國ƭŭₛ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按照着大巫師的操作順利進行中。
大巫師有一門不外傳的密術,那就是通過藥水和人皮,就可以讓一個人改頭換面,彷彿換了顆頭一樣。
由於藥水跟人皮的製作方式只掌握在大巫師的手中,一般也少被外人知曉。
廢話,這玩意兒太可怕了,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容貌,萬一有人頂着你的面目去做爲非作歹的事,到頭來,你嘎嘣被砍了頭,罪魁禍首再換張臉繼續作惡,你虧不虧啊!
所以,不到關鍵時刻,也沒人把換臉術拿出來用。
但是外祖父太厲害了,也太能生了,八個舅舅,個個兒都是獨當一面的人物,這幾年攪得金國舉步維艱。
他們想攻城掠地都不敢,正兒八經地做買賣多累啊,不如明搶來得快!
所以,大巫師索性讓人改頭換面,偷溜進了我方軍營,並且逐漸滲透進了朝堂。
要不是外祖父察覺他們的不軌企圖,又發覺軍中總有細作,所以,乾脆將計就計假裝中箭的話,還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可怕的樣子。
可惜外祖父目標太大,見過他的人也太多了,實在是不好隨便拖具屍體來閉着眼說是他本人,只好偷偷藏起來暗地裏調查。
但是一個人行動太難了,他索性和其他幾個舅舅們一起演了一場戲。
由於七舅舅演技太差,又加上太過興奮,於是一個激動,被人當胸戳了一刀,差點兒就真的歇菜了。
外祖父綁來了大巫師手下的徒弟,逼着他交出了半成品藥水和人皮面具,隨便黏在了死人臉上,大家就真當舅舅們已經不在了。
一行人悄悄跑到不歸山去藏匿起來,逐漸發現了金國的大陰謀。
這瓜太大了,直嚇得外祖父他們目瞪口呆。
 
八十三
外祖母藉口太過難受閉門謝客。
擱誰死了老公又沒了七個兒子能好受?所以,一時之間也沒人去打擾她。
不過外祖父生怕她被人暗害,半夜偷偷把外祖母也轉移到了不歸山。
只留了個假貨在府裏。
外祖母一見失而復得的男人跟兒子們,高興得差一點撅過去,這暫且不提。
說回金國的驚天大瓜。
有段時間五舅舅覺得手底下好幾個人突然行爲變得怪異了起來,有時候覺得明明比他還高的人,怎麼突然比他矮了半截?
只聽說有人長個兒的,沒聽說有人年紀輕輕就縮水了啊?
所以,當他跟外祖父說起來的時候,外祖父深思了一會兒,讓他暫時不要聲張,按耐住,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萬一是咱們孤陋寡聞了呢?
後來就是頻頻出現戰事被金國提前預知,外祖父頓覺不對,在慢慢發現金國的圖謀後,外祖父趕緊修書一封去給了父皇。
父皇被驚得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那段時間他看哪個臣子都像戴着面具。
嶽婿兩個裏應外合演了場大戲,爲了逼真,也沒敢提前劇透給我們。
誰想到我孃的反應這麼大。
不過也是,誰沒了爹又死了兄長,還一死死了快一打的家人,還能受得了?
沒瘋了就不錯了。
結果我娘甫一露面,還打着外祖父私生子的旗號,他老人家立馬就受不了了。
兒子被捅了個半死不活也沒見他如何,閨女跟外孫女一上戰場他反而難過了許久。
所以,乾脆提前蹦出來吧。
反正大局已掌握,還怕個鬼!
 
八十四
一行人歷盡千難萬險,好不容易纔綁了大巫師的徒弟,逼問出了好多祕密後,外祖父火速飛書給父皇,讓他照着名單去抓人。
卻意外得知,我跟我娘,跑了。
外祖父急得抓耳撓腮,又不敢貿然露面,生怕壞了父皇的大計。
憋了好幾天,擔憂得他連黃羊肉都喫不下了。
一聽閨女攜外孫女要上戰場,他老人家實在是扛不住了,這纔敢出來露面。
又見了受傷的我,一把年紀,飽經風霜的鐵血硬漢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有心想抱抱我,卻驀然發覺我已經定親了,不再是滾到他懷裏聽故事的女娃娃了。
我娘又哭又笑,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吐槽纔好。
一想起自己差點兒把後宮給攪翻天,心中終於有了一絲的忐忑。
「爹,你說,皇上那兒,女兒該如何是好?」
外祖父一臉的不愉:「皇上要是敢休了你,爹就把你留在邊關,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了,當個女將軍不比給他當娘娘強?」
我:……
外祖父,您老人家有考慮過當着人家閨女的面兒,挑唆人家父母不和,而且,我還沒有成親吶,難道我也不回宮了嗎?
那陳小公子怎麼辦?我,難道要拋棄他嗎?
 
八十五
好歹外祖父知道給皇家留點「臉面」,知道「遮羞」,沒敢說我跟我娘其實是女嬌娥,算是做實了私生子的傳言。
可惜了外祖父的不鏽鋼好名聲,被我跟我娘一通攪合,多了一絲裂縫。
父皇得知我跟我娘戰場一日遊後,嚇到膽突。
飛快拍來一封家書,又怕外祖父不喜,沒敢大肆責罵,只能偷偷隱喻,還得明面上誇獎,外祖父屬於半文盲系列,他如何能聽懂?只當是皇上讚揚他閨女跟外孫女有勇有謀呢!
金國三皇子被俘,不光戰事敗了,大事也被揭露,端看金國想怎麼搞了。
按外祖父的意思,不如長驅直入,什麼金國不金國的,乾脆成了金縣得了!
好在父皇還有他的考量,想要合併一個國家,尤其是人心不穩的國家,有些困難。
主要是金國太雞肋了,你不理他他老是來挑戰你的底線,你理他他就萎了,而且發展困難,民風還有夠彪悍。
再出錢出力地去搞發展,不知要發展到猴年馬月去。
把名單上的人物都揪出來後,且慢慢等着金國那邊的回話吧。
插個題外話,怪道順妃如此趾高氣昂,原來十七姐在其中也參與了一腳。
據說,那些官員的官職以及用途,也是她透露給大巫師的。
氣得父皇差點掐死順妃。
又有小道消息,道是順妃只是爪牙,真正的幕後主使實則是皇后娘娘。
只是未經認證,我跟我娘半信半疑。
因着外祖父歸來,軍中大亂了一場,好在王副將在經過搓臉皮考驗後證實了自己沒有改頭換面,有了自己人的幫忙,混亂的軍營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我跟我娘很是橫着走了幾天。
然後,就是去不歸山接舅舅們以及外祖母。
我們到達不歸山的時候,幾個舅舅們正蹲在一起烤野豬,漫山遍野都瀰漫着烤肉的香氣,也不怕引來其他的野獸。
外祖母樂呵呵地守在一旁,臉色紅潤,任憑几個舅舅們爭先恐後地獻上自己烤的肉。
我跟我娘瞬間紅了眼眶。
 
八十六
不歸山附近人少,金國人也不愛往山裏跑,慢慢地幾乎沒人往那裏去了,逐漸就傳出來有進無出的傳聞。
後來舅舅們接二連三地在邊關出生,他們閒來無事就愛四處亂跑,慢慢摸索出不歸山的上山下山的便捷路徑,倒是個隱匿的好去處。
所以外祖父他們才躲在不歸山。
外祖母摟着我跟我娘哭着喊心肝兒肉的,直弄得我們兩個又哭一頓。
我那傷口果然又又又又一次滲血了。
因爲聽聞我跟我娘上了戰場,我還中標了,外祖母立馬抄着野豬腿就漫山遍野地追殺外祖父。
外祖父一把年紀了依舊是老當益壯,瞬間就躥沒了影兒。
外祖母抹着眼淚,拉着我們就要下山,還仔細叮囑我,讓我小心,順便埋怨我娘不曉得照顧傷員,竟然讓我也跟着上了山。
我嘿嘿一笑,道是反正不是傷到了要害,不礙事的。
外祖母絮絮叨叨一路,什麼年輕底子好不當回事,老了有你罪受的!
得,耳朵受罪就受罪吧,只要人都活着就好。
金國大巫師的徒弟已然被折磨到不成人樣了,被舅舅們拖着也下了山。
再說回舅舅們,一個個的穿得破衣嘍嗖的,也不知道是去哪兒造成這樣的,外祖父就跟領着一串兒叫花子似的。
軍營裏瞬間炸開了鍋。
 
八十七
王副將因爲接二連三地接受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如今的一顆心,已然是麻木到快要不會跳動了。
表兄們更是目瞪口呆,外祖父倒是說過他們的爹們還活着,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一羣人渾身發臭不說,還穿得破破爛爛的,從遠處排着隊走來,那叫一個壯觀!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是被外祖父拐出去行乞了呢!
雖然他們也確實當了一陣子乞丐來着,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來。
遙想在金國臥底的那段日子,真個兒是一把辛酸淚。
好在父皇連半盞茶功夫的歪心眼都沒有,直接讓外祖父全權負責。
金國的皇帝已然年老,說他是傀儡也差不多了,大巫師權柄滔天,要說他沒有別的想法,那根本不可能。
端看金國如今能想出什麼對策來了。
戰神沒死,金國還敢打嗎?
顯而易見,怕是會嚇出屎來。
朝堂上的事,外祖父並不過多參與,他只負責守着邊關這一畝三分地,他也不讓舅舅跟表兄們摻和朝堂上的事情,什麼權勢什麼地位,都不如一家人能好好地生活。
選擇了帶兵打仗這門職業,那他就做好保家衛國的準備。
這裏,還有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和外孫女,女兒家總是最嬌弱的,他一定要守護好她們。
回頭看了一眼正跟兒子們比比畫畫的兩個人,外祖父頓覺喉頭一噎。
儘管,他的閨女跟外孫女也不怎麼嬌弱就是了。
 
八十八
我覺得我娘欺騙了我。
她曾說邊關天天喫肉,可是並沒有。
肉,是有的,卻只夠上頭的人喫,底下的兵卒們就不是太夠了。
偶爾還要出動小分隊到處去捕捉野味。
外祖父當了一輩子的兵,什麼風浪沒見過,但是帶兵打仗,最怕的就是糧草短缺。
而父皇顯然不會幹這麼缺德帶冒煙的事兒。
唯有一個理由。
京城,亂了。
外祖父發給京城的密信一直沒有迴音,我跟我娘急得團團轉,好歹是我親爹跟我孃的親丈夫,萬一他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我娘捶胸頓足,不止一次地後悔自己當初不該那麼對待父皇,好歹讓他走也走得舒心一點兒。
我:娘啊,我父皇還沒死呢好嗎?當着閨女的面兒詛咒她爹,這樣真的好嗎?
外祖父讓我們稍安勿躁,沒有回信,說不定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惜的是,糧草還是在一天天的縮水,大舅舅一馬當先打了頭陣先回了京城,畢竟乾等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外祖父還需要穩定軍心,沒事的時候帶着小分隊們去搶搶金國貴族,偶爾去城門罵罵街,企圖引起兩軍交戰。
然而金國在三皇子被抓,大巫師的徒弟也被擄了後,就夾着尾巴再也不肯出戰。
「做賊心虛!」外祖父啐了一口。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直接拿下金國的時候,軍營外頭亂成了一鍋粥。
我跟着出去蹭熱鬧,大老遠就看見一條白色的人影在不斷地跟人解釋着。
「我是輔國大將軍的外孫女婿。」
「如假包換的未來駙馬!」
「我是來找我娘子的!」
「我真的不是細作!快讓我見見許老將軍!」
這聲音,這熟悉又騷包的穿着……
只見那人一眼就看到了擠在人羣中的我,正要高聲呼叫的時候,被我飛奔過來一巴掌捂住了口鼻。
「哎呀,這不是我……公主表姐的駙馬爺嗎?您怎麼大老遠的跑來了?」
陳小公子被我捂得翻起了白眼兒。
 
八十九
陳小公子帶來了好幾馬車的糧草跟禦寒衣物,其中甚至還有不少藥草。
這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陳熹啊陳熹,你乾脆別叫陳熹了,你簡直就是及時雨啊!
外祖父拍着陳小公子的肩膀,樂得皺紋都舒展開了。
只是陳小公子被拍得呲牙咧嘴,還不敢喊疼。
我連忙把他從外祖父手裏搶救出來,陳小公子揉了揉膀子,看着我,一臉的鬱悶。
「你幹嘛不認我!」
得,這小心眼兒的,估計還對剛剛在門口的時候,我捂着他嘴說的那句話而斤斤計較呢。
「我能說我是女的嗎?而且還即將要出嫁了。我倒是不怕別人議論,你們家怎麼辦?我天天跟一羣爺們兒待在一起,萬一被人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京城裏的人還不得噴翻了我?」
陳小公子的臉色好歹是緩和了一下。
繼而又跟外祖父解釋了他的來意。
因爲金國的密謀,京中很是亂了一陣時日,各家都惶惶不可終日。
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動不動就殺人砍頭什麼的,擱誰身上都會害怕,生怕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
陳相爺因爲跟外祖父家有着我和陳小公子的姻親在,所以得知了真相,並且悄悄透露給了他。
因爲密切關注着朝堂的動態,陳相爺懷疑後宮跟金國絕對有了牽連。
區區一個十七公主,還指點不到如此地步。
再聯繫到近期有糧草發往邊關,陳相爺覺得其中有詐,便夥同父皇把糧草偷天換日,跟着官家走的是假冒僞劣產品,正兒八經的軍餉就落在了陳相爺手裏。
押送軍餉,是一個很有挑戰性的任務。
人選得足夠聰明機智,還要絕對信得過,身份也得能壓得住,然後,陳小公子挺身而出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
且不說這一路的膽戰心驚跟千難萬險,陳小公子不負衆望到達目的地後,特意換上了他以爲的美美的衣服,結果被我一巴掌捂住了口鼻。
豈止是狼狽,簡直就是狼狽!
 
九十
近來軍中有傳言,說我是個斷袖,還有人造謠說我準備搶走公主表姐的未婚夫。
因爲成日看着我跟陳小公子出雙入對,我倆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在外人眼裏全是毛骨悚然。
各家兒郎們都捂好了衣衫,生怕半夜被我拖走進行不可言說的騷擾。
我:呸!就你們一羣五大三粗的漢子,哪兒有陳小公子那麼香噴噴軟糯糯?一羣人十天半個月都不洗一次澡,嘔,我纔不會看上你們呢!
陳小公子:你怎麼曉得他們不洗澡?
大哥你的關注點還挺神奇的。
好在很快就要回京,我跟陳小公子歡快地出雙入對,打算噁心死人不償命。
然而知道真相的表兄們流下了單身漢卑微的眼淚。
皇后反了,她那三個兒子跟金國人裏應外合,差點兒把江山免費送給人家。
氣得父皇上吐下瀉,人也差點兒過去了。
然後驗出來他被人下了毒。
生完我之後,父皇就被皇后娘娘下了斷子絕孫藥,就是爲了預防父皇會繼續生兒子妨礙她兒子的地位。
因爲父皇遲遲不肯立太子,她那三個兒子急了,皇后心想,反正我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太后人選了,不如早早地當上太后舒坦舒坦。
於是,三位皇兄跟金國搭上了頭。
一個是心懷鬼胎,一個是暗藏禍心,兩方也真是湊夠了天打雷劈的所有條件。
可惜的是,外祖父提前獲取了情報,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皇后娘娘索性也不裝了,聯合孃家一起,反了。
然而,父皇這麼多年的皇帝難道是白當的嗎?
只是看起來傻!
父皇對着原配發妻,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他這輩子統共就六個兒子,廢了一個(六皇兄),反了三個,就剩下倆了。
原本他是想把皇位傳給大皇兄的,可惜皇后也太沒有耐心了。
把他們娘四個關起來後,父皇傷心得連飯都喫不下了。
然後,想起來跑去邊關躲開這場暗爭的我們。
秉着我不好受你們也別想舒坦的想法,父皇一旨詔書下來,宣外祖父回京。
得,我跟我娘,總算是要回去了。
 
九十一
回京的時候,春暖花開。
在邊關過了個年,包了一頓沒有蔬菜全是肉疙瘩的餃子,喫得我又便祕了好幾天。
我娘果然誠不欺我,邊關,沒有菜,全是肉!
陳小公子上躥下跳,到處跟人單挑,仗着自己在京裏學了點兒三腳貓的功夫,以爲自己已經是天下無敵了。
奈何回回都被人打趴下,躲在我背後哭哭啼啼的,讓我給他報仇。
得,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當我背後的男人吧!
來的時候七零八碎,回的時候滿滿當當。
想起自己頭一次來邊關,騎了多久的馬就磨了多久的大腿,好在回去的時候坐上了馬車。
陳小公子爲了顯示自己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特意不坐馬車非要騎馬,結果不出半天就哼哼唧唧地喊着大腿痛躺在了馬車裏。
外祖父很是憂心,生怕婚後的日子他會被我折磨死。
外祖母倒是很喜歡他,一直認爲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陳小公子很是開心,一路上嘴甜得跟喝了蜜似的,好話說個不停,直哄得外祖母喜笑顏開。
外祖父氣得罵他是馬屁精。
然後被從馬車裏丟出來的雞翅膀砸了頭。
走走停停一個多月,京城,終於到了。
 
九十二
父皇把四皇兄立爲了太子。
四皇兄是鄭嬪的兒子,鄭嬪的父親則是禮部侍郎,也算是清貴門第。
至於五皇兄……
因爲他生母只是個宮女,既沒有外家,親孃還死得早,身世上儼然不能跟四皇兄比,所以只得了個寧王的稱號。
皇后娘娘沒有被廢,她跟三個皇兄一起被圈禁了起來。
也好,大家沒事搓搓麻將,也不失爲一種娛樂。
我跟我娘剛一回宮,就去了太后宮中請安。
所到之處無不寂靜無聲,大家看向我們的眼神都是敬畏中帶着點兒瑟縮。
自從知道金國三皇子就是被我們娘倆生擒的後,後宮衆人再也不敢嘲諷我們了。
再加上手刃了不少敵人,我跟我娘,彷彿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
太后娘娘一個勁兒地哆嗦,可能她一想起我跟我孃的雙手也曾沾滿了血跡,就會嚇得想自閉。
她年齡大了,禁不起折騰了,皇后反水了,她不怎麼怕,可是我娘是真殺過人的,太后娘娘反而覺得恐懼。
一場請安,就在安靜如雞的氣氛中友好地結束了。
 
九十三
父皇邁着八字步,頭昂得高高的,走進了長春宮。
我娘尷尬地連連請安,父皇卻用鼻子對着我們,大大地哼了一聲。
我身爲倆人的閨女,簡直是兩頭爲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父皇心裏憋屈啊!
他知道事實真相,卻爲了演戲逼真而不敢透露給我娘,結果逼得我娘暴走邊關。
瑾嬪的頭髮至今還沒有長長,順妃就更別提了,被打包跟她閨女一起守皇陵去了。
要說十七姐也是個厲害人物,跟了人家爹,又跟了人家兒子,後來還跟大巫師有一腿。
要不是大巫師自盡以絕後患,十七姐估計還得興風作浪一陣子。
被金國捆吧捆吧遣送回來的時候,她還叫囂着要搞死父皇。
父皇心道:朕招誰惹誰了?
可畢竟是自己個兒的閨女,父皇還真無法狠心掐死她。
只好讓她親孃跟她一起去守皇陵了。
皇陵那地方,幽深靜謐,偏僻難行,別說鳥不拉屎,人去了都拉不出來屎好嗎?
順妃痛哭流涕,可惜人生沒有重來,不讓她在白綾和毒酒裏二選一就不錯了。
君不見皇后娘娘跟仨皇兄天天打麻將去了,她要是再蹦噠,等待她的大概就是黃泉一日遊了。
這場動亂,總算是順利地落下了帷幕。
 
九十四
十七歲這一年,我在宮裏過完了生日,不久就要出嫁了。
陳小公子一天來一封信,一封比一封熱切,直看得我臉紅耳赤。
我娘揶揄道:都快要成婚了,嘖嘖嘖,真是一時半刻也等不起了啊!
外祖父沒有如期回邊關,我作爲許家唯二的女子,他們無論如何也要親眼看着我出嫁。
原先外祖父對陳小公子還有不滿,後來,輕易就被人家一把伏虎刀給收買了。
外祖父跟外祖母耳提面命地囑咐我,不可欺負人家,搞得我哭笑不得。
因爲出嫁,我被逼着在嫁衣上戳了兩針,以示這算我自己繡的。
鬼知道我兩根手指似棒槌,繡片葉子都繡不利索,乾脆讓繡娘繡好了完事兒!
公主出嫁,萬事瑣碎。
好在,每天忙忙碌碌的,充實又期待。
 
九十五
我出嫁那天,天空陰雲密佈,嚇得欽天監差一點兒要自掛東南枝了。
我娘急得不行,這大喜的日子,萬一下起暴雨可怎麼辦?
這十里紅妝還給誰看?
好在沒一會兒就烏雲散開陽光燦爛了。
父皇滿懷感慨,道是我出生那天也是如此。
我娘在大喜的日子裏不愛懟他,只當沒聽見他說的話。
或許是知道我是他最後一個孩子了,自從被皇后娘娘下了斷子絕孫藥後,父皇對我突然好了起來。
無時無刻不在掛念我,喫口醬菜都要想着給我留着,被我娘當面揭穿老底:也不知道是誰,前十幾年對閨女不聞不問的。
惹得父皇一張老臉上滿是尷尬。
我的公主府據說又擴建了不少,引得一衆姐姐們羨慕嫉妒恨,卻又不敢找茬。
畢竟,我這雙手,也是捅死過敵人的!
紅蓋頭蓋住了我,對着太后以及父皇母后穩穩地磕了頭後,我被喜娘攙扶着上了花轎。
過五關斬六將,光應付我那一堆舅舅跟表兄弟們,陳小公子就花費了快半天的功夫,等到了宮門口,已然累得快要吐舌頭了。
唉,娘子家如此多的兄弟,看來今後他的夫綱是振不起來了!
 
九十六
我的臉被塗成了染色缸。
就這樣,陳小公子也能滿眼濃情蜜意地注視着我。
還一個勁兒地誇我美不勝收。
我就說這人的審美不行吧?!
本想在新婚之夜逞逞英雄的他,最終被舅舅和表兄弟們灌了個半死不活。
當小太監拖着爛泥一般的他回新房的時候,陳小公子已然昏睡了過去。
於是,新婚之夜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度過了。
第二天的時候,陳小公子一臉的懊惱,見我跟他躺在一張牀上,瞬間又喜笑顏開了起來。
公主下嫁,無需拜見公婆,但是爲了尊重他,我還是決定讓公婆喝喝新婦茶。
公公倒是沒說什麼,呵呵笑得一臉慈祥,婆婆有些扭捏,一忽兒看向自己的兒子滿眼痛苦,一忽兒看向兒媳婦略帶不滿卻又不敢如何。
陳小公子領着我逛遍了陳府,一路都牽着我的手,絲毫不顧及旁人揶揄的眼光。
到了晚上,趁我不備,他嗷嗚一聲撲過來,被我條件反射性地一腳踹了出去。
看着趴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他,我突然覺得,人生啊,真是充滿了未知。
 
九十七
父皇撤除了駙馬不可爲官的這條規矩。
其實往來駙馬也不是不能做官,只是官職向來低微,還都是不冷不淡的閒職,所以,有抱負的男兒很少有樂意當駙馬的。
這一回,宮中未嫁的姐姐們可成了搶手貨了。
陳小公子的新婚之夜,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成功了。
清早起牀的時候,精神抖擻的他把我從牀被裏挖了出來,要不是他體力不濟,他真想扛着我出來。
因着要回門,所以,明明折騰了一夜,我還是要強打起精神來。
進宮的時候,父皇跟我娘都在。
我娘對着我上看下看,生怕我少了幾兩肉。
父皇拍着陳小公子,讓他好好準備考試,爭取狀元及第。

九十八
婚後的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了。
除了他總愛在夜裏鬧騰我以外,我的日子幾乎比在宮裏過得還要順心。
公公老老實實上朝,  祖父陳相爺偶爾見我一次,也多是問有無人給我委屈。
我尋思着我沒給人委屈受就不錯了。
只有我婆婆總是扭扭捏捏的,有時候彷彿想跟我說什麼,有時候又避開我。
真是讓人難以琢磨。
還是祖母一語揭破她的那點兒心思:不過是怕你不好好待熹兒,又怕你跟熹兒關係太過親密罷了。
婆婆被人戳破了心思,  頓時覺得丟人現眼,  哭哭啼啼的就走了。
祖母撇撇嘴道:「要不是兩家是世交,  就憑她這個腦子,打死我也不會讓她進家門的!好在她容貌不俗,  熹兒隨了她,  也有副好相貌,權當是她爲陳家做了貢獻吧!」
這話我沒法接,主要是我的智商也不允許我接。
第二年春闈,陳小公子如願中了榜首,過了殿試,皇上就是他老丈人,所以,幾乎不用想了,狀元就是他了。
騎馬遊街的時候,  我正坐在迎君來的二樓,  看着那個少年,騎着高頭大馬,  胸口扎着綢緞花球,笑得如同開了屏的孔雀。
所有的大閨女小媳婦都被他吸引走了眼球,手帕香包跟不要錢似的拼命地往他身上砸,  剩下的榜眼和探花反而不如他那麼受歡迎。
氣得我捏爆了三個杯子後,  華麗麗地暈倒了。
待我醒來的時候,  陳熹的那張絕版大臉正在我眼前晃悠,只見他呲着一口白牙,  嘴咧得得有八丈長。
他說:娘子,  你有身孕啦!
 □ 一日喪命散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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