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號農貿市場

【全文已完結】

-1-
  「歡迎各位玩家來到夢魘遊戲,今天我們將在四十四號農貿市場開始,本遊戲只有三條規則,請各位玩家務必牢記。」
  「第一,禁止拒絕顧客的任何要求。」
  「第二,禁止早市販賣死物、禁止夜市販賣活物。」
  「第三,禁止殺害自己的商品。」

-2-
  由於早上穿褲子時先邁了左腳,我直接一腳邁進異世界的農貿市場。
  「喂,你是賣什麼的?」隔壁攤的攤主朝我喊話。
  市場本該人聲鼎沸,此刻卻寂靜無比,空氣中滿是迷霧,我能感知到隔壁攤主離我並不遠,卻完全看不清他的長相和鋪面。
  他這一問倒提醒了我,我是賣什麼的老闆?
  我回身一看,我的鋪子裏擺滿了大小不一的水缸,按理說,裏面應該裝的是品類不同的各式海鮮,從龍蝦到螃蟹一應俱全,可我的水缸裏裝的卻是清一色的章魚。
  我走近其中一個水缸,裏面有兩隻小小的章魚,看了裏面一眼,一行字幕便在我視野中彈出。
  ——擬態章魚【成長期】
  ——技能:???
  ——屬性:???
  ——生命值:100
 這是什麼鬼東西?
 不過總而言之我是個賣章魚的。
 我剛想回答隔壁攤攤主的問題,就聽見一聲鈴響。
 「歡迎光臨!」有顧客上門明明是好事,隔壁的聲音卻反而驚恐起來。
 「我要一隻青花魚。」客人冷漠地說。
 「…好,我馬上幫您裝起來。」隔壁馬上回答。
 「幫我處理一下。」客人始終言簡意賅。
  隔壁卻沉默了。
  「我說,幫我處理一下,把魚的內臟摘乾淨。」客人有些不耐煩。
  魚攤賣魚,殺魚清洗是常有之事,隔壁怎麼這麼不情願?
  「…好…好的客人。」啪地一聲,應該是隔壁把活魚甩上案板的聲音。
  他的動作很利索,兩分鐘的功夫,就聽見嘩啦啦的塑料袋響聲,應該是他收拾好一切,已經把魚交付給客人。
  在農貿市場,這不應該是最普通的事情嗎?
  我卻聽見隔壁絕望地說:「…我…我輸了,怎麼…怎麼回事?爲什麼找…」
  我剛準備和他搭話,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爆響,接着,白花花的霧氣忽然變紅了,骯髒的血腥氣猛地朝我衝過來。
  他…是自爆了嗎?
  聲比光電都慢,下一刻,才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鮮血逐漸朝我這邊蔓延,我恐慌地一連後退了幾步。
  只是完成一場交易,他怎麼就自爆了?!
系統冰冷的播報道:「淘汰一人,目前還剩六十九名玩家。」
   我猛地想起第三條規則——禁止殺害自己的商品。
  所以一旦客人要求處理商品,就會違反規則,被系統抹殺。
我真無語…這還怎麼做買賣?
我躲到鋪子裏面,努力不讓外面任何人看見我,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客人的一句話,就能輕輕鬆鬆要了我的命!
市場依舊寂靜無比,我甚至聽不到任何腳步聲,客人究竟是哪裏來的?
我靠在水缸旁邊,無意中往裏看了一眼,這隻缸裏裝的是一隻渾身藍色花紋的章魚,個頭不小,有人手掌般大。
——歌詠章魚【成長期】
——技能:胡言之歌。
——屬性:精神系。
——生命值:1Ťṻ₁00。
 聽上去是一隻擅長精神污染的章魚,類似塞壬?
 在這四行字幕下面,還隱隱約約有一行紅色的小字,隨着水波略略顫動,倒像是我反射上去的倒影,我仔細一看。
「玩家周青,您的遊戲時長還剩十分零三十秒,請及時繳費。」
天殺的系統,把我抓進這個要人命的遊戲裏還有臉和我要錢?買命錢?還特意設置的這麼隱晦,要不是我無意中照了下水面,根本發現不出來。
請問是生怕我一不小心活到最後嗎?
繳費,可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想掙錢只有做買賣,可做買賣又容易喪命!系統,你好狠的心!
拿着賣命錢去繳買命費,很好,系統你在我身上實現了產業循環。
我黑着臉走到鋪子門口,自隔壁貢獻一血之後,街面上的霧氣就都散開了,大街上行人三三兩兩,都穿黑衣黑帽,看不清臉,他們專注地朝前走去,對兩側的鋪面一眼也不看。
該怎麼吸引客人注意?
「快來呀!快來呀!新鮮的豬!新鮮的羊!無論您要什麼,我們應有盡有!」一個女人穿着皮圍裙,豪爽地吆喝道。
她的鋪面內裝着好幾個大鐵籠,裏面分別裝着豬、羊、雞。
女人身材曼妙、長相美豔,腰上繫着一條皮圍裙,雙手各拿一把菜刀,時不時在手中轉一個漂亮的刀花。
整條街只有女人一個人在吆喝,每個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我突然明白,這些黑衣人只對聲音有反應,隔壁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我搭話,才吸引來了致他於死地的客人,由於他的死,其他玩家都意識到這條規則而選擇沉默,只有女人大膽開麥。
女人眨眨眼,嫵媚地笑了下,說:「快來買呀!快來買呀!現宰現殺,保管新鮮!」
她居然不怕系統規則,保證現宰現殺?
很快,一個黑衣人就走向她的攤位,拿出一貫錢,說:「我要一個豬頭。」
這要求擺明了是爲難人,不可能在保證豬不死的情況下剁開豬頭,我有些失望地看向女人,想必她很快就會成爲炮灰。
女人卻笑眯眯地接過錢,滿口答應:「好嘞!您跟我來,您挑一頭喜歡的。」
黑衣人順着她的指引走到屋內,好奇地凝視着籠子裏做着美夢的豬,正拿着手挑挑選選的時候。
不知何時,女人走到他背後,她仍是笑意盈盈的樣子,一隻手搭上黑衣人的肩膀,很熱情的介紹豬的品種。
她是不明白她馬上就要死了嗎?我猜不透女人的路數,目前只覺得她頭腦發熱。
下一刻,兩道白光猛地從女人手裏竄出,是她手中的菜刀!女人刀法利落,只需一擊,就將黑衣人身首分離。
黑衣人的身體瞬間消失,連一滴血都沒流出來,看來黑衣人不是玩家,只是系統安排的 NPC,甚至可以隨意殺死。
  她提着那吊錢,得意地走到鋪子前,朝我們爽朗一笑,說:「多看看,多學學。」
  這一招成功震懾了所有不敢輕舉妄動的人。
  馬上市場中就充滿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
  「新鮮馬肉!眼見爲實!」
「現摘海螺!買一贈一!」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裏有稀有精靈!」
  「會唱歌的海妖!會跳舞的海妖!」
  看來這市場中的商品,遠比我想得豐富怪異。
  照葫蘆畫瓢,市場中的其他人也開始對黑衣人展開偷襲,比如我側前方這位,正躡手躡腳地走到黑衣人背後,掏出電擊棒,準備給他再來個措手不及。
  可黑衣人卻突然把頭轉了過來。
  準確地說,是一百八十度完全掉轉過來,他似乎從前一個黑衣人的遇襲中學習到了某種經驗,對身後異常敏感。
  「我說,給我馬的喉管。」黑衣人和店主重複了一遍要求,他死死盯着店主,再也不肯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別人。
  第一條規則——禁止拒絕顧客的任何要求。
  店主只能顫顫巍巍拿起菜刀,活生生挖出了馬的喉管,鮮血噴濺了他滿臉,他還得和黑衣人笑臉相迎。
  「歡迎再來,歡迎…」
  由於這一次割的是喉管,馬在片刻之內就氣絕而亡,他甚至沒機會說完第二個歡迎再來就自爆。
  而黑衣人將那根用命換來的喉管揣進兜裏,沒事人似的走回大街上。
  出於謹慎,我始終沒有開始吆喝,而是冷靜地觀察着街上的衆人,我注意到,黑衣人開始迅速進化,他們不像是分散的個體,倒像是一個完整的意志,他們能從每一個成員的死亡中吸取經驗、練習技能,使每一個人都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難殺。
  黑衣人反殺的案例越來越多,女人的那條路幾乎走不通了!
  而我只剩下三分鐘時間。
  我站在鋪子門口,冷冷地望着這條街,除了反殺黑衣人之外一定有別的辦法!既能完成買賣,又不會觸犯規則!
  隔壁的鮮血已經乾涸,我望着那暗紅色的一灘,忽然靈機一動。
  話不多說,馬上行動!
  三步並作兩步,我站進鄰居的櫃檯裏,放開嗓子吆喝:「這裏有最好的魚!剛剛捕殺上來的魚!新鮮的魚!活魚現殺!包處理!」
  「新鮮的魚!還呼吸的魚!快來!」
  馬上,就有一個黑衣人走到我的櫃檯前,遞給我一貫錢,低着頭說:「給我一條青花魚,請處理完交給我。」
  「得嘞!」我高高興興地接過錢,馬上走到魚池裏撈魚,這一次,我在我的倒影裏並沒有看見那行紅色小字。
  看來只要成功完成一筆交易,就能繳納這筆「買命錢」,這是系統給所有玩家設置的第一個關卡。
  重點是交易的同時能否保證不犯規。
  其中一個池子刻了青花魚三個字,我抄起網兜,撈上來活蹦亂跳的一條,我提着魚的兩腮,把魚重重摔在案板上。
  砰!
  砰!
  砰!
  我用刀背反覆磕打着魚頭,每打一下,我的心臟就劇烈地跳動一下,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招是否可行。
  很快,魚就不動了,我行雲流水般地劃開魚腹、取出內臟,把魚清洗得乾乾淨淨,裝在塑料兜裏交給黑衣人。
  無須多言,黑衣人把魚揣進兜裏,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忐忑地等待着系統的審判,照理說,這條魚在兩分鐘內肯定死透了。
  黑衣人越走越遠,我的心也越揪越緊,規則只說不能殺害自己的商品,卻沒說不能殺害別人的,我正是鑽了這個空子。
我能逃脫規則嗎?

-2-
  兩分鐘過去,我仍然好端端站在這裏,看來這一招奏效了!
  我趕緊走回自己的鋪面,我掂量掂量黑衣人給我的那貫錢,想不到這麼高科技的遊戲還會採用如此原始的貨幣系統。
  「救救我!救救我!」我剛站定,就有人和我求助,是正對着我的一件鋪子,專賣龍蝦,他手中抓着一隻溼漉漉的龍蝦,拼命和我喊道:「把這隻龍蝦的頭擰下來就能救我,幫幫我!我不能拒絕顧客的要求。」
  我正猶豫要不要幫他,就聽見左邊的鋪子裏有人說。
  「喲,這來了個大善人!」說話的是個扎着短馬尾的男人,戴着金絲眼鏡,看上去很斯文,他穿一身白大褂,戲謔地說:「你幫了他,他就能在這一輪活下去,說不定能活到遊戲最後,搶了你的逃生席位,那可感情好。」
  得,來了個老陰陽人。
  「萬千尺!你個丫頭養的別胡說!」對面的店主馬上對他破口大罵,接着繼續對我拋出橄欖枝。「如果你幫了我,我掙得錢一定分你一半,咱們還可以一直互相幫助,你幫我殺龍蝦,我幫你宰章魚,這不是雙贏的大好事嗎?」
  確實,目前不確定系統是否會在後續環節繼續索取買命錢,能有個長久合作伙伴也不失爲是一種方法。
  「你要信他的,你可就遭老罪咯~~」萬千尺拖着長長的尾音,看好戲似地說。
  我不理他,徑直走到街對面,我和店主伸出手:「初次見面,周青。」
  店主戴着墨鏡,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很用力地握住我的手:「錢明,我還納悶呢,之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瞥他一眼,錢明順勢貼到我耳邊,低聲說:「沒想到像你這樣一顆星都沒拿到的卡牌師,居然能在遊戲裏活這麼久?」
  聽上去也是個陰陽人。
  我臉色一冷,說:「如果你不想合作,那就當我沒來過。」
  錢明哈哈一笑,捋了一把自己的油頭,說:「生什麼氣?馬上,馬上哥就帶你喫現成的,跟哥混,保證讓你不喫虧。」
  我不再廢話,接過他手中的那隻龍蝦,很輕鬆地就把頭擰下來交給他,錢明說話算話,把掙到的錢分給我一半。
  做完這樁生意,錢明仍然意猶未盡,他讓我在店裏再多呆一會,他則自顧自走到店面前,開始大聲吆喝。
  「深海龍蝦!深海龍蝦!」
  「冰封龍蝦!火焰龍蝦!各種各樣的龍蝦!千萬不要錯過!」
  我站在他的鋪子裏,發現裏面也擺滿了水缸,每個水缸裏裝的都是顏色、個頭不一的龍蝦,其中一隻被養在最大的水缸裏,卻只有手指大小,我往裏一看。
  ——食人龍蝦【成長期】
  ——技能:深淵巨口
  ——屬性:捕食系
  ——生命值:30/100
  奇怪,我的水缸裏每一隻章魚的生命值都是滿的,爲什麼這隻龍蝦的生命值只有四十?是被人攻擊過,還是什麼原因?
  還有兩個水缸,以一種不合理的密度裝滿了手掌長度的龍蝦,這些龍蝦在水缸裏胡亂撓抓的樣子讓人頭皮發麻。一缸龍蝦渾身通紅,像被煮熟了似的,卻活蹦亂跳;另一缸則渾身長滿暗藍色的鱗片,反射着瑩瑩的光。
  我注意到,市場中每一種商品都有相應的技能和屬性,可怎麼才能觸發他們呢?
  我伸手抓起一隻暗藍色龍蝦,細細端詳,系統只說明瞭基礎信息,卻沒有告知使用它們的方法,難道只是博眼球的噱頭?
  「正好!這位客人要一隻龍蝦的身體,你直接把頭擰下來。」錢明轉過頭,晃晃他手裏新得來的錢,吩咐道。
  我正準備按他說的做,卻敏銳地感到有點不對。
  我離櫃檯只有幾步之遙,我怎麼沒有聽見客人的聲音?錢明的訂單是從哪來的?
  我一邊把手放在龍蝦上,一邊偷偷回頭看向錢明,他高大的身軀擋在大門口,遮得嚴嚴實實,我看不清門口有沒有人。
  「喂!你再說一遍!客人要什麼龍蝦?」我大聲問道。
  錢明下意識回頭,身體稍微一側,露出了櫃檯的一角,我清晰地看見,櫃檯前面根本沒人,他是在用假訂單騙我!
  是想趁我還在的時候,讓我爲他預處理幾隻龍蝦嗎?我怕錢明發現我已經看穿他的假把戲,仍然假裝在費力地擰龍蝦。
  不對!系統規定早市不允許販賣死物,如果我提前爲他處理完畢,他賣的就不是活龍蝦而是死龍蝦,他一看就是個遊戲經驗豐富的老油條,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我猛地想起他亮給我的那貫錢。
  上一次交易完畢後,他分給我半貫,按理說他手裏應該只有半貫錢,他亮給我的錢是哪來的?那一貫完整的錢是誰給他的?
  「怎麼這麼慢呢?」錢明像是等着急了,緩緩向我走來。
  除非…他根本不是這家店原來的老闆!他絕望無助的樣子都是假的,他揣着這麼多錢,足夠繳納系統的費用,他何必非得和我求助?
這是個騙局!
「我討厭這股腥味,我還是回去吧,合作終止。」我裝作嫌棄的樣子把龍蝦放回缸中,甩甩手上的手,抬腳就要往店外走。
錢明卻伸出手攔住我,笑嘻嘻地說:「看你是個新人,我教教你規矩吧,答應人要合作,可不能隨便就終止,這多冒昧呀。」
我最討厭這幅裝前輩指點人的樣子。
「那你懂不懂,不能強人所難?我說不幹,就是不想幹了。」我強硬的回答道。
「喲,還有點脾氣。」錢明輕蔑一笑。「挺好,這樣我把你殺了,心裏也沒有負罪感,我只是清理遊戲裏的垃圾罷了。」
「你要殺我?」想不到錢明這麼快就把話挑明。
錢明意味深長地說:「你看出來了對吧,我把你騙到這裏,不是爲了合作來的,我只想殺你。」
「殺我能有什麼好處?哥們兒不騙你,我是個窮鬼,兜比臉乾淨,連一張卡牌都沒有。」這倒是我的真心話,我一個剛剛摸清遊戲規則的小蝦米,值得錢明這麼大費周章?
錢明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道:「新人就是新人,我也不和你多廢話,選一個死法吧,合作一場,我給你個痛快!」
  說着,他就抽出一張銀色卡牌,只見一陣白光從卡牌中鑽出,又落回到他手掌之中,片刻之間,形成一把威風凜凜的長劍!
  【聖殿騎士:武器牌,召喚出聖殿之劍。】
  這下寄了。
  我手無寸鐵,身上只有可憐巴巴的一點錢,這要怎麼打?
  那也得打!
  我迅速回身,整個抱起一個水缸,劈頭蓋臉地朝錢明扔去,他被我打個措手不及,完全沒反應過來,只聽哐噹一聲,玻璃重重砸在錢明頭上,接着一聲清脆,碎落一地。
  「你要給我整破相,以後我見你一次殺你一次!」錢明惱了,舉起那把長劍,朝我猛地衝過來。
  「您這副尊容,破了相,也當我給你整容了!」嘴上我可不能喫一點虧。
  錢明瞅準我站的位置,一甩手腕,刀尖帶着破風之勢砍過來!
  噹啷一聲巨響!
  我匆忙一躲,他刺了個空,沒傷我分毫,刀鋒卻砸碎了店中最大的水缸,水流嘩啦啦傾瀉出來。
  不知爲何,錢明更怒了,破口大罵道:「不識好歹的東西!壞了我的好事我看你怎麼賠!?沒規矩的新人!」
  我氣喘吁吁地趴在一個水缸上,瘋狂思考,錢明設計我不可能是爲了謀財,看上去他也不缺卡牌,他肯定是爲了某種更珍貴的東西!
  是什麼?我身上到底有什麼?
  一枚錢幣從我袖口滾落出來,掉在水中,我正想撈出來,卻發現有一隻暗藍色的龍蝦飛速遊了過來,伸出它的兩個小爪子一勾,居然把那枚錢幣喫了進去!
——火焰龍蝦【成熟期激活態】
  ——技能:火箭狂焰。
  ——屬性:捕食系。
  ——生命值:100.
原來如此!這些屬性不同的商品需要錢幣才能激活!
爲什麼錢明盯上我?他不是盯上我,是盯上我經營的章魚店!我的店裏一定藏着某種珍稀物種!
「滾過來!殺你還要費我多大功夫!?」錢明惱怒地叫嚷道,他大踏步走過來,這回他倒沒有再動用那柄長劍,而是拎着我的後脖頸把我提了起來。
我馬上明白剛纔他爲什麼勃然大怒,龍蝦店裏最珍貴的是那隻食人龍蝦,他一不小心打碎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怎麼能不遷怒於我?
所以他不敢再貿然用劍,他怕打碎更多好玩意。
錢明像拎小雞仔似的把我拎起來,盛氣凌人地教訓道:「新人,記住,這是我教你的…」
「謝謝。」我衷心感謝道。
一聲衝破雲霄的哀嚎,馬上從這間小小的龍蝦店爆發出來。
錢明沒有料到,我手中藏了一隻已經激活的龍蝦,在他對我說教的時候,我悄悄把龍蝦從袖子裏掏出來,蝦頭對準他,一掐尾巴,一道沖天火光就從龍蝦嘴中噴射而出,直接給錢明燒成了個灰頭土臉爆炸頭!
我怎麼能不感謝他?要不是他,我怎麼能這麼快掌握這些商品的用法。
錢明被火焰噴地直接倒在地上。
「兔崽子!你完了!我告訴你…」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就不喜歡聽反派把話說完。
我在裝着紅色龍蝦的缸子中又扔下一枚錢幣。
——冰封龍蝦【成熟期激活態】
——技能:上古冰凍。
——屬性:輔助系。
——生命值:100.
我抓起那隻龍蝦,它的身體正從紅色迅速轉變爲白色,我能感覺到它的溫度越來越低,幾乎在一瞬間就低至冰點。
  在龍蝦凍在我的手上之前,我把它扔在了錢明身上,他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渾身都水淋淋的,正是做冰棍的好材料,既然火氣這麼大,不如就給他降降火。
  「你…你以爲…!」在錢明第三次試圖把話說完之前,龍蝦接觸到他身體的瞬間,冰凍寒氣就馬上將他凍成了冰人。
  這次輪到我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說:「怎麼樣,前輩,您還想教我什麼?」
  錢明渾身冰凍,只有眼球能轉,正惡狠狠地盯着我,用眼神罵人。
  「我知道了,您還真能教我一樣東西。」我抓起地上那隻小小的食人龍蝦,扔在了錢明身上,我很好奇,食人龍蝦是否真的名副其實?
  錢明的眼神一瞬間驚恐起來。
  食人龍蝦搓搓爪子,叮叮兩聲,在冰層上敲出一個小洞,靈活地鑽了進去,它似乎天生就能找到獵物,它很興奮地從錢明大張着的嘴巴里跳了進去。
  半分鐘後,錢明的眼神就暗淡下去,他已經被淘汰。
  接着食人龍蝦就意猶未盡地鑽了出來,抖抖尾巴,像個戰勝歸來的小將軍。
  ——食人龍蝦【成長期】
  ——技能:深淵巨口
  ——屬性:捕食系
  ——生命值:40/100
  果然,每喫掉一個人,食人龍蝦的生命值就會上漲 10 點,而且據我觀察,食人龍蝦只愛喫活物。
  是個挑食的稀罕物呢。

-3-
  錢明被我淘汰後,他身上的錢幣和卡牌都自動歸我所有,看來他殺人越貨的事情沒少幹,身上居然有五貫半錢,還有三張卡牌,兩張青銅色,一張銀色。
  兩張青銅卡牌分別是。
  【女巫的失敗品:產生危害的藥水,但具體效果未知。】
  【風刃:可飛行的利刃。】
  其中銀色的是。
  【代行天使:我將聽您的吩咐,我將替您受苦,我將完成您的一切要求。】
  聽上去是一張許願類卡牌?
  雖然我並不清楚食人龍蝦到底有多大威力,但本着就算我浪費也不能便宜敵人的想法,我把它用一個小水缸裝起來,準備帶回店裏養着,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我感到這隻龍蝦比我剛見到它的時候更大了些。
  我踏出龍蝦店的瞬間,腦海中響起一個只能我聽見的聲音。
  「玩家周青,恭喜您成功淘汰一位玩家,這是系統獎勵給您的線索卡。」
  「晚市:不要好奇晚市客人的身份,滿足它們的要求,切勿惹怒它們,無論它們支付什麼貨幣,儘快收下是最明智的選擇。」
  看來每淘汰一位玩家,就能獲得一張線索卡,進而獲得遊戲的更多提示。這是系統害怕玩家合作共贏而埋下的伏筆,一旦大家意識到互相殘殺反而能在遊戲中獲得更多優勢,那麼結盟和互助幾乎就是癡人說夢。
  我毫不懷疑錢明已經用類似的手法殺死了四五個玩家,他早早獲得了關於商品的線索卡,可能他還不知道如何激活商品,但他知道什麼店鋪裏有可能暗藏珍貴物品。
  比如我的章魚店。
  這條街並不是所有店賣的東西都邪門兒,我隔壁就是一家完全正常的魚鋪,只有少數人的店鋪裏藏着寶物。
  我的寶物會是什麼?
  我走回店裏,挨個查看水缸裏的章魚,大多數章魚從名字上就能推測出用途,屬性、技能更是清晰,只有一隻。
——擬態章魚【成長期】
  ——技能:???
  ——屬性:???
  ——生命值:100
  爲什麼技能和屬性都不明呢?
  據我所知,自然界中的擬態章魚能夠學習其他物種的外貌、行走方式,甚至生活習慣,所以這隻章魚的技能必須通過觀察別的物種才能獲得嗎?
  我發現我店中的所有章魚都處於成長期,沒有成熟期的章魚,店裏也沒有任何餵食章魚的餌料,這些章魚怎麼才能成長呢?只有成熟期的商品才能被激活使用,我必須儘快找到使它們成長的方法。
  「結盟嗎?」萬千尺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我一回頭,他正站在我店門口,我想起他之前的陰陽怪氣,雖然聽上去不好聽,但確實是勸我不要掉入錢明陷阱的好話,所以萬千尺有可能是個好人?
  「你是個聰明人,我喜歡聰明人。」萬千尺突如其來的誇獎倒讓我不好意思了。「錢明這個油膩哥,我早看他不順眼了,你居然這麼輕鬆就能把他拿下,肯定從他身上得了不少好東西吧?」
  「所以?」我冷冷看着他。
  「我也喜歡強的人,你又聰明又強,和我結盟,咱們一定能活到最後。」萬千尺瀟灑一笑,朝我伸出手。
  既然錢明認識他,說明他們兩個至少在同一層次,都是歷經百戰的老玩家,和萬千尺結盟,其實實屬我高攀。
  但錢明給我上了一課,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直接問:「你身上有多少錢?」
  萬千尺正耍帥呢,突然被我這麼一問,愣了:「…三…我有三貫,你聽我說,我是精英榜上第…」
  我說過,我不喜歡別人和我擺架子。
  我打斷道:「給我三貫錢,我就和你合作,這是和我合作的門票。」
  「不是哥們兒,這麼現實嗎?就這麼缺錢花?」萬千尺老陰陽人又開始了。「這遊戲裏,重要的不是錢,你懂不懂?」
  「不給我錢就不合作。」我堅持。
  「兩貫。」
  「四貫。」我不怕萬千尺不和我合作,我反而希望他不和我合作,這些人的心眼子太多,我沒時間奉陪。
  萬千尺不情願地白我一眼。「行,三貫就三貫!」說着,就掏出了兜裏的錢。
  我卻沒接,反問道:「你拿到過線索卡嗎?」
  萬千尺攤攤手,無辜地說:「就拿了一張。」
  「上面說了什麼?」我想,他說的對,線索比錢更重要。「告訴我一個線索,我就還你一貫。」
  萬千尺不買賬。「我可以不要錢,把線索直接給你,但你必須和我交換。」
  我想了想,痛快的答應了。
  「我拿到的線索是一個時鐘。」他掏出一個電子時鐘,上面是一個倒計時,顯示還剩下七分鐘。
  「這是…夜市開啓的倒計時?」我說。
  萬千尺滿意的笑了,說:「就說你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沒錯,七分鐘後,夜市就會開啓,你想好你要賣什麼了嗎?」
  「賣死人吧。」我誠懇地說。
  第二條規則,禁止早市販賣死物、禁止晚市販賣活物。
  我的店鋪裏只有活章魚,上哪去找死物?唯一能賣的,只有我隔壁和錢明的兩具新鮮屍體。
  「…你真是很誠實。」萬千尺無語。「死人確實是死物,可照我看,夜市不會這麼簡單,系統不會讓咱們拿着其他玩家的屍體交差,肯定會給咱們挖坑。」
  「那就去獲得更多的線索唄。」我燦爛一笑。「這個遊戲不就是這麼玩的嗎?如果不殺人,那就無趣了。」
  萬千尺故意透露給我夜市即將開啓的消息,就是想增加我的危機感,說白了,他邀請我成爲他的同盟,難道只是爲了賣點水產?恐怕一開始就是想讓我和他一起殺人,只有獲得越多的線索,才能在下一輪遊戲中獲得優勢。
  「我就說你是個聰明人。」萬千尺意味深長的笑了,他從白大褂中掏出了一把左輪手槍,當着我的面,給手槍裏裝上三枚子彈。「一枚我用來自保,剩下兩枚,五分鐘後在此集合,我希望你拿着兩張線索卡和我換。」
  我拎起從龍蝦店撿來的聖殿之劍,點點頭。
  「五分鐘,原地集合。」
  我把長劍扛在肩上,走到街上,來到第一家,是一個扎着粉紅雙馬尾的可愛蘿莉,蘿莉經營着一家蜥蜴店。
  「這位客人,你要買什麼?」她笑得燦爛無比,眼神卻一個勁兒瞄着我肩膀上的劍,她的右手一直藏在櫃檯下,我猜,她也按着一把武器。
  我就長得這麼像殺人越貨的劫匪?
  「那得看你有什麼。」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店裏,她店裏大多數蜥蜴都在成長期,對我無用,我正覺失望,卻在角落裏發現了一隻寶貝。
   ——變色蜥蜴【成熟期】
   ——技能:千變百態。
   ——屬性:精神系。
   ——生命值:100。
  「我要這個。」我對蘿莉拍出一貫錢,目前我別的沒有,就是趁錢。
  蘿莉顯然沒想到,我扛着一把兇器走進來,不爲謀財害命,居然是大大方方買東西的,她一看就捨不得賣我,賠着笑臉說:「這…這蜥蜴品相不好,客人您要不要看看別的?」
  「你要拒絕客人的要求嗎?」這是我的最後通牒。
  第一條規則,禁止拒絕客人的任何要求。
  來的都是客,系統可沒有規定非得是黑衣人才能做客人,玩家就不能當客人嗎?只要願意付錢,她就必須承認我這個上帝。
  蘿莉臉色一變,說:「不…您是客人,我馬上給你裝起來。」
  她把蜥蜴裝進塑料盒,恭恭敬敬地交給我,正準備送我走時,我卻說。
  「客人要求不退貨退款。」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呢!?你直接把我店端了唄!」蘿莉忍不了了,拍桌而起。
  「所以你是要拒絕客人的要求嗎?」我笑眯眯地說,不好意思,不要臉是鄙人一個小小的特長。
  蘿莉滿臉怨氣地把錢還給我。
  我心滿意足地把錢揣回兜,說:「給你兩個選擇,一吊錢買你的命,或者告訴我一個線索,你選吧。」
  絕大多數玩家都沒發現,第一條規則還有一個妙用,便是拿錢買命,殺人不見血,既然要滿足客人所有要求,小小死亡又算得了什麼。
  「什麼線索?」蘿莉天真地問。
  最煩裝的人。
  「我不是平白無故找你上門的,你前後左右,居然五家店鋪都沒有主人,你是要和我說,他們是出去上廁所了嗎?」
  「這五家店,其他店賣的都是正常水產,只有蜥蜴店最特殊,而你恰恰站在這裏,就這麼幸運呀?」
  錢明這蠢人能想出的套路,別人肯定也能想到,只要堅持到第一輪之後,每個倖存的玩家身上都至少有一貫錢,到時再殺人越貨,順着長街流竄作案,每殺一個人,至少能獲得一貫錢和一張線索卡,最重要的是,還能掌握其他店的商品信息。
  我笑眯眯地問:「所以你選好了嗎?」
  「我怎麼能確定,告訴你線索之後,你不會拿錢買我的命?」蘿莉反問道。
  「但你沒有其他選擇,對嗎?」
  除了賭一把我的良心,蘿莉只有慷慨就義這一條路。
  「你真是不要臉。」蘿莉咬牙切齒地說。「我拿到的線索是,公平秤會在夜市的隨即地點出現,在公平秤上可以等價交換所有物品。」
  聽上去像是遊戲裏爲玩家設置的商城。
  等價交換?有意思。
  「如果你還願意和我同盟,可以來找我,我叫萬千尺。」說完這句話,我就瀟灑離開,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我這不要臉的名聲就讓萬千尺替我背吧。
  我順着長街繼續往前找,倖存的玩家已經不多,只有大概三十來個,在這三十來個中,又只有少數人經營着特殊物品,找來找去,竟只有一家店裏有成熟期物品。
  店主正是最開始襲擊黑衣人的美麗女人。
  「盛一言。」女人一見我來,就熱情地和我自我介紹。「夜市馬上開始,咱們跳過那些環節,你要什麼直接拿。」
  「姐姐這麼敞亮?」這倒讓我喫驚。
  「第一條規則,我明白。」盛一言一語就道破了我的套路。「所以你直接說你要什麼,我直接給你就得了。」
  她既然明白,爲什麼一直守在這家店裏?強盜流是最容易積累線索、卡牌的方法,盛一言卻一直守着這家店,在我的印象中,她幾乎從未從店裏離開過。
  只有一個原因。
  就像巨龍守護財寶,只有她店裏的東西過於珍惜,才能讓她寸步不移。
  「我要那隻成熟期山羊和一個線索。」
  「滿足客人的所有要求。」盛一言嬌媚地笑了一下,從籠子裏牽出那隻山羊。
  ——惡魔山羊【成熟期】
  ——技能:撒旦天枰。
  ——屬性:捕食系。
  ——生命:100
  她貼到我耳邊,身上噴的香水聞得我心醉神迷,她輕柔地說:「我告訴你一個能保命的線索,如果沒有經營的信心,你可以選擇關閉店鋪,不參與夜市。」
  還有這種好事!?

-4-
  我回到章魚店,萬千尺正氣喘吁吁地等着我,他的白大褂早已不復潔白,上面沾滿了不知是誰的鮮血。
  「…你這是什麼造型?」萬千尺詫異地看我。
  我左手一隻羊,右手一隻蜥,看上去確實怪異。
  「那你別管。」我把山羊和蜥蜴都放進店鋪裏,問:「你獲得了什麼線索?」
  「我和你說,那兩個人老難打了,你都不知道…」萬千尺大發牢騷。
  「先說線索。」我不耐煩地打斷道。「就剩兩分鐘了!」
  他白我一眼,委屈巴巴地說:「我獲得第一條線索是,公平秤每二十分鐘就會出現一次,每次出現只會持續三分鐘。」
  「第二條是,夜市中會出現一些店鋪,能夠提供玩家所需的物品。」
  包括飼料麼?
  怪不得商品絕大多數都處於成長期,只有通過夜市獲得某種飼料,才能讓它們進化至成熟。
  我快速和萬千尺傳達了關於公平秤和不營業的線索,等我說完,距離夜市開始只有三十秒,我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你我既爲同盟,在下一個環節,一定要保證彼此互不侵犯。」
  萬千尺堅定地點點頭,他打量着纖毫未亂的我,疑惑道:「…你真是新人嗎?殺了兩個人,怎麼看你毫不費力?」
  「…夜市馬上就開始了!」我當然不能告訴他我的取勝方法,同盟面前,多少還是要點臉面。
  萬千尺崇拜地看着我,相比渾身狼藉的他,我當真做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在他手中的電子鐘清零的一瞬間,系統再次播報。
  「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進入夜市!目前遊戲還剩下 36 位玩家,公平秤將在夜市中隨機出現,請各位仔細觀察,它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點哦~」
  「友情提示,請儘可能餵飽您的客人,它們在飢餓狀態下的情緒管理極差。」
  「夜市開始!歡迎各位客人進場選購!」
  我打算死守着我的章魚店,萬千尺卻一甩衣袖,走進了我對面的龍蝦店,雖然最稀罕的食人龍蝦已經被我拿走,但裏面仍然有兩缸已經成熟的龍蝦,經過我和錢明的一番激戰,估計他也明白了用法。
  他俏皮地朝我眨眨眼,說:「恭喜發財!多掙點錢喲!」
  我含着笑點點頭,接着就伸起雙手,一拉閘門,在萬千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選擇關門歇業。
  掙錢!?我現在身上有足足十貫錢,費那辛苦事兒幹嘛?
  我摸摸那隻毛茸茸的山羊腦袋,在地上找了個乾淨的地方躺下,打算先淺睡一覺,攢足精力纔好繼續遊戲。
  很快,我就進入了夢鄉。
  此時此刻,我對店門外的情況一無所知,和寂靜陰森的早市不同,夜市的大街上反倒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客人們把街市擠得水泄不通,它們高喊着。
  「餓!餓!餓!」
  「給我食物!給我!」
  「我要餓瘋了!餓!太餓了!」
  它們發出詭異的笑聲,滿街都回蕩着它們肚子咕嚕嚕響的聲音,它們的眼睛四處亂瞥,似乎想把看見的一切東西都放進嘴中嚼碎。
  兩隻、四隻、六隻。
  它們每個都長着六隻眼睛!
  堅持營業的玩家們都被嚇得目瞪口呆,這哪是什麼客人?分明是地獄深處的怪物!
  它們長得怪異極了,圓滾滾的腦袋,沒有一絲毛髮,像個光滑的糯米球,眼睛像被人隨意地撒了一把芝麻似的,從正面到背面,亂七八糟地分佈着,每個眼珠都滴溜亂轉,看得人頭皮一陣陣發麻,除了眼睛之外,這個腦袋上就只剩一張巨大的嘴巴。
  每當它們笑時,就張開一張血盆大口,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牙齒!
  它們沒有四肢,除了腦袋之外就只剩下一個圓滾滾的身體,這個身體正中央是半透明的,像故意展示給人看它們究竟喫過什麼,其他部分則是漆黑無比,讓人懷疑它們是否在裏面藏了某種致命武器。
  真是面目可憎,全然不合理的造物。
  「給我東西喫!請給我東西喫!」這些怪物一邊叫餓,一邊湧向長街上各個店鋪。
  第一個倒黴的店主,是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子。
  「沒問題,客人…請問客人您想要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
  怪物張開嘴巴,用更高的聲量說了一句:「餓!餓!餓!」
  所以是要餵飽它們嗎?
  女孩子趕緊從店裏找來一條金槍魚,不假思索地扔進了怪物嘴裏,在怪物咀嚼之前,那條金槍魚仍是活蹦亂跳的。
  怪物嚼了幾下,忽然停了下來。
  它臉上露出了一種扭曲的笑容,像是狂喜,又像是精神錯亂,說:「活的?」
  女孩子頓時嚇得渾身冰涼。
  第二條規則,禁止夜市販賣活物。
  怪物瘋狂高喊道:「活的!活的!活的!」
  其他怪物聽見它的聲音,停下了所有動作,一齊朝它湧了過來,它們擠擠攘攘的樣子,像一片由轉動不休的眼球組成的海浪。
  怪物們的身體可以自由伸縮,像史萊姆一般,能順着各個縫隙裏鑽進去,它們移動的速度飛快,馬上就將女孩子包圍。
  「餓!餓!餓!」
  「活的!活的!活的!」
  「喫!喫!喫!」
  怪物們齊聲高喊着,極度興奮。
  它們的包圍圈縮得越來越小,恍惚之間,會有一種它們的身體互相融合的錯覺,它們越擠越近,前仆後繼趕來的怪物數量越多,最後它們竟滿滿當當地佔據了女孩子店鋪中的所有空間。
  從地板到天花板,它們果凍般的身體塞滿全部空間。
  等等,女孩子呢?
  女孩子的身體消失了!
  完全找不到女孩子在哪!
  片刻之後,怪物們嘩啦散開,女孩子曾經所站的地方早已空空蕩蕩,她被幹乾淨淨地抹去了,連一滴血也沒流出來。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其中幾隻怪物肚子裏裝滿了來路不明的肉塊,可它們消化的速度太快,不到十分鐘,它們的肚子便又空空蕩蕩,它們就又開始叫餓。
  「餓!餓!餓!」
  萬千尺站在街門口,菜刀剁得飛快,幾乎一秒鐘就要殺死一隻龍蝦,可無論他處理龍蝦,把龍蝦喂進怪物肚子的速度多快,怪物總是飛速將龍蝦消化掉。
  「累死我吧!活祖宗!」萬千尺忙得連汗都沒時間擦,可他不敢停下來,見證了女孩憑空消失的慘案後,每個玩家都不敢停止對怪物的供養。
  這些怪物餓急了是會喫人的!
  「哥!周青!你醒醒!幫幫我!」萬千尺手裏忙個不停,嘴也忙個不停,不是咒罵眼前的怪物,就是罵偷懶的我。
  我正睡着美夢,完全聽不見他的呼喚。
  「周青!我可給了你三貫錢!你就是這麼對隊友的嗎!?」
  我夢見我正對一桌滿漢全席大快朵頤,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呼嚕。
  「過來,過來,過來。」
一片漆黑的店鋪中,有一個水缸裏的章魚忽然開口說話,它趴在水缸的玻璃上,伸出一隻觸手,像人一樣擺手呼喚着那隻山羊。
  那隻山羊先是疑惑了一下,但還是乖乖聽話,朝章魚走了過去。
  「低頭。」
  山羊低下頭的時候,章魚拼命延長那隻細長的觸手,終於把吸盤黏上山羊彎曲的角,身體靈活一甩,整個身體都貼在了山羊角上。
  「往前走。」
  它指揮着山羊在我面前停下,它跳下來,鑽進我的身體,精準地找到了我藏錢的地方,拿出來一枚銅錢,它目前的表現完全超越了一隻章魚應該具備的智力。
  我只覺得身體很癢,無意識地撓了幾下大腿。
  這隻章魚並沒有自己喫掉銅錢,反而把銅錢放在了山羊腳下。
  「喫吧。」它循循善誘道。
  山羊一低頭,一伸舌頭,就把那枚銅錢捲入口中。
  ——惡魔山羊【成熟期激活態】
  ——技能:撒旦天枰。
  ——屬性:捕食系。
  ——生命:100
  空中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黃金天枰。
  盛一言故意沒有告訴我撒旦天枰的具體用法,這是一場交易,獻祭某個活物,就能和撒旦提出要求,撒旦會滿足客人的任何願望。
  惡魔山羊只能使用一次,技能用完後便會迴歸成長期,這是個一次性物品。
  我仍然深陷美夢之中,完全不清楚這隻天才章魚究竟許下什麼願望。
  卻感到一個冰冷的物體貼上我的脖子。
  我猛地驚醒過來。
  面前站着的人卻是我自己!另一個我低着頭,拿着那把聖殿之劍,正冷冷地用刀鋒比量着我的脖子,好像是在選擇落刀的位置。
  我懵了,我還在做夢嗎!?怎麼面前還有一個我自己!?
  他沉默着,高舉起那把長劍,馬上就要落下!
  更可怕的是他背後,有一隻巨大的章魚,正放肆地伸揚着自己的爪足,它把溼淋淋的水灑的到處都是,滿屋都是鹹腥氣,這隻巨大的章魚隱沒在黑暗中,像是他的影子一般,透露出無邊的威壓。
  這一定是場噩夢。
  否則我怎麼會被自己殺死!?
  他的長劍落下!
  我下意識往旁邊一躲,他刺了個空,只劃破了我的耳朵,可疼痛卻明明白白告訴我,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你是誰!?」趁他不備,我往前一竄,先脫離他的攻擊範圍,再一骨碌站起來。
  僅剩的武器如今握在他手裏,我該怎麼反擊?
  他不回答,只是陰狠地望着我,像與我結下刻骨之仇。
  我連連後退,腳上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差點摔了個踉蹌,我回頭一看,是那隻從盛一言那牽來的山羊!
  它已經死了,倒在地上,肚子一個大洞,血液正源源不斷地淌出來。
  它垂死的眼睛滿是驚恐。
  我再一回頭,那隻長劍就再次刺到我眼前!

-5-
  千鈞一髮之際,我甩出風刃,把他的劍鋒打得一偏,他的攻擊再次落空!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又後退一步,可我不能再退,我馬上就要緊貼上店的後牆。
  「你是誰!?你要什麼?有話好好說!」我努力和他商談。
  他不說話,陰沉着臉,往我這邊走。
  我凝視着他的臉,他怎麼會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我沒有雙胞胎兄弟,他不可能是玩家,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是玩家,就只能是遊戲裏的東西,是 NPC?還是因爲我拒絕營業系統給我的懲罰?
  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他就又舉起了那把劍!
  他朝我衝過來的瞬間,我一個側身,從他胳膊下面鑽了過去,我驚魂未定地跑到水池旁,抓起了本該用來處理食材的菜刀。
  「你…爲什麼要殺我?」我舉起菜刀對着他,問道。
  他第一次開口說話,是和我一模一樣的聲音,他幽怨地問:「爲什麼要囚禁我、玩弄我?」
  …囚禁?
  大哥,你我素未相識,不要說這些十八禁的話。
  他殺心極重,馬上又揮舞着劍朝我衝來。
  我把心一橫,一甩菜刀,直接正面迎了上去,他的劍鋒撞在我的菜刀上,發出叮噹一聲巨響,我們兩個就此僵持下來。
  但明顯,我的菜刀不是那把寶劍的對手,他的劍鋒正緩慢地、一寸寸劈開我的菜刀。
  救命,這大哥該怎麼破解!?
  當我離他越近,那股腥味兒就越濃烈,他身後始終是那隻張牙舞爪的大章魚,但奇怪的是,我在這個小小的店裏轉了足足一圈,卻壓根沒看見過這隻體型巨大的章魚,它始終隱沒在黑暗中,像一片陰影。
  這麼大體型的生物我不可能會看不見。
  只有一個可能,這隻章魚就在我眼前!
  他背後的大章魚就是他自己的影子,他本身就是那隻章魚,只是欺騙了我的眼睛,讓我以爲他是人。
  我猛地想起那隻擬態章魚。
  它居然能把人的形態模仿的如此真實。
  所以他的弱點,就是章魚的弱點,據我所知,章魚的皮膚非常敏感,容易受到外界刺激和污染,尤其是化學物質和毒素。如果章魚的皮膚受到嚴重損傷或中毒,就會引發病變、感染,最終導致死亡。
  我猛地往後退了一步,直接把菜刀丟棄,他明顯沒料到我這一步,沒來得及收回力道,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他的影子也猛地一抖。
  他馬上就找回狀態,重新站好,牢牢攥住刀柄,醞釀着致命一擊。
  我卻當着他的面,在虛空中握住了一個看不見的物體,它是圓柱體,觸感滑膩,背面佈滿吸盤。
  影子不會騙人,他雖然在我面前是人形,卻沒能把八條觸手一一收好。
  我抓的,正是他其中一條觸手!
  他臉色一變,我感覺我手中攥着的觸手開始劇烈抽動,他拼了命地想把那條觸手抽出來。
  「怎麼才能讓你變回去?」我問,它騙過我的眼睛,自然也能騙過其他人,留着它對我有用。
  「不自由,毋寧死。」他冷冷一笑。
  「那就別怪我了。」我又抓到另外一隻觸手,把這兩隻觸手直接綁在了一起,他剛想撲過來,我就又抓住其他觸手。
  除了他握着劍和用來行走的兩隻觸手之外,我把它剩下的五隻觸手都綁在了一起。
  「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仍然希望他能乖乖聽話。
  他卻高舉着長劍,踉踉蹌蹌朝我衝過來,大喊道:「不自由!毋寧死!」
  「女巫的失敗品!」
  倒不是罵他,這是我這張青銅卡牌的名字。
  我甩出卡牌,直接亮在他面前,從卡牌上頓時噴射出巨量的藍紫色藥水,把他全身澆了個透徹。
  只聽見一聲扭曲的慘叫,他作爲人的形態驟然一變,它變回了它原本的樣子,一隻活蹦亂跳的大章魚!
  藥水似乎具有燒灼的功效,只聽見它的皮膚嘶嘶作響,它痛苦地嚎叫着,身體迅速縮小,最後變回了最初那隻只有手掌大的章魚。
  ——擬態章魚【成熟期】
  ——技能:模仿人類
  ——屬性:精神系
  ——生命值:66/100
  居然還剩下這麼多生命,難怪都說章魚有三顆心臟。
  我纔想起來,它就算化成人形但仍然屬於我的商品,得虧我沒殺掉它,否則直接觸犯規則、小命嗚呼。
  我趕緊把它從地上抓起來,重新放回了水缸中,怕它再次逃出來,我還在水缸上放了一塊大理石板壓住。
  那隻小小的章魚在水缸裏不斷用觸手敲擊着玻璃,咚咚作響,它實在太渴望自由。
  經過這麼一鬧,我睏意全消。
  我點開燈,察看一圈店裏的水缸,發現在這夜裏,許多章魚都神速般的長大了許多,從手掌般大小,到足有小臂般長。它們在水中如幽靈般的遊動着,兩隻眼睛緊盯着我,但令人惋惜的是,它們只是尺寸變大,卻仍然沒成熟。
  在它們的眼裏,我是主人,還是敵人?
  盛一言告訴我,夜市可以選擇閉門不出,可真有這麼容易的通關方式嗎?我毫不懷疑,這些章魚會伴隨着時間的流逝越長越大,甚至足夠將我一口吞沒。
  幸虧我中途甦醒過來。
  所以要對外營業嗎?
  「周青!你醒了嗎!?快!快出來!」我這才聽見萬千尺的哀嚎。「我快撐不住了,我根本沒多少東西可給它們喫!」
  外面發生了什麼?
  「餓!餓!餓!」
  「開門!開門!開門!」
  突然響起了猛烈的撞擊聲,幾乎要把我可憐的捲簾門直接撞破,是光亮把什麼東西吸引來了嗎?
  「餓!餓!餓!」
  我想起那條提示。
  不要好奇晚市客人的身份,滿足它們的要求,切勿惹怒它們,無論它們支付什麼貨幣,儘快收下是最明智的選擇。
  捲簾門估計撐不了多久,看來必須得開門營業了,我嘆口氣,把卷簾門升上去,迎面而來就是一個面目可憎的怪物。
  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嘴獠牙。
  「餓!餓!餓!給我喫的!」
  環視一圈,我店裏只有那隻死羊能餵給它,我轉回身,費力地把那隻羊拖來。
  在這途中,它心急地一直喊。
  「餓!餓!餓!」
  「快給我喫的!餓!餓瘋了!」
  聲音越來越刺耳,叫得我無比頭疼。
  我終於把羊拖過來,費力地背在我的背上,往上一頂,把這隻羊送入它的嘴裏。
  它大聲地咀嚼起來。
  我本以爲滿足了它,它就會離開,可它卻始終站在我的櫃檯前,我能清晰地看見它肚子裏被嚼碎的肉塊,也能清晰地看見它們化爲烏有的過程。
  這傢伙消化的速度驚人,簡直是個無底洞!
  幾乎只有三四分鐘的功夫,它就把這隻羊消化完畢,它再次叫嚷起來。
  「餓!餓!餓!」
  可我哪有東西能餵它?
  「餓!餓!餓!」
  在怪物的叫嚷聲中,萬千尺和我大聲說道:「這傢伙的胃根本填不滿!無論餵給它多少東西它都不滿足!它會一直站在這裏,無窮無盡的索取食物,它餓急了,就會把店主也喫得一乾二淨!」
  「那你還切龍蝦乾什麼?」我望着手忙腳亂的萬千尺,感覺有點好笑。
  萬千尺着急地說:「我也不知道這東西弱點在哪!你快想想!想不到制服它的方法,就只有等死!」
  沒錯,所有食物早晚都會被喫光,喂到最後,只有拿玩家自己的血肉去填滿它。
  可怎麼才能除掉這傢伙?
  「餓!餓!餓!」
  怪物拼命和我叫喊。
  我深吸一口氣,再讓它這麼叫下去,不等被它喫掉我也被它叫瘋了。我目前站在我自己的章魚店裏,要想餵飽它只有拿我自己的商品,夜市不允許售賣活物,我就必須先殺掉自己的章魚再餵它,可那樣又會違反規則。
  總而言之,我目前正站在一個最不利的位置。
還是先關店吧。
  我迅速把燈關了,站在外面,把卷簾門再次關上。
  「餓!餓!餓!」
  我耐心地說:「我知道了,這位客人,請和我來這邊,我給您喫點新鮮東西。」  
  我本意是把它領到隔壁,先在隔壁的魚池中撈幾隻魚上來餵它,奈何青花魚的尺寸不大,儘管撈上來一條又一條,統統扔進它的嘴巴里,卻像把它越喂越餓似的,它喊得聲音越來越急,表情也越來越扭曲,滿頭的眼睛滴溜溜亂轉,看得人噁心極了。
「餓!餓!餓!」
怪物像是急了,張着血盆大口,猛地朝我衝來,像是要把我一口吞沒。
「活的!活的!活的!」
它剛湊到我身邊,聞到我身上的氣息,就狂喜地說。
它把那醜陋的嘴巴張到極限,突然一跳,整個身體如鯉魚般躍起,往下俯衝,目標正是我的腦袋!它想把我一口吃了!
我爲躲避,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慌亂之中,竟跌入魚池!撲通一聲,我便墜入腥臭發綠的池水之中,這水中的魚,滑溜溜地往我衣服裏鑽,我顧不得許多,腳下一直打滑,好不容易站起來,一抬頭,就又看見那張大嘴朝我衝來!
我抓起兩隻活蹦亂跳的魚,惡狠狠地往它嘴裏扔! 
「不是要活的嗎!?給你活的!這夠不夠活!」
怪物閉上嘴巴,咀嚼了兩下,忽然咧開大嘴一笑,瘋瘋癲癲地說。
「活的!活的!這裏有活的!」
我看怪物暫時放棄了對我的攻擊,真以爲活物反倒能餵飽它,見系統沒有懲罰我,膽子也大起來,扔給它活魚的頻率便也越來越快,沒多大一會,池子裏的魚就被我清空一半。
這鋪子昏暗,又入了夜,我只看見外面黑壓壓的,卻不曾料到,是成羣結隊的怪物,聽見他的呼喊,組成黑色的浪潮,如烏雲般朝我這邊湧來了!
「活的!這就給你活的!還不夠飽嗎?」 
我發了狠,扔給它的速度越來越快,魚池裏的魚越來越少,我見撈不着,索性潛入這骯髒的魚池中去撈,魚池之水漆黑渾濁,我睜大眼睛,想找到幾隻活的,卻在魚池底部,冷不丁看到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游過去一看,正是一臺黃金打造成的秤!
我大喜過望,這肯定就是系統所說的公平秤!沒想到居然出現在這魚池之中。
我趕緊把稱捧在懷裏,嘩啦一聲,我從水池中掙扎着站起,正準備試驗這公平秤如何用時,卻看見眼前多了無數張醜惡的臉!是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怪物!
一瞬間,面前像有一萬隻眼睛盯着我似的!
見我探頭,它們瘋狂地大喊。
「餓!餓!餓!」
「喫!喫!喫!」

-6-
  「我看他是完了,那麼多怪物湧過去,能活下來纔怪。」
  怪物都朝我這邊蜂擁而至,長街上登時冷清下來,那些疲於餵食的玩家終於能稍事歇息,冷冷地看向我這邊。
  萬千尺懊悔地直拍大腿:「早知道他是這麼個草包,我就不把那三貫錢給他了!」
  「到底怎麼才能活下來?我看那怪物是喂不飽的!」
  「殺也殺不死!它那身體,像果凍似的,無論什麼武器捅進去,都造不成任何傷害!真是邪門兒了!」
  「通關的方式會是什麼?到現在,那怪物只管和我要東西喫,卻一分錢也沒給過我,這環節…真存在能通關的方法嗎?」
  而我狼狽地站在水池之中,環視着漸漸逼近的怪物,只覺束手無策。
  它們對任何攻擊都免疫,一時間我也找不到餵它們的東西,或者說,能餵飽它們的只有我自己的血肉。
  不行!不能這麼坐以待斃!
  被淘汰之前至少先弄明白這個公平秤怎麼用,我退到水池末端,把公平秤放在池子邊上,霎時間,從秤上彈射出了一個巨大的投影,投影中是琳琅滿目的各色商品,比如「讓山羊開口說話的魔藥」,或者「爆裂果實」,甚至有「魔女最心愛的項鍊」這種完全想不到用法的東西,我來不及查看所有商品,在商品頁面並沒有先是購買方法。
  我注意到,這些商品下方標註的不是價格,而是重量,比如 200g 或 300g。
  公平秤,重點在於公平二字,放上去一定重量的東西,就能換取一定重量的商品!
  我一股腦把身上的錢都掏了出來,足足九貫,1800g!商品頁面所有單價低於 1800g 的商品一瞬間都由實變虛,好像我只要伸手一抓,就能把它直接拿出來。
  那些怪物們像是畏水,一池之隔,一開始短暫隔絕了它們的進攻,我眼看着爲首的一個,從他圓滾滾的身體中央變化出一條觸手,輕輕點了點池面,它似乎很滿意,咧開一個醜陋的笑容。
  下一刻,那些怪物就猶如驚濤駭浪,一瞬間翻湧進墨綠色的池水,只逼我而來!
  我來不及多想,隨便在商城中抓了一把,拿出來一看,是一隻名爲爆裂果實的球狀物。
  ——爆裂果實(200g)
  ——技能:瞬間爆炸
  ——屬性:武器系
  ——可用次數(1/1)
  滔滔江水朝我伸出無數個血盆大口,露出裏面雪白鋒利的獠牙,我瞅準其中一個,直接把爆裂果實扔了進去。
  那顆果實很快落進它們透明的肚子裏,它們的身體的確連到了一起,我看見那顆果實在一個個半透明的腹腔中傳遞,它們似乎很困惑,這東西並不能被它們消化。
  下一刻,爆裂果實就猛地爆炸!
  爆炸的威力之大,幾乎一瞬間清除了攔在我面前的所有怪物!它們的身體化爲一灘灘爛泥,濺得房間內到處都是。
我一瞬間明白了它們的弱點所在,當它們聚衆攻擊時,它們的身體會不由自主地相互融合,它們便同生共死,殺死一個,就等於殺死了一羣!
「公平秤!公平秤在他手裏!」第一波怪物煙消雲散的瞬間,其他玩家立刻眼尖地發現了我手中拿着的寶物。
他們馬上朝這間小小的魚鋪趕過來。
「把公平秤交給我!快!」曾經被我拿走一隻蜥蜴的蘿莉衝在第一個,咬牙切齒地說:「你已經被它們盯上,早晚都是一死,快把公平秤給我!」
公平秤出現後只會維持三分鐘,它一旦消失,就不知再會出現在什麼地方,這些玩家都想趁機揩一把油。
「你做夢!」我還剩 1600g,在我把錢花光之前,我絕對不能讓公平秤落入別人手裏,我必須從商城中找到能團滅怪物的方法。
我已經被怪物們盯上,我僥倖殺滅一波,但遲早還有另一波湧上,我焦急地翻看着商品列表,在最底端發現了三件稀罕物,分別是青銅、白銀、黃金三色的卡牌盲盒,庫存只有六件,一件 1000g。
既然已身處絕境,不如賭一把!
我拿出一枚黃金盲盒,在我打開的瞬間,銀光一閃,一張銀色卡牌落入我手中!
 【裂隙屠夫:能在任何時間、任何空間,屠殺一名你的敵人。】
  剩下的銅錢我則又買了一顆爆裂果實,在怪物逼近的瞬間,把它們全部炸死是解困的最好方法。
  洶湧的怪物再次朝我快速逼近,不知它們和對公平秤虎視眈眈的人羣,究竟誰更先一步跑到店裏。
  魚池是個作戰死角,我只能往後退卻不能向前,對作戰最是不利,在團滅怪物之前,我必須先從魚店裏逃出ƭü⁼去,在更廣闊的地方作戰。
  我剛從池子裏爬上來,就看見蘿莉氣勢洶洶地站在店門前。
  「公平秤!交出來,我讓你多活一會兒。」她狂妄地說。
  後來聽萬千尺說,她名叫歲玉,好勝心強、野心大,行事不計後果,又記仇,遊戲裏玩家見了她都要繞着走。
  我抱緊秤,強硬地說:「如果我不給呢?」
  公平秤只剩下兩分鐘左右的時間,只要我能堅持兩分鐘,它就會自動消失,到時誰也拿不到。
  「你若不給,我只能強拿,得罪了!」歲玉祭出一張青銅色卡牌。「仙宮太刀!殺!」
  一柄威風凌凌的太刀就握在她手中,太刀修長,最適合遠距離攻擊人,歲玉怕我再次使用爆裂果實,刻意和我拉開距離作戰。
  她把那柄太刀背在身後,先是助跑,最後猛地停在我面前不遠的地方,利落地把刀亮出來,只見寒光一閃,屆時她落刀之處,必然就是我葬身之地。
  歲玉雖然爲人狂妄,但實力不俗,一招一式,沉穩狠辣,她擺明了要拿我的項上人頭來立威!
  我身上雖然有兩張銀色卡牌,但我不想浪費在和她的打鬥中,我把公平秤往水池裏一扔,張開雙臂,在刀風席捲而來之前,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
  水花四濺,一瞬間迷了歲玉的眼,她落刀稍微遲疑便力道大減,最後只在水面上濺出些浪花,卻沒有傷我絲毫。
  我潛伏在墨綠色的水池中,屏住呼吸,悄悄地挪到水池一側。
  歲玉氣急敗壞地叫嚷道:「躲起來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出來!你在哪!」
  不顧三七二十一,她舉着那柄修長的太刀就一通亂砍,卻沒有一刀準確地劈在我身上,圍觀羣衆裏有人着了急。
  「快!誰能把池子裏的水抽空,或者直接把他電死,公平秤馬上就要消失!」
  「公平秤裏一定藏着能逃脫的線索!快把公平秤撈上來!」
距離公平秤消失還剩一分三十秒。
  「別吵!」歲玉呵斥道,她一攥刀柄,那把太刀就驟然變長,她把太刀豎着探進水池,一直把太刀延伸到足以觸底爲止,像一根撐船用的長杆,她是想用這把刀把公平秤的位置試出來!
  叮噹!叮噹!叮噹!
  太刀橫七豎八地在水中亂戳,除了找到公平秤的所在之外,歲玉這力道看上去是更想直接一刀戳死我。
  我躲在水池的角落,靜靜等待,歲玉這些人宛如鬣狗,聞到血味卻喫不到肉,能把這些人活活急死,怎樣才能讓鬣狗夾着尾巴離開?
  唯有驅虎吞狼之計!
  我在等那幫怪物湧上來的瞬間。歲玉它們無法對怪物造成有效攻擊,一旦比它們更強大的捕食者湧上來,這幫鬣狗自會四散而逃。
  距離公平秤消失還有一分鐘。
  「你行不行!找不到公平秤就退一邊去!讓能行的人上!」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說,聽上去對歲玉不滿極了。
  歲玉不慣着他,馬上嗆回去:「我就是怕把公平秤電壞,你以爲我不能電他嗎?我手中有一張電網刀羅,只要放進去,別說是人,任何活物都得被切成碎片!」
  「那你放啊!」男人明顯不服。
  我緊張極了,如果歲玉真把這張牌扔進來,那我真是寄了,水是最好的導體,不等我從水池中爬出去,高壓電流就會把我電到休克。
  那把太刀的刀尖仍在池底戳來戳去,看樣子歲玉還在猶豫。
  大不了把公平秤給他們!還是保命要緊。
  我主動把公平秤朝歲玉刀尖的方向踢了一腳,可她的刀尖卻在碰到公平秤的前一刻停了,下一秒,我就聽見一個刺耳的尖叫聲。
  「來了!它們來了!」
  「它們…它們好像要喫人了!快跑!」
  接着就是紛亂的腳步聲,這羣人都是貪生怕死之徒,一看怪物捲土重來,公平秤也不管了,馬上拔腿就跑。
  我悄咪咪從水中探出頭來,剎那之間,這羣人都跑光了。
  沒人正好!
  我掏出一直在懷裏揣着的蜥蜴,拍拍它的腦袋,餵給它一枚銅錢。
  ——變色蜥蜴【成熟期激活態】
  ——技能:千變百態。
  ——屬性:精神系。
  ——生命值:100。
我把它貼在我的肚皮上,我們一齊變成了那怪物的模樣!
  我躲在大門後,等到怪物湧入魚店,我便悄無聲息地融入它們,我只和它們外貌相似,卻畢竟是假冒的,不能和它們融爲一體,我跟在這羣怪物後面,任誰也看不出我原本的模樣,這無疑是我最好的保護色!
  那羣怪物在魚池前等了一會,看沒人出來,探了探底,爲首的一個就鑽進池中,它逡巡了好一會,才從水池裏鑽出來,它肚子裏除了活魚之外便只有那個金光燦燦的公平秤,它失望地大喊道。
  「餓!沒了!餓!」
  像是在告訴其他怪物,我不見了。
  我高聲喊道。
  「活的!活的!活的!」

-7-
  我剛喊出聲,那些怪物背後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我,它們的眼神是一種催促,催促我快帶它們走到獵物所在的地方,我剛想轉身帶它們出去就意識到,它們無論是腦袋還是身體都是圓滾滾的,前後左右都沒有區別,它們天然有着三百六十度全視野,自然沒有調頭或轉身這樣動作,無論何時看見它們,它們永遠是一副正面猛衝的樣子。
  意味着我也必須如此。
我在它們眼中的樣子雖然是同類,但本質上我仍是人類,我沒有它們腦袋上的「後視鏡」,完全看不到後腦勺的環境,我只能硬着頭皮往後退。
它們根本無需轉身,只需要緊跟着我行動就是,我怕被它們發現我是無法融合的冒牌貨,只能以更快的速度往後退,始終和它們保持距離。
我就這樣,一步步退到了長街上,我第一眼就看見了我原來的鋪位,我以此爲錨點,慢慢向左摸索。
「周青這個小人!自己獨享公平秤!我呸!」是歲玉的聲音。
她憤憤不平地罵道:「如果讓我抓到他,我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
我循着歲玉的聲音向她的方向「倒」去。
「你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他,隨你高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着很輕佻。「你願意殺多少個人都成,好玉兒。」
  「怎麼說?」歲玉反問道。「你不是一直攔着姑奶奶殺人嗎?怎麼這會子突然又不怕我樹敵太多了?」
  男人低聲說:「我找到了好幾張線索卡,從夜市這一輪逃出來需要滿足兩個條件,第一,清除所有怪物,第二,將外賣訂單完成。」
  「外賣訂單?」歲玉好奇地問。
  我忍不住放慢了腳步,我也想聽聽這一條線索。
  「我也沒弄明白外賣訂單到底是什麼,但我猜,是必須蒐集夜市中的一些物品,組合好,再送到特定的地點。」男人解釋道。
  歲玉不耐煩地說:「那這和讓我殺人有什麼關係?」
  男人認真地說:「我抽到一張線索卡,你千萬不能告訴第二個人,線索卡上說,當消滅所有怪物之後,會從怪物身體裏自動跳出那些訂單,目前還剩二十八個人,可訂單隻有七個!最終只有七個人能順利逃脫!」
  說到最後,男人甚至激動起來。
  我突然認出了男人的聲音,這是萬千尺的聲音!
  原來萬千尺和歲玉是一夥的,他早都知道這些關鍵線索,卻故意只透露給我一些無關痛癢的,目的恐怕就是扮豬喫老虎,讓我當他的擋箭牌。
  他做小伏低的樣子我居然真的買賬,他身上絕對不止三貫錢,否則他哪來的那麼多線索?他究竟殺了多少人!?
  萬千尺最初攔着我,不是怕我上了錢明的套,而是怕我發現龍蝦店裏的好東西!所以夜市一開始,他就忙不迭的鑽進龍蝦店裏,他不知道我早就轉移走了那隻食人龍蝦,他發現之後也爲時已晚。
  他來找歲玉說這些,目的也是催她動手殺我,不僅是殺我,殺越多的人越好,遊戲最後沒有任何合作環節,只剩下純粹的屠戮。
只有七個席位。
  我要帶着這羣怪物,把曾經要致我於死地的人都喫掉,嚼他們的骨,喫他們的肉,任何擋在我勝利之路上的人都必須死。
  當歲玉注意到我們這浩浩蕩蕩一大羣時,她並未在意,她像沒事兒人似的說:「不知道又是哪個倒黴催的餵它們活肉了,它們正找人呢。」
  我卻突然加快腳步,直衝她店裏去。
  「餓!餓!餓!這裏有活的!」
  我激情澎湃地喊。
  那幫怪物一聽就紅眼了,瘋了似的往前湧,生怕落後一步,就少喫一口肉,我趁亂退到了隊伍末端,像被它們撞得迷失方向了似的,很自然地轉過身來。
  歲玉自信地掏出那把太刀,直接插進怪物身體裏,刀柄一轉,豁出個大洞,怪物卻像沒事兒似的,照樣往前撲。
  它們擠擠攘攘,重新聯結在一起,形成一個龐然巨物,像一面高大的城牆,往前一步步推進,哪怕這面牆上掛着一個大洞,也毫不在意。
  歲玉左戳一下、右刺一下,太刀耍得虎虎生風,可除了多戳出幾個洞之外,對怪物造不成一點有效傷害。
  它們的身體千瘡百孔,可意志卻愈加堅定,大張着血盆大口,興奮萬分地叫嚷道。
  「餓!餓!餓!」
  「活的!活的!活的!」
  歲玉見逃不出去,竟一把扯過旁邊的萬千尺,直接把他推進了一個洞裏,直接把他塞到了怪物肚子裏!
  萬千尺的慘叫只叫了一半,怪物的身體就迅速合攏,把另一半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的身體在這些怪物肚子裏輪流傳遞,每傳遞一個地方,就少一個部位,胳膊、腿、眼珠,萬千尺的臉始終驚恐萬狀,身體卻被迅速分解爲無數個碎塊。
  到最後,他的臉也辨不清了。
  想不到歲玉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她趁着怪物們忙着蠶食萬千尺的功夫,竟從一個縫隙裏側身逃了出來。
  她驚恐地喊着:「怪物殺人了!怪物殺人了!我們什麼都沒做,怪物就開始喫人了!它們等不及了!」
  街上頓時人心惶惶,玩家們議論紛紛。
  歲玉又說:「我知道怎麼能殺它們了!」
  我本想再次把怪物引到歲玉那邊,聽她這話,剛要喊出的餓字也嚥了回去,歲玉難道真的參透了怪物的弱點?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只見她如泣如訴地說:「我明白了,怪物從外面是攻不破的,只要鑽到怪物肚子裏,就能從內部瓦解它們!」
  「在它們結成一隊的時候,咱們也結成一隊,鑽進去,打它們個措手不及!肯定就能把它們全部消滅!」
  可她剛纔明明親眼看過萬千尺死在怪物肚子裏的慘狀!只要鑽進怪物肚子的瞬間,就會被它們消化殆盡。
  我明白了,她是故意拉着別人去送死,讓儘可能多的人主動走進怪物肚子裏,剩餘的玩家越少,她在最後環節的勝算越大。
  歲玉懇求道:「只有咱們齊心協力,才能戰勝怪物!這樣下去只是等死,它餓急了!現在不分青紅皁白就喫人了開始!」
  演得倒真像。
  很快,就有人響應她的號召。
  「我看有道理,這玩意兒還得儘早除掉,遊戲裏沒有任何其他提示,殺掉怪物肯定是正確的思路!」
  這句話倒沒錯。
  「可…得有多少人才夠把怪物殺死?」
  「我現在可是一張卡牌都沒有,也沒有任何武器,你讓我進這玩意兒肚子裏,不是讓我赤手空拳上二戰嗎!?」
  很快,倖存玩家們自動劃分爲三派,分別是激進派、保守派和等等黨。
  激進派表示:「把我孃的意大利炮拿來,直接轟它就完了!讓它死無葬身!」
  保守派則認爲激進派太保守,應該把這羣怪物切成齏粉才解恨,剛纔爲了餵飽它們,每個人都恨不得把菜刀掄冒煙,大家都喫了不少苦。
  而等等黨則表示,要不…再等等?等公平秤再出現,買一些攻擊性較強的武器再說,目前仍有許多玩家手無寸鐵,並不願意進怪物肚子裏赴死。等一等,沒準系統會給更多線索,就更好攻擊怪物了呀!
  偶然有幾個人懷疑,鑽進怪物肚子裏攻擊這事是否可行,是否是歲玉騙人送死的陷阱。  
  歲玉都會涕淚漣漣地說:「萬千尺多麼怕死的傢伙,爲了試探怪物的底細,親自鑽進去的!他確實對怪物造成了一定傷害,可是…可是他畢竟身單力薄,我相信只要咱們大家齊心協力,一定可以戰勝他們!」
  「你這麼強,爲什麼不幫他一把?」
  「是萬千尺,一定要我出來,告訴大家這個消息!否則我倆都死了,你們誰還能發現這一點,我能拿大家的命去開玩笑嗎?難道我自己不想贏嗎?我把話說盡了,求生之路就此一條,你們愛信不信!」
  歲玉的演技值得一座奧斯卡小金人,她到最後氣急敗壞的樣子尤爲真實,經她這麼一番說服,倒真有七八人願意和她入夥,還基本都是身上揣着卡牌的強者。
  那幫怪物仍然聚在一起蠶食着萬千尺的身體,只有我冷冷望着歲玉。
她背對着大家,裝成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聽見別人願意和她一起進到怪物肚子裏,嘴角悄悄上揚了一分,只有那麼一剎,她就又變回那副陰晴不定的嘴臉。
把這些佼佼者淘汰,勝利基本就是歲玉囊中之物,她真是好計謀!
  怪物們消化完畢,肚子又咕嚕嚕叫起來,我抓準時機,再次大叫道。
  「餓!餓!餓!」
  「活的!活的!這裏有活的!」
  這些怪物頭腦簡單,很快就上鉤了,這次我臉衝着前面,輕車熟路地把他們再次帶到了歲玉等人聚集的地方。
  「我說吧!現在它們自己知道找東西喫了!」歲玉言之鑿鑿地說。
  一個男人咬牙切齒地說:「把它們都殺光!把它們全都殺光!」
  怪物們一聞到活人的氣息就控制不住地往前湧,它們再次結成一團,洶湧向前流淌,我趁機又站到了隊伍末端,可不能讓歲玉他們誤傷了我!
  歲玉大喊一聲:「我在它們身上鑿洞,你們趁機鑽進去,記住,一定要手拉着手,確保每個人同時進去!」
  「好!」
  我在心中冷冷一笑,這幫蠢貨。
  歲玉拔出太刀,把刀身延展得更長了,怪物們高喊着餓,飢餓難耐地把上下牙齒狠狠磕碰在一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地聲音,它們一往無前,張開血盆大口就朝人們撲過去。
  三下五除二,歲玉在怪物們身上劃拉出一個足以容納八九人的大洞,招呼以她爲首的除怪小分隊趕緊鑽進去。
  「快!快!」

-8-
  那八個人手牽着手,把心一橫,縱身一躍,直接跳到了怪物肚子裏。
  「歲玉!你…!」
  和萬千尺一樣,他們在跳入怪物腹中的瞬間,怪物的身體就死死合攏上,他們根本來不及發動任何卡牌或技能,就被分解爲無。
  有一個人,臨跳之前心生怯意,手下一鬆,晚一步邁進肚子裏,見此慘狀,再也不肯往裏走,把臉一扭,正準備質問歲玉的時候。
  「你什麼意思!?」
  只見寒光一閃!歲玉反手一刀,瞬間讓他身首分離。
  「我要殺你的意思!」歲玉哈哈一笑,殺人在她眼裏彷彿只是件取樂之事。
  「歲玉!你這個騙子!你這是騙大家去送死!」等等黨終於迎接了他們的勝利,也終於迎接來狂躁狀態的歲玉。
  歲玉嘲笑一聲,對這些人的責問毫不在意,這些人大多是沒有卡牌的普通玩家,加起來都不是歲玉的對手,歲玉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裏。
  「我給在座的人兩個選擇,要麼成爲我的同盟,要麼成爲我的對手,成爲我的同盟,我不敢保證你有一線生機,但成爲我的對手,我能承諾你一定慘死。」歲玉冷笑着說,再次甩出太刀,指向怪物腹中那些正被消化到一半的人們,他們的表情慘絕人寰,屍塊猶在怪物肚子間傳來傳去。
  等等黨本就懦弱,歲玉這話一出,不少人當場倒戈,表示願做歲玉的犬馬。
  抵抗派只有寥寥四五人。
  歲玉只瞥了他們一眼,就篤定勝券在握,立刻持刀衝去。
  我抓準時機,高喊着:「餓!餓!餓!」
  直接攔在了歲玉前面。
  歲玉懵了,一個猛剎車,差點沒撞在我身上。
  我瘋狂地喊着:「餓!餓!餓!」
  「活的!活的!這裏有活的!」
  怪物們像是聽到衝鋒號,馬上蜂擁而至,在歲玉和抵抗派之間,形成一層天然的屏障。
  這下把所有人都弄懵了。
  「這羣怪物…是在保護他們嗎?」人們竊竊私語道。「它們怎麼攔在歲玉前面,像是…像是保護那羣人似的。」
  「我看…它們不是朝咱們來的,它們是朝歲玉來的。」很快有人得出結論。
  「沒錯!這兩次怪物無端傷人,都是衝着歲玉去的,只是每次歲玉都能抓着替死鬼,真正給他們喫了活物的人是歲玉!」
  「把歲玉推出去,這一切就了結了!她罪當如此!」
  「把歲玉扔出去!扔出去!」
  「讓她死!」
  人人義憤填膺。
  片刻之間,歲玉就從人人畏懼的強權,跌落爲民心所向的替罪羊,人們急於把歲玉推出去抵擋怪物,他們以爲只要歲玉一死,一切就能結束。
  他們並不在意真相與否,只希望能有別人替他們去死,加上這個人前科累累,每個人都不會有愧疚感,犧牲一人而成全他們,這無疑是最好結局。
  我在心中冷笑一聲,這羣玩家沒一個好東西!
  甚至連我也是。
  我殺歲玉,除了報仇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在倖存的玩家之中,歲玉是已知的最強,把她除掉,對我進入決賽圈很有作用。
  我率領一衆怪物,朝歲玉逼去,歲玉想往後躲,可身後的人們個個舉起菜刀或匕首,不肯再讓她後退。
  我故技重施,再次退到怪物羣的末端,這下十拿九穩,不需片刻,歲玉就能化爲烏有。
  我隱隱擔心,變色龍的技能還能持續多久?我必須趁無人在意的時候抓緊變回來,否則下一個被推上斷頭臺的人就是我。
  我準備再次回到那個骯髒灰暗的魚池,潛入池底便無人可見,到時再變回人形,裝作對一切渾然無知的樣子隱入人羣,卻突然聽見一聲慘叫。
  「扭曲束縛!把這羣藏在我身後的人,以鋼筋纏繞五分鐘!」歲玉甩出一張銀色卡牌,從這張卡牌中鑽出拇指粗細的鋼筋,狠狠纏繞上她身後的人羣,她攥緊手掌,鋼筋纏得更緊,我幾乎能聽見人們骨頭碎裂的聲音。
  人們慘叫着,想逃出去,可又被鋼筋纏繞得動彈不得。
  歲玉用刀切下其中一人的皮肉,扔進一個怪物嘴裏,那怪物像被點燃了靈魂一般怪叫出來,狂喜地大喊。
  「餓!餓!餓!」
  馬上就朝那羣被束縛的人們衝了過去。
  它們動作過於迅猛,讓本就藏在最後面的我一下子落了單,我的行蹤瞬間暴露出來,不能被歲玉發現我的身份!我強裝自然,快速往怪物的方向跑去,努力想和它們融爲一體。
  歲玉卻一甩太刀,直接攔住我。
  「周青,還想騙人?」她皺着眉頭說。「別人發現不了你,難道我還不能?那隻變色龍是我親手送給你的,難道我還看不穿你的招數!?」
  「大家都看看,不是我歲玉要拉你們當替死鬼,是周青扮成怪物的樣子,故意招來怪物喫咱們,他纔是罪魁禍首!」
  我毫不解釋,只管裝成那怪物的樣子,嗚嗚大叫。
  「餓!餓!餓!」
  「事到如今,你還想騙人!?怪物就是怪物,你以爲我們眼睛是白長的嗎!?」反對歲玉那夥人,第一個跳出來大罵。
  而被鋼筋鎖住的人羣,已經吸引了怪物的全部注意力,人羣在狹窄的牢籠裏推來擠去,拼命想推出替死鬼,只要有人被鉗制住,就會被其他人盡全力推舉起來,直接喂進怪物嘴裏,以爭取些活命時間。
  「還裝!」歲玉氣急敗壞地說。
  鋼筋只能維持五分鐘,她必須在卡牌失效之前戳穿我的真面目,才能把人們的怒火轉移到我身上來。
  我不理歲玉,往鋼筋的方向跑過去。
  「餓!餓!餓!」
  「你個騙子!信不信我直接一刀殺了你!」歲玉氣急了,抽出刀就要砍我。
  我正猶豫,究竟是要變回原來的樣子,還是索性裝傻裝到底,突然有個男人衝出來,居然攔住了歲玉的攻勢。
  「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男人陰沉地說:「詐騙玩一次玩得通,玩第二次就無趣了,你是不是還想把這怪物的肚子劃拉開,讓我們鑽進去一看究竟?你以爲我們還會上你的當?歲玉!之前忍你,是抬舉你,沒想到你把我們當傻子耍。」
  「陳鍊…」歲玉的臉上居然閃過一絲慌亂。「陳鍊,我這次沒有騙你,只要你和我聯手,咱們不可能不獲勝,你信我這一回,這怪物真是周青裝的!你怎麼不信!?」
  能讓歲玉害怕的人,必然實力在歲玉之上。
  抓緊替我刀了歲玉!
  我充滿期待地望向陳鍊。
  「你說他是人,不是怪物,你就證明給我看。」陳鍊慢條斯理地說。「你把你的手切下來餵它,如果它不喫,我自然信你的話。」
  這下寄了。
  我空有皮囊,怎麼可能把一隻血淋淋的手喫掉!?我還是趕緊往怪物堆裏鑽吧,反正大家一個樣,歲玉不一定能分出誰是誰。
  「陳鍊,你故意找茬是不是!?」歲玉挑挑眉毛,不滿地說:「我當着你的面,一刀把這東西殺了,不也能證明嗎?」
  無論怎麼證明,橫豎我都是冒牌貨,三十六計,走爲上策!我腳底抹油,飛快往怪物堆裏鑽去。
  趁他們不注意,我很快就隱沒進怪物堆裏,
  陳鍊似笑非笑地說:「好,隨你怎麼證明,可如果你證明不了,我就非要你這隻手不可。」
  我衝到怪物堆的裏層,齜牙咧嘴也好似要喫人的樣子,我看歲玉怎麼能把我揪出來。
  歲玉應了陳鍊,卻發現我已經和怪物羣們融爲一體,她也犯了難,竟不知我究竟是哪個,陳鍊盯着她,她只能硬着頭皮隨便找出一隻。
  只需一刀,她就讓這隻怪物身首分離。
  她膽戰心驚地望着地上骨碌碌亂轉的腦袋,她多期盼這是我的人頭,可惜,這腦袋猛地停在半路,像是感知到肢體的方向似的,朝身體的部分滾了回來,兩個部分對接上的瞬間,怪物就死而復生,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陳鍊冷冷地說。
  「你真以爲我怕你?」歲玉不甘下風,蠻橫地說。「我之前不和你起衝突,是讓着你,畢竟你名望比我高,敗在我手裏,你臉上也不好看不是?」
  陳鍊馬上抽出一張銀色卡牌,威脅似的說:「給你幾分好顏色,你真要開染坊?」
  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
  最好打個兩敗俱傷!
  我悄咪咪轉過頭來,窺視着歲玉和陳鍊的對峙,兩人橫眉立目、劍拔弩張,空氣中都像燃着火苗似的。
  而另一頭,人們在鋼筋裏繼續你死我活的爭鬥,推舉出一個又一個犧牲品,無情地放到怪物嘴裏,人人都生怕自己會成爲下一個替罪羊。
  「看!」我突然聽見有人驚呼出聲,大概是看着歲玉和陳鍊打起來的樣子吧。
  第二個看字,還沒等說完,就硬讓人堵了回去,我聽見人們低聲說道。
  「不能讓外頭的人發現…這是…這是咱們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生路?
  本來吵吵嚷嚷的人們忽然安靜下來,他們形成了一種頗有默契、頗具深意的沉默。
  我趕緊轉過頭去,卻發現在禁錮的鋼筋之中,在擠擠攘攘的人羣之中,居然再次出現了那個金光燦燦的公平秤!

-9-
  人們竭力用身體把它的光芒擋住,不想讓歲玉發現公平秤再次出現,一個渾身肌肉的男人率先把公平秤搶到懷裏,在兜裏摸摸索索,放上兩貫銅錢。
  商城投影即刻從公平秤中彈射出來。
  男人草草翻看一番,最後決定用所有銅錢購買「夸父重錘」。
  當他把那柄錘子從投影中拿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一是驚歎於公平秤的神奇,二是被這柄錘子的氣勢所折服。
  這柄錘子,以赤紅銅柱爲杆,錘體本身呈長方形,光芒萬丈、璀璨無比,像被夸父射下的烈日,剛拿出來,就冒出騰騰熱氣,溫度極高,彷彿一團流動的岩漿。
  男人將錘子高高舉起,朝鋼筋重重砸下!
  鋼筋應聲而斷,人們趕緊四散奔逃,歲玉和陳鍊二人聽見人們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才反應過來,一回頭,只見男人一手擎着夸父錘,一手拿着公平秤。
  男人高高揮起第二錘,卻是要朝着公平秤砸下去,他身上的錢已經花光,公平秤對他沒有作用,他便要讓別人也享用不到。
  砰!
  一聲巨響。
  人們散去後,怪物也順着長街散開,我順着怪物羣的腳步,有意停在不遠處,膽戰心驚地回頭看去,公平秤真被他毀了嗎?
  下一刻,只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啊!啊!」
  電光火石之間,歲玉一個箭步衝過來,手起刀落,在男人落錘之前,先一步砍斷了他的手!男人痛不欲生,向後倒去,他的手臂和錘子飛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錘子被陳鍊穩穩接住,而那隻斷臂則落在了公平秤上。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公平秤居然有所顯示!2800g!這是男人手臂的重量!原來除了銅錢之外,人肉也能在公平秤上流通,人肉也能作爲一種貨幣!
  系統果然歹毒!
  如果沒掙夠足夠的錢卻實在渴望某種商品,如果非要在自己能力之外消費,公平秤還支持第二種付費方法。
  肉償。
  割下自己親生的血肉,流着淚,流出血,就能成功滿足自己的慾望,難道不是很公平?天下哪有比這更公平的事!
  歲玉迅速反應過來,想要拿出裏面的商品,她精準地找到卡牌盲盒,伸手就要撈,她甚至可以一起買兩個。
  不能讓歲玉開出高級卡牌!她如果變得更強,那我還有什麼勝算?
  我剛準備變回人形,攔住歲玉,就看見陳鍊快我一步,掄起錘子,鬆手一扔,錘子以極快的速度撞到歲玉身上,直接把她撞到了兩米開外。
  歲玉往地上啐一口血沫,馬上站起來,再次朝公平秤衝過來,陳鍊不甘落後,也朝着同一個方向跑過來。
  公平秤恰好位於他們二人的中間處,誰能拿到,就看誰的腳步更快。
  我作爲一個怪物,卻比他們二人都站的更近,我摘掉變色龍,頃刻間變回人形,接着一個箭步竄過去,搶先一步靠近了公平秤!
  「周青!」歲玉氣急敗壞地說。「放下!!」
  那隻手臂仍然留在公平秤上,卡牌盲盒只離我一步之遙,我顧不得許多,隨便伸手一撈,撈出兩隻黃金盲盒。
  一隻只開出一張青銅色風刃,另一隻卻開出一張黃金卡牌!
  【虛空恐怖:你將賜予你的敵人最深刻的恐怖,你將用恐怖控制他們。】
  我沒太讀懂這句話,但聽上去很強的樣子,類似精神控制?
  歲玉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收下這張黃金卡牌,迅速和陳鍊說:「兵貴神速,要麼趁亂殺了他,要麼咱倆誰也別想贏。」
  陳鍊被我突然的變形打了個措手不及,兩秒鐘後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歲玉,好像是在考慮她的邀約,又回頭看了看我,他像是看清了局勢一半,馬上熱情的拉攏道:「我比歲玉身手更強、經驗更多,最重要的是,我比她人品好,和我結盟,我保證送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勝利。」
  「我還是喜歡你高傲的樣子。」我對陳鍊真誠地說。
  「周青,你耍我!」歲玉耍起那把太刀,再次朝我衝了過來。「你以爲抽到好牌就一定能贏嗎!?你真有把握能用出來嗎?我一定會在你之前,用我的電網天羅,直接把你切成碎塊!我要讓你痛不欲生!」
  見勢不妙,我趕緊往外跑,只見一條長街之上,我抱着公平秤在前面跑,歲玉提着長刀跟在我後面追。
  我跑着跑着,再次路過那家魚店,我瞥了一眼骯髒污濁的魚池,突然心生一計。
  能夠同時將怪物、歲玉一併殲滅的妙計。
  我故意裝成走投無路的樣子,再次跑進魚店裏,歲玉氣勢非凡地逼進來,我抱着公平秤只能怯怯地往後退。
  「把秤給我,我給你一個痛苦的死法。」這是歲玉的最後通牒。
  我反問道:「難道現在,不是我優勢更大?我那張黃金卡牌,你難道不怕嗎?」
  歲玉嗤笑一聲:「從我成爲卡牌師之後,就沒人比我抽牌的速度更快,我承認你的黃金卡牌很厲害,但如果我在你把它發動之前,先一步殺了你,卡牌會自動失效,到時你怎麼殺我?我的刀,我的卡,都比你快!」
你領盒飯的速度也比我快。
我往後後退兩步,裝作踉蹌的樣子,撲通一聲跌入魚池,在跌進水池的瞬間,歲玉嫌髒退了一步、怕被水濺到而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就這麼一瞬間,我藏在幽暗的水中,發動那張代行天使卡牌!
  【代行天使:我將聽您的吩咐,我將替您受苦,我將完成您的一切要求。】
時間忽然暫停下來。
水滴停滯在半空,魚兒懸停於水中,一切的聲音、動作全部在這一刻停止,我看見陳鍊大張着嘴巴,好像要說什麼。
而遠方,傳來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芒,我聽見撲簌簌一陣巨響,這是暫停的時間中唯一的聲音,神聖而遙遠,卻逐漸逼近,只見一名天使,扇動着他巨大的羽翼,穩穩懸浮在半空中,從他周身散發出神聖的光芒。
我聽見他用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問我:「請問你要我替你做什麼?」
我說:「在接下來的五分鐘內,我要你替我去死。」
天使同意了我的請求,下一刻,時間重新流動。
「電網刀羅!」果不其然,歲玉對我發動這張卡牌。
一張流動着電流的大網從卡牌中鑽出來,落入水底,精準地撈出了我和公平秤,她用手指操控這張大網,先讓這張網緊緊捆綁住我,好讓我無法發動任何卡牌,後又讓這網停在半空中,我正疑惑她要做什麼,就看她透過網眼掏出了公平秤。
她朝我壞笑一下,說:「看看你有多重。」
她讓這張網停在公平秤上,打了個響指,我只看見眼前電光一閃,這張網變成了流動着洶湧高壓電的喫人大網!
我應該第一時間就被電死了。
只不過死的是那位天使,真正的我,被瞬移到了大街上。
屋裏的歲玉嫌電死我不解恨,又收緊這張網,這回網線變成了鋒利的刀鋒,利落地把「我」切成一個個規整的小方塊。
她不知道此時真正的我,正在長街上狂奔,我找到一個離我最近的怪物,往它嘴裏扔了一條剛從水池裏抓上來的魚,吸引來它的注意後,我再次朝着魚店狂奔回去。
我身後跟隨着浩浩蕩蕩的怪物軍團,此刻我一人便是萬馬千軍,它們即將幫我達成最華麗的勝利。
歲玉拍拍手,正準備從公平秤上拿東西時,一抬頭,卻發現我好端端站在店門口。
她愣了:「你…你!?」
我馬上發動那張虛空恐怖,一道金光在我面前閃過,我的眼前浮現起一行字幕。
【所有與您對視的人,都要感受到靈魂最深處的恐懼,都要受您擺佈,沒有您的恩賜,他們將永遠活在恐懼之中。】
原來是要當美杜莎。
  怪不得這是一張黃金卡牌,這技能簡直無敵!
第一個和我對視的歲玉,馬上就尖叫一聲,捂住腦袋,像看到了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她痛苦地蹲在地上,大聲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我乾脆地命令道:「呆在屋裏。」
我轉過身,和長街上每一個聞着味追來的怪物都一一對視,它們無不陷入恐懼之中,光看它們呆滯的眼睛,就能想象到它們此刻遭遇的痛苦。
我順着長街緩緩走過去,確保每一個怪物都在我的控制之中,僅憑我一己之力,我將所有怪物都聚集在狹窄的魚店,我命令它們聯結成一個整體,互相聯通、密不可分。
我看着痛苦地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歲玉,冷冷一笑:「你不必再痛苦。」
我命令她,親自用太刀劃開怪物的肚子,親自走進她原創的陷阱之中。
而她無法拒絕我的要求。
而剩餘玩家,眼睜睜看着我完成這一切,不由得對我生出最大的恐懼和敬畏,此時此刻,我已經化身爲毀滅之神,我指揮着這羣怪物,我便主宰着生與死,從此,我要誰生誰便得生,我要誰死誰便萬劫不復。
陳鍊第一個投誠,哈巴狗似地說:「你…你如果能留我一命,讓我做…讓我做什麼都行,我之前的勝率接近百分之九十,我一定能幫你成功逃脫!」
我背對着人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我只扔下一句話。
「三分鐘之內,這條長街上除了我,只能剩下六個人。」

-10-
  三分鐘之後,我轉過身,我冷冷地掃視一眼,長街上只有五個人。
  哦對,還有始終躲在鋪子裏的盛一言。
  加上我正好七個人。
  街面一片狼藉,估計這些玩家爲自保已使出渾身解數,最後剩下的五個人手裏估計也不剩幾張卡牌,這正是我想要的,如今我手裏的卡牌都已用盡,往後的遊戲環節中我必須要讓他們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線。
  以我現在的優勢,淘汰剩餘所有玩家只是舉手之勞,但萬千尺曾說過,最後需要完成七個外賣訂單才能成功逃脫,如果單個玩家只需要完成一個,那我完全不需要隊友,但如果需要把七個訂單全部完成,憑我一己之力還是費勁些。
  只是和我對視一眼,他們就在恐懼中淪爲了我的傀儡,我命令他們一一自我介紹。
  「陳鍊。」
  「蘇紅。」是一個戴金絲眼鏡穿包臀裙的女人。
  「水長清。」看上去像穿校服的初中生。
  「明輝。」一箇中年男人,渾身腱子肉。
  最後是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太太,穿一身金色旗袍,顫顫巍巍地說:「遲娟。」
  系統還會招來歲數這麼大的玩家倒讓我喫了一驚,我趕緊把她扶到一邊坐下,她緊閉着眼睛,虛弱地說:「頭疼…頭疼…」
  我命令其他四人都走回自己的店鋪中,乖乖等我下一步行動,他們每個人的身體都因痛苦而搖搖晃晃的。
  我走到那羣怪物面前,它們居然討好似的和我貼了貼腦袋,好像是我豢養的寵物一般。
  「張嘴。」我輕聲說道。
  那一張張血盆大口,就對我乖乖張開,露出已經對我毫無威脅的獠牙。
  我抽出那張裂隙屠夫,扔進其中一個的嘴裏,再命令怪物們把嘴巴死死閉上,那張銀光閃閃的卡牌順着怪物的腹腔中流動,它掉進了所有怪物的肚子裏。
  【裂隙屠夫:能在任何時間、任何空間,屠殺一名你的敵人。】
  這更像一張定時炸彈牌,當我把它放在指定地點,它就能在任何我想要的時間殺死敵人。
  比如現在。
  我轉過身,慢悠悠走到大街上,約莫着距離夠遠了,伸出手打了個響指。
  卡牌即刻發動!
  我聽見我身後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直接將那家魚店炸了個粉碎,所有怪物都在一瞬間化爲烏有。
這些怪物聯結成一個整體時,便在裂隙屠夫眼中成爲一個單獨的敵人,請稱呼我爲性價比大師,僅用一張銀色卡牌,就解決所有怪物。
當我再次回到怪物死無葬身之地時,空中果然懸浮着七個訂單,萬千尺這老油條居然沒有騙歲玉。
【迷宮騎士:訂購一隻生命值爲一百的食人龍蝦,請於一小時內配送上門。】
【貪心侏儒:訂購一百斤羊肉,請贈送烹飪用香辛料,並於半小時內配送上門。】
【苦痛侍僧:訂購十把殺過活物的菜刀,請在二十分鐘內配送上門。】
【薩滿祭司:訂購一隻經過血祭禮的兩腳羊,請在半小時內配送上門。】
【惡墮神仙:訂購一瓶能毒死人的蟒蛇毒液,請確保毒液有效,並於半小時內配送上門。】
【軟泥沼澤居民:訂購一隻不可被沼澤吞噬的生物,請在確保該生物存活態的情況下送貨,請於一小時內配送上門。】
【阿努比斯:訂購一隻心比羽毛更輕的猛虎,請於一小時內配送上門。】
我草草閱讀完這些訂單的瞬間,系統歡快地播報道。
「恭喜剩餘七位玩家進入下一環節,請你們選擇各自負責的訂單,溫馨提示,一旦選擇,不得後悔。」
「請感謝我們寬厚仁慈的顧客,他們將給予你們兩個小時配貨時間,請在規定時間內把所有貨物放在市場門口,方能打開市場大門,進入怪物公寓,進行商品配送。」
「最後在規定時間內成功送達訂單的玩家,即可成功通關,從遊戲中逃脫!」
「各位玩家,祝你們好運!」
趁其他人還在我的控制之中,我得先選擇一個最有利的訂單,這七個訂單每個訂貨人和配送時間都不同,要求的貨物也不同,一定暗藏許多玄機。
首先,必須集齊七個訂單中的所有物品才能打開市場大門,否則就算拿到貨物也無法配送,只能迎來遊戲失敗的結局,幸虧我留下其他幾位玩家,否則單憑我自己,就算跑斷腿也無法湊齊這麼多物品。
這些物品每一個都離奇古怪,比如能毒死人的蟒蛇毒液,必須確保毒液有效,怎麼保證?只能先用活人實驗,這七個訂單都暗藏殺機,系統嫌我們七位玩家剩得太多,還要我們繼續自相殘殺。
而拿到物品之後,就會開啓配送環節,估計配送也不僅僅是敲敲門送外賣就完事兒那麼容易的,我猜測,根據不同的訂貨人,系統會安排不同的關卡,比如軟泥沼澤居民這單,要想成功配送首先得穿過重重沼澤,陷入沼澤或沒能在規定時間前送達都會失敗。
選什麼訂單最有利呢?
思來想去,我決定選擇第一個訂單。
【迷宮騎士:訂購一隻生命值爲一百的食人龍蝦,請於一小時內配送上門。】
我已經擁有食人龍蝦,不用再繼續尋找,而且這一單配送時間最長,最有希望在規定時間前獲得勝利。
我點了一下這一單,就聽見叮咚一聲,我眼前浮現起一行字。
「您的外賣騎士已接單,正在配貨中,兩小時倒計時開啓!」
完了,我戲路糊塗地就開啓了配送環節,得趕快讓他們過來領取訂單,獲取物品,必須在兩個小時內湊齊所有物品!
我命令他們回到魚店殘骸,領取訂單,尋找物品。
等他們過來的時候,我發現這片廢墟中有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撿起來一看,是貝殼,這些貝殼都長得大小一致,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難道這就是系統所說的,怪物喫飽後即將支付的貨幣?我來不及多想,在別人發現之前,趕緊把目之所及的貝殼都藏到懷裏。
還沒等陳鍊五人走到魚店,我的黃金卡牌就宣佈失效,他們纔剛脫離了我的控制,就賽跑似的跑到魚店。
「別和我搶!告訴你!」陳鍊對所有人都趾高氣揚的,他選擇了苦痛侍僧那個訂單,十把殺過活物的菜刀說起來嚇人,可在第一輪遊戲中,每個想存活下來的玩家都必須用系統自帶的菜刀處理活物遞給客人,現在市場中遺落的菜刀有的是,撿一撿找一找,湊齊十把不算難受。
第二個選擇的是水長清,他飛快選擇了配送蟒蛇毒液那單,選完就催促其他幾個人道:「只有四十分鐘配貨時間,配不夠商品我們都得死,抓緊選。」
此話一出,後面的人選擇的速度越來越快。
蘇紅選擇了配送一隻經過血祭禮的兩腳羊,明輝選擇了配送心比羽毛更輕的猛虎,最後輪到那位老太太的時候,只剩下羊肉和軟泥沼澤那單,盛一言做的是活羊生意這件事人盡皆知,老太太猶豫一下,只能選擇軟泥沼澤這單沒人願意做的苦差事。
「盛一言在哪?」蘇紅問。「抓緊讓她領取訂單,別耽誤事兒。」
「她肯定聽見系統播報了,這女人聰明得很,估計是怕和咱們起正面衝突,等咱們都散了纔會出來。」陳鍊急不可耐地說。「既然都領完訂單,快去尋找各自配送的物品!這次是團體戰,找到東西就先放到大門口,誰也別耍小心思…」
不能讓陳鍊搶了我的風頭,我故意打斷陳鍊道:「現在到了咱們團結一心的時候了,大家快去找吧。」
陳鍊不滿地瞪我一眼,他想當領頭人,不願意讓我發號施令。
我完全不管他,沿着長街慢慢走回去,每一家店都停留一會,裝作尋找龍蝦的樣子,如今萬千尺一死,沒人知道食人龍蝦已經養在我的魚缸裏,我必須隱藏下這個祕密,不到最後關頭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食人龍蝦只喫活人,目前它的生命值只有四十,喫一個人漲十點,意味着需要六個人的性命才能養成這隻食人龍蝦。
我們六人都默契地在長街中散開,尋找各自的物品,我陰沉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二、三、四、五。
  正好夠我龍蝦飽肚子。
  先留他們一條命,集齊訂單全部物品,我纔好動手,必要時我甚至需要保護別人,留他一條命,纔好做龍蝦的美餐。
  長街安靜無比,只有腳步聲和人們窸窸窣窣翻找的聲音。
  可又能安靜幾時?
  咚!
  咚!
  咚!
  我們所有人都聽見了那個聲音。
  是盛一言的店鋪傳出來的!
  「裏面不是盛一言!」水長清脫口而出道。「她…她不可能打不開這扇門!」
有一個力量極大的東西,正拼命撞擊着盛一言關好的店鋪大門,像是一個急於擺脫牢籠的困守,它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大,撞擊的頻率越來越高,我甚至能聽見它低沉痛苦的嘶吼,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系統提示,夜市中可以選擇關門閉店自保,可系統沒說的是,這自保需要代價,店鋪中的商品會在閉店時瘋狂生長。
  我想起自己曾經被擬態章魚殺死的遭遇,難道盛一言已經被她店裏的商品反噬了?
  她店裏都是牲畜,豬、羊、牛,如果長得夠大,倒也有可能發出如此巨大的聲響,無論此物是何物,它一跑出來,必定會對我們造成威脅,必須儘快殺掉!
  我們六個人很默契地形成一個包圍圈,等待着這東西破門而出的那一刻就即刻將它斬殺。
  咚!
  咚!
  砰!
  這東西終於鑽出來了!
  等看清它是什麼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這是…這是個四不像!

-11-
  它長着盛一言的頭,身體卻是馬的身體,頭上長着四個猙獰的羊角,腳下卻生了四個牛蹄子,體型巨大,不倫不類。
  它憤怒地仰天長嘯一聲,聲音尖銳悲哀,幾乎要震碎長街上每一個玻璃製品。
  「快把它殺了!」我大聲說。「這是個縫合怪,盛一言已經被它吞噬了!不能讓它傷到我們!快把它殺了!快!」
  盛一言已死,那就只剩下六個人,除我之外正好五個,哪怕再多死一個人都無法讓我的龍蝦飽餐。
  必須確保所有人都活着。
  陳鍊一手拿着一把菜刀,不屑地說:「殺死這東西還不簡單?它能有什麼能耐?」
  說罷,他就甩出一把菜刀,直接朝這東西的咽喉飛去,這四不像一低頭,直接用那四隻詭異的羊角接住了這一擊,只聽叮噹一聲脆響,菜刀直接被反彈出去。
  陳鍊急了,攥着另一把菜刀,想直接衝過去和它肉搏。
  「不能殺它!」蘇紅出聲喝止。「它還頂着盛一言的臉,必須讓它把訂單接了才能殺死它,否則系統會把盛一言的訂單判爲無效,到時候咱們就算找到羊肉和香料有什麼用?」
  沒錯,還得讓它多活一會。
  可怎麼才能控制它?
  剛纔陳鍊成功激怒了它,這四不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街上橫衝直撞起來,見誰撞誰,見什麼東西撞碎什麼東西,簡直像得了狂犬病。
  它不斷地尖嘯着,攪得人心煩意亂。
  「給我找一截繩子!」水長清緩緩從它背後接近它,和我們說道。「最好能給我做一個套馬杆,我學過馴馬,我能控制它。」
  可我們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現在街上一片狼藉,上哪能給他找套馬杆去?
  「陳鍊,是你激怒了它,你看看能不能把它引到一個店裏去,到時候你鑽出來,我們抓準機會把門鎖上,把它關起來,能拖延一會是一會。」我冷靜地說。「沒有必要在它身上浪費時間,先把東西找齊,最後再讓它接下訂單也行。」
  陳鍊不樂意,反駁道:「說得輕巧,萬一我引誘它的過程中被它一角頂死了呢?你怎麼不做這個誘餌?」
  我笑着說:「那還不是因爲我是晚輩,沒有您有經驗嘛,它只是個畜生,之前的遊戲裏這樣的怪物你肯定見多了,收拾他還不簡單?」
  陳鍊最愛託大拿喬,我這麼一說,他就算不願意也得硬着頭皮上。
  「說…說得對,我是前輩,你多學着點吧。」果然,陳鍊上了我的套。
  不過他確實是好身手,先是虛晃幾下,吸引這四不像的注意力,然後再蛇形一番,把它引進歲玉之前經營的爬寵店裏,給我們一個眼神,我和水長清馬上會意,迅速把卷簾門拉了下來,在捲簾門即將關閉的瞬間,陳鍊從縫隙裏流暢地滑了出來。
  「收拾它,還不簡單麼?」陳鍊利落地站起身,拍拍手,這波操作讓他成功找回自信,說話又開始裝了。
  「我的任務最簡單,我找到十把菜刀後就來和你們會和。」陳鍊瀟灑轉身,快速在長街的一個個店鋪中尋找起來。
  咚!
  咚!
  咚!
  那怪物一個勁兒的撞着捲簾門,不知道這道薄薄的小門還能抵擋多久。
  我們再次散開了,我正準備再次回到自己的章魚店,查看下食人龍蝦的現狀時,那個老太太卻叫住了我。
  「小夥子,我腿腳不大利索,能攙着我點嗎?」老太太可憐巴巴地說。
  我本不打算幫她,可一看她的滿頭白髮,我就想起?兒時對我疼愛備加的祖母,一個不忍,便走過去扶上了她。
  「我就看你人心還好點,我這任務太難完成,你就把我扶到一個好休息的地方吧,讓我自己安靜一會。」老太太嘆着氣說。「我去過軟泥沼澤,那沼澤是會喫人的,我上哪去找能順利通過沼澤的生物?我看吶,咱們都得死。」
  我正準備離開,就被老太太的話勾住了,好奇地問:「您去過軟泥沼澤?」
  老太太點點頭,慢吞吞地說:「曾經我也去過一回,如果想準備一隻能通過沼澤的生物,首先,它得具有特殊的身材,能不被沼澤吞噬,其次,它得是個兇猛的動物,能以一當百,才能不被沼澤中暗藏的怪物殺死,這樣的生物,可上哪找去。」
  的確,老太太的訂單最難完成。
  可不找到這東西,我們都得死。
  我思索着老太太說的話,據我所知,能不陷進沼澤的動物,要麼身量輕,比如小蛇一類,要麼長着特殊的腳蹼,能產生與之抵抗的浮力,比如白鶴,可這兩個物種都沒什麼攻擊性,很容易被沼澤裏其他怪物殺死。
  訂單中所要的生物,造物主根本沒有設計過,這可怎麼辦。
  除非是個縫合怪!
  我一拍大腿!既然那四不像能融合羊、馬、牛等生物的特徵,那肯定也能融合別的生物的!它已經足夠兇猛,只要把那四個蹄子換成腳蹼就行,就能符合系統要求!
  「既然是系統要的,肯定不是這長街上已有的東西。」老太太繼續抱怨道。「這可叫我怎麼辦,我這都半截入土的人了。」
  我說:「您先休息吧。」
  便轉身往外走去,我依稀記得,這條街上有人賣過白鶴。
  中途看見水長清站在一家專門賣蛇的店裏,正一個接一個地抓住蛇的身體,逼它們吐出毒液,再用一個個瓶子接住。
  「你決定用誰當試驗品?」我問。
  系統要求上交一瓶一定能毒死人的毒液,那麼就必須經過一番試驗,做這個試驗品的人必死無疑。
  水長清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說:「誰先對我下手,誰就會成爲我的試驗品。」
  這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威脅我。
  我笑笑,說:「還有一個路子,你把所有毒液全都交上去,這裏面肯定有一瓶是真貨,系統只要識別出一瓶,你就能成功過關。」
  這是一個無需殺人就能交差的方法。
  我故意透露給水長清,就是希望他安分守己,不要貿然下手,可別搶了我龍蝦的美餐。
  他低下頭,繼續一瓶接着一瓶的接毒液,我感覺他早都想到了這方法,自覺沒趣,正準備離開時,他卻冷不丁說:「你自作聰明,鋒芒太盛。」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告訴你,你聰明,可我們也一樣聰明,你之前大贏特贏是運氣好。」他意味深長地說。「可誰的運氣也不能一直好。」
  我沒再說話,自顧自走開。
  他說的沒錯,之前那一輪我贏得太惹人注目,雖然他們不說,但早已把我當成了眼中釘,只要我稍稍落了下風,必定會被他們圍攻,拳不能只管眼前路、沒有身後身,除了想辦法養成龍蝦交差之外,我還得給自己先準備好後路。
  我一個店接着一個店尋找,經過前面幾輪混戰,每一家店裏幾乎都一片狼藉,我翻來翻去,找到了賣蝸牛的,也找到了賣猴子的,可遲遲沒有找到賣白鶴的。
  還有一家店,好像是射擊打靶的,招牌都被人打沒了一半,我走進去,櫃檯空無一人,只有一面擺滿了氣球的牆,旁邊還掛了幾把玩具槍。
  這家店,沒有活物,只有死物,估計店主第一輪就被淘汰了吧。
  我正準備離開,卻發現櫃檯上有一個投幣孔,投幣孔的形狀並不是常見的圓形,而是波浪形。
  一個讓我感到莫名熟悉的形狀。
  貝殼!
  我猛地想起了我剛纔撿到的貝殼,原來貝殼是在這裏用的!系統曾經提示過,夜市中會出現能夠供玩家購買的店鋪,原來這些店鋪都是無人售貨,看上去還破破爛爛的,怪不得一直沒能引起玩家注意。
  我嘗試着把貝殼扔進去,眼前馬上出現一行字幕。
  【三枚貝殼可換得十次射擊機會,擊中可得獎品喲~】
  和夜市擺攤賣貨的套路差不多,估計擊中次數越多拿到的獎品等級越高。
  我又扔進兩枚貝殼。
  【遊戲開始!請玩家選擇一把心儀的槍!】
  我隨手拿了一把,這些槍掛在牆上的時候看上去都一樣,可拿到我手裏,卻變成了一隻袖珍小水槍。
  「你逗我玩呢!?」
  這槍恐怕一個氣球也打不滅。
  一抬頭,我發現牆上的其他槍都變成了其他樣子,好的有手槍、狙擊槍,還有衝鋒槍,壞的有水槍、飛鏢,甚至還有一隻毛絨玩具形狀的槍。
  我哭笑不得的用水槍開始射擊,當我扣動板機的一瞬間,牆上的氣球就活動起來,上下不定,讓人難以瞄準。
  我一頓操作,一個氣球也沒能擊破,卻在最後一槍打完的瞬間出現了結算頁面。
  【您的戰績:0】
  【請選擇您要兌換的獎品。】
  和公平秤投射出的商城相似,結算頁面也有各種各樣的商品,如摺紙機、微觀藥水等,種類沒有公平秤上的多,但也有幾樣可用。
  最重要的是,上面也有卡牌盲盒,雖然只有兩個,但也能搏一搏,它價格之高,需要把全場所有氣球都打爆才能獲得。
  那隻能爭取抽到衝鋒槍,掃射全場。
  幾秒後商城自動關閉,而那把袖珍小水槍,重新變回了玩具槍的樣子,我比它掛回了原位。
  我掏出所有貝殼,不斷往裏投幣,現在就我發現這個能獲得卡牌的野路子,必須得趁快行動。
  不好意思,我最愛喫獨食。
  第一次,又抽到袖珍小水槍,我理都沒理,直接扔到一旁。
  第二次,抽到正兒八經的手槍,但我還是沒管,扔到了旁邊。
  第三次,居然是該死的毛絨玩具槍!
  真讓水長清那小子說對了,人的運氣不會一直好,我連抽六次,最好的就是那把手槍,其餘都是賠錢貨。
  第七次,狙擊槍,我感覺運氣來了!
  第九次,飛鏢,又是沒啥用的東西。
  第八次,終於抽出了衝鋒槍!
  我狂喜着端起衝鋒槍,直接對牆上的氣球開始掃射,不過幾秒的功夫,牆上的氣球就被我一掃而光。
  我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在結算頁面選擇卡牌盲盒。
  就讓我再次抽到一張黃金卡牌吧!
  我閉着?眼睛,顫抖着從商城頁面掏出那枚卡牌盲盒。

-12-
  我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是銀色的光!
  穩了!
  是一張銀色卡牌。
  【盜版畫家:能夠複製十分鐘前出現的任意一張卡牌。】
  勉強算是一張好牌,如果前面有人率先使用過好牌的話。
  我把卡牌收入囊中,正準備離開時,卻發現雖然遊戲結束,但之前被我扔在地上的那些槍都沒有變回原形。
  難道我能把它們拿出去使用?
  我怕被別人看見這些槍,把沒用的槍都藏在櫃檯後,手槍則貼身放在後腰用來防身,那把不好藏的狙擊槍就再來一把遊戲,即便有八倍鏡加持,這次我的命中率幾乎慘不忍睹,只夠在商城兌換一個摺紙機。
  那摺紙機只有手掌大小,大概能折些蝴蝶、青蛙這樣的東西,能指望它有什麼大用?我隨手揣進兜裏。
  我繼續往前走,發現一家賣螃蟹的店,店主早已被淘汰,只剩下螃蟹們在冰上爬來爬去,我眼睛一亮,走過去,把許多冰塊揣進兜裏。
  這些冰塊會是我保命的東西。
  我回到章魚店,把食人龍蝦揣進兜裏,又精心佈置一番,撿起那把聖殿之劍,最後重新關上店門,故意裝作做賊心虛的樣子離開了。
  我知道,陳鍊那些人現在都盯着我的動作,看我這副樣子,肯定以爲我店裏藏了好東西。
  我轉來轉去,終於找到了那家賣白鶴的店,我記住它的位置,轉過頭,重新找到那位老太太。
  「您說,這世界上不存在能通過沼澤的東西,對嗎?」
 老太太咳嗽着說:「我是這麼認爲的。」
  「恐怕確實如此。」我嘆口氣。「那隻能儘快把它處死,您老先在這等着,我把它弄過去領了訂單,就馬上把它殺掉,省得大家煩心。」
  嘩啦一下,我打開卷簾門。
  這四不像就猶如脫繮之馬一般竄了出來!
  我蹲在門口等它,瞧它剛得了自由,在街上拼命撒歡,我偷偷從暗處走出來,冷不丁刺它一刀,傷口不深,卻徹徹底底激怒了它。
  「來!小蹄子,跟我走!」我招呼着它。「乖乖聽話,我不傷你。」
  我模仿着陳鍊的身法,左藏右躲,儘可能把它往領取訂單的方向引,可它實在橫衝直撞,完全不聽我的話,也根本不受我的引誘,它好像什麼也不管,就只管胡鬧搞破壞,不大一會,它就糟蹋了好幾個鋪子。
  它越鬧越興奮,逼我逼得越來越近,有好幾次都險些撞着我,我一直極力剋制自己的反抗本能,沒有拔劍相向。
  終於,它抓住機會,低下腦袋,尖銳的羊角直衝我的胸膛頂來!
  幾乎是一種生存本能,我迅速揮出長劍,劍鋒朝前,對準它的心臟,它速度太快,完全剎不住車,下一刻,它就會狠狠撞在我的劍上,心臟破裂而死。
  而它死後,龐大的身體仍然會順應慣性狠狠撞在我身上,我同樣會死在它的角下。
  除非。
  除非有人捨不得。
  我一直偷偷望着那老太太的臉色,她終於按耐不住,甩出一張青銅卡牌,卡牌飛快貼到這四不像身上,它們互相接觸的一瞬間,四不像就像被人按下暫停鍵,停止所有動作。
  「萬物靜止!」老太太的這張卡牌能夠讓所有正在運動的物體一瞬間完全靜止。
  使用完這張卡牌的瞬間,她像老了好幾歲,整個人變得更加憔悴。
  然後就是砰的一聲巨響,被按下暫停鍵的四不像重重摔在地上。
  而我大笑出聲。
  這四不像是完成訂單的關鍵,我怎麼捨得殺它?不僅我捨不得,這老太太更捨不得!我賭的就是,當我和四不像真打到九死一生的那一刻時,她必定會出手相救,她不是爲了救我,而是爲了救四不像。
  演戲須得逼真,我拿我自己的命去賭,賭她忍不住出手。
  「遲娟,忍得很辛苦吧?」
  「你什麼意思?忍什麼?」老太太一邊咳嗽一邊問。
  我撲簌撲簌身上的土,從容地站起來,劍鋒一轉,直指她的喉嚨,冷冷地說:「我剛看見你的時候就懷疑,你一個老太太,怎麼能在這羣兇猛的年輕人裏倖存下來?你必定是有本事的,所以你才裝成弱者,故意降低我們的警惕性。」
  遲娟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她臉上的褶皺更深了,笑起來像個老巫婆般難看:「你高看我了,年輕人,我是想救你。」
  「別演戲了。」我往前一步,劍鋒距她只有一根手指的距離。「你故意告訴我,這世上沒有能通過沼澤的生物,嚇唬我,說我們都得死在這,就是故意激我,想讓我替你賣命,你知道我聰明,我早晚能琢磨出來這個縫合怪有用。」
  「所以目前的局面,難道對你不利麼?」見我戳穿了她的僞裝,遲娟索性不裝了。「把它造成符合訂單要求的生物,對大家都有利,你應當謝我,要不是我給你的點撥,你能這麼快發現這點?」
  「我發現了又有什麼用呢?」我反問道。「就算我知道它有用,我不殺這個四不像,我怎麼能把它變成大家需要的樣子呢?」
  遲娟不說話了。
  我嘲諷地笑了幾聲,她這才明白她目前的處境,目前的局面,對我確實有利,可對她卻是生死局。
  本來我設局逼遲娟出手,只是想套出兩張好卡牌,複製一下,以備後用,卻不料能發現遲娟身上的大祕密。
  我清晰地記得,在遊戲開始之初,是沒有老人的,爲什麼到了遊戲後期,卻突然出現一個老太太呢?
  「要多少年的壽命,才能讓它變成你想要的樣子?」我咄咄逼人地追問道。「你一定有辦法能讓它變成那樣,只是你捨不得,你纔想讓我去找找別的路子。」
  遲娟是傳說中的融和者,和卡牌血脈相融的人,這意味着她天生就具有召喚卡牌的能力,能做到無中生有、隨用隨取。常見的融和者只能無限使用有限數量的卡牌,而遲娟這樣的融和者我還是頭一次見,她的天賦是以壽命換牌。
  她的天賦能讓她連接上所有牌庫,她清楚青銅、白銀、黃金三種等級卡牌每一張的名字和用途,只要她想,她隨時都能使用。
  天生萬物皆有其價,遲娟這樣強大的天賦同樣也有慘痛的代價。
  就是她在遊戲裏的壽命。
  「三年?五年?十年?」我見遲娟不說話,繼續逼問。「你想清楚,你這個行走的牌庫,誰不想取用?如果其他幾個人知道,他們會榨乾你在遊戲裏的所有壽命,只爲了達到他們的目的。」
  遲娟能力雖強,但只在前期有優勢,後期她一旦變老之後,她的身體素質就會急速下降,反應能力、搏鬥能力,根本不是年輕人的對手,屆時她無法自保,天賦再被人發現,就會變成行走的牌庫,讓人利用到死爲止。
  誰不想輕輕鬆鬆就獲得一張黃金卡牌?甚至能指定想要卡牌的名字。
  「和我合作,我只要你把這東西變成咱們都想要的模樣。」我給出承諾。「我不會和你索取任何卡牌。」
  遲娟並沒有和我談判的餘地,如果她不同意,我要麼乾淨利落地殺了她,要麼找來其他人,折磨她到願意從命爲止。
  況且完成訂單,符合大家所有人的利益,包括遲娟自己。
  遲娟沉默片刻,伸出手,撥開我的劍鋒,喫力地說:「好,我答應你,但你得負責保護我,不能讓別人發現這件事,更不能讓別人殺了我。」
  我點點頭。
  就算她不說,我也不會讓別人殺死她,因爲她只能死在我手裏,只能死在我的龍蝦嘴裏。
  「十年壽ţű₉命。」遲娟伸出手,示意讓我扶住她。「要讓它融合成最終態,需要一張黃金卡牌,得十年壽命。我已經八十了,按照我的經驗,我最多活到一百歲,用完這張卡牌,我的身體幾乎連走路都喫力。」
  「我會把你藏好的。」我已經想好把她藏在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會把遲娟藏在被炸燬的魚店廢墟中,誰也不會發現她的存在。
  我把被定住的四不像再次推進爬寵店,讓遲娟和它一同藏在店裏,拉好捲簾門,讓他們不要做聲,我把白鶴再一牽來,就能讓四不像完美融合它的腳蹼,就完成了最難的訂單。
  不知他們幾個都藏哪裏去了,街上居然一個人也見不到。
  我牽着白鶴,不住地張望着,生怕被他們看見我的行動,沒想到遲娟這麼快就同意和我合作,形勢大好。
  我心情愉悅,幾乎都要哼出歌來,可當我再次打開卷簾門,卻直接傻眼。
  四不像重新站了起來,它很冷靜地望着我,身材龐大,氣宇軒昂,它的四隻羊角變成了利劍,身體還是馬的身體,卻多了一層堅硬的犀牛皮,身上還憑空多了四隻手,原本的蹄子則變成了巨大的腳蹼。
  它進化爲了更醜陋卻也更完美的造物。
  「你還敢殺我麼?」四不像低頭和我說。
  我震驚地望着那張臉,那張臉一半年輕一半衰老,詭異至極,年輕那半張臉屬於盛一言,而衰老的那半張則是遲娟。
  她竟把自己融合成了怪物!
  「你若殺了我,你就交不了貨,大家都得死。」遲娟底氣十足地說,看來這怪異的身軀讓她重新有了力氣。
  她用得到底是什麼牌?!
  她不僅保留了理智,還升級了防禦、攻擊,遲娟一下子從暮年老人變成了人間殺器!
  我趕緊往後退一步,重新關上捲簾門,一定是我的打開方式有問題!
  我馬上使出那張盜版畫家,我要複製她的卡牌,我剛離開不過五分鐘遲娟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這張卡牌一定能被我成功複製。
  金光一閃!
  【天生萬物:您是至高無上的造物主,您能憑個人意願製造出任何生物。】
  是我低估了遲娟,我以爲必須尋找到原型才能進行融合,這張卡牌不愧是黃金級,能像設計師一樣設計出任何生物。
  若不是時間緊急,遲娟一定能設計出更協調的東西,她從此就變成了貨物本身,沒人能奈何她,殺了她,就等於殺死了比賽。
  可我怎麼辦?
  盛一言已死,遲娟又不能動,除了我只剩四個人,我怎麼才能湊齊五條人命餵給龍蝦?
  真是橫豎一寄。

-13-
  遲娟在捲簾門裏倒也待得老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估計她就會這樣苟到最後。
  「那老太太呢?」水長清從一家店裏走出來問我。
  我隨口說道:「剛纔看她在這附近坐着,現在沒了,不知道藏哪了。」
  倒不是我故意隱瞞遲娟的存在,只是她現在太強,強得讓人心煩,她不和我結盟,就有可能和別人結盟,對我不利。
  「你交貨了?」見水長清一身輕鬆,好像已經把所有裝着毒液的瓶子都送到了市場入口處,我遠遠一看,市場入口處也確實擺了不少瓶瓶罐罐。
  水長清點點頭,說:「都交上去了,我想看看你們有沒有什麼值得我幫忙的。」
  「那就幫我找找龍蝦吧。」我嘆口氣。「我把這條長街翻了個遍,也沒找到龍蝦所在的地方,真是怪了。」
  龍蝦就藏在我的口袋裏,正用它的小爪子輕輕撓着我。
  「那我再陪你找一遍咯。」水長清輕快地說。「對了,先陪我去殺幾隻羊吧,盛一言已經成了那副樣子,她的訂單總得有人完成。」
  「那你不如去找陳鍊。」我說。「除去皮毛骨頭的重量,一隻羊也就能出個三十四十斤肉,他用不同的刀殺四隻,剛好給他的訂單湊數。」
  「也不知道他哪去了,咱們殺完羊,照樣把刀交上去不就完了?」水長清很自然地攬過我的肩膀,拉着我走向盛一言的店鋪。
  沒錯,系統只要求交貨開門,沒規定必須誰去交貨。
  我握緊那把劍,朝水長清笑了下,也不再推脫,走向盛一言店鋪的方向,一進店門就是撲面而來的動物臭氣,籠子裏一共關着五隻羊,我從地上撿了把菜刀遞給水長清,撓撓腦袋,略帶羞澀地說:「我沒殺過羊,你給我展示一下該怎麼做,我不想在身上沾上太多血。」
  水長清頓了一下,還是接過刀,他一手握着羊角控制着羊,另外一隻手握着菜刀抬手就朝羊的動脈砍了下去。
  我站在他背後,默默望着他的動作,看樣子水長清也沒殺過羊,他的手法仍是用來殺人的手法。
  雖然快速,但是骯髒。
  下一刻,鮮血就瀑布般噴濺出來,那隻羊臨死前死死盯着站在水長清背後的我,它的眼神像是一種警告。
  長街未免過於安靜了,陳鍊、蘇紅、明輝,這些人都去哪了?
  「這活我也不太會幹。」水長清擦擦臉上的血,很嫌棄地把刀扔到一邊,又重新撿起一把菜刀,交給我。「你試試,看看能不能少放點血。」
  「我儘量。」我很有禮貌地笑了下,接過刀。
  我緩緩走向第二隻羊,蹲下來,默默它的腦袋,它低頭看看同類的屍體,又抬頭看看眼前的我,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彷彿我也是它們中的一員。
  我高高舉起柴刀,瞄準它的喉嚨。
  「我不想碰它,只想一刀解決它,它這喉管在哪呢。」我專注地望着那隻羊,另一隻手緊張地在身上摸來摸去。
  水長清沒回答我,他悄無聲息地站到了我背後看不見的死ṱŭ̀ₚ角中。
  「在這兒呢!」我歡快地說。
  下一刻,我就猛地轉回身,掏出手槍,開了一槍。
  而陳鍊就站在我面前,和我只有一步之遙,他手中拿着那柄夸父重錘,看樣子馬上就要砸下來。
  槍響過後是一聲尖叫,陳鍊捂住血流不止的小腿,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在這兒呢。」我微笑着說,望向不知何時站在我背後的人羣。
  蘇紅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書,明輝手裏提着一桶血,水長清則冷冷站在最後。
  看樣子他們也來抓羊了,只不過要抓的是兩腳羊。
  是我。
  我從容地說:「血祭之禮,要如何完成?」
  我把神後呆站着的那隻羊拽過來,當着他們的面,用菜刀緩緩劃破了它的喉管,鮮血噴濺上我全身,腥臭難聞,我卻完全不在乎似的,我一撒手,把那隻羊扔在他們腳下,又問了一遍。
  「血祭之禮,要如何完成?」
  他們完全被我這幅不怕死的樣子嚇住了,誰也不敢說話,彷彿我殺的不是羊,而是一個活人。
  陳鍊仍在哀嚎不止。
  我走到他身邊,故意踢了一腳他那條傷腿,激起一聲更慘烈的哀嚎,我逼問道:「是誰的主意?誰要騙我?」
  從水長清突然對我示好,邀請我來殺羊的那一刻我就意識到,這是一場鴻門宴,殺羊對陳鍊獲得菜刀更有利,他爲什麼不找陳鍊?明明剛纔還對我陰陽怪氣,這時候又裝上慷慨大度的好人了。
  最煩愛裝的人。
  陳鍊受不住刑,哆嗦着說:「是…是水長清!是他和我們說,訂單裏的兩腳羊說的是人,是他…是他要我們把你抓來當祭品!」
  「誰要騙我,誰就得兩腳羊。」我慢條斯理地說。「我看你們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儀式這就開始唄?」
  蘇紅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水長清,沒有動作。
  三人仍是沉默。
  「那是要我把你們都殺了嗎?」我亮出剛複製出的黃金卡牌,這張牌我並不打算用來處理這些雜魚,我另有大用,現在拿出來只是透露出實力。
  「你不是說他把卡牌都用完了嗎!?」明輝看見那張牌馬上坐不住了,對水長清質問道,他的憤怒多少也有些表演成分,便於日後改投向我。「我就說這招太陰損!真沒想到,你不僅騙了他,還騙了我們!」
  「冷靜。」水長清淡然地說。「吵什麼?他有牌,了不起麼?」
  他兩步走到我面前,從手腕裏也摸出了一張卡牌,他故意把牌面藏在手心裏,不給我看。
  「不如咱們各退一步,我算計你是我不對,把陳鍊當成祭品,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吧。」他晃晃手裏的那張牌,頗有威脅之意。「他這條腿算是被你打廢了,就算能挺到下一個環節也註定是失敗,留着他幹什麼?」
  「水長清!你個王八羔子!」陳鍊一邊哀嚎一邊破口大罵。「你讓我當先鋒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現在就要把我當成棄子了!」
  「還不是你蠢。」水長清無所謂地說。「別人吹捧兩句你就當真,真是蠢到家了。」
  「你聰明。」我意味深長地說。「這些人哪有你聰明,你早給我們排好了順序,你要讓我們一個個走進你的陷阱裏去,挨個赴死。」
  「先殺我,把兩腳羊的訂單完成,下一個會是誰?是和我打個半死的陳鍊,還是看上去沒有威脅的蘇紅?我很想知道,你要怎麼確定你的毒藥有效。」
  水長清反駁道:「我可以把所有毒液都交上去,照樣可以過關。」
  「可接下來呢?」我打斷道。「你要帶着這麼多瓶毒液去送貨?你要把這麼多瓶一起交給訂貨人?系統不會讓你一直鑽空子,你要想獲勝,必須確定哪一瓶是真正的毒藥。」
  我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水長清的問題。
  就算收集所有毒液又能如何?只能算緩兵之計,最終他想要完成任務,必須要有人成爲犧牲品。
  我望着蘇紅和明輝,感到他們的意志已經開始動搖,繼續循循善誘道。
  「他現在能把陳鍊當棄子,過一會也會把你們當成棄子,你們現在還看不穿嗎?他在騙你們,他早晚會把你們當成試驗品。」
  「我可沒說要殺你。」水長清馬上辯解道。「系統沒有要求兩腳羊是生是死,血祭禮不會要了你的命,我得留着你的命。」
  他朝蘇紅二人解釋道:「我和你們都說過的,等周青成了兩腳羊,咱們讓他活着走出市場,再在市場外一一檢驗毒藥,我可沒有騙你們。」
  「可你…等得了嗎?」蘇紅冷不丁開口道。「一出了市場大門,就會有配送時間限制,你等得及嗎?你肯定想在出市場之前先找到哪瓶是真正的毒藥吧?」
  我很滿意她的倒戈,繼續說:「沒錯,你等得了嗎?你早晚會把這些人都變成你的墊腳石,是吧,墊腳石二號?」
   我朝明輝揚了揚下巴,說:「不是所有訂單都必須配送完成,在目前的環節,咱們只要收集好貨品就行,如今水長清已經把毒液全部放在了市場門口,留他有什麼用?只有讓他無法進入下一個環節,才能保證不出現犧牲品!」
  目前比陳鍊更沒用的,是水長清。
  「爲了大家的利益,他纔是兩腳羊最合適的人選。」
  我像個魔鬼一樣循循善誘。
  「血祭之禮,究竟要如何完成?」
  蘇紅快速說道:「第一步,把祭品敲暈,第二步,把鮮血淋到祭品身上,第三步,按照那本書說的念一些亂七八糟的咒語。」
  「我看誰敢動我!」水長清看場面已無法控制,索性亮出手裏那張卡牌,是一張黃金卡牌,我懷疑他也是通過夜市裏的隱藏店鋪獲取的。「這張牌叫混亂共生,我可以指定一個人,和我同生共死,我如果死了,那個人也必須死。」
  「周青,你敢和我同生共死嗎?」他傲慢地說。「與其拉攏這些雜魚,不如討好討好我,我一旦使出這張牌,你怎麼破解?」
  「水長清。」我毫不示弱。「你有本事就用這張牌,你這麼想殺我,捨得給我用這張牌嗎?那不是保了我的命?」
  其實就算水長清真用了這張牌我也不虧,他實力強勁,和他捆在一起,別人再想害我,他也不得不出手保我。
  這張牌雖然是張黃金牌,但實屬雞肋,卡牌不具備攻擊屬性,只能自保,除非捆綁到無法被殺死的人身上,否則只能說是結盟神器。
  水長清馬上意識到這點,猶豫了下,說:「那要不…咱們結盟?」
  變臉之快,逗得我仰天大笑。
  不過我和他聯手,倒也算是強強聯合。

-14-
  「和你結盟,只怕髒了我的名聲。」我冷冷地說。「我接着找龍蝦去了,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願意把誰當成…」
  我話還沒說完,蘇紅就一個箭步竄過去,舉起菜刀刀背,狠狠劈向陳鍊後腦。
  他登時昏死過去。
  「潑!」蘇紅和明輝大喝一聲。
  明輝馬上提着那桶血衝過來,淋了陳鍊一個通透,下一個,蘇紅就打開那本黑色冊子,像說唱一般說完了那段冗長的咒文。
  整個血祭,從開始到結束,耗時不到兩分鐘。
  她說完咒語,陳鍊臉上就浮現出一個五芒星,看來是儀式圓滿結束。
  「別吵了,你們兩個都沒必要成爲祭品。」蘇紅朝我伸出手,她手上也沾滿了血,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血。「陳鍊沒用了,我替你們打掃乾淨,到時候我和明輝把他抬到市場門口,就算交差。」
  「接下來的時間,咱們和諧共處可以嗎?」蘇紅誠懇地說,她的手懸在半空,仍不斷往下滴答着血。
  我瞥她一眼,沒有選擇和她握手。
  我的手上沾的血都夠多的了,不想再和她手上的混在一起。
  水長清倒是熱情地把手送了上來,和蘇紅緊緊相握,說:「當然可以,你看,在我的計劃之下,你現在商品也完成了吧?我說了,我不會騙你們。」
  「好,你們倆實力強,幫我們找找剩下的商品,我和蘇紅把陳鍊抬到門口,再把陳鍊收集的菜刀也一併交上去,你們放心,這些髒活累活我們幹就行。」明輝熱情地說,他看上去像是習慣做小伏低的人了。「哦對,還有羊肉,我們也會把幾隻羊全部處理好帶過去。」
  「我看咱們還是分頭行動最好。」我轉身離去。「說白了,能活到現在,咱們都不是啥好人,最好還是別碰頭,反倒多了麻煩事。」
  我抬腿就走,不管水長清在我背後嘀咕些什麼。
  血祭禮草草完成,我一直有一個疑問,蘇紅是怎麼知道血祭禮的完成方法的?爲什麼要把祭品當成兩腳羊?
  夜市裏一定有隱藏線索。
  如今毒液、祭品、菜刀、能通過泥潭的怪物、羊肉,都全部找到,只剩下心比羽毛更輕的老虎和我的龍蝦沒找到。
  準確來說,是我龍蝦的飼料沒能找到。
  陳鍊可以留到最後再殺,蘇紅、明輝可以找個機會先偷偷殺掉,好歹先讓我的龍蝦血條漲一漲,水長清最麻煩,和他勢必有一場苦戰,可就算我打贏了他,也仍然缺一條人命,缺百分之十的血條。
  怎麼辦?
  我想起那張天生萬物,像遲娟那樣面目可憎的怪物都造得出來,我造個人應該不過分吧?
  可這也得等到最後關頭才能進行,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能用掉這張黃金卡牌,這是我保命的底牌,他們不清楚我卡牌的內容,只會加倍畏懼我。
  我刻意和他們三人拉開距離,朝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長街空空蕩蕩,只有破破爛爛的店鋪,這裏面一定藏着能獲得線索的隱藏店鋪。
  我一家接着一家尋找,大多無功而返。
  只有一家,在我踏進店門的一瞬間,我就聽見一聲清脆的鈴鐺響,一個熱情的聲音說。
  「歡迎光臨!請問要套圈嗎?三個貝殼十個圈~套中什麼送什麼。」
  面前殘破的店鋪剎那間變了模樣,裝潢精美,燈光閃亮,那個聲音一個勁兒殷勤地說。
  「套一個吧!套一個吧!我們有很多獎勵喲!」
  我左看右看,也沒看見這聲音的主人在哪,最後一低頭,發現竟然是隻老鼠!這家店的老闆是一隻穿着考究西裝的白色老鼠!
  它搓搓小爪子,驕傲地說:「我們家都是好東西!什麼東西都有,您看,有這撒旦之書,還有夜視鏡,還有…」
  「撒旦之書?」我看向套圈場地,裏面擺滿了商品,雖然沒有卡牌盲盒那樣的稀罕物,但確實有一本和蘇紅手中拿過的一模一樣的書,還有幾盒飼料、一本詞典,還有一些魚線、呼啦圈之類的日用品。
  「對呀!小店利薄,您別看我們賣的東西都不稀奇!我們賣的也都是好玩意兒!」白老鼠一說話,小耳朵就一抖一抖的,看上去還有幾分可愛。
  我大手一揮,直接給了他十二個貝殼,把我身上所有的貝殼都花光了。
  「哎呦!您是個大客呀!這樣,我做主,我再送您五個圈!您盡情玩吧!謝謝您啦!」老鼠接過快比他大的貝殼,滿臉堆笑着說。
  我拿起地上堆起的圈,往場內方向扔去,我心中已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
  我微笑着說:「不,我得謝你。」
  我帶着套圈拿到的戰利品,再次回到章魚店,我走到裝着歌詠章魚的水缸旁邊,把剛得到的飼料全部倒了進去。
——歌詠章魚【成熟期】
——技能:胡言之歌。
——屬性:精神系。
——生命值:100。
  我拿出撒旦之書,往下撕了一頁,又喂到那章魚嘴裏,這樣它就能吟誦這一頁上書寫的咒語。
  最後,我在歌詠章魚和擬態章魚的水缸都扔了幾個冰塊。
  好戲馬上開始。
  我瞄着水長清的位置,看他剛走進一個店鋪,我就趕忙走到旁邊的店鋪藏起來,我身上還剩下一顆爆裂果實,我朝着大街上扔過去。
  只聽一聲巨響,濃煙四起!
  我驚慌失措地叫喊道:「水長清!誰讓你這麼對我的!誰準你這麼對我!?不是說好了和平共處嗎!?」
  蘇紅和明輝第一個趕來,着急地問:「他幹什麼了?」
  「他要殺我!他要暗殺我!」我憤怒地說。「他就在旁邊的店鋪裏!他要殺我!他給我扔的炸彈!這個陰損東西!」
  蘇紅二人半信半疑地走到旁邊的店鋪裏,水長清果然在裏面。
  「你能不能別演我!」水長清出來就要和我吵。「你怎麼能憑空捏造!我對你做什麼?我一直在裏面找線索來着!」
  「你離我遠點!我可不信你!」我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退。「你還說你不想殺人?你手裏拿的不是飛鏢嗎?」
  水長清正站在我剛玩過的打靶店裏,手裏還攥着盲選抽出來的飛鏢,看來此刻他確實運氣不好。
  「我正玩遊戲呢,你搗什麼亂!」水長清嫌棄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飛鏢,正要扔掉。
  蘇紅二人很想維持住得來不易的和平,站在我倆中間,勸解道:「你別和周青鬧了,周青說的對,咱們還是四散開來的好。」
  「他存心要殺人!他想獨贏!」我一邊往前面跑,一邊繼續污衊水長清。
  明輝說:「怎麼會?現在殺人對他有什麼好處?」
  「這遊戲有隱藏玩法!他把咱們全殺了也能獲得勝利!」我費力地喊道,此時我已經跑得和他們距離很遠。
  算了算,時間也快到了。
  「小心水長清!」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水長清被我罵得越來越生氣,不三七二十一就要來揍我,嘴裏一直不乾不淨,罵我是不講道理的新人,蘇紅一直強攔在他面前。
  「我殺你…我非得殺你不可!」水長清氣急敗壞地說。
  蘇紅苦口婆心道:「咱們只有和平,才能…」
  下一刻,蘇紅就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水長清居然直接把飛鏢扎進了她胳膊上!
  「殺!殺!殺!」
  水長清發狂一般大喊道。
  「我就說他瘋了!你們現在信了吧!」我朝蘇紅喊道。「你快過來,我和明輝幫你處理掉這個雜碎,你先在旁邊的魚店藏一會。」
  蘇紅難以置信地望着水長清,飛快地跑到了魚店裏。
  「懲罰你們這些罪人,罪人!」水長清一邊說,一邊朝明輝逼近,他雙眼猩紅,滿是殺意,明輝求助似的望了我一眼,我扔給他一把菜刀,匆忙地說:「你先抵擋一下,我看看蘇紅的傷勢。」
  我跑到魚店裏,看着躲在角落的蘇紅,主動湊過去安慰道:「沒事,我的卡牌很快就能把水長清解決。」
  蘇紅卻不領我的情,冷漠地說:「你也拿到撒旦之書了?」
  我燦爛一笑,從兜裏掏出那個小冊子,扔到了蘇紅面前,說:「我正想問你,爲什麼這上面說,血祭之禮,只需要用沾染了牲畜之血的手握一下祭品的手就行?」
  蘇紅讓人眼花繚亂的三部曲完全是編的,是故意吸引人注意的障眼法,真正的血祭禮,是她在儀式結束後假裝善意伸出的那隻手。
  我沒有握,但水長清握了。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勁,血祭之禮如何,全憑蘇紅一面之詞,蘇紅正是利用這個信息差,騙了我們所有人。
  蘇紅輕笑兩聲,說:「怪不得水長清說你聰明,你這麼快就看破了我的謊言,可我也知道你的底細,你的龍蝦,必須喫人才能漲生命值,對嗎?」
  「你知道的可真多。」我都有些佩服蘇紅,她居然默不作聲地蒐集到這麼多線索。
  「想殺人的不是水長清,是你呀。」蘇紅望着我,嘲諷地說。「你必須讓龍蝦喫到人,還得是活人,才能把商品交上去,對嗎?」
  我沒有說話。
  蘇紅已經摸清了我的底,現在說什麼都徒勞。
  「明輝和水長清都隨你殺,留我一條命,好嗎?」蘇紅突然和我講起了條件。「再加上陳鍊,和那個老太太,四個人,不夠你龍蝦喫的嗎?」
  還真不夠。
  「保護我,我想贏。」蘇紅眼中的慾望熊熊燃燒。「否則,我就會讓陳鍊自爆,我再自殺…」
  不好意思,不愛聽反派把話說完。
  蘇紅知道我的龍蝦只喫活物,無非就是威脅我,要在我龍蝦把這些人喫掉之前,把這些人都處死,讓我最後無法提交商品。
  我伸出雙手,把蘇紅狠狠往後一推,她撲通一聲墜入池中。
  我無比熟悉這個魚池的構造,我在裏面兩次死裏逃生,我知道里面多骯髒惡臭,我在水中掙扎求生的時候我清晰地聽見蘇紅勸歲玉儘快將我殺掉的聲音。
  我也要讓她體驗一下這種惡臭。
  並在這種惡臭中痛苦的死去。
  「你幹什麼!」蘇紅在水池裏撲通了幾下,努力想站起來。「你以爲就你會撒旦之書的咒語嗎,我也會!」
  說着,她就磕磕巴巴的吟唱起來。
  和我水缸裏的歌詠章魚幾乎一致的歌曲,在她嘴中再次響起。
  我冷冷地望着她,這一切不過是垂死掙扎。
  我在心裏默數。
  三。
  二。

-15-
  一。
  蘇紅的吟唱聲猛地中斷。
  因爲她已經成了龍蝦的美餐,腦子被龍蝦喫了個乾乾淨淨,雖然我懷疑原本的腦子就不多。
在設局之前,我就將食人龍蝦事先放進了池子裏,它聞到血味自動就會尋找獵物,最多不到一分鐘,蘇紅就會被他活活喫掉。
50/100.
還差五條人命。
下一個就選水長清吧!
我撿起地上的撒旦之書,翻了翻,找到了一條能控制行走的咒語,生澀地念了出口,長街上正和明輝死斗的水長清突然停了下來,調轉向了我的方向。
爲什麼說經過血祭禮後的人不能再稱之爲人,卻是兩腳羊呢?
人有自由意志,有主宰自己的權利,而兩腳羊只是受咒語驅動的傀儡。
我指揮他走到我的章魚店裏,拉開卷簾門,走進去,又把卷簾門關上,他只能照做。
剛纔水長清突然攻擊也是我的手筆,我在歌詠章魚缸裏放的冰塊中藏了一枚銅錢,做了一個定時裝置,當冰塊化盡,銅錢就會墜落,歌詠章魚一喫,就會變成激活態,吟誦控制水長清傷人的咒語。
蘇紅當然看得穿我的把戲,所以故意藏起來和我談條件,這場戲說到底是做給明輝和水長清看的。
一直演戲也怪累的。
我嘆口氣,跑回到大街上,再次驚慌地叫喊道:「完了!水長清把蘇紅殺了!他到底怎麼了!?瘋成這樣!」
「他…他好像被什麼東西奪舍了,我感覺他不是原來的他了,倒像是個沒有感覺的動物!怎麼回事…」明輝失魂落魄地說。
「我…我也不明白爲什麼他盯上我的章魚店,他能在裏面幹什麼呢?」我費解地說。
明輝居然朝着章魚店的方向跌跌撞撞走了過去,我趕緊拉住他:「別管他了,先把你的貨物找到,你看見老虎了嗎?」
明輝顯然是被水長清剛纔的瘋態嚇着了,迷迷糊糊地說:「我…我想明白他到底怎麼了,怎麼…蘇紅…蘇紅在哪!?」
「我說了!蘇紅死了!」
說到蘇紅,明輝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驟然清醒過來,倉皇地說:「不…不…她怎麼能死!她答應過我,答應過我替我召喚一隻老虎出來的!」
「你不信?她的屍體就在水池裏!」
「不…不…不可能!她和我說她會魔法!她怎麼會就這麼死掉!我不信!除非你給我看!」顯然,明輝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把所有指望都押在了蘇紅身上,怪不得他對她那麼言聽計從。
如果頭腦如此簡單,那就好辦了。
「你要不信,我就帶你看了!」我裝作着急的樣子,領着他往魚池的方向去。
明輝踉踉蹌蹌地跟着我走過去,甚至完全忘了水長清就在旁邊的章魚店裏藏着,他不敢相信蘇紅死了,蘇紅一死,他找誰要老虎去!?
「你看吧。」我把他領到魚池邊上,蘇紅的屍體沉在水底,只在水面上露出一隻蒼白的手,鮮血一染,池水更加渾濁,越發看不清裏面是什麼。
連蘇紅的臉都看不清,更別說看清一隻龍蝦。
明輝趴在水池邊上,探進去半個身體,不住地撈着什麼,一邊撈一邊唸唸有詞。
「書呢…書呢…書呢…」
原來他不是爲了找蘇紅,他是爲了找撒旦之書,能替他召喚出那隻心臟比羽毛更輕的老虎的咒語書。
果然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他像是完全忘了蘇紅還裝在裏面,動作越來越激烈,激起的水花幾乎都要揚到我的臉上,池水被他攪得越來越渾。
「書呢…那本書呢!那本該死的咒語書在哪!?」
  明輝發了狂似的在池水裏找着。
  「應該就是在這裏…怎麼不在…是不是藏在她身上了!?這個心機女!」
  明輝實在是想通過咒語書召喚老虎,一時心急,居然直接跳到水池裏,他把整個身子都埋進了水裏,毫不避諱地緊貼住蘇紅死去的蒼白的臉孔,在她身上不斷翻找,他渾身的力氣像沒處放似的,一隻手翻着,一隻手緊緊攥着蘇紅的手腕,彷彿只要他鬆開手,蘇紅就會飛走似的,咒語書就會消失似的。
  雖說大家都是爲了贏,可他喫相實在難看。
  再說蘇紅的那本書我的確沒拿走,這是個疏忽,不能讓他發現這本書,還得儘早把他處理掉,我悄悄從背後接近他。
  「周青!?」我聽見隔壁傳來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聲,是水長清的聲音,看來他已經從被咒文控制的狀態下清醒過來了。
  他會發現他正站在我的章魚店裏,一片漆黑,密不透風。
  明輝也聽見了水長清的慘叫,猛地從水裏鑽出來,楞楞地看向了聲音的方向。
  「你要找的是這本書嗎?」我掏出我的那本撒旦之書,亮給他看。
  明輝馬上轉頭看向我,拼命點頭,狂喜地說:「對!對!就是這本書!」
  作勢就要從水池裏爬出來,往我這邊走。
  「別動。」我再次掏出手槍。「往後退。」
  「周青!!你怎麼敢這麼對我!?」隔壁水長清的聲音實在太大。「別過來!你千萬別過來!周青,我警告你!」
  明輝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看看隔壁,又看看我,一臉懵懂。
  「這…怎麼?」
  爲什麼水長清像在和我對話?他一定是想,水長清果然是瘋了。
  「留我一命!我會對你有用!」明輝哀求道。
  可你死了纔對我有用。
  我扣動扳機,客氣地說:「你不壞,只是蠢,我會讓你死的快點。」
  這一槍打中了他的大腿,後坐力讓他一個後仰直接結結實實地坐進了水池裏,一瞬間,鮮血伴着污水一同濺起來,組成了一片骯髒的水幕,他的慘叫聲太大,我幾乎聽不清隔壁水長清在說什麼。
  不過估計也就再叫半分鐘,龍蝦就會幫我將他消音。
  三。
  二。
  一。
  他沒了聲音,沉入水底。
  食人龍蝦:60/100.
  「周青!你…你不要過來!」水長清的聲音聽上去很害怕。「你把菜刀放下,你快放下,咱們倆是最強的,你應該和我結盟纔對。」
  「聽我的,和我結盟,咱們一定能活到最後,只有咱們兩個最聰明!」
  我氣定神閒地站在章魚店門口,等待着進去的時機。
  「你…你不能殺我!」水長清驚恐地喊道。
  而我聽見一聲意料之中的怒吼。
  「不自由!毋寧死!」
ţű⁻
  水長清以爲他在和我對話,但實際上是擬態章魚在和他說話,我臨走前給擬態章魚缸中放的冰塊更多些,刻意製造出時間差,確保在水長清完全進入章魚店後,擬態章魚纔會甦醒,纔會喫掉銅錢變成我的樣子。
  除了銅錢,我還給擬態章魚留了一把菜刀。
  身背利器、殺心自起,更何況擬態章魚如此渴望自由,此刻哪怕給它一把鏽菜刀,它也能揮舞出萬馬千軍的氣勢,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擬態章魚不計代價也要自由,只要讓它抓住機會,它甚至能把水長清直接剁碎。
  水長清以爲那是窮途末路的我,當他被逼到絕境他會怎麼自保?
  我靜靜等待着時機。
  裏面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估計是水長清用水缸抵抗來着,屋裏不斷傳來激烈的碰撞聲,水長清似乎落了下風,左躲右藏,被擬態章魚苦苦追擊。
  「我會聽你的,我給你當小弟都行!別打了!別這麼胡鬧了!」水長清已經是哀求的口氣,顯然,他有些力不從心了。
  擬態章魚永遠只有一句話。
  「不自由!毋寧死!」
  就算水長清身手比擬態章魚更好,他也不會是擬態章魚的對手,他的心不夠狠、殺意不夠濃,他始終覺得他有後路,可以和我談判,可擬態章魚沒有後路,它只能靠菜刀殺出一片自由,殺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蘇紅騙了咱們,都怪蘇紅,我把她抓來給你喂龍蝦好不好?」水長清說話越來越急,像被人追得喘不過氣了。「你想讓我殺幾個人都行,只要你一句話!其他人我都可以幫你除掉,和我結盟好嗎?」
  他已是強弩之末。
  估計最多再撐三分鐘。
  「我要你的命!你這麼不識好歹!我一定要你的命!」水長清看「我」始終不和他談判,破口大罵道。
  「你以爲你能殺了我嗎?」水長清大笑一聲。
  我進去的時候要到了!
  「你忘了我這張卡牌嗎!?」水長清一甩卡牌,銀光一閃,一瞬間迷了擬態章魚的眼,水長清洋洋得意地說。「混亂共生!我指定你,和我同生共死!」
  我拉起捲簾門的瞬間,正好看到這一幕,水長清的手指所指向的方向,正是擬態章魚。
  我苦心設計這局,爲的就是逼他把這張卡牌耗盡,否則水長清永遠有可能和我達成同生共死,我便永遠殺不死他。
  「周青!?」捲簾門一開,水長清看着我,喫驚地嘴都要合不上了。
  「你!」他看看站在捲簾門後的我,又看看在眼前追殺他已久的「我」,崩潰大喊道:「你算計我!?你這是什麼牌!?混賬!」
  擬態章魚見門開了,也顧不得殺人了,趕緊往門外鑽。
  「同生共死,你猜猜,你是和什麼東西同生共死了?」我戲謔地問水長清。「你猜猜,剛纔把你打得屁滾尿流的是什麼東西?」
  水長清仍沉浸在震驚的餘韻中,完全說不出話。
  擬態章魚正準備開溜,我往後看了一眼,通過它在地上張牙舞爪的影子,準確地擎住它其中一條觸手。
  我仰天長笑道:「這是一隻擬態章魚呀!你連一隻章魚都打不過!真是可笑至極!」
  水長清望着我那隻手,明明我手中空空如也,可身後的另一個我卻僵住不動了,好像被我拿捏住了要害似的。
  「你…你…這!」
  天快亮了,黎明的光芒照在另一個我身上,勾勒出一個完整的影子。
  龐然、巨大,張牙舞爪,任誰看都是一隻章魚!
  卻欺騙了他這麼久。
  「你怎麼敢這麼侮辱我!」水長清完全瘋魔了,直接朝我撲過來。「我今天就算什麼也不要了,我也要和你同歸於盡!」
  我嘲笑一聲,將那隻觸手攥得更緊,高傲地說:「你沒有和我同歸於盡的資格,你只有和章魚同生共死的本事,你敢嗎?你敢來殺我嗎?」
  「你猜猜,最後會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16-
  撲通一聲,水長清直接跪了下來。
「饒了我!饒了我,我會對你很有用!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這麼怕死?」我調笑地說。
水長清哀求道:「別殺我,我爲你做什麼都行,參加這場遊戲之前我和人簽了對賭協議,如果我不能贏得獎品,我回到現實世界也會被人弄死的!求你!」
不好意思,我不愛聽反派把話說完。
如果他用自殺威脅我,可能我還會忌憚幾分,可他如此沒骨氣,再陪他遊戲倒顯得掉了我的價。
「做什麼都行?」我反問道。
水長清拼命點頭:「什麼都行!什麼都行!只要你開金口!」
  「去旁邊的魚池,幫我找一本書,應該在蘇紅身上。」我命令道。
  明輝找不到的書,水長清能找到嗎?
  他聽了我的Ṫū́⁴話,馬上就跑到隔壁的魚池,剛準備邁進去,卻愣了。
  魚池裏裝着蘇紅和明輝已經青白的身體,此刻已顯得有些擁擠,他不可置信地向後退了一步,猛地扭過頭看我:「他們…他們都是…」
  「都是被我殺的。」我簡單地說。
  「你…」水長清慌了,他沒想到我如此心狠手辣。
  「要麼幫我把書找到,要麼我也殺了你。」我一手攥着不斷掙扎的擬態章魚,一手拿着菜刀,簡單利落地在它身上刺了一下。
  水長清頓時慘叫出聲。
  看來我猜得不錯,同生共死,不僅僅是共享另一個人的生命,同時還會共享另一個人身上受到的所有傷害。
  「快!快進去!」我催促道,我不願意在他身上再多浪費時間,他身上已經有了傷口,只要一踏入魚池,就會被龍蝦殺死。
  水長清呆呆地望着我,想要開口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直接跳進了魚池。
  片刻之後,就是一聲響徹雲霄的慘叫。
  食人龍蝦:70/100.
  我手中攥着的巨大觸手也驟然縮小,變回了正常章魚的尺寸,擬態章魚的第二條生命隨着水長清一同而去,變回原形的它正趔趔趄趄地往外爬着。
  我一手拎起擬態章魚,它的觸手在空中無助地掙扎着。
  我走到長街上,把它放到了街面上。
  「你自由了。」我拍拍它的腦袋,輕聲說道。
  它還剩下最後一條生命,我希望它爲自己而活,不用模擬任何人的樣子。
  擬態章魚像是怕我反悔,飛快地跑了。
  我淺淺一笑,重新回到魚鋪裏,食人龍蝦此時已有臉盆大小,我用撈網把它撈出來之後,它就像小狗一樣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
  我把它帶到仍處於昏迷的陳鍊面前,只需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它就將陳鍊的腦漿喫了個乾淨。
  食人龍蝦:80/100.
  還剩兩條人命。
  我走到遲娟藏着的那家店鋪前,把卷簾門一把掀開。
  「說句實話,你這幅樣子真的太醜了,答應我,下次融合成一個多少協調點的東西好嗎?」我真誠地說,遲娟不能說是四不像,她根本不像任何生物,頭上長着四個利劍,卻擁有馬的身體,不僅如此,身上還有四個人的胳膊,腳下卻踩着四個巨大的腳蹼!
  「他們都死了?」遲娟已經預料到外面發生的一切。
  「誰能活過你呀,把自己變成貨物的一部分,誰也奈何不了。」我半嘲諷半佩服地說。「哪怕變成這副尊容,你也能接受的了?」
  「只要能贏,這有什麼?」遲娟爽朗一笑。「如果我沒猜錯,你的食人龍蝦,生命值還沒達到一百吧?」
  「還需要兩個活人,才能達成。」我大大方方地說,如今只剩下我和遲娟,我們就算不想結盟也得結盟。
  打開市場大門的條件是,交齊所有貨物,我的食人龍蝦達不到一百生命值,遲娟永遠無法開啓下一環節。
  「這可難辦。」遲娟冷靜地分析道。「你還有一張天生萬物,可以再造個克隆人出來,但縱然如此,還是差一條人命。」
  「那可不。」我想起遲娟的訂單。
 【軟泥沼澤居民:訂購一隻不可被沼澤吞噬的生物,請在確保該生物存活態的情況下送貨,請於一小時內配送上門。】
我可以殺死遲娟,再用天生萬物造一隻不能被吞噬的生物,可縱然如此,只能填滿十格生命值,我仍然差十格。
如果讓遲娟作爲貨物交付,我就更不能殺她,因爲訂單要求的是存活態。
  難搞。
  「但如果你放棄比賽,就不難辦。」遲娟突然說。「如果你被龍蝦喫掉,我就能自動繼承你的卡牌,到時我再造一個人,這個人加上你,正好兩條人命,龍蝦的生命值就能達到一百。」
  她意味深長地說:「就能交齊所有貨物。」
  「犧牲我,讓你贏?」我挑挑眉毛。「對我有什麼好處?」
  那還不如直接讓我一劍殺了她,大家要死一起死,誰也別想喫獨食。
  「我可以把獎品分你一半。」看樣子遲娟早就想好了。「你還省去了繼續參加比賽的勞累,多划算。」
  「得了吧,回到現實,我上哪找你是誰?」我嗤之以鼻道。
  大家在遊戲裏用的都是假臉假身份,等回到現實,誰還認識誰?這也是系統爲了防止玩傢俬下尋仇特意出臺的保護措施。
  「遊戲一退,我找不到你,可你找我,還不簡單嗎?」遲娟有些驕傲地說。「你去各大俱樂部、公會稍微打聽一下,像我這樣走獻祭流的融合者,能有幾個?」
  「所以你的主子是誰?」我一針見血地問。「如果你贏不了,你的下場會是什麼?」
  遲娟的臉色馬上變了。
  「你說什麼呢!?你罵我?」
  我慢悠悠地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像你這樣逆天的天賦,要麼一輩子不被人知道真實身份,尚能偷生,要是被人扒出皮下是誰,定會殺到門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你控制住,畢竟這麼一個行走的大牌庫,誰不想要?」
  「隊伍裏有你,勝算不說提高十倍,至少也有五倍,就拿眼前的局面來說,哪怕只剩你自己,你也活到了最後。」
  「大家都是聰明人,不如打開窗子說亮話,你得罪不起你的主子,要拿我的人頭換勝利,我不幹。」我仰頭看向她,她頭上四把尖刀寒光閃閃,只要她想,片刻之間就能將我殺死,若真打起來,我還真不是她的對手。「如果你要殺我,或者傷我,我會直接自殺,這龍蝦嘴刁得很,只喫活物,我一死,你無法交貨,你主子照樣要怪罪,不如咱們放下屠刀,共同進退。」
  「共進退…」遲娟小聲重複道。
  「沒錯。」我果斷地說。「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如今咱們只能共進退了,要麼一起死,要麼一起進入下一個環節。」
  「系統不會設置無法勝利的遊戲,這條長街一定有什麼隱藏線索。」遲娟看樣子是同意結盟了。「只要再找出一個人,只要還有一個人,就一定能贏。」
  「你先去替盛一言把任務領了吧。」我望着她的臉,這張臉裏還有一小部分屬於盛一言。
  我和遲娟一起走向領任務的地方。
  「你說盛一言還活着麼?」我問。
  「我沒有共享到她的意識,對於這具身體來說,她已經死了。」遲娟說。
  「她多好的開局,居然這麼快就領盒飯了。」我感嘆道。「還是她告訴我,夜市可以不出門營業的。」
  「她告訴你的?」遲娟正準備領任務,系統卻彈出一句話。
  「非玩家本人不能領取任務!請玩家本人親自領取任務!」
  我和遲娟迅速對視一眼。
  如果遲娟這具身體裏的不是盛一言本人,那盛一言本人在哪?
  我後背一陣發涼,我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那就是盛一言還活着!
  「她…她…怎麼會呢?」我慌了,盛一言從夜市開始就閉門不出,關門歇業,從來沒有踏出過店門,最後我們看見的只有那個破門而出的縫合怪,我一直堅信,盛一言是被那些山羊們吞噬,從來沒想過她還活着。
  她是怎麼在密室下逃脫的?還當着所有人的面?
  「規則是…交齊所有貨物才能走出大門,她完全可以等咱們替她收集好一切再出現,這是最輕鬆的玩法了。」遲娟冷靜的分析道。
  「坐享其成。」我打量着這條空空蕩蕩的長街,心裏一陣惡寒,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盛一言冷眼旁觀了這一切。
  ṱŭ̀⁴「你和她,只能活一個。」遲娟直接給出結論。「必須要犧牲一個人喂龍蝦,因爲現在不知道她在哪…」
  「不如…」
  「不如先殺了你吧。」我搶先一步說,遲娟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只要我一死,就能把龍蝦生命值喂滿,盛一言看大功告成,自然會出現,她倆就能享受所有勝利果實。
  「殺我?」遲娟冷笑三聲。「你用什麼殺我?我這身皮膚刀槍不入,之前和你好說好量,你不識抬舉,到現在還敢口出狂言?我勸你乖乖就範,我還能讓你少點痛苦!」
  「用和你一樣的怪物呀。」說着,我就祭出那張金色卡牌。「天生萬物!皆有其理!」
  下一秒,我就被拉入了一個純白色的空間,一匹汗血寶馬站在我面前,靜靜地等待着我的創造。
  我走過去,摸了摸它的皮膚,視野裏就跳出來一個彈窗。
  「給您十秒鐘,請問您想把它改造成什麼樣子?」
  我想了想,要打敗遲娟,必須得創造出更狂野的殺人機器,我摸摸馬兒的腦袋,略帶歉意地說。
  「請幫我把它改造成能夠容納進一個人的高達。」
  我看遲娟如何應對!
  十秒過後,一個巨大的高達就憑空出現在長街上,我端坐在駕駛艙裏,感受着這巨大動物的心臟聲。
  咚!
  咚!
  這不是機器,是活物,我能清晰地聽見它血液流動的聲音,感受到每個器官的律動。
  「想要哪種死法,說吧。」我慷慨地問。

-17-
  「你…」遲娟顯然被我震驚到了。
  「你以爲留住盛一言的臉有用,才用天生萬物把自己和盛一言融合,沒想到你也是她計謀中的一部分吧?」我說,遲娟也有能改造成殺人機器的機會,但她遲疑了,她以爲盛一言的臉能成爲她的護身符,畢竟沒有盛一言就無法領取任務,卻不知真人深藏廬山內,她只是主動請纓的替死鬼。「找盛一言太麻煩了,還是懇請你先赴死吧。」
  「盛一言!」遲娟卻突然狂奔起來。「盛一言!你出來!你現在不出來,咱倆都得死!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你以爲還有多長時間!?」
  她跑的速度快極了,我險些追不上她。
  她在這條長街放肆狂奔,聲嘶力竭地呼喊着盛一言的名字,我放任她這麼做,因爲她說的沒錯,我的確需要盛一言現身,我需要她們倆爲我去死。
  如果高達成爲交付的貨物,那獻祭給龍蝦的兩條人命就只能是遲娟、盛一言二人。
  缺一不可。
  在最後關頭,敵人的敵人成爲了朋友,遲娟選擇放手一搏,如果盛一言成功現身,她們二人聯手,說不定還有打敗我的機會。
  「盛一言!你出來!你快出來!」
  「你現在必須出來!到了讓你出來的時候了!出來!」
  我站在原地,任由遲娟在長街上橫衝直撞、瘋狂叫嚷。
  我抬頭一看,還剩二十分鐘這個環節就要結束,我再給遲娟五分鐘,如果她不能找出盛一言,她對我就沒用了,不如早日成爲龍蝦的美餐。
  最後遲娟停在長街中央,絕望地大喊。
  「盛一言!你給我出來!盛一言!」
  下一刻。
  盛一言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我猛地瞪大眼睛,我始終緊盯着遲娟,她周圍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盛一言怎麼可能憑空出現?簡直白日見鬼!
  「我在這。」她朝遲娟淺淺一笑。
  遲娟愣了,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呆呆地看着盛一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你怎麼在這?」
  她看看盛一言,又轉頭看看我,語無倫次地說:「殺…殺了他!你…咱們一起殺了他!」
  「好。」
  盛一言溫暖地笑着,無聲無息的靠近遲娟的身體,只見她伸手一抓,遲娟的一條腿就被她絲滑地卸了下來!
  沒有任何血液,也沒有任何傷口,她像拆樂高一樣拆掉了遲娟的腿。
  「你幹什麼!」遲娟驚慌地叫着,由於四條腿突然缺了一條,她重心不穩,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狼狽不堪。
  盛一言再次笑了,只不過這次是對我笑的,她搖搖手中那條馬腿,朝我扔了過來,親切地說:「以她的命,做我的投名狀,如何?」
  「現在談結盟的事情,我怎麼會信你?」盛一言的能力太過詭異,我不敢靠近她,她沒有使用任何卡牌,究竟是如何做到直接把一條腿拆下來的呢!?
  「你不能不信我。」盛一言自信地說,說着,她就從腰後抽出一把尖刀,直接捅向遲娟的身體,遲娟全身覆蓋着犀牛皮,她用盡全力也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傷口,並不足以致命。
  不足以嗎?
  遲娟留下第一滴血液的瞬間,食人龍蝦就朝着她的方向猛地竄了過去!
  「你沒有任何底牌了,你不能不信我。」盛一言悠閒地說。「食人龍蝦聞到血味就會喫人,這個祕密我已經發現了。」
  我陰沉着臉,不發一言地望着她。
  死人不會說話,遲娟並不知道食人龍蝦的嗜血天性,就算知道也來不及告訴盛一言,她怎麼會知道食人龍蝦的祕密?
  這一輪遊戲過去這麼長時間,她究竟都躲在哪?
  遲娟缺了一條腿,動作笨拙,沒有一分鐘就被食人龍蝦追上,它揮舞着兩個鉗子,像撕開一張白紙一樣輕鬆地撕開了她的皮膚,接着就熟練地從傷口鑽了進去。
  一聲慘叫。
  食人龍蝦:90/100。
  它最後的食物,會是誰?
  「你的高達,是貨物之一,不能死。」盛一言說。「只要你答應成爲兩腳羊,我會找出最後一個人,填滿龍蝦的生命值。」
  「要我成爲兩腳羊?豈不多此一舉?」我反問道。「水長清已經完成了儀式,只要把他的屍體交上去,系統又沒要求兩腳羊是死是活,一定能過關。」
  盛一言眯起眼睛,又笑了,像個狐狸似的說:「你不成爲兩腳羊,怎麼能使我放心呢?我必須有方法能控制你。」
  「要不直接殺了我算了。」我破罐子破摔道。「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怎麼能找到第三個人?別拿這些話誆騙我,我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拼唄。」盛一言靠近遲娟的身體,這次,她把其他三條腿也卸了下來,她走到一家店鋪裏,牽出一條狗,把那三條腿放在小狗身上,一瞬間它們居然血肉融合,她毫不費力地再次製造出一個重心不穩的怪物。
  真像拼樂高一樣。
  「拼一個人出來,不就完了嗎?」盛一言輕快地說。
   「那我對你,還有什麼用?」我問。「龍蝦是最難完成的貨物,完成了它之後,你還要我有什麼用?」
  「摺紙機在你身上。」盛一言一針見血地說。「還缺一件貨物,心比羽毛更輕的猛虎,只有摺紙機才能折得出來,我允許你到最後一刻再上交這件貨物,作爲你保命的底牌,但我的條件是,你必須成爲兩腳羊,受我控制,否則我大可以直接殺了你,搶走你身上的機器,你明白咱們實力懸殊,這是我…」
  真煩,真不愛聽反派說話。
  我操縱高達舉起大炮,直接一炮貫穿了盛一言的胸膛。
  沒有任何血液,她就像來時那樣,再次憑空消失。
  「你要我和你同盟,不是因爲我重要,是因爲,活着的兩腳羊對你很重要。」我對着空無一人的大街說道。「正如你所說,你大可以搶走我身上的摺紙機,再把我喂龍蝦,你照樣可以獲得所有貨物,你何必非得和我結盟?是因爲兩腳羊對你重要,如今遲娟已經喪失人形,如何能做兩腳羊?便只有我這個人選。」
  「你的隱藏任務是什麼?你獲得這樣能力的代價是什麼?」我知道盛一言肯定能聽到,她擁有把所有活物自由組合的能力,這才拼出來那隻迷惑人耳目的怪物,能自由組合的又僅僅是活物嗎?她能隱藏這麼久不被人發現,不是她藏得多好,而是她根本把自己變成了別的樣子。
  變成了長街的地磚,變成了店鋪裏的冰箱,她和這詭異的街市融爲一體,所以她全知全能,她知道發生的一切,她知道所有人的祕密。
  擁有這巨大的優勢,豈會沒有代價?
  「你離不開這裏了,對嗎?」我猜測道。「兩腳羊是你離開的條件之一,否則就算湊齊所有商品,你也無法離開集市,你會永遠困在遊戲裏。」
  玩家無法憑空消失、憑空出現,玩家也沒辦法讓不同生物自由組合,只有遊戲的創造者才能,只有遊戲本體才能。
  盛一言如今已經變成了遊戲的一部分,她豈能輕鬆離開?
  「你不能殺我。」我給出結論。「活着的兩腳羊纔對你有用,所以你永遠不能殺我。」
  「我不會殺你!」盛一言暴怒着再次出現,這次她出現在我面前,距我只有一米之遙,她咬牙切齒地說。「這一切難道很難!?我只需要你成爲兩腳羊!這樣咱們兩個都能贏,否則你也永遠無法從這遊戲裏出去!」
  她打個響指。
  天空就突然暗下來。
  而集市門口的倒計時變成了 999 小時!
  「要麼咱們兩個一起贏,要麼咱們一起永遠留在這裏。」留下這句話後,盛一言再次消失,她是要我好好想想。
  盛一言能修改倒計時,她真能永遠把我困在這,我的靈魂將和她一起被困在這暗無天日之地,永遠永遠。
  除非我先一步湊齊所有貨物,食人龍蝦、兩腳羊、心比羽毛更輕的猛虎、能??穿越沼澤的生物,就能突破早市大門,成功逃脫!
  其他幾樣都好找,唯有食人龍蝦難搞,最後十格生命值總不能真拿我自己的生命去填吧!?
  盛一言又隱入雲煙之中,實在難找。
  我決定先把其他東西送到集市門口,我用摺紙機做出老虎、把水長清從水池裏拖到門口,想了想,又把高達也留在門口。
  盛一言免疫所有物理攻擊,高達留着也無用,這樣最後只要我拿來食人龍蝦,我就能快速突破出去。
  站在集市門口,我回望空蕩幽暗的長街,一陣孤獨湧上心頭。
  盛一言說得對,和她結盟是一種雙贏的選擇,我和她都能從集市中走出去,可如果不和她結盟,我要拿什麼餵飽龍蝦?恐怕我和她會永遠困在此處。
  要和她結盟嗎?
  我盤腿坐在地上,默默思考。
  優勢是,我能從集市中出去,可缺點同樣不容忽視,我的命從此攥在盛一言手裏,她要我生我就生,她要我死我只能死,我如何能保全自己的安危?
  況且她說的是真是假,尚未可知,我怎麼能確保她一定能讓我從集市中走出去?而不是把我當替死鬼?
  「嘿!要不要迷宮的地圖,我這有。」我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猛地回頭看去,卻空無一人。
  怎麼回事?
  「我要撒旦之書,給我這本書,我就給你地圖。」男人是想和我做交易。
  他是誰?怎麼又突然出現了一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也是被困在遊戲裏的玩家。」男人好像能聽見我的心聲似的,自顧自地介紹起自己。
  和盛一言一樣,和街市融爲一體,永遠不能出去的玩家?
  「據我所知,只有一個方法能出去。」

-18-
  在這書裏?
  我摸出撒旦之書,裏裏外外翻了一整遍,也沒發現和此事有關的任何記載。
  「不在這書裏,但必須需要這本書。」男人篤定地說。「你不會虧的,我會給你迷宮地圖,你下一個環節肯定能贏。」
  如果我能餵飽龍蝦進入下一環節的話。
  我悲觀地想。
  「因爲那隻龍蝦嗎?」男人忽然說。「系統派給你的任務,是索取一隻生命值一百的龍蝦,但你目前的困境是,除了你之外的另一個人已經和系統融爲一體,除非你自殺,或者答應那個人的條件,否則你永遠無法離開遊戲。」
  你怎麼會知道如此詳細!?
  「因爲我做玩家的時候,發生過一模一樣的情況。」男人定定地說。
  那還不是怪你選擇和系統綁定!開掛就該死!
  「你想錯了,我當年和你一樣,選擇的是龍蝦的任務,最後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個玩家,她選擇獻祭靈魂獲取優勢,但如此一來,她就無法離開遊戲。」男人淡淡地說。「我面對着和你一樣的選擇,要麼死,要麼永遠被困在這裏。」
  所以你選擇…
  「我選擇和系統綁定,這樣起碼還有逃出去的機會。」男人略帶哀傷地說。「我那場遊戲早已結束,我的龍蝦經過這麼多年都已經老死,我沒有作爲玩家勝利的機會,我只能作爲逃脫者逃脫出去。」
  逃脫者?
  「就是成爲遊戲中的 BUG,就會被遊戲自動清除,從而成功逃脫。」
  所以你需要撒旦之書。
  「我不僅需要撒旦之書,我還需要這扇門打開。」男人說。「我剛纔一直看着你和盛一言爭鬥,你說的沒錯,盛一言真正需要的東西是兩腳羊,她已經湊齊了別的東西,只差這一件就行。」
  我忽然明白,爲什麼誰也無法找到水池裏蘇紅身上那本撒旦之書,因爲盛一言早就不知何時將那本書拿走了!
  「我有一個方法,你能贏,我也能出去,我知道幾樣東西,能讓盛一言變回玩家,她一旦脫離系統,她就不會再如此強大。」
  沒錯,現在盛一言實力太勁,我不是她的對手,除非讓她和系統解綁,讓她變回普通玩家!
  「我可以告訴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要她成爲兩腳羊,活着的兩腳羊。
  這樣你才具備逃脫者的身份。
  你擁有身份之後,然後我再把她殺死,餵飽龍蝦,到時大門一開,咱們兩個都能出去!
  局突然就能破了!
  「他們說的沒錯,你果然聰明。」男人感嘆道。「如果不是遇見你,我不知道還要被困在這幾百年。」
  快告訴我,什麼東西才能讓盛一言墜落凡間!?
  「歡迎各位玩家來到夢魘遊戲,今天我們將在四十四號農貿市場開始,本遊戲只有三條規則,請各位玩家務必牢記。」
  「第一,禁止拒絕顧客的任何要求。」
  「第二,禁止早市販賣死物、禁止夜市販賣活物。」
  「第三,禁止殺害自己的商品。」
  我正等待着男人的回答,卻突然聽見熟悉的廣播聲,怎麼會!?
  我抬頭一看,街市驟然變亮,每一家店鋪裏都站着一位戰戰兢兢的玩家,新的遊戲已經開始!
  街上熙熙攘攘,擠滿了遊戲第一環節裏不講情面的黑衣人,我錯愕地站在他們之中,一時難以自處。
  別人能看見我嗎?我究竟…是玩家還是 NPC?
  「答案就藏在遊戲裏。」男人留下這樣一句話就沉默了。
  只剩下我,跌跌撞撞地穿梭在人海中。
  「我要一隻青花魚。」我聽見一個男人冷漠的聲音,我猛地朝他看去,這是我在遊戲開始之際聽到的第一句話,爲什麼會再次出現!?
  我跑到他身邊,他像是能看到我的存在似的,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原來黑衣人的臉並不是看不清,而是系統故意不讓我們看清,只有脫離遊戲之後,才能看清黑衣人的臉。
  那人的臉我分明見過!
  怎…怎麼會見過呢?
  我看看他的臉,又看看那間熟悉的魚鋪,我終於想起來了,他是遊戲中被第一個淘汰的男人!他曾經就是魚店老闆!
  迫於黑衣人的壓力,他不得不殺死自己的商品,因此被系統無情抹殺。
  他爲什麼會再次出現在這裏?
  男人面前的玩家慌亂地殺了一條魚給他,他接過魚之後,滿足的笑了笑,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像是在等待什麼事情發生。
  第三條規則,禁止殺害自己的商品!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驚恐地後退一步,一分鐘後,面前的這位玩家就因犯規而自爆,鮮血流了一地。
  而男人,在玩家自爆的瞬間,居然憑空消失!
  如此相似的事情爲什麼會發生第二遍?在淘汰一名玩家之後,男人彷彿就能從系統中解脫,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替死鬼,和自己的死因一模一樣的替死鬼,他把別人拉下水,自己就能解困於囹圄。
  就算是相同的遊戲副本,不同的玩家就會有不同的玩法,結局也會大不相同,爲什麼我會和男人走入同樣的死衚衕?究竟還有多少人像我們這樣走入死衚衕?因爲系統始終精準控制着劇情走向。
  命運並沒有人類想象的那麼複雜,只要控制幾個關鍵的節點,就能複製出相同的命運。
  所以系統要求「前玩家」用相同的方式淘汰新玩家,確保劇本中始終存在着「由於觸犯第三條規則而被淘汰的人」,系統只需要一名這樣的人,就會自然而然地將上一名玩家視作 BUG 清楚。
  所以想讓盛一言恢復玩家身份,我必須再創造出一名「盛一言」。
  和盛一言一樣經過交易而獲得超常能力的人。
  不,甚至每一個細節都必須完全相同,必須是女人,必須在牲畜店,必須經過某種交易來獲得活物拼圖的能力。
  才能完全替代劇本中盛一言的存在,才能迷惑過系統的眼睛,讓它將盛一言重新認定爲玩家。
  我走到那家牲畜店門口,讓我失望的是,這次系統安排的玩家是一個男人,不過不要緊,我可以等。
  我再次沿着長街從頭走到尾,幾番觀察,終於選定了令我滿意的替身,那是一個相貌溫婉,性感卻潑辣豪放的女人,她在前期主要走強盜流,ẗū⁰以「買命」爲威脅,挨家挨店搜刮搶劫,搜來不少卡牌和錢。
  很好,心狠手辣,和盛一言一樣。
  我走到她身邊,開始惡魔的低語。
  「你想贏嗎?」
  女人冷不丁聽見我這句話,猛地抬頭,張望一番,卻看不見我的人。
  「你看不見我,我是系統專門給你的提示,你如果想贏就去佔領賣羊的牲畜店,裏面會有你需要的東西。」
  「下一個環節是夜市,夜市可以閉門不出。」
  女人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問:「此話當真?」
  「你是被系統選中的幸運兒,我將告訴你如何躺贏的方法。」我準備把上一局的所有經過都和她細細說來。
  與其費力殺人換提示,不如多和我說說話,我已經經歷了完整的早市和夜市,我清楚中間所有細枝末節。
  「去龍蝦店,把食人龍蝦搶出來,它以活人爲食物,每一個人就能讓它漲十點,把它的生命值喂到一百。」路過龍蝦店的時候,我靈機一動,忽然說道。
  龍蝦是任務中最難的東西,除非在第一個環節把它餵飽,否則後期只能自相殘殺。
  這隻龍蝦困了我太久,我決定爲後人打一把傘,讓他們少走點彎路,我還有點私心是,我想試試能不能偷來或者搶來這一局中出現的成熟期龍蝦,解我燃眉之急。
  可當女人走到龍蝦店裏,我卻再次看見熟悉的一幕。
  龍蝦店裏一片狼藉,一個男人被冰凍在地上,已經死去,食人龍蝦不翼而飛,是我親手殺死錢明後的現場!
  在新一場遊戲中,仍然存在像我那樣的刺頭,不顧一切搶走了龍蝦,如果我想拿走龍蝦,首先得戰勝另一個「我」。
  「去對面的章魚店找找。」我想了想,果斷地和女人吩咐道。
  我尚且自身難保,哪來的慈悲心去同情別人?
  「你們這裏都養了什麼?」女人輕描淡寫地走進章魚店裏,問道。
  店主是個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看上去很斯文,隨和地說:「都是章魚,你在找什麼東西?」
  「我想找一隻龍蝦。」 女人開門見山地說。
  「那我沒有。」 男人誠懇地說。
  我冷漠地在女人耳邊說道:「殺了他,把他的擬態章魚和歌詠章魚拿走。」
  女人燦爛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有點着急,必須殺你。」
  幾乎一瞬間,他們同時從身上掏出卡牌,男人只有低級卡牌,遠遠不是女人的對手,幾個來回,就敗在了女人手下,已是奄奄一息。
  女人從水缸裏掏出一隻被藏在水草中的龍蝦,直接扔在男人身上。
  食人龍蝦:50/100.
  「餵飽它!接下來只有一個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餵飽它。」
  女人完美履行我的指令,做到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見人就殺、見牌就搶,令人聞風喪膽。
  食人龍蝦:90/100.
  我膽戰心驚地看着龍蝦爬到最後一個受害者身上。
  一百生命值的龍蝦會變成什麼樣子?它能爲我所用嗎?

-19-
  食人龍蝦:100/100.
紅光一閃,它一瞬間體型膨脹起來,身體足有一米長。
我充滿渴望地朝它伸出手,卻什麼也摸不到,我觸碰不到它!真該死!
「回到牲畜店,關上捲簾門,等待夜市來臨。」我頹唐地說,這理應是我給女人的最後一條指令。
女人卻破天荒地拒絕了。
「我現在實力正勁,正是多淘汰幾個對手的時候,爲什麼要我躲起來?」
「你不懂,最後有七個訂單,每人負責一個,你現在不藏起來,最後屬於你的訂單就不容易完成…」
女人打斷我的話:「七個訂單?你的意思是…最後只能剩七個人?」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只是沉默。
女人的眼神越發興奮:「只能留七個…那不如,現在就讓我完成這件事情,省得以後再爲淘汰對手煩心。」
至此,屬於她的人類清洗計劃,正式開始。
在食人龍蝦的幫助下,她的計劃推進得順利極了,她只要爲對方創造出一個傷口,食人龍蝦就會自動替她解決一切。
不管早市夜市,無論怪物多麼兇猛,她沉穩地推進着她的計劃。
我真該記住她的名字,畢竟是我親手創造出她這個殺人如麻的大反派,她殺人的速度太快,我甚至懷疑,到最後環節還能剩下七個人嗎?
她不敢躲在捲簾門後,自然無法再成爲盛一言的替身,至此,我的替身計劃,正式宣告破產。
我冷冷地看着她將一個又一個人逼入死角,公平秤只要出現,就會被她以最快速度搶到手,然後銷燬,她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她的權威。
「要不…咱們直接抽籤吧,抽到短籤的人,就自願去死怎麼樣?」有人這樣提議。
「她好像…只是想把人數降到一定水平,並不想殺了所有人,我贊成抽籤!要不咱們都得死,抽吧,誰抽中就認倒黴唄。」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一邊這麼說,一邊在簽上悄悄留下記號。
誰都想把別人推出來當替死鬼,這樣的事情我已經司空見慣。
最後抽中籤的,往往是身材瘦弱、無牌無錢的弱勢羣體,他們要麼認命、要麼被迫認命,被五花大綁放在一個地方,等待女人親臨,取之性命。
「別動,乖乖等着,等她來,很快的。」一個男人對魚池中不斷撲騰的小男孩惡狠狠地威脅道。
「救救我!救救我!」小男孩個子不高,魚池水又深,幾乎要沒過他的腦袋,他在裏面絕望地掙扎着,幾欲窒息。
「救救我!求求救救我!讓我幹什麼都行!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都行!我要活着!」小男孩拼命地大喊。
我望着他,困在曾經困住我的魚池中,忽然心生憐憫。
「救救我!讓我幹什麼都行!求求救救我!」男孩嚎叫着。「神啊!請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吧!」
我正想法子救他,就聽見了盛一言戲謔的聲音。
「你信不信,你救了他,他同樣也會成爲殺人如麻的魔頭?」
我只是沉默。
很快,女人就氣貫長虹地走進來,輕鬆解決了男孩。
在男孩的慘叫中,我的眉頭愈皺愈深。
盛一言冷笑着說:「你造不出第二個我,你只會造出更多的殺人機器,我可真擔心,他們要是最後湊不齊七個人怎麼辦?」
「那就同歸於盡唄。」我一語雙關道。
盛一言大笑兩聲,說:「你最好有這樣的決心,你如果想明白了,咱們隨時都能出去,何必同歸於盡?」
「要我受制於人,你做夢!」我惡狠狠地說。
我再次走到長街上,仔細觀察着每個玩家,打算再找出第二個替身,我發現他們要麼恐懼、要麼狂妄,不是害怕被人殺掉,就是計劃中殺死別人。
殺戮,纔是夢魘遊戲的真相。
我突然笑了,我在想什麼?我有什麼可失望的?我居然妄圖在殺人遊戲中創造出一個乖乖聽命的聖人?妄圖她又有能力又心懷慈悲?
簡直癡人說夢。
沉默的獨贏不夠爽快,人們渴望在互相殺戮中找到存在的價值,我不如成全他們。
每個人都有機會能獲得巨大優勢的遊戲纔有意思,人們纔會拼了命地競爭,踩着別人的性命往上爬。
「公平秤的卡牌盲盒裏有極大可能會開出黃金卡牌。」
我開始對每個人輸送提示。
「我是系統提示,誰聽我的誰就能活到最後。」
「利用變色蜥蜴,把自己變成怪物的樣子,鬼混其中一定能贏。」
「你身後第二個男人身上有兩張銀色卡牌。」我親眼看到他從別人身上搶來的。
「擬態章魚可以變成人形,可以利用它做替身。」
「店鋪裏藏着能獲得巨大優勢的道具。」
每個人聽到我的話,眼神都會發亮,他們一開始半信半疑,得到印證,嚐到甜頭之後,馬上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誰不想輕輕鬆鬆獲得勝利?
我對每個人都說。
「躲在賣羊的地方,拉上捲簾門,會獲得系統最寶貴的饋贈。」
一瞬間,女人不屑一顧的地方,成了兵家必爭之地,每個人都殺紅了眼想往裏鑽。
「做什麼!這地方是屬於我的!」女人慌了,她沒想到我會轉頭去幫別人。
「你在地上刻字了?還是產權證上寫你名字了?憑什麼就是你的?」經過我的提點,玩家們迅速變強,不再一味服從女人。
「別惹我!」女人威脅道。「你們不知道我現在…」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一張卡牌就貫穿了她的心臟。
「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已經忍你很久了!」一個女人大喊道。
我在心中拍手稱快,反派就不配把話說完!
我雙手插兜,靜靜看着人們爲了搶到第一個進入店鋪的機會打得頭破血流。
「怎麼…怎麼回事!這面牆是怎麼回事!」人們突然驚呼道。
我定睛一看,在捲簾門前無聲無息地升起一面紅磚牆,幾乎只有一秒鐘,這面牆就憑空出現,不必多想,這一定是盛一言的手筆,只有盛一言才能操控遊戲中的事物。
「這肯定是遊戲的考驗!快把這面牆扒下來!後面一定藏着好東西!」一個男人大聲說道,估計連盛一言也沒想到,增加難度只會增加他們的興趣,得到的過程越困難,他們才相信得到的越是寶貝。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砸碎它!砸碎它!」人們暴怒着衝上去,敲碎了一塊塊磚頭,不到三分鐘,那面磚牆就淪爲一地粉末。
我雖然看不見盛一言的表情,但我猜此時此刻她一定怒不可遏。
下一秒,從地上就升起無數根尖利的鋼刺,把好幾個人直接貫穿,在響徹雲霄的慘叫過後,人們更加欣喜若狂地讚歎道。
「這後面一定藏着好東西!」
「系統不會設置無法贏的遊戲,裏面一定有破解之法!」
一個女人甩出一張銀色卡牌。
「冰封之刃!」
一個半弧形的鋒刃就猛地朝這邊飛來,刀鋒太薄,幾乎像透明的,像一陣風似的,刮斷了盛一言好不容易升起的尖刺,甚至越過尖刺,直接砸碎了牲畜店的門。
女人三步並作兩步,趁衆人沒來得及反應之際,直接一個俯衝鑽進店裏。
店裏滿是牛羊牲畜,迷茫地看着女人,女人一瞬間也愣了,這裏面似乎沒有傳聞中的好東西,只是一些普通的動物而已。
「給他們喂上銅錢,一定能觸發一個能與之交易的動物!你要成爲遊戲的一部分,擁有將萬物隨意拼裝的能力,擁有這項能力,你一定能存活到最後環節!」
氣氛已經烘托到高潮,我趕緊熱情澎湃地說,我並不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我是說給每個人聽的,只要有一個人完成了我的命令,盛一言就會被系統重新認定爲玩家,我和她的比賽就會重新進行!
我也並沒有騙人,擁有這樣的能力的確能活到最後。
只是要和系統捆綁爲一體,永遠無法逃出。
人們聽了我的話,發了狂似的往裏擠,盛一言拼命佈置陷阱,一個比一個更致命,可人們像看不見似的,像完全沒有感覺似的,只管往裏衝。
嘩啦一聲。
店裏已經擠了好幾個人,有一個人嫌一個個試驗太慢,直接把好幾貫銅錢全部灑在地上,一瞬間,所有動物都被他吸引過去,爭先恐後地喫着地上的銅錢。
「是哪個?是哪個?你們找出來了嗎?」
有人焦急地問。
「找到了還能告訴你嗎?蠢貨!」馬上就有人不耐煩的回答。
「是這個!是這個!一定是這個!」有人狂喜地說,我趕緊看過去,他面前是一隻山羊。
——惡魔山羊【成熟期激活態】
——技能:撒旦天枰。
——屬性:捕食系。
——生命:100
會是這個嗎?我的心懸了起來。
山羊喫掉銅錢之後,面前出現一臺巨大的金黃色天平。
「快!搶了他的!快!殺了他!」別人一看這尊天平,更加無法控制自己,馬上衝了過來,所有人都在情緒最亢奮的點上,說話做事完全不經思考。
第一個發現山羊的人很快就身首分離、血流滿地。
「誰要搶我的就得死!誰也別動!」一個男人暴怒着說,他渾身都是血液,說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你憑什麼這麼霸道!」
「憑我會殺了你們所有人!」男人已經殺紅了眼,我毫不懷疑他會說到做到。
「不行!遊戲最後至少需要七個人!請所有玩家迴歸冷靜!天平上並不會出現寶物!大家都散了吧!」是盛一言的聲音,她估計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
「我是系統,請所有玩家恢復冷靜,從這間屋子裏退出去!」
她以爲他們會信她的話嗎?他們之所以認爲我是系統提示,對我言聽計從,不是因爲我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天外來音,而是因爲我給他們巨大的優勢和甜頭。
而她要剝奪這一切,人們豈會心甘?
「你是什麼鬼東西!閉嘴!」
「這裏沒你說話的份!你是干擾器嗎?不要干擾玩家!」
盛一言明顯被激怒了。
「再重複一遍,請所有玩家恢復冷靜,從這間屋子裏退出去,否則我會殺了所有人。」
「再重複一遍,請所有玩家恢復冷靜,從這間屋子裏退出去,否則我會殺了所有人。」

-20-
「最後重複一遍,請所有玩家退出這間屋子,否則我會殺了所有人。」
看來山羊果然是讓盛一言變成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她終於沉不住氣了。
我相信盛一言有能力除掉這間屋子裏的所有玩家,但我同樣相信人們的貪婪,黃金天平已經出現,人們豈會善罷甘休?不完成這筆交易,誰能睡得着覺?
經過盛一言的多番威脅,有一些人陸陸續續從屋子裏退了出去,但選擇堅守原地的仍是大多數。
「不好意思,打擾了各位玩家的遊戲體驗。」
說完這句話,盛一言就打了個響指,屋子裏頓時燒起通天烈火,溫度之高,讓外面的人都退避三舍,沖天火柱里人們跌跌撞撞地逃跑、哀嚎。
火光越烈,越燒得那杆黃金天平越亮,果然真金不怕火煉,它在火光中越發輝煌璀璨。
照得每個人都心癢。
外面的人,開始主動朝這片火海奔去,只要不怕火燒,搶先一步和天平完成交易,在巨大的優勢面前,被灼燒的這點痛苦又算什麼?
「天平一定是我的!我一定能贏得這場遊戲!」
「衝啊!衝啊!」
火光太濃,我看不清究竟是誰坐上了天平,我只能看見一個渾身是火的身影,飛蛾撲火般地坐上了天平的一端,我聽不見他和天平交易了什麼,但我篤定他會按我說的來。
下一刻,這個身影就消失了。
而我再次回到集市門口,我一抬頭。
「倒計時:五分鐘。」
我重新回到了我和盛一言的那一局遊戲,這意味着盛一言已經變回了玩家身份!她再也不能耐我何了!
「盛一言!你給我出來領死!」我馬上坐進高達駕駛艙,時間已經所剩不多,我要用最快時間除掉盛一言。
「別忘了!讓她變成兩腳羊!」我聽見男人的聲音,是最開始給我提供線索,要我幫他成爲逃脫者的男人。
我沿着長街搜索,最後在領取任務的地方找到了盛一言,她呆呆地望着牆壁,不知在想些什麼。
「出來!」我大踏步走進去,操縱高達,用一隻手直接拎起了她。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盛一言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毫不反抗,直管癡笑着。
「你輸了就可笑了?若你贏了,你就是另一番嘴臉了。」我冷笑着說。
我把盛一言放在集市門口,找來曾經用剩的生血,和她用力一握。
「謝謝兄弟!」我聽見男人狂喜的聲音,想必我已經完成了他的心願。
接下來就剩下把龍蝦餵飽這一件事,盛一言呆呆地坐在地上,像個失去靈魂的玩偶,她一會哭一會笑,完全不做任何反抗。
「這個遊戲太可怕了…」我聽見她恐懼萬分地說。
「根本不可能贏,在這許多場遊戲中,只有殺戮!只有殺戮!最後誰也不可能贏!誰也不可能倖存!太可笑了,這是一場叫人白白送死的遊戲!」我聽見她仰天長笑道。
「所有獎品,都只是誘餌,我們都是…」
不好意思,不愛聽反派把話說完。
我直接把龍蝦塞進了她嘴裏。
食人龍蝦:100/100
我趕緊把龍蝦放到集市門口,只聽吱嘎一聲,被鎖住的大門忽然開了。
【迷宮騎士:訂購一隻生命值爲一百的食人龍蝦,請於一小時內配送上門。】【已完成】
【貪心侏儒:訂購一百斤羊肉,請贈送烹飪用香辛料,並於半小時內配送上門。】【已完成】
【苦痛侍僧:訂購十把殺過活物的菜刀,請在二十分鐘內配送上門。】【已完成】
【薩滿祭司:訂購一隻經過血祭禮的兩腳羊,請在半小時內配送上門。】【已完成】
【惡墮神仙:訂購一瓶能毒死人的蟒蛇毒液,請確保毒液有效,並於半小時內配送上門。】【已完成】
【軟泥沼澤居民:訂購一隻不可被沼澤吞噬的生物,請在確保該生物存活態的情況下送貨,請於一小時內配送上門。】【已完成】
【阿努比斯:訂購一隻心比羽毛更輕的猛虎,請於一小時內配送上門。】【已完成】
我拿着龍蝦,操縱着高達,大搖大擺從大門走了出去。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環節,配送上門!
打開門後,出現的卻不是迷宮,而是樓梯,樓梯蜿蜒曲折向上,一眼望不到頭,除了樓梯之外,也沒有別的路,我只能硬着頭皮走上去,我給龍蝦身上綁了一根繩子,像牽小狗一樣牽着它往上走。
越走,我心裏越不安穩,這樓梯無聲無息間變寬、變長,我走着走着,猛回身往下一看,這才發現下面深不見底、彷彿萬丈深淵,如果我一個不穩,馬上就會摔得面目全非。
這樓梯的盡頭在哪?
我拼命往上爬,可這樓梯像無窮無盡似的,繞一個圈又一個圈,就是看不到盡頭在哪。
我爬着爬着,忽然響起了鋼琴的演奏聲,音樂不知從哪流淌出來,平和、溫緩,稍稍撫慰了我的心,我已經爬了十多分鐘,仍然不明所以然,這一關難道僅僅是爬樓梯那麼簡單?
鋼琴聲忽然激烈起來,鏗鏘作響、跌宕起伏。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我竟感覺這樓梯在移動,好像在旋轉似的,不,不是錯覺!這樓梯越轉越快了!
它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要不是我死死攥住樓梯欄杆,險些被甩飛出去!
我驚魂未定地把整個身體都趴在欄杆上面,儘可能和樓梯融爲一體,這是怎麼回事!?樓梯怎麼會隨着音樂的節奏旋轉起來?
「玩家周青,請在四十五分鐘內配送訂單!請在四十五分鐘內爬到頂樓!」
我被轉得頭暈目眩之際,系統冷酷地播報道。
看來這樓梯的確有盡頭,可它現在旋轉得這麼快,我怎麼可能往上爬?我怎麼會有時間往上爬?
鋼琴聲再次平緩下來,我鬆開欄杆,趴在地上氣喘吁吁,如果樓梯時不時就這麼飛快轉動一下,我能保證自己不被甩出去都困難,更別說讓我爬到頂樓了!
該怎麼辦?
我一邊想着,一邊往上走,我聚精會神地聆聽着鋼琴曲的波動,隨時準備迎來下一波旋轉。
在我要踏上下一個樓梯的瞬間,節奏陡然變化,沒有任何過度,鋼琴曲突然狂躁起來!
樓梯猛地旋轉起來,速度甚至比上一次更快!
我那隻腳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就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跌坐在地,樓梯瘋狂旋轉,我像攥緊了攪拌機的香蕉,沿着樓梯不斷翻滾、碰撞,感覺要把每一根骨頭都碰碎,我馬上就要被甩飛出去。
千鈞一髮之際,我用整個身體靠在欄杆上,掙扎一番,死死攥住其中一根欄杆,這才得以保全。
可我的龍蝦卻從欄杆縫隙中滑落出去,我趕緊攥緊牽着它的繩子,可一時半會,也沒有力氣把它再拉回身邊,我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它伴隨着樓梯的旋轉而旋轉,由於繩子增長了它的旋轉半徑,它旋轉的速度甚至比樓梯更快。
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玩的竹蜻蜓,也是用雙手不斷摩擦,讓它在手中高速旋轉,最後只要一鬆手,它就會一飛沖天。
眼前的龍蝦越轉越快,它咔吧咔吧地在空中不斷張合着它的兩個大鉗子,顯得又慌張又憤怒,我領教過這一雙鉗子,力氣大得驚人,能嵌入任何東西里面。
包括我正緊緊攥着的不鏽鋼欄杆。
我突然明白怎麼爬到頂層了!
在鋼琴曲短暫變得平緩的時刻,我趕緊把龍蝦拉回來,我用繩子在它身上纏了好幾圈,打了個結結實實的結,又讓它狠狠夾了幾下欄杆,不鏽鋼欄杆完全不是這一雙鉗子的對手。
在樓梯下一次飛速旋轉的時候,我一個箭步竄到欄杆旁,把龍蝦擺在欄杆旁,它像是明白我心裏的意思,用兩個鉗子狠狠咬住了欄杆。
而我死死攥住繩子的另一端,從欄杆上一躍而下!
你們見過轉經筒嗎?此時此刻,我和樓梯就組成了一個轉經筒,樓梯越轉越快,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幾乎要飛起來了,我把繩子綁在我的手腕上,確保自己不會因爲頭暈無力而鬆手。
在慣性作用下, 我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我的腦袋昏沉沉幾乎像漿糊似的, 我卻感覺我的身體越來越輕, 彷彿置身雲端, 彷彿我已經飛起來了!
就是此刻!
我順着慣性,一躍而上, 跌跌撞撞,竟真跳到了上面的樓梯處。
我有氣無力地抱住上面的欄杆, 哈哈大笑,看來這個方法就是能讓我爬到樓梯最頂峯的方法!
樓梯終於不再旋轉,我一拉繩子, 龍蝦就鬆開鉗子, 被我穩穩地拉了上來, 系統不會設置無法勝利的遊戲,迷宮騎士的旋轉樓梯只有靠龍蝦才能成功爬上去。
食人龍蝦是最關鍵的道具。
鋼琴聲在我耳朵裏變得分外悅耳,我像是伴隨着鋼琴的節奏而翩翩起舞,在它平緩時,我也優雅得體,在它暴躁時,我就在樓梯外像狂風一樣旋轉舞蹈, 像衝擊天空的雄鷹, 在樓梯間不斷跳躍, 越飛越高、越跳越高,在無數個狂風驟雨的片段, 我靠着龍蝦和繩子做成的抓鉤一飛沖天!
終於, 我跳到了樓梯的盡頭,那是一扇門, 上面寫着——迷宮騎士的家。
您的夢魘訂單已送達!
我敲敲門,把龍蝦放到手裏,打算來一個完美的交接。
傳說中的迷宮騎士終於爲我把門打開,讓我失望的是,他不是氣宇軒昂的聖騎士, 只是一個穿着寬鬆 T 恤的胖子,他撓撓後腦勺,一手接過龍蝦, 一手遞給我一個小包裹。
「下一場遊戲能用得上。」
說完就把門再次關上。
我拆開包裹,裏面是一個放大鏡,和一張黃金卡牌,我伸出手, 把卡牌收入手腕上, 奇怪的是,視野中卻並沒有彈出與卡牌相關的介紹。
【???:請在特定情境下解鎖。】
所以也是下一場遊戲才能用到的嗎?我剛把放大鏡揣入懷中,就一個滑倒, 直接摔在了地上,等我再次站起來,我發現我回到了現實世界中,我回到了自己家裏。
我腿上甚至還套着那條沒穿完的褲子。
我悻悻地站起來, 把褲子套上,正準備來個安神補腦回籠覺,就聽見有人在外面暴躁的敲門。
「周青!你給我出來!」
「周青!!」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