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是鮫人,他爲了救我,中了魅妖的毒。
結果被那毒素誘發了鮫人族不可描述的什麼期。
荒山野嶺,他強硬地把我摁在懷裏,逼我叫他爹爹。
還大方地請我嘬嘬嘬。
我誓死不從,眼中已無清明的師兄卻笑了:
「寶寶不聽話,是想喫別的嗎?」
我滑落下去,剛好騎在了蘭釋魚腰胯上,整個人嚴絲合縫地被夾在了人身和魚尾之間。
我們之間本就所剩無幾的距離,頓時化爲虛無。
被燙到的那個瞬間,我心如死灰地閉眼認輸:
「我錯了,我不挑食了,能不能……喫之前的那個。」
-1-
蘭釋魚是我最討厭的人。
他入門之前,我纔是仙宗的大師姐。
結果他剛來,八百年不露面的大長老突然出關,在見到他後驚爲天人,直接收他爲親傳。
從此我頭上多了個大師兄,並再沒爬出「萬年老二」的漩渦。
蘭釋魚天賦比我好,長得比我好,就連人緣也比我好。
他不過是教了師弟師妹們幾次劍法,就成了宗門萬人迷,被選爲「最想被教導的仙長」第一名。
而我又一次成了第二名。ţų₀
又一次,每一次!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他到底哪裏好,我怎麼看不到他有招人喜歡的地方?」
某個看不慣我的師弟陰陽怪氣:「因爲你眼神不好唄,要麼就是你在嫉妒大師兄。」
我愣了一下,而後豁然開朗。
原來我連道德水準都比不過蘭釋魚。
他是完美無瑕的好人師兄,而我只是個嫉妒天才的卑鄙小人。
……天吶。
你要是這麼說。
那我可就要心安理得地找他麻煩了。
-2-
可惜,雖然我拋棄道德底線,徹底放飛了自我。
但那些構陷蘭釋魚的手段全都沒有生效。
這些年過去,蘭釋魚依舊穩坐第一人的位子,而我卻因爲那些坑害他的手段意外曝光,逐漸壞了名聲。
他們說我比賽前給蘭釋魚下癢癢粉,實在是——
「實在笑死人了!師姐你理論課又沒認真聽吧。鮫人體表有隱形的鱗片,光撒癢癢粉有什麼用?」
大家說,本以爲我是個不苟言笑的高冷師姐,沒想到是嗎嘍派來搞笑的。
那次之後,大家對我的印象從「那位冷酷的第二名」變成了「那個很搞笑的第二名」。
這對劍修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你可以說劍修不合羣,可以說劍修冷心冷肺,也可以說我們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但你不能說我們劍修搞笑,這很掉逼格!
我心中暗恨,咬牙發誓,此辱必將由蘭釋魚的慘敗來洗刷。
於是我單方面和蘭釋魚槓上了。
我開始瘋狂修煉,沒日沒夜地鑽研劍法,只爲有朝一日能打敗他這個掛逼。
對此,蘭釋魚無奈表示:
「如果師妹想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輸給你。」
好縱容的語氣。
但好不把我放在眼裏的發言!
我登時火冒三丈,在蘭釋魚茫然的注視下,指着他的鼻子下了戰書。
「少小瞧人。你等着,不出十年,我一定會打敗你。」
不但如此,到時我還要把他丟人的樣子公之於衆,讓他也被人說是搞笑男。
呵,我就是這麼惡毒。
-3-
沒想到,我還沒成爲劍道第一人,也尚未打敗蘭釋魚。
他最難堪的樣子就袒露在了我面前。
某日我爲了尋找淬劍材料,獨自下山歷練,卻意外惹上了一隻修爲高深的魅妖。
魅妖身上的黑氣都要化爲實質了,一看就是害死過不少人,我作爲仙門弟子自然不能放過它。
一番苦戰後,我成功將其斬於劍下。
只是這魅妖臨死前怨氣沖天,將壓在丹田的妖毒一股腦炸了出來。
我沒有設防,差一點就要中招時,本該在宗門的蘭釋魚忽然從天而降。
他將我擋在身後,自己卻被毒了個正着。
不過幾息,蘭釋魚的呼吸便開始有些急促,他眼神都渙散了,卻還是第一時間轉頭問我:
「師妹,你有沒有事?」
毒都被他擋住了,我能有什麼事。
他關心別人之前能不能先顧好自己?
我強忍嗆聲的衝動,看在他的確幫了我的份上,勉強撿起了我的禮貌。
「我無事……但其實就算你沒幫忙,我也不會有什麼事。你擋這一下純屬畫蛇添足,別想我領你的情。」
好吧,我根本就沒有禮貌。
不知道爲什麼,我在蘭釋Ṫū́ₔ魚面前總是格外要面子,也格外容易破防。
可能這就是面對宿敵的本能反應吧。
蘭釋魚當然沒有因爲我的白眼狼言行而生氣。
從我認識他的那天起,他好像就沒爲任何事生過氣,脾氣好得像個假人。
「無事便好。我知師妹法力高強,不需要我多管閒事,只是剛纔我太過擔心,纔沒多想就衝過來了,唔……」
他忽然渾身一顫,握拳抵在了自己小腹處。
面白如玉的臉漸漸泛起潮紅,他頸間不斷滲出汗水,又順着鎖骨滑落,墜入讓人遐想非非的衣衫深處。
原本整齊的墨髮被汗水打溼,於脖頸處蜿蜒挪動,像是蓄勢待發的黑蛇,隨着喘息起伏不定。
只是一瞬間,畫面就變得有些……不太正經。
我素來不願承認蘭釋魚比我優秀,但即便是我也無法反駁,他的美貌的確無人能及。
而眼下這種古怪的狀態,更是讓他褪下了虛僞的外殼,露出了水霧下最真實妖異的那一面。
看得人心慌慌的。
「師妹,師妹……」在急喘的間隙,蘭釋魚忽然悶哼着喊了我兩聲。
我被喊得莫名有點臉熱,語氣卻像是在掩飾什麼般,變得更加不耐煩:
「叫魂呢?有事說事,你到底怎麼了,一點妖毒而已,你就站不住腳了?就你這樣還大師……」
話沒說完,蘭釋魚忽然扼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他灼熱的掌心燙了一下,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卻沒抽動。
鮫人……體溫都這麼高的嗎?
蘭釋魚攥着我手腕,狠狠閉了下眼:
「師妹,你妖族常識課學得如何?」
那種理論課,我當然是一節都沒聽過了。
不能學到劍招的課,聽它何用?
但我知道蘭釋魚好像全科甲等來着,爲了挽尊,我含糊地撒謊道:
「少看不起人,我成績好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聽到他低聲笑了一下。
「那就好,」握着我的那隻手愈加滾燙,蘭釋魚眸光沉沉盯着我的手腕,「那之後,可能就要麻煩師妹了。」
「這隻魅妖的妖毒,好像誘發了我的孳孕期。」
我:「?」
姿什麼期?
姿韻期?是會變得很漂亮的時期嗎?
-4-
冷知識:孳孕期是鮫人族特有的一種生理反應。
在孳孕期到來時,適齡的雄性及雌性鮫人,會產生無法抑制的生育慾望,還會對所有幼崽產生旺盛的父母愛。
祂們的身體也會隨之出現相應的變化——
比如力量變得更強以便照顧幼崽,會無法抑制地幻化出魚尾以便安撫幼崽,某些地方也會膨脹柔軟,並在受到刺激時溢出……嗯,幼崽的食物。
這種私密知識,當然不會記錄在書本,也不在妖族常識課的授課範圍內。
以上全部知識點,皆由鮫人蘭某親身爲我傳授。
其用詞之精準,示範之明確,讓我受益匪淺,並恨不能轉身就跑。
事實上我也跑了。
然而,沒跑掉。
在我邁步的瞬間,一條近兩米長的,看起來極爲不祥的漆黑魚尾纏住了我的腰。
「乖孩子,」語調帶着詭異愉悅的聲音貼着我耳畔響起,「你要去哪兒?」
-5-
妖冶的墨色鱗片浮現,蘭釋魚捧着我的臉,表情再不見一絲虛假的溫和。
他眸光灼灼地盯着我,笑容滿是濃稠的侵略意味,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我生吞活剝。
劍修的第六感告訴我,情況很是不妙;如果我再不抓緊逃走,一定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我當機立斷拔劍攻向他命門,打算趁他躲開劍勢的那個剎那,直接御劍遁走。
沒想到蘭釋魚跟瘋了一樣。
他不避不讓地硬捱了這一招,又趁我慌亂偏開劍尖時,驟然繳了我的劍。
劍身被插進遠處的土坡,發出一聲錚鳴,而蘭釋魚心情很好地低下頭,埋首在我掌心嗅了又嗅。
「小孩子怎麼能玩這麼危險的東西呢,」他含住我的虎口,尖牙磨着我手心的硬繭,「你還太小了,連劍都握不穩,這樣是會傷到自己的。」
我氣得抬腳蹬他:「蘭釋魚你有病吧!你說誰握不穩劍,你剛纔那是偷襲,不算數……」
忽然伸進我衣襟的手,驚得我舌頭差點劈叉。
蘭釋魚右手握在我踢他的那隻腳踝上,一個用力便把我放倒在了他的魚尾上。
而他空着的左手,過分至極地順着我衣襟探了進去,目標極爲明確地——
摁在了我肚子上。
「怪不得寶寶從方纔起,就一直吵鬧個不停,」那隻滾燙的大手在我肚皮上來回撫摸,活生生給我摸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原來是餓了。看看,小肚子都餓成一塊一塊的了。」
那是、我的、腹肌。
我用力深呼吸,勸自己別和傻子計較:
「我不餓,我都辟穀Ṱųₓ八百年了我餓什麼餓。你少從這發癲,趕緊放開我。」
「都餓得說胡話了,」蘭釋魚有些強硬地將手指插進了我嘴裏,壓着我舌根不再讓我說話,「不吵不吵,我這就喂寶寶喫飯好不好?」
他仔細地摸了遍我的牙齒,手指抽出時甚至勾出了一條銀絲。
「寶寶果然還小呢,連牙齒都平平的,看來是喫不了大人的食物了。」
長了一口標準好牙的我:「……」
就在我要罵人的前一秒,蘭釋魚一扯衣帶,直接將上身裸露在我眼前。
於是我那串罵聲變成了一大口口水,被我艱難地嚥了下去。
「你……」
身下粗實的魚尾忽然將我抬起。
我滑落下去,剛好騎在了蘭釋魚腰胯上,整個人嚴絲合縫地被夾在了人身和魚尾之間。
我們之間本就所剩無幾的距離,頓時化爲虛無。
這這這、傷風敗俗不堪入目……我腦子當場宕機。
見狀,蘭釋魚含笑勾起我的下巴,讓我的視線正對上白雪中那抹紅梅:
「寶寶乖,什麼都別想,張嘴。」
-6-
我懷疑那魅妖的毒可能沒被擋乾淨。
不然解釋不了,我爲什麼腦子一懵,真的張嘴咬了上去。
這不合理,絕對不合理吧?
我們是宿敵啊,宿敵就是宿敵,宿敵是不能……
我想撤回我魯莽的嘴,可剛要抬頭,蘭釋魚卻像是未卜先知一樣,提前一步摁住了我。
「你放開……嗯……」
我這一說話,牙齒不小心擦過了某處。方纔還嫌我牙齒平平的人,此刻只是被碰了一下,就渾身打了個激靈。
貼着我的腰腹頓時緊繃,彷彿一張拉滿的弓,兼備力量感與美感。
然而我現在無心欣賞。
我下意識砸吧了下嘴,感受到了口腔裏過於香甜的味道。
反應過來那是什麼後,我傻眼了。
-7-
沒有任何一本書教過我,該如何應對被宿敵餵奶這種惡性事件。
是應當把嘴裏的東西吐出去,再仰天大笑,嘲笑對方的味道實在一般;還是應該理直氣壯地嚥下去,展示真女人無所畏懼?
不不不,哪個都不對吧,快想想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啊!
我糾結的時候,蘭釋魚還在堵着我的嘴。
見我不嘬了,他疑惑地捏了捏我的後頸:「怎麼了寶寶?快喫啊,是連喫飯都不會嗎?」
我喫你****。
我呸地一口就把嘴裏的白汁吐了出去:「我沒時間陪你發瘋,趕緊把衣服穿好。」
等把他帶回宗門,送到醫修手裏後,我還得繼續去找淬劍材料呢。
想起我的寶貝劍,之前糾結混亂的情緒瞬間褪去了大半,我重新找回了理智,想要推開半壓在我身上的蘭釋魚。
蘭釋魚眼神倏然一沉。
我卻沒有察覺,還磨磨蹭蹭地想從他腰上跳下去。
就在我一隻腳踩上地面時,腰間忽然傳來一股巨力。
天旋地轉間,我被蘭釋魚扣着腰調轉了方向,背對着他被壓在了魚尾上。
「爲什麼不聽話?爲什麼非要從我身邊逃走?」
或許是鮫人天性,蘭釋魚有一把能讓人耳根酥軟的好嗓子,但這一刻,再悅耳的聲色都蓋不住他語氣裏的陰鷙和扭曲。
說話時,蘭釋魚還故意對着我耳後吹氣。
但在如願以償看到我倒立起的汗毛後,他反而不滿意了。
「你在害怕?」他指尖劃過我耳後,又盪到我脣角摩挲,「我這麼愛你,你怎麼能怕我呢?」
如雷的心跳聲讓我沒聽清他說了什麼,但多年和他作對的本能使我下意識反駁:
「誰怕你了,我是……是嫌你不講衛生……」
蘭釋魚恍然大悟。
他縱容一笑,牽起我的手,帶着我摸向魚尾下的一處形狀奇特的鱗片。
「原來是挑食啊,」他聲音變得暗啞,「沒關係,沒關係。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
「既然挑食,那就喫別的好了。」
那一刻,我終於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裏,翻出了我曾嗤之以鼻的理論知識。
魅妖的妖毒比起毒性,更可怕的一點是。
它被稱作無解的烈性春藥。
-8-
我早知道蘭釋魚不是個好東西。
但我沒想到他還是個變態。
我是劍修,又不是耍雜技的,他竟然想讓我給他表演吞劍。
還是兩把!
「我警告你,你不要得寸進尺,就算是因爲孳孕期你也太過分了!」
我奮力掙扎,反被他更加用力地壓下腰身,離那處越來越近。
眼看節操危在旦夕,我心如死灰地閉眼認輸:
「我錯了,我不挑食了,能不能……喫之前的那個。」
蘭釋魚的呼吸聲驀然粗重起來。
他豎起的獸瞳盯着我嘴脣看了半晌,其中欲色與癡迷交錯,讓人望上一眼便覺膽戰心驚。
但最終,蘭釋魚沒再把我往下壓。
「寶寶乖,那你告訴我,」他撫摸着我的臉,語氣說不清是威脅還是哄騙居多,「你該叫我什麼?」
我心裏:大傻缺,神經病,死變態!
但我嘴上十分從心道:「師兄,大師兄。」
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叫蘭釋魚。
從前因爲不服他,我素來直呼其名,總覺得叫他師兄就像是輸了什麼似的。
但眼下形勢逼人,不得不低頭。
驕傲的謝挽風就這麼服軟了,他總該滿意了吧!
他不滿意。
蘭釋魚失望搖頭:「寶寶,你怎麼能亂叫人呢?哪有師兄會給師妹餵奶呢?」
你也知道啊?
「果然,你其實還是想喫……」他視線往下移。
我悲憤交織地捂住他的眼睛:「你直說吧,你到底想聽我叫什麼?」
蘭釋魚也不反抗,他任由我動作,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我攏進他懷中。
「要叫爹爹啊,小笨蛋。」
我:「???」
天殺的蘭釋魚,你敢這麼羞辱我,我和你拼……
大腿被兩把重劍威脅般戳了一下。
我:「……爹、爹。」
-9-
那之後的事我不願再回想。
明明是蘭釋魚自己逼我叫得那聲爹爹,結果我忍着羞恥喊出口後,他卻更瘋了。
我不知道正經鮫人的孳孕期應該是什麼樣子。
但肯定不會是他這副狗德行。
那魅妖的洞府深處有汪熱泉,蘭釋魚結束對我的第一次餵食後,便把我抱進了池水中。
結界豎起,鮫人將這處泉水視作了自己暫時的巢穴,而我則成了被他擄獲的珍寶。
池子又深又廣,讓人感覺自己似乎成了偌大天地間,微不足道的小小蜉蝣;而我唯一的落腳點,就是那條始終託舉着我的墨色魚尾。
久而久之,我竟然開始習慣蘭釋魚越界的動作,兩具身體被溫泉染上相同的溫度,也逐漸變得不分彼此。
整整一個月,蘭釋魚花樣百出地折騰我,餵飯洗澡哄睡無一不足。
忘了從那天起,他開始沉迷在我身上做記號,隔着衣物也能給我啃出一身牙印。
起先我還會因爲被他咬疼了,抬手給他兩巴掌;到後面,我徹底躺平任咬了。
反正風水輪流轉,他咬我咬得多狠,我之後就嘬得多用力。
勝負欲從此走上歧路。
……
孳孕期結束的那一天,蘭釋魚上一秒還在哄我多喫幾口。
下一秒,我突然什麼也嘬不出來了。
渾渾噩噩的腦子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但有自己想法的脣齒,還是習慣性地用力碾了一下。
蘭釋魚發出一聲隱忍的悶哼:「師、師妹……」
一直託在我臀下的魚尾忽然消失,變回了那雙又白又直的大長腿。
沒了依靠物,我噗通一下就要往水裏栽,還是蘭釋魚手疾眼快,迅速用膝蓋頂住了我。
「師妹你沒事吧?不對,你……我,我們……」
他一手攏着自己衣襟,看我的眼神茫然又驚慌。
我:?
你再敢用少婦看流氓的眼神看我一下試試呢?
-10-
幸好他沒失憶,不然今天全村都能喫上烤魚。
想起自己這一個月都做了些什麼後,蘭釋魚臉色瞬間慘白。
成功洗脫變態嫌疑的我悄悄鬆了口氣,正想再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譏諷他一下,就見蘭釋魚拔出了我頭上的簪子。
然後直接對準了自己的側頸。
他語氣決絕:「折辱了師妹,我願以死謝罪。」
我:?!!!
我一個飛撲搶回簪子:「不至於不至於,你冷靜一點!」
「師妹不必爲我開脫,」他目露哀慼,眸中隱隱有淚光閃動,「我知你素來厭惡我,我今日不死,恐難平師妹心頭恨意。」
好嘛,這下別說譏諷他了,我看我語氣再重一點,明年的今天就能給他上墳了。
話說魚應該海葬還是土葬?
「你誤會了,」我強行擠出一個友好的假笑,「我怎麼會厭惡你呢?再說都是同門,出門在外互相幫助不是很正常嗎。」
不正常,一點也不正常,世上絕對沒有這樣的互幫互助,小朋友們千萬不要學。
蘭釋魚將信將疑地抬頭看我,美眸一眨,淚水在落下的瞬間,變成了一顆色澤光亮的珍珠。
「你沒有騙我?可若師妹真的不討厭我,你從前……」
我震撼地看着那顆珍珠,突然就明白了同爲劍修,爲什麼蘭釋魚日子過得那麼滋潤。
我勤勤懇懇接任務賺靈石時,這傢伙只需要哭兩下就能換錢嗎?!
平等討厭所有掛逼(豎中指)。
「……我真的沒有討厭你,」我呵呵乾笑,「我從前是在和你開玩笑呢,如果討厭你,我就不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
蘭釋魚思索片刻,竟然真的信了。
「就像那羣毛頭小子,拽心上人的辮子一樣?」
「那怎麼能一……」
眼看蘭釋魚又要找石頭撞死自己,我立刻改口:
「對,沒錯,是一個意思,我和他們一、樣、有、病呢。」
-11-
我不理解情況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明明被摧殘了一個月的人是我,怎麼勸人家別掛懷的也是我啊!
最後我還被蘭釋魚教育了一頓,語氣和他給小蘿蔔頭們講道理時一模一樣。
「師妹若是想同我親近,無須找那些蹩腳的理由,」蘭釋魚笑着摸了摸我的頭,「其實我也一直很想同師妹做朋友的。」
謝謝,這裏沒有人想和你做朋友哈。
但對上蘭釋魚滿懷期待的視線,我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最終還是悶聲回道:
「知道了。」
於是等我們離開魅妖洞府時,蘭釋魚已經十分自來熟地跟我話家常。
得知我此番下山,是爲了尋找隕鐵淬鍊本命劍,他驚訝地停下了腳步。
「若只是爲此的話,」他從自己乾坤袋翻找片刻,掏出了一塊成色好到誇張的隕鐵,「我前些日子剛好得了一塊,正愁不知道如何處理。」
我:?
蘭釋魚把那隕鐵塞進了我手裏:「這東西擱在我這裏也只是落灰,師妹儘管拿去用。」
我看着這塊隕鐵沉默好久。
我的本命劍有些特殊,它很強,只要能激發它的全部實力,我未必不能成爲下一個劍仙。
問題就是,這破劍堪比吞金獸。
沒找到足夠的材料淬鍊它之前,它跟燒火棍沒有區別。
這些年裏,多虧我運氣好到離譜,總能誤打誤撞找到珍貴材料,它才勉強有了劍的模樣。
而現在,它最需要的材料便是隕鐵,還得是上好的隕鐵。
不過隕鐵本就罕見,三五年找不到一塊都算正常。
我都打定主意去人間耗上幾年了,結果他這就輕飄飄地,扔垃圾似的給了我一大塊?
出於尊嚴,我很想把東西丟回去,再用同樣淡然地語氣告訴他,修仙一途只能靠自己,我不需要他的施捨。
但話又說回來。
人總不能爲了尊嚴連便宜都不佔吧?
我生怕他反悔,嗖地一下就把隕鐵塞懷裏了:
「這東西算我管你借的,以後你有什麼事儘管跟我說,能幫的我都會幫你。」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種有錢魚都解決不了的事,我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是的,所以我說的只是一句廢話。
蘭釋魚卻沒聽出來不對,被我用一句廢話換走了價值連城的隕鐵,他卻好像佔了什麼天大的便宜似的。
「真的嗎,」他面泛桃紅,開心到呼吸都急促了幾分,「你以後都願意幫我?」
我滿心都是剛到手的隕鐵,也沒多想,隨口敷衍道:
「嗯嗯,沒問題,元嬰以下我無敵。」
但元嬰以下他自己就能對付,哪需要我幫忙,我可真是個狡詐的女人。
之後,我和蘭釋魚取回了在土坡吹了一個月冷風的破·吞金獸·劍。
魅妖的屍體還在不遠處躺着,蘭釋魚走過去,隨手用樹枝捅進它心臟一挑。
一顆暗紫色的妖丹便被他挑了出來。
「這東西師妹也可以煉進劍中,最壞的結果也只是浪費了點時間;但若是成功,或許能多出個保命手段。」
蘭釋魚見多識廣,堪比一本行走的珍寶圖鑑,能讓他單獨點名,這東西顯然有點特殊性。
於是我喜滋滋地將其連同隕鐵,一併收入囊中。
大豐收啊大豐收。
這次下山下得值,太值了!
那頭,蘭釋魚也笑得一臉滿足。
雖然他兩手空空,還倒搭了我一塊隕鐵。
……不是,那他滿足個什麼勁呢?
有錢人的世界真難懂啊。
-12-
回去的路上,蘭釋魚的嘴就沒停過,好像要把過去那些年的話全補上一樣。
我聽得腦瓜子嗡嗡作響,但拿人手短又不好冷臉,只能打起精神敷衍。
等我們終於回到宗門時,蘭釋魚已經問到一千五百二十六天前巳時,那個向我問路的師弟是什麼人了。
這麼神經的問題,虧他能想得出來。
我看他就是成心刁難我。
幸好剛到宗門沒多久,蘭釋魚就被師弟師妹們圍住了。
呵呵,誰讓人家是最受歡迎的大師兄呢~
趁他脫不開身,我一個神龍擺尾,直接御劍躥回了自己洞府。
隕鐵、妖丹、破劍、還有之前屯的零碎材料……
準備齊全,開爐開爐!
-13-
淬鍊破劍的時間很是漫長。
看着逐漸被劍身吞噬的隕鐵,我思緒飄忽了一瞬,想起了當年我在劍冢初遇破劍時的事。
劍冢內的劍多數有靈,所以修士與劍算是互相選擇的關係。
當年最大的笑話因此誕生——
我看上了破劍,破劍看上了蘭釋魚,但蘭釋魚拒絕了破劍。
蘭釋魚的原話是:「此劍雖好,卻與我不甚相配。」
直到很久之後,他在比試中拿出了碧水劍,我才明白他的意思其實是。
劍不錯,但醜拒。
不過當時身處劍冢的我,並不知道蘭釋魚是個純外觀黨,只以爲他在死裝。
從進入劍冢開始,蘭釋魚便一直跟在我身後不遠處。
劍冢道路千萬條,爲了避免爭鬥,大家都會默契選擇不同的岔路走,只有蘭釋魚理直氣壯地尾隨我。
那時候的我還多少有點禮貌,心裏雖然對蘭釋魚有些羨慕嫉妒,但算不上太過討厭。
所以雖然心裏有一點不舒服,但我也沒有出聲驅逐他。
然而我的禮貌,換來的卻是無情背刺!
劍修和最適合自己的劍之間,會有一種奇怪的感應;所以在我走到道路盡頭時,一眼就認定了跟個燒火棍似的破劍。
破劍本來也直奔我而來,卻在看見不遠處尾隨我的蘭釋魚後,當場拐彎跑去了人家面前。
它跟孔雀開屏似的圍着蘭釋魚打轉,擺明了是臨時變卦,想認蘭釋魚爲主。
我當時又生氣又尷尬,想扭頭就走,劍修的第六感卻告訴我,整個劍冢都不會有比它更適合我的劍了。
我和破劍的性格在某些方面是有些像的,比如我們都是犟種。
我不肯放棄破劍,破劍也不肯放棄蘭釋魚。
於是只能按照劍修老辦法來解決。
我和破劍在劍冢裏打了七天七夜。
那時候的我沒有襯手的武器,破劍也不復神劍昔日輝煌,簡單來說就是半斤對八兩的菜雞互啄。
第八日黎明到來時,破劍先撐不住倒下了,已經形如女鬼的我則拼死保持清醒,強行給破劍喂血認主。
破劍跟我耗了七天,再沒有力氣掙扎,也多少在打鬥中對我有了點認可,於是就這麼順水推舟地和我結了契。
可本來順順利利地尋劍之旅,就因爲蘭釋魚露了個面,害得我多喫了這麼多苦頭。
我對蘭釋魚的不滿徹底被點燃。
他自己的人生開掛就算了,爲什麼還非要湊上來影響我的生活?
那肯定是他故意找我茬啊!
所以我也開始不停找他麻煩,試圖找回場子。
結果當然是屢戰屢敗,還要被他羞辱,問我下次什麼時候去找他。
一來二去,我就徹底恨上了蘭釋魚。
時間久了,我的重心偏移到了「該怎麼贏他」,卻早就忘記,我們最初產生矛盾是爲了什麼。
現在回頭想想……
我看着爐子裏價值不菲的隕鐵,覺得當年的事好像也沒那麼大不了。
算了吧謝挽風,我跟自己說。
雖然爲了避免尷尬,我們都沒有提起那一個月裏的事。
但我都快把人家嘬爛了,人家都沒說什麼……以後再找人家麻煩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了。
在隕鐵成功融進破劍那一刻,我做了決定——
以後我再也不去找蘭釋魚的麻煩了。
說到做到,以後我繞着他走!
-14-
破劍淬鍊成功,連那顆魅妖的妖丹都成功融合了進去。
這破燒火棍雖然吞金,但每次淬鍊後的確威力大增。
現在就是手癢,非常手癢。
不找人切磋一下,試試它的威力,我今晚都睡不着覺。
這種情況放在從前,我完全不用猶豫,蘭釋魚就是我試劍的首選。
可現在我都決定再也不找他麻煩了……
正糾結着呢,洞府的禁制突然被觸Ṫûₛ動。
「謝挽風,你開門!別躲在洞府裏不出聲,我知道你回山了!」
是那個一直看不慣我的凌疏星師弟。
我頭疼地揉了揉額心,完全不想出去見他。
因爲這位凌師弟實在奇葩。
他爹是宗門的長老之一,就是那位負責給我們講妖族常識課的那位。
或許是從小耳濡目染,凌疏星雖是劍修,卻也對妖族格外喜愛……
是的,他是蘭釋魚的狂熱粉。
鮫人算不算妖族兩說,但在凌疏星眼裏,蘭釋魚就是世上最善良最強大最美好,是完全沒有污點的存在。
所以和蘭釋魚作對的我,就成了他的眼中釘。
我是怎麼找蘭釋魚麻煩的,他就怎麼找我麻煩。
就像我視蘭釋魚爲宿敵,終日以打敗他爲目標;凌疏星的最高理想,便是打敗我這個師姐。
他甚至爲此把我所有的習慣都鑽研了個透徹。
雖然每次他找上門,我都會暴揍他一頓,但……
等等。
暴揍他一頓?
我慢半拍看着躍躍欲試的破劍,眼睛忽然一亮。
這不送上門的試劍機會嗎?
-15-
洞府外,一身紅衣如火的驕矜少年正抻着脖子往我洞府裏瞅。
見我出來,他手忙腳亂地規整了下胸前的瓔珞,又捋了捋額前的碎髮,這才跺着腳衝到我面前。
「謝挽風,你回來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覺得他腦子不太好使:「因爲我和你不太熟?」
真的不太熟啊,就只是打過幾百次架的關係而已。
「……你!」
凌疏星嗔怒地瞪了我一眼,但因爲面若好女,這一眼比起示威倒更像是在撒嬌。
「哼,就知道說些氣人的話,枉我還擔心你在外面受了傷。」
一個就差把「我很貴」刻在瓶身的藥瓶,被他扔進了我懷裏。
「不要多想,」見我疑惑地看他,凌疏星面紅耳赤地解釋,「我是怕你受了傷不說,那我要是贏了你,不就勝之不武了嗎!」
原來如此,最終目的還是爲了找我打架。
我瞭然點頭,卻沒有收下那瓶藥,只放到了一邊:
「那我用不上,不過一會兒你可能會需要。」
凌疏星:「……」
凌疏星當場破防:「謝挽風,你好心當成驢肝肺!你,你缺心眼!」
-16-
我缺不缺心眼不知道。
他是真的缺實戰經驗。
看着沒從我手下走過二十招的凌疏星,我對凌長老的教育方式產生了質疑。
凌長老膝下就他這一個獨苗苗,所以難免溺愛了些。
凌疏星手裏的法寶靈石就沒短過,可同樣,因爲擔心他的安危,凌長老從不放他下山歷練。
凌疏星有天賦有資源,唯獨實戰經驗少得可憐——估計他唯一的實戰經驗就是被我暴揍了。
若說宗門裏誰看過得劍譜最多,凌疏星是當仁不讓的第一。
可劍修,光背劍譜有什麼用……
「你的劍比上次快了好多,」凌疏星皺眉看向我的劍尖,「而且如果我沒感覺錯,你是不是往裏熔了什麼古怪的東西,大概作用是影響對手心神的那種?」
我靠真的有用啊。
這都能看得出來?!
凌疏星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雖然落敗,他卻一臉得意:
「沒人比我更瞭解你和你的劍,看來你這次下山得到了不少好東西……不過這樣的話,你的劍招就要變一變了,不然這劍的實力無法發揮到極致。」
真·理論上的巨人。
我瞬間來了興致,也不嫌棄他差勁的實戰能力了,笑靨如花地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凌師弟,進我洞府多聊會兒?」
怎麼之前沒發現這是個寶藏師弟呢?
凌疏星愣了一下,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俏臉瞬間爆紅。
他舌頭像是被人繫了個死結:「我……你……這不好吧,我還沒做好準備,主要現在還是白天……」
我:「?」
我:「那咋了,你白天不能拆解劍招?」
凌疏星倏然沉默。
他用一種極爲令人費解的古怪眼神看了我良久,最終咬牙道:
「……能,我太能了。」
-17-
我願擁護小凌師弟成爲宗門的最強大腦。
這世上怎麼會有他這種主動討打,只爲幫別人改良劍招的大善人呢?
發現凌疏星的妙處後,我和他達成了友好的交易。
我來幫他增長實戰經驗,而他負責幫我研究新劍招。
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對此,被我用劍身抽得鼻青臉腫,瘋狂嗑美顏丸的凌疏星選擇不發表評價。
但他沉默歸沉默,對待這個「交易」的態度卻比我還積極,每天都準點準時守在我洞府門口,像是怕我會偷懶一樣。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凌疏星都成了演武場的常駐人員。
在他的幫助下,我和淬鍊後的破劍更加契合,還根據那顆妖丹,衍生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劍招。
而在我的單方面暴揍下,凌疏星也,呃,他記住捱打不能只顧着擋臉了。
也算各有收穫……吧。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
我最近總是能在演武場附近遇到蘭釋魚。
尤其在我每次兩三下放倒凌疏星,一腔劍意不上不下只能憋回去時,剛好都能看見不遠處,正溫柔擦拭着碧水劍的蘭釋魚。
天知道我多想衝上去和他打上一場。
破劍升級後,我感覺自己現在強得可怕,做夢都是成功打敗了蘭釋魚。
但。
我看了眼嶄新的破劍,想起那塊隕鐵,也想起了自己的承諾……
不能再找人家麻煩了,做個好人吧謝挽風!
最後我乾脆眼不見爲淨,拽着凌疏星就跑了。
我跑得太快,還要應付凌疏星嘰嘰喳喳的問話,因此沒看到。
在我們身後,蘭釋魚擦着碧水劍的手倏地一緊,劍鋒在他手指割出長長一道血口,他卻像完全沒注意到一樣,只顧着凝望我的背影。
那雙時常染着溫煦笑意的清澈雙眸中,此刻滿是陰鬱冰冷。
「人類一如既往地喜新厭舊啊……」
他緩緩抬起血流如注的食指,將血水慢條斯理地抹在自己下脣。
像是在給自己上妝的鬼新娘。
-18-
我在洞府裏鑽研新劍招時,禁制又被觸動了。
以爲是凌疏星忘了什麼東西,我沒多想,直接撤掉結界,把人放了進來。
「我這兒忙着呢,你落什麼東西了自己找吧。」
我頭都沒抬,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破劍ŧū₀上,半點沒意識到不對勁。
直到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放在了我肩上。
「師妹把我當成了誰?」
我猛地回頭,差點和離我極近的蘭釋魚貼上臉。
「是凌師弟嗎?」
蘭釋魚像是絲毫沒覺得這個距離有問題,甚至更加靠近我:
「你和他的關係,已經好到連洞府都不用設防了?」
幹啥呢,再近就要親上了!
我急急後仰,差點半躺在石桌上:「停!有話好說,站那兒別動。」
蘭釋魚居高臨下地垂眸看我,散落的髮絲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分明神色。
詭譎的氣氛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我緊張地嚥了下口水:「你有什麼事……」
一顆淡粉色的珍珠突兀砸在了我頸窩。
我驚詫抬頭,下一刻,淚盈於睫的蘭釋魚傾身擁住了我,小珍珠順着我衣領噼裏啪啦往裏掉。
「師妹,你說話不算數,」他聲音柔柔的,卻難掩委屈,「從歷練回來後,你就一直躲着我,你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當朋友?」
哎呀,這。
這都被你發現了。
我理不直氣也壯:「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最近只是太忙了,纔不是躲着你。」
蘭釋魚沒說信或不信,他抱着我的手緊了幾分,繼續問道:
「既然你那麼忙,怎麼還有時間陪凌師弟胡鬧?他素來喜歡找你麻煩,脾氣又不好,不會給你添亂嗎?」
不知道凌疏星這個狂熱粉聽見這話,會不會直接哭暈在演武臺。
看在最近的交情上,我好心幫凌疏星解釋了一句:
「凌師弟這次是來幫我忙的,他劍譜看得多,能幫我改良劍招。」
「可光紙上談兵不好吧?」蘭釋魚一臉清純不做作地表示疑惑,「以凌師弟的實力,還不足以當你的對手。跟不合適的人切磋,真能得到有用的經驗嗎?」
這的確是我目前最大的問題。
而問題的最優解……
「師妹,選我吧,」懷中的大魚閉着眼輕蹭我,他聲音沙啞又勾人,「我會比他做得更好,選我好不好?」
-19-
笑死,小孩子才做選擇。
成熟的劍修當然是全都要。
我是發過誓不再找蘭釋魚麻煩,但他自己主動要給我當陪練,我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上午和凌疏星討論劍招,下午則用新招式和蘭釋魚對戰。
之所以岔開時間,是因爲我要瞞着凌疏星。
這小子那麼喜歡他大師兄,要是知道我讓蘭釋魚給我當陪練,萬一生氣炸毛,不幫我改劍招了怎麼辦?
而對於突然對半砍的比試時間,凌疏星雖然有些悶悶不樂,但聽我說有別的事要做,也就沒再多問。
至於蘭釋魚這邊自然是瞞不了的。
知道我兩頭跑後,他表情陰沉了一瞬,但很快就沒事人一樣,對我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只要對師妹有益,我怎樣都可以。」
他眼中滿滿的真誠:「若是日後凌師弟察覺出什麼不對,要跟你鬧,師妹便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我身上,我來承擔就好。」
雖然謝謝他的貼心。
但他這麼一說,我怎麼感覺自己不是在練劍,是在和他偷情呢?
嘖,建議這位鮫人重修人類語言學。
-20-
雖然說法的藝術不到位,但他的戰鬥力極其到位。
和蘭釋魚交手上百招後,我劍意澎湃熱血沸騰,爽到幾乎要失去理智。
對劍修來說,世上再沒有什麼,比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更令人開心了。
更讓我驚喜的是,和蘭釋魚的交手中,我能真切感受到我在變強。
這些時日的努力方向沒有錯!
不過可惜,還未分出勝負,蘭釋魚便提前收了劍。
「明日一早,師妹還要去找凌師弟呢,」他嘴上好心提醒,神情卻露出幾分可惜,「若是現在靈力消耗過度,他該看出端倪了。」
可卡在這裏,比要了我的命還難受啊!
我忍不住磨他:「再打半個時辰,就半個時辰行不行?」
連破劍都瘋狂震動,顯然不甘心就這麼回鞘。
蘭釋魚彎起脣角,青色的瞳孔中似有浮光閃動:
「我也不想讓師妹這麼不痛快……其實一定要說的話,改良劍招這種事,我應該不比凌師弟差多少。」
但我想要做到最好。
修仙這種事,今時差之毫釐,來日便會失之千里。
既然有能變得更強的機會,我就絕不會放過。
這麼一想,我反而冷靜了下來。
就算想和他對招,也不急於這一時嘛。
「幸好你提醒我,」我收劍入鞘,「那今天就先回吧,咱們明天再約。」
蘭釋魚:「……」
蘭釋魚深吸了口氣,微笑道:「好的呢。」
-21-
我打定了主意要「腳踏兩條船」。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意外總是來得那麼突然。
隔日上午,我正按照慣例要暴揍凌疏星時,一個賣瓜子茶水的師弟突然過來搭話。
「謝師姐,能給我一個簽名嗎?」
他激動地看着我,眼裏直放光:
「你昨天和大師兄那場比試實在太酷了,那招九劍歸一你是怎麼使出來的,能教教我嗎?」
我直接當場石化。
那位師弟詞出不窮地誇我劍術高超,把我和蘭釋魚昨天的比試描述得繪聲繪色。
一旁的凌疏星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找他麻煩。」
凌疏星沉着臉沒說話。
我苦哈哈地解釋:「我只是找他友好切磋,不信你去問他,我現在和他關係可好了。」
「所以,」凌疏星眼中劃過一抹受傷,「你騙我說下午有事,都是去找大師兄了嗎?」
這反應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凌疏星既沒有暴怒,也沒有懷疑我在騙他。
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什麼,只是在這一刻被徹底證實。
我沒搞懂他的反應是爲什麼,只看他好像不是很生氣,就以爲沒什麼大事。
「也不能叫騙吧,畢竟切磋也算正事……」
「謝挽風。」凌疏星忽然拽住了我的袖擺。
「你答應我了的,你答應要陪我練劍。而且、而且……」
他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語氣透露着一股強裝出來的隨意。
「而且大師兄幫不了你什麼啊。你現在要研究的是如何最大限度利用那顆妖丹,可鮫人對這種毒天生就有抵抗力。」
「你在大師兄身上使不出那妖丹的效果的,但我不同,我只是普通人,我……」
我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沒聽見他後面還說了什麼。
什麼叫鮫人對這種毒有抵抗力。
不可能啊。
而且常識課也沒有講過……哦不對,我逃課來着。
那也不可能!
如果他說得是真的,我和蘭釋魚那荒唐的一個月算什麼?
算他演技好,算我大色迷嗎?
不可能,我不信。
結果我一側頭,蘭釋魚正表情難看地站在不遠處。
看樣子應該是來找我的。
而此刻,他眼中的殺意根本藏不住,完全是一副被人戳穿了祕密的樣子。
……好的,我信了。
-22-
我自閉了。
洞府大門被我封上十八層禁制,我雙目無神地蹲在家裏懷疑人生。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蘭釋魚爲什麼要騙我。
按道理說,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最快的辦法就是去問令我產生疑問的人。
從前我的確也是這麼做的。
但這一次,我意外地不敢去問蘭釋魚。
我怕他說他是在故意戲耍我,怕他說是在報復我這些年的挑釁和針對……可爲什麼害怕呢?
原因我同樣不清楚。
這麼多年,我腦子裏就只有修煉和破劍,如今突然擠進別的東西,我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想練劍轉移下注意力,結果看到破劍就想起那塊隕鐵,緊接着就會想起蘭釋魚。
這下好了,連劍都練不成了。
正試圖用倒立的方式排除雜念,忽然有隻傳音紙鶴無視禁制,飛到了我面前。
「師妹,抱歉,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我,」蘭釋魚的聲音通過紙鶴傳出,「所以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和你說說話,希望你別介意。」
我生硬地尬笑兩聲:「你在炫耀自己隨手就能破開我的禁制嗎?」
紙鶴安靜片刻,再次傳出一聲:「抱歉。」
我心頭無名火起,語氣格外惡劣地問道:
「你除了抱歉不會說別的了?」
蘭釋魚頓了一下,主動提起了魅妖的事:
「我當時真的進入了孳孕期,身體的變化做不了假,我沒有騙你。」
……這我倒是深有體會。
「我太久沒有經歷過孳孕期,長期的壓制導致了反噬,這次孳孕期纔會過於失控,甚至失去理智。」
他說得頭頭是道,看起來早就打好了腹稿。
如果是之前那個什麼都懶得細想的我,或許真的就這麼信了也說不定。
可偏偏今天我練不進去劍,腦子空閒了下來。
「但你本來可以不被誘出孳孕期的對嗎?」
他對魅妖的妖毒有抵抗力,如果不是刻意放任,那情毒根本影響不了他,更不會勾出鮫人的孳孕期。
蘭釋魚沉默了。
我笑了。
氣的。
「你到現在還在想着怎麼騙我?」
這次,蘭釋魚沒說抱歉。
他既沒有再解釋什麼,也沒有反駁我,而是用平日那種,能哄得所有師弟師妹找不到北的溫煦語氣問我:
「昨天比試沒有分出勝負,不如我們再去演武場一次,這次我一定陪你打到盡興?」
「或者你的劍還缺什麼材料?」他的聲音和語氣都是那種經過雕飾的完美,唯獨語速不自覺地加快,「你缺什麼材料我都能找到的,還是說你現在更想要珍本劍譜?」
他不斷地把自己能想到的奇珍異寶一一列舉,想用那些貴重之物換得粉飾太平。
可是不對,這樣是不對的啊。
我忽然意識到,我想不通的事,或許蘭釋魚也給不出正確答案。
「我不要那些東西,」我看着面前突然僵滯的紙鶴,悄悄摸了下它的腦袋,「我只是想要一個理由,等你什麼時候願意說了,再來找我吧。」
或者等我自己想清楚。
我撕掉了紙鶴。
「等我想清楚……就去見你。」
-23-
蘭釋魚走後沒多久,凌疏星也來了。
他倒是破不開我的禁制,不過我把人放進來了。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他掙扎片刻,聲音艱澀地問道,「你和大師兄,是不是……」
「沒有!」我慌里慌張地反駁。
凌疏星定定看了我半晌,而後挑了挑嘴角:
「那麼緊張做什麼,我只是想問,你是不是和大師兄吵架了。」
吵架……應該不算吧。
最多隻能算絕交。
畢竟如果我一直找不到答案的話,我倆可能就要下輩子見了。
想到這裏,我忽然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凌疏星。
凌疏星被我盯得一激靈:「你這什麼眼神?」
「小凌啊,」我向他招了招手,「師姐跟你話話家常,過來坐過來坐。」
凌疏星小聲嘀咕着「準沒好事」,卻還是老實地坐到了我旁邊。
「師姐問你哈,你會騙自己喜……討厭的人嗎?」
話一出口,我想起件很尷尬的事。
凌疏星討厭的人,那不就是我嗎?
全宗門上下,能讓他堅持不懈找了這麼多年麻煩的人,好像就只有我一個。
但凌疏星自己好像沒意識到這件事,他皺眉想了一會兒,搖頭道:
「不會。既然討厭,那何必在對方身上浪費時間。」
一直縈繞在心間的煩躁忽然輕了些。
我摳了摳劍鞘,小聲問:「那你說,既然不討厭,還浪費時間騙對方,是不是有可能……」
「謝挽風,」凌疏星突兀打斷了我的話,「我說我從不在討厭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我迷茫眨眼:「啊?啊……」
是要我誇他辦事講究效率嗎?
「隔三差五地挑釁,明知打不過還要挑戰對方,爲了點幼稚的小事就要到對方面前鬧一場,嘴上說着討厭卻擔心對方受傷……」
「這些事情其實毫無意義,只是在浪費修煉的時間而已。可明知如此,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只是爲了能多見對方一面。」
我若有所感地看向他。
這一刻,我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他眼中。
「喜歡總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卻又甘之如飴。」
凌疏星輕聲問道:「謝挽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24-
不愧是最強大腦。
一下子就給我點醒了。
原來……
我是喜歡蘭釋魚啊。
-25-
既然認清了自己的心意,我就沒打算再內耗下去。
我本來想去找蘭釋魚說清楚的。
結果突然得到了消息:南海那邊有一棵千年建木被天雷給劈了。
建木本就是神樹,天雷又有鬼神辟易的神效,這經過天雷洗禮後的建木,簡直是有價無市的大寶貝啊!
不敢想象,要是能搞到一塊雷擊建木餵給破劍……
我立刻收拾行囊,頭也不回地奔向了南海。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建木可不會老老實實待在原地等我。
至於蘭釋魚,他又跑不了,有什麼話回來再說也不遲嘛。
下山前,凌疏星來送了我一程。
還塞給我一個能遠距離傳信的高級法器。
「南海素來不與外界往來,因此世人對南海所知甚少,也不知道這次爲何……總之你此行務必小心,遇到麻煩一定要告訴我。」
看在他這麼大方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他那天沒大沒小罵我傻子的事。
話說他到底爲什麼突然罵我啊。
「因爲你傻。」凌疏星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行了,」凌疏星哼了一聲,幫我擺正了有些歪斜的包袱,「那些事等你平安回來再說,我到時候再和你算賬。」
「謝挽風,一路順風,早點回來。」
-26-
我晝夜不停地趕往南海。
但即便我速度已經很快了,到南海附近時,周圍還是到了不少其他宗門的修士。
大家的目標都是雷擊建木。
入境處,有不少人在聚堆抱怨着什麼,我湊過去聽了一耳朵。
好像是在說南海規矩嚴苛,不讓外人進入,不久前有人願出重金求購一小塊建木,南海的人卻理都不理,傲慢得很。
突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
「小仙長,你是不是也想進南海?我有路子,要不要跟我走?」
我驚訝回頭,看見了一個藏在斗篷裏鬼鬼祟祟的人。
打扮成這樣,是生怕別人看不出他是騙子嗎?
我拍了拍空蕩蕩的衣兜:「沒錢,婉拒了哈。」
這些年我時常下山遊歷,卻始終沒被騙過,訣竅就是沒有被騙的資本。
黑斗篷定了定,竟然還不放棄:
「看你有緣,不收你錢,走嘛走嘛。」
我狐疑地看着他:「不收錢?」
不收錢的能有什麼好東西,別是想拐我去挖靈石礦。
見我轉身要走,那黑斗篷急了,不管不顧地揪住了我的袖子:
「你別走,有話好商量,我給你錢行不行?」
確定了,真的不是好人!
奇怪的是,我和黑斗篷拉扯的動靜絕對不小,周圍的人卻像什麼也沒看到一樣,依舊自顧地說着自己的話,完全沒注意到我這邊的動靜。
像是……和我不在一個世界一樣。
不對勁,哪裏不對勁。
當我意識到這點時,周圍的人突然停下了動作,喧囂的抱怨聲眨眼間歸於沉寂。
那些人同時扭頭看向我,驚悚至極又怪異至極。
下一刻,我眼前的世界彷彿畫片般崩裂消散,墨藍色的海水瞬間湧了上來。
一層幻象破碎,半夢半醒間我恍然想起,自己早已踏入了南海的領域。
只是在我進入南海的一瞬,便同時中了以假亂真的幻術。
南海……幻術……
再次昏迷前,我忽然想起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蘭釋魚作爲一個鮫人,他的故鄉是哪裏?
-27-
「南海之下是鮫人的居所,我自然也來自這裏,這間屋子就是我幼時的住所。」
蘭釋魚笑着將打磨好的珠釵綴在我髮間,完全無視我的怒目。
南海之下有另一方小世界,是鮫人世代生活的地方。
我醒來便出現在了這裏。
而當時,蘭釋魚沒事人一樣坐在我牀邊,還好心情地哼着歌,彷彿他出現在這裏再正常不過。
我本來努力不去懷疑他:「你又是碰巧救下了我?」
可蘭釋魚輕笑了一聲:「不是,是我給你下的幻術。還記得那隻紙鶴嗎?」
「從你選擇撕掉它那刻起,幻術的種子就進入了你的識海。」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懷疑他腦子進水了。
「放心,既然你不喜歡,這次我不會再騙你了,」他摸着我的臉,眼神繾綣又病態,「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只要你別再離開我。」
這不正常的狀態,這糟糕的臺詞。
我合理猜測:「你又到孳孕期了?」
但低頭一看,他胸前格外乾爽,並沒有什麼少兒不宜的風景出現。
「很失望?」
不待我回答,他直接一扯衣領,將上衣褪落至小臂。
蘭釋魚強硬地牽引我的手,直直往自己胸口處按:
「不用害羞,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喜歡就隨便摸隨便揉,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渾身一震,抬手就給了他奈子一巴掌:
「你幹什麼,我不是變態!」
我去,手感真好。
「可我是,」蘭釋魚好像被扇爽了,面色酡紅地哀聲求我,「師妹,繼續打我,不要停。」
見我僵滯不動了,他像條發了情的狗一樣,四肢並用地爬上牀,將我壓在了身下。
我有些緊張地屏住呼吸,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心裏是憤怒還是期待。
可蘭釋魚什麼都沒做。
他只是像條溫暖的毯子一樣,嚴絲合縫地蓋住了我,努力汲取我身上的氣味,好像僅僅是這樣就能得到滿足。
「師妹,挽風……」
他蹭着我的頭髮,本就鬆散的束髮徹底被弄散,彷彿將我混亂的心緒具象化了。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我都淺睡一覺醒來了,蘭釋魚才勉強吸夠了我。
於是便是開頭那一幕,他拿出了一堆珠釵,十分熟練地給我妝點挽發。
我心裏有些不得勁,忍不住陰陽他:「這麼熟練,沒少給人梳過頭吧?」
怪不得這麼招師弟師妹喜歡呢。
蘭釋魚卻癡迷地看着鏡中的我,一下下把我耳垂捏到發紅:
「怪我總是夢到師妹,每次夢裏又忍不住把你弄亂……我弄亂的,自然由我負責。」
不,怪我。
怪我多嘴問這一句。
非得矯情這一下,可真是給我閒着了。
-28-
現在的情況很明顯,我碰上了傳說中的密室囚禁。
但我倒是不慌。
主要蘭釋魚現在這個樣子,我就是傻子也品出來了。
他應該是對我有意思。
那這不是趕巧了嗎,俺也一樣。
來都來了,不如直接趁現在和他好好談談。
我清了清嗓子:「那個……蘭釋魚,我有話要和你說。」
蘭釋魚安靜地看着我。
「其實你不用把我關在這兒,」我抓了把後腦勺,害羞地偏過頭,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爲我對你……也有點好感。」
蘭釋魚沒說話。
我尋思可能是我說的太含蓄了,他沒聽懂。
「好吧,其實不是有點,我應該挺喜歡你的,而且還……」還喜歡了很多年。
我情真意切的剖白還沒說完,就被他的笑聲打斷了。
「你爲了離開我,寧願忍着噁心說謊嗎?」
蘭釋魚笑到停不下來,他額頭抵在我肩上,藏起了全部表情:
「你沒必要這樣委屈自己,我知道你有多討厭我,你不用費心騙我。」
我沉默片刻,伸手去摸他的臉。
乾乾的,也沒有小珍珠。
他沒哭。
蘭釋魚順勢扼住我的手腕,遞到自己脣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沒關係的,師妹。」
「我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厭惡我也是理所應當。」
「可你知道嗎,這些年你每次橫眉冷對,罵我瞪我的時候,我都……疼得難受。」
我本來以爲他說的是心痛。
但在看清他的表情後,我秒懂了。
壞了,這個是真變態。
-29-
我和蘭Ṱů₂釋魚說不通。
他好像有自己的邏輯,死活認定我說喜歡就是在騙他,而騙他就是爲了逃走。
但只要不提這茬,他還蠻好說話的。
大概是上次撕紙鶴那事讓他耿耿於懷,現在的蘭釋魚對我幾乎有問必答。
有關南海,有關鮫人族,他都事無鉅細地告訴了我。
哦,還有我是怎麼被他拐過來的。
「建木的消息是我讓他們放出去,又故意送到你面前的,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本來想讓你在幻境中,順其自然地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可惜,師妹不愧是師妹,連鮫人的幻術都瞞不過你。」
說完,他還期待地盯着我的手看,一點都不掩飾自己迫切想挨巴掌的心情。
所以這事從頭到尾就是專門爲我打造的騙局,沒有什麼雷擊建木,南海也沒有對世人打開大門。
事情我盤明白了,但我更不理解了。
「你喜歡我,直接跟我說不就行了,繞這麼大一圈子,你不嫌麻煩?」
我就說蘭釋魚不是個合格的劍修吧。
哪有劍修像他這麼辦事的,直爽坦率一點不好嗎?
結果蘭釋魚嚴肅地看向我:「我不喜歡你。」
嗯?!
那他成天和我這樣那樣,還說些少兒不宜的話是在幹什麼,純爲了擦邊啊?!
但想起我自己也是不久前才被凌師弟點醒,我心情平復了一點,覺得蘭釋魚應該和我情況差不多。
他肯定只是沒反應過來。
我嘗試幫他捋邏輯:「你看,你要是不喜歡我,你爲什麼想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又爲什麼把我軟禁在這裏?」
還有之前故意誘發自己的孳孕期,現在整天想方設法色誘我……他還能抵賴不成?
誰想蘭釋魚斬釘截鐵:「因爲我不正常,我是個噁心的變態。」
我:「?」
好清晰的自我認知。
「放心,師妹,」蘭釋魚拉過我的手,語氣誠懇,「我不會用那種骯髒的感情玷污你。」
我怒極反笑:「你再說一遍?」
蘭釋魚有求必應:「我永遠不會喜歡你的。」
……好,好極了。
-30-
蘭釋魚很快就發現,我又生氣了。
在他第十五次主動挑起話題,卻被我冷漠無視後,他慌了。
「你總要告訴我,我哪裏做錯了。」
他跪在我牀邊,緊緊抱着我的小腿不鬆手,細密的吻隨之落在我膝頭。
「只要你說我就改,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見我真的不理他,他竟然還一路往上親了上去。
眼看他越發過分,我沒好氣地蹬開他,又順勢踩在他胸口不讓他起身:
「你又不喜歡我,我和你說什麼話?」
蘭釋魚半點沒反抗,他順從地仰躺在地,溼漉漉的眼睛迷濛地看着我,彷彿是被欺負狠了,渾身忍不住發顫。
然後他抖着手,緊扣住我的腳踝,死命在自己身上碾動:
「哈……嗯……不喜歡,不能喜歡……」
他手上動作不停,一邊說着不喜歡我,一邊眼也不眨地緊盯着我,但那表情不像是在看一個熟悉的人。
更像是孤注一擲的信徒在卑微仰望神像。
不知過Ṱū⁰了多久,蘭釋魚悶哼一聲,他衣襬處瞬間洇溼了一大片。
我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脣,本想罵兩句泄憤,但他剛纔的眼神卻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一時間我竟有些說不出話。
這短暫的安靜,不知道讓蘭釋魚誤會了什麼。
眼神重新聚焦後,他慌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想也沒想就要用自己的袖子給我擦腳。
他的特殊癖好暫且不提,但這個動作有點太過不尊重他了。
我抽回腳,想讓他先起來說話。
結果蘭釋魚呆呆地看着我避開他袖子的腳,臉色忽地一白。
「對、對不起,我……」
他竟然跑了。
-31-
我也沒想到,有人嘴上那麼放浪,結果本人竟然是個黃花大閨男。
這還沒幹什麼呢,他竟然就逃跑了,還消失了整整一天。
甚至他逃走的時候太過慌張,忘了給屋子設下結界。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在軟禁我啊?
我站在門口沉默片刻,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重新坐回了牀上。
莫名的,我有種預感,如果我現在真的趁機逃跑了,我和蘭釋魚的關係就再也沒有走上正軌的可能。
……
我打坐修煉了一天,蘭釋魚也消失了一天。
等我又運轉過一次大周天,神清氣爽地睜開眼時,正正好對上了蘭釋魚投來的視線。
他安靜地倚靠在牀柱上,不知道已經盯着我看了多久。
很是蘭釋魚的作風,看起來大閨男緩過勁了。
不過……
我抽了抽鼻子,皺眉問道:「你受傷了?」
好像有股很淡的血腥味?
蘭釋魚身形一僵,背在身後的手又掐了遍除塵決:
「沒有,鮫人在南海能受什麼傷。」
不等我追問,他立刻換了話題:「師妹,你還在生氣嗎?」
「之前是我唐突,我給你賠禮道歉,」他覷着我的神色,將手上的盒子遞給我,「這個給你,你應該很需要它。」
盒子裏裝着的,赫然是一節完整的,充盈着天雷氣息的建木。
見我看着那根建木移不開眼,蘭釋魚偷偷鬆了口氣。
他剛要湊上來抱我,我忽然捏着那盒子問他:
「這建木是哪來的?你之前不是說消息是假的……還有,你真的沒受傷嗎?」
看到這建木的瞬間,我心裏有一瞬閃過了個很荒唐的猜測。
但就算是瘋子,也不可能瘋到這個地步吧。
「我當然沒受傷,」蘭釋魚給我展示自己完好無損的手,「建木是那羣鮫人找來獻給我的。」
我將信將疑:「蘭釋魚,你說過再也不會騙我了的。」
「……嗯,我記得,你放心。」
-32-
我放心個大頭鬼。
半夜,蘭釋魚開始高燒不退。
天雷本就天然剋制異族,哪怕他強行用修爲壓下了傷勢,體內殘留的雷電也會不停破壞他的身體,直到到達身體的極限。
所以他真的強行破境了,只爲引天雷來劈建木?!
「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蘭釋魚身體滾燙,臉色卻一片慘白,「有了雷擊建木,下次比試你定然是宗門第一人,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拿到。」
我抹了把眼睛,惡狠狠道:「是啊,你把自己折騰死,我可不就熬出頭了嗎。」
蘭釋魚還想說什麼,卻忍不住悶咳了好幾下,最後甚至咳出了血。
這下我真慌了。
發現給他輸送靈力也無用後,我想出去找他的族人;同爲鮫人,肯定知道該怎麼幫他。
然而蘭釋魚死死拽住了我:「別走,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你別不要我。」
「這傷沒什麼大不了的,鮫人的命硬得很,」說着話的功夫,他側頸逐漸覆上了鱗片,「我能消化掉這天雷,只是看起來可怕而已,我真的沒事。」
這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我耐心哄他:「沒有不要你,我就是去找你的族人來看看,你先鬆手。」
可蘭釋魚根本聽不進去我說了什麼。
他痛苦地擰着眉,將臉埋進我掌心:「不要走,作爲交換,我告訴你一個祕密好不好?」
「其實比起建木隕鐵這些俗物,這世間有一種東西,能讓你的劍直接重返巔峯……」
「師妹,你聽過鮫珠的傳說嗎?」
-33-
鮫人非人非妖,生來強大,卻隱於南海,避世而居。
只因身懷異寶,恐遭人覬覦。
蘭釋魚將我的手放在他心口處:
「鮫人一旦進入孳孕期,力量就會變強……但這也是最容易殺掉他們的時期。」
「若是能在這時接近他們,剜走他們的心臟,那這心臟就會化成鮫珠。」
鮫珠,那是任何奇珍異寶都比不上的神物。
凡人得之可長生不老,修士得之則能臻於至境。
「師妹,建木雖好,卻比不上我的一顆真心……你要嗎?我給你。」
熟悉的魚尾再次出現,瞬間將整張牀佔了個滿滿當當。
蘭釋魚已經完全變回了鮫人的模樣。
在宗門的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強行壓制孳孕期,以至於如今只要身體一虛弱,就會遭到成倍的反噬。
如今天雷在他體內大肆破壞,雖不致命,卻使他的身體再次進入到了孳孕期的狀態。
這次沒了情毒作祟,他看起來理智尚存。
但不多。
魚尾再次纏上了我,蘭釋魚勾勾手指,將一把匕首塞進了我手中:
「師妹,你喜歡什麼顏色的鮫珠?我曾見過一顆紅色的,感覺不是很好看。若要融進你的劍中,還是黑色比較相襯吧。」
我陷入沉思。
我大驚失色:「你不會在誘導我殺你取珠吧?!」
-34-
他就是這個意思。
蘭釋魚的魚尾焦躁地在牀上拍打挪蹭,臉上卻還是強撐出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
「這樣不好嗎?你可以成爲當世最強的劍修了,而我也能得償所願,永遠和你在一起。」
見我僵着臉不說話,蘭釋魚急了:
「你就討厭我到這個地步,連鮫珠都能棄如敝履?!」
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那個光風霽月的大師兄,爲什麼會變成眼前卑微的瘋子。
……亦或是這纔是他的真面目。
「所以你更討厭我了嗎?」瘋子流着淚,化成血紅的珍珠。
我接住了那顆血淚般的珍珠:「所以我在想,即便這樣還喜歡你的我,是不是也是個變態。」
蘭釋魚愣了一下:「你在騙我。」
我不再試圖浪費時間說服他。
我摸上他的臉,輕輕撫過他的鱗片:
「孳孕期很難受是不是,我幫你好嗎?」
「師妹,別耍我了……別……那裏不行……!」
蘭釋魚短促地驚呼了一聲,燒紅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着我。
手中的匕首被我隨手扔開,我雙手一撐直接騎到了他身上。
蘭釋魚被我把玩着魚尾,卻不敢反抗,只能含淚咬住自己的手背:
「求你……你拿走我的鮫珠吧……不要這樣,不要讓我弄髒你。」
我還是不明白他口中的「髒」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理解,但勉強尊重一下。
我挽起耳邊碎髮,俯身下去:
「那我現在也弄髒你了,我們扯平了?」
砰地一聲,牀邊的櫃子被打翻。
漆黑的魚尾激動地纏住我,又被我強硬摁到身下。
孳孕期徹底發作,蘭釋魚眼中的狂熱盡數點燃,他像只莽撞的野獸,不管不顧地咬上了我:
「挽風……謝挽風……我終於屬於你了。」
我揉搓着他綺麗的耳鰭,在上面落下一個滾燙的吻:
「嗯,蘭釋魚,你是我的了。」
-35-
孳孕期結束後,蘭釋魚放了我自由。
但他自己躲起來了。
我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珍寶,不明白他這又是搞得哪一齣。
「哦呦,這小子的斂財能力到底隨誰了?怪不得族裏越來越窮,原來錢都流進他口袋,被他用來討媳婦歡心了。」
一個銀髮銀尾的鮫人忽然出現,他穿着潦草,長相卻和蘭釋魚有幾分相似。
親戚嗎?
「我算是他表了十八里的舅爺爺,小姑娘你……」看清我的臉後,鮫人慈祥的表情一變,忽而做作地撩了下頭髮,「叫我林於哥哥就行。」
我:「?」
那舅爺爺算什麼,無關緊要的信口胡謅嗎?
服了你們鮫人族。
-36-
林於是來找蘭釋魚的.
得知蘭釋魚孳孕期結束就躲了起來,他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這孩子還是沒走出來……」
他說蘭釋魚如今是鮫人中的最強者,整個南海的鮫人都願奉他爲主,只爲換得蘭釋魚的庇佑。
可蘭釋魚不願意。
「他恨我們,恨鮫人。」
鮫珠的事情是真的,所以爲了不被人類欺騙,鮫人們時代隱居在南海,不與外族通婚。
可蘭釋魚的母親意外流落到了人間,還愛上了一個凡人。
她與那人類誕下了蘭釋魚,人類卻因此發現了妻子非人的祕密。
最終,人類爲了尋求長生,在妻子孳孕期的那天,活剖了妻子的心臟,得到了那顆鮫珠。
被貪婪矇蔽雙眼的人類,忘記了自己只是肉體凡胎。
他直接喫下了鮫珠,只換得了爆體而亡。
一夜之間,蘭釋魚成了孤兒。
再後來,他被鮫人族收養了。
鮫人族團結又排外,團結讓他們將小蘭釋魚帶回了南海,但排外又讓他們無法接受半人半鮫的混血。
於是他們從屍體裏找到了那顆血淋淋的鮫珠,逼蘭釋魚吞了下去。
他們相信,如果蘭釋魚是合格的鮫人,那他就能被這顆屬於他母親的鮫珠改造,成爲真正的鮫人。
這其中的痛苦只有當年的蘭釋魚自己知曉,其他人包括林於在內,看到的都只是成功煉化了鮫珠,變成了真正鮫人的蘭釋魚。
鮫珠的確是舉世難尋的神物,脫胎換骨的蘭釋魚從此成爲最耀眼的天才,再沒有鮫人敢罵他是骯髒的雜種。
「其實誰都知道,因爲當年的事,蘭釋魚不會對鮫人族有什麼歸屬感,不回頭報復鮫人就不錯了。」
「族裏那羣不要臉的老古板,還想仗着輩分耀武揚威,理直氣壯地命令這小子庇佑族人……被揍一頓就老實了。」
「不過幾年前,他們改了策略開始砸錢,有次好像是給了個綠珠子?這小子就真的願意浪費時間和他們虛以委蛇了,也不知道一顆破珠子有什麼好的。」
我僵硬地看着破劍劍柄處嵌着的那顆靈髓珠。
林於順着我的視線看過去,啊了一聲。
「原來是給你的……不好意思,要不你當我沒說?」
可這不是我在拍賣所撿的漏嗎?
……怪不得只用一條髮帶就換到手了。
當時神祕賣家說看上我髮帶上的珍珠扣,我竟然還信了!
-37-
林於說了很多蘭釋魚的往事,可惜他也不知道蘭釋魚現在在哪。
「他可能只是無法接受自己被孳孕期影響了吧,畢竟他那麼討厭和鮫人有關的一切。」
「其實你也不用擔心,等他勸好自己,應該就會回來了。」
但我不想再等了,我現在就想見他,很想很想。
林於沒報希望:「南海太大了,要是他有心躲,誰也找不到他。」
「你想找到這小子,恐怕只能憑緣分了。」
但緣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一向不信。
我翻出了自己的乾坤袋,找到了那只有着明顯粘黏痕跡的紙鶴。
這隻紙鶴誕生於蘭釋魚手中,自然能帶我找到他。
紙鶴離開蘭釋魚的住所後,一路潛進深海。
直至海底墓穴。
我安靜繞過無數鮫人的陵墓,最後在最深處看見了蘭釋魚。
他在對自己母親的墓碑說話:
「明明我那麼看不起你,可最後我竟然最像你。」
「不,我比你還要可笑。他起碼貪圖你的鮫珠,願意嚥下你的鮫珠,與你合二爲一……可挽風甚至對我的鮫珠都不屑一顧。」
完全聽清他在說什麼的我:「……」
不是哥們?
你就這麼給我扣黑鍋的?
-38-
我沒好氣地走了過去。
在蘭釋魚驚慌失措的注視下,先恭敬地給墳前倒了杯酒。
「師妹,你怎麼找到我的?不,我是想說……對不起,我……」
「你提褲子就走的賬我們一會再算,」我輕輕把他推開,「先讓我和伯母說說話。」
「初次見面,我叫謝挽風,是蘭釋魚的師妹。」
蘭釋魚急了:「只是師兄妹嗎,我們不是……」
我給了他一杵子,蘭釋魚蔫噠噠地閉上了嘴。
「嗯咳,之後我還打算向他提出結契,但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可能不會,畢竟他好像對婚姻和家庭很抗拒,不過不答應也沒關係……」
我拂去墓碑角落的塵土:「他說不喜歡我也沒關係,他時不時抽風犯病也沒關係。反正總有一天我會比他強,到時候他只能乖乖聽我的話。」
「讓您見笑,但我們劍修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這樣的。」
「覺得我霸道不講理也沒辦法。誰讓我喜歡了他這麼多年。」
「雖然是直到最近才發現的,但是沒關係,我們倆修爲都不低,以後我們還有很久很久的時間,來彌補過去錯過的時間。」
旁邊的蘭釋魚指尖發顫,眼中驚喜和懷疑不斷交替。
他不停撫摸着我的眉眼,像是在確認我是真實的,還是他又一場一戳即碎的美夢。
「是真的,你是真的,」見我沒有再推開他的意思,他一把擁住了我,「你怎麼能這樣。」
「你這樣的話,我真的會纏着你一輩子,哪怕你以後後悔也沒用。就算我死,你也別想再擺脫我。」
我吻掉了還未成型的珍珠:
「有時間重學人類語言吧,你說的這種情況,一般我們人類叫與子偕老。」
蘭釋魚愣住:「與子偕老……和我嗎?」
「可是,可是你不想要我的鮫珠……我身上還有什麼是值得你喜歡的?」
「你是喜歡我有錢嗎?但我已經把所有的積蓄都送給你了。還是你喜歡我的臉?如果這樣我以後會好好打扮的;或者說是我的修爲……」
我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他的嘴。
「可以了哈,給人類留點活路吧。」
媽的。
雖然但是。
果然最煩裝逼的人!
-39-
不久之後,我成功將那根建木也熔進了破劍裏。
好吧,現在不該叫破劍了。
在我一不小心成爲新生代劍榜第一人後,破劍也被大家起了個雅稱。
叫青霜劍。
一來是因爲嵌入靈髓珠後,我每次揮劍時,劍身都猶如被青霜覆蓋,很是好看,因此得名。
二來則是江湖傳聞,說是我每次和人比武上頭,對方都會莫名感到背後發寒,甚至當晚入睡後,夢裏還會看見一雙染着寒霜的青色眼睛。
「關於這點,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捏着蘭釋魚的下巴,審訊這位終於落我半招的手下敗將。
蘭釋魚無辜眨眼:「不知道,我什麼也沒做。只是看你很欣賞那位武當的道友,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罷了。」
多看了幾眼,然後就沒忍住,給人家下了個輕飄飄的幻術是吧!
「下次不許這樣了,」對上他委屈的眼神,我親了親他的嘴角,「他憑什麼能在夢裏看見你,我不高興。」
對不起了,武當那位道友。
但爲了以後咱們還能比試,你就被我蛐蛐一下吧。
果然,正經的解釋蘭釋魚一句也聽不進去,但這種「蘭釋魚式思維」他瞬間理解。
他耳根染上緋色,但很主動地迎合着我的吻: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只給你看。」
教好一條小魚,易如反掌。
後來,我帶着蘭釋魚在人間遊歷。
一邊悟道突破,一邊慢慢解開他的心結。
有些經歷,有些陰影和執念,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治癒。
安全感也只能在一朝一夕傳遞給他。
我只能陪着他去經歷,用嶄新的生活,將他慢慢拉出過去的泥沼。
這個過程或許會有些艱難,畢竟是那麼一條倔強的小魚。
但沒關係。
我和他做了很久很久的宿敵,也會做更久更久的愛人。
我們彼此瞭解,彼此糾纏,也註定彼此馴養。
如果他出不來,我就坐在泥沼邊陪着他,讓他不用再獨自彷徨哭泣。
當然,如果可以。
我會拉着他的手,帶他去看人間山河,去看每一年的海上明月。
人間的一年年終會過去,而風會吹走所有的陰霾。
在所有的變和不變中,我願成爲他新的錨點。
伴他歲歲年年。
番外:蘭釋魚
鮫人是一種很可悲的存在。
與實力、外貌那種東西無關。
鮫人的悲哀,在於他們的命運中早就寫好了有關愛慾的詛咒。
他們似乎註定會爲愛飛蛾撲火。
比如我的母親。
哪怕舉族搬到海底,也沒能阻止她嫁給那個自私的男人。
只是爲了討對方歡心,她就能將珍寶奉上,將眼淚奉上,甚至將關係性命的祕密奉上。
可笑的、可悲的、愚蠢的鮫人。
大概因爲很早就預見了那天,所以在她死在男人手裏時,我甚至沒有過多的悲傷。
這是她的命。
是鮫人的宿命。
但我是不同的,我身體裏有一半來自人類的骯髒血液。
我絕不會墮落成這副可笑的模樣,我絕不會成爲自己看不起的愚者。
我將帶着人類的自私與冷漠,長久地活下去……我以爲我可以。
但世上爲什麼會有謝挽風呢。
入宗門的那天,我被衆星捧月。
有人追捧我的身份,有人癡迷我的外表,還有人愛慕我僞裝出的溫和性格。
他們眼中的我千姿百態,卻又沒有一個是我。
然後我抬頭,在那段路的盡頭,見到了真正的我。
在謝挽風眼中。
她扶着自己的劍,眼裏沒有紅塵瑣事,沒有功名利祿,沒有富貴榮華。
我忽然想起從前看過的一句佛偈。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那天她看着我,眼底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真實的、疲倦又腐爛的蘭釋魚。
我站在臺階上仰望着她,像是仰望着一尊真正的神像。
就在那一刻,胸口處冷澀的心臟驟縮。
我曾傲慢地對鮫人的命運嗤之以鼻,卻在那一天,也淪爲了愛慾的囚徒。
那般惡毒的詛咒,我只在眨眼間便欣然接受。
我開始忍不住關注她。
知道她是劍修,我想也沒想就選了同樣的法門。
我成了宗門的大師兄,忍不住走到她面前,想聽她也隨着衆人喚我一聲。
哪怕是和所有人都一樣的,並不特殊的「大師兄」也可以,我只是想聽她叫我。
我看着她,紅脣微啓:
「蘭釋魚,你別得意。」
她叫了我的名字。
不是「大師兄」,是獨屬於我的名字。
挽風、挽風,你不知道,名字是世上最獨一無二的枷鎖。
從你喊出我名字的那刻起,我便心甘情願地爲你放棄全部自由,成爲你一個人的奴隸。
雖然她討厭我,可是因爲這份討厭,她開始經常出現在我面前。
她說她要贏我。
她不知道我的天賦和修爲,都來自於對血親的吞噬,是那樣骯髒的東西。
我那麼唾棄嫌惡的東西。
可這些,讓我贏得了她的關注。
我開始認真修煉,認真鑽研劍術。
因爲我不能輸給她,一旦輸了,她就再也不會來找我比試了。
我步步爲營,小心謹慎,努力維持着輕鬆取勝的假象。
哪怕知曉內裏早已腐爛不堪,我還是想把自己最好的那面呈現給她,像是個迫切展示自己的祭品。
原來愛上一個人,就是爲自己創造一種新的信仰,從此卑微地侍奉着永不垂憐自己的神。
我曾試圖約束好自己。
我這種東西,只要在暗處注視着她就好,偶爾能聽到她叫我的名字就好。
可欲望永遠得不到滿足。
我開始不滿足於只是比試時短暫的會面。
我開始蒐集和她有關的一切,在得知那把劍需要無數天材地寶堆積後,我從未感到如此狂喜。
鮫人泣淚成珠,錢財與珍寶是我最不缺的東西。
我終於對她有用了。
她每次下山, 我都會跟在她身後不遠處,不敢驚擾, 只敢偷偷窺伺。
接着拍賣場和其他雜七雜八的掩護,我用一堆俗物, 換到了她的髮帶、劍穗, 甚至還有一隻耳鐺。
沒人知道,我擁着這些寶貝, 在榻上蜷縮起身體時有多幸福。
我甚至希望自己就死在那一刻, 在挽風的氣息中, 帶着我對她滿腔的信仰, 欣然赴死。
這本來就該是極限了。
這已是對她極大的褻瀆,是我對自己縱容的底線。
可偏偏我們遇上了那隻魅妖。
在她被偷襲的瞬間,我完全忘記了自己本該始終躲在暗處。
我替她擋住了情毒,卻在慌忙找理由時,看見了她眼底的擔心。
她擔心我。
就是那一瞬間, 所有的謹小慎微化爲烏有,我押上所有和自己賭了一把。
我放任情毒入體,引出了我的孳孕期。
我試圖用那樣醜陋但脆弱的樣子, 博取她的同情, 以此與她的關係更近一步。
哪怕以她對我的厭惡, 極大可能會直接殺了理智全無的我。
她那麼強, 只要她想,她完全能做到。
但這樣也好, 起碼這樣不會讓我真的唐突了她。
對我而言,能死在她手裏, 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
後來我們又經歷了很多。
我再也無法甘心退回陰暗的角落。
我開始嫉妒ṱü⁺所有出現在她身邊的人, 開始向她討要更多的關注。
直到貪婪再無法收束。
直到嫉妒將我扭曲。
我設下了陷阱, 備好了牢籠, 想將我的神明俘獲。
卻終究在對上她視線時功虧一簣。
我給了她無數次逃走的機會, 甚至連她的武器都沒有收走。
只要她想,就能隨時離開。
可她沒有走,還說自己喜歡我。
我開始恐懼。
因爲我的喜歡是骯髒的, 是墮落的, 是沾染着泥濘污水的腌臢存在。
是隻要讓她碰上一點, 都是玷污她的存在。
我怎麼敢說自己喜歡她。
但再自認爲堅定地拒絕,也會在這個人的安撫下潰不成軍。
於是我又和自己賭了一次。
要麼融進她最愛的劍中, 往後日日被她帶在身邊。
要麼從此把自己袒露,把自己暴露在陽光下。
在炙烤中接受她的愛。
上天給了鮫人詛咒,卻又如此偏愛鮫人。
兩次, 我都賭贏了。
她在故人面前對我許下承諾, 說自己也喜歡了我那麼多年。
她總覺得我不信。
其實信或者不信並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她。
若能得神明垂憐,誰還會在意神諭是真是假?
對於曾經的我來說,她就像一座永恆的神像,坐落在人間的紛雜喧囂中。
無論世界如何荒誕扭曲, 只要看上她一眼, 我就能找到我自己的所在。
後來我發現不是的,她不是神像,她是慈悲的神明, 是自由的風。
我無法掌握一縷風。
但萬幸這縷風始終沒有遺棄我,而是帶着我同遊人間。
原來人間真的不止有陰私苦難,原來人間真的這麼好。
因爲人間有她。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