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戀白雪

我和秦慕提離婚的那一天,是初雪。
天空零星雪花飄落,落地就化,和我高中時第一次見他那天一個樣。
秦慕看着我,眸光閃過一絲痛苦。
「爲什麼?」他問我。
可還有什麼爲什麼呢?
十年了,從校服到婚紗,我爲了心中的愛意,始終追逐着他,卻從未真正與他並肩而行。
他身側的位置,就像是帶了一把鎖,儘管我們結了婚,卻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無法靠近。
鎖的鑰匙,他給了那個人,他曾經飽含愛意卻充滿遺憾的那個人。
這一次,我是真的累了。

-1-
過了一個月,我和秦慕便辦理好了離婚。
如我所料,沒有爭吵,沒有挽留,財產分割沒有爭議,他甚至提出要將婚前買的房子給我,只是我沒有要。
「是我的我都拿走,不是我的,我也不要。」我對他說。
他伸出的手滯在半空,半晌,只說了一句話。
「我只是……希望你以後過得好一些。」
我知道,也許他內心,多少想要補償我吧。
我們高中認識,我暗戀他三年,追了他三年,談戀愛三年,可婚姻卻只維持了可笑的短短一年半。
我曾經以爲我可以的。
可以治癒他的傷痛,撫平他的遺憾,讓他開心,讓他快樂。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希望他能開心快樂嗎?
可我忘記了一件事。
他的遺憾,從來就不是我。

-2-
領完離婚證的那天下午,又下了雪,我回了趟高中的學校。
學生剛放寒假,我想進校園看看,可校門口的保安是個倔強的老頭,儘管我亮出校友身份,提出可以壓證件在保安室,他依然沒有鬆口讓我進去。
我嘆了口氣,走到學校後門的矮圍牆。
我記得那裏有個隱藏的狗洞,也不知過了這麼多年,洞還在不在。
沒想到那洞不光在,還大了不少。
我勾勾脣,看來這幫學弟學妹,可不比我們過去老實啊。
彎下腰,我就爬了進去。
校園沒有什麼變化,也沒什麼人,白皚皚的,就像個世外之地。
用來緬懷,似乎剛剛好。
操場上空無一人,我走在跑道上,每一步都能聽到「咯吱」聲。
回過頭,一排孤獨腳印的遠方,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十年前的那個我。
那個戴着兔子耳朵毛絨帽,一邊跺腳一邊拼命哈氣取暖的陸彤彤。
那個看着籃球場上的秦慕發呆的陸彤彤。
那個對秦慕一見鍾情的陸彤彤。

-3-
好像一切,都是從那個下雪天開始的。
我如果沒有趁晚自習偷偷從學校後門狗洞偷溜出去買烤紅薯,就不會在回來的時候路過操場,更不會被隔壁籃球館的歡呼聲吸引,遇到在打比賽的秦慕。
那時候的我,單純又膽大。
我逃了高一的晚自習,在籃球館門口一邊凍得發冷,一邊看完了一場高二的籃球賽。
比賽結束,其他女生都爭着給秦慕送溫水,只有我,從懷中掏出烤紅薯送給了他。
他看着我,有點哭笑不得。
「同學,你是哪個班的?我好像不認識你啊。」
「高一 5 班。」我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陸彤彤。」

-4-
我喜歡上了秦慕。
我利用自己一切可能的課餘時間和他製造偶遇。
操場上,籃球場上,一起上的體育課,還有水房。
幾次下來,他終於記住了我。
「紅薯學妹?好巧啊。」水房裏,他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點點頭,「是啊秦學長。」
其實不巧,一點都不巧。
我不知道自己已經來了多少次,才終於和他遇到了一次。
可他記住了我,我就很開心。
但當我終於準備和他表白心意的時候,卻傳來了一個消息。
秦慕和林雪在一起了。
這是個轟動全校的消息。
林雪是我們高三的學姐,不光是年級第一,還長得好家境好,小提琴拉得很好,妥妥的白富美。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那時候,同學都如此感慨。
那一天,我默默地收起了修修改改了一個月的情書,將它鎖在了抽屜裏,也再沒去高二那層的水房打過水。
可有時候,你拼命想遇到一個人,可能一直都遇不到,當你拼命想忘記一個人時,卻發現總能遇到他。
上學路上,下學路上,學校小賣鋪裏,操場上,我總能看到他和林雪。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她笑得甜美,他寵得張揚。
新學期的表彰大會,我作爲期末考的年級第一,又和他與林雪一起坐在主席臺上,等待校方表彰。
「紅薯學妹,居然是你?」他還記得我。
我點點頭,「學長好。」
「紅薯學妹是什麼意思呀?」他左側的林雪探過頭來,笑道,「怎麼?你和高一小學妹還有我不知道的小祕密呀?」
「怎麼可能啊?」他回過頭笑,「我們之前認識,開玩笑罷了。」
「陸彤彤?」林雪挑挑眉,看着我的胸牌。
「高一拿第一的,很少能堅持到高三的,你可不要懈怠,要加油哦。」她歪着頭笑。
我點點頭,那時還不知道,後面還有那麼多年,我會和這兩人依然糾葛不停。
等我上大學那年,得知秦慕和林雪分手了。
秦慕的大學在我學校的隔壁,他在大學依然是風雲人物,所以他的事,我居然是通過八卦的室友知道的。
她男朋友是隔壁大學的,說他們班一個男生,被女朋友甩了。
「我見過那男的,長得特別帥,人也溫柔,真的,這樣的男的居然也會被甩啊。」
「我男朋友說,那男的和他女朋友之前可恩愛了,那女的還比男的大一歲,就……你知道吧,和偶像劇似的,姐弟戀,男帥女美,他們學校好多人都知道,結果那女的出國交流了一個暑假,回來就突然要分手。」
「那……男的現在怎麼樣了?」我輕聲問。
「不怎麼好。」室友推了推眼鏡,「聽說天天喝得不省人事。」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在學校附近的酒吧找到了秦慕。
他雙眼通紅,喝得醉醺醺。
我坐在他對面,看着他的模樣,只覺得心揪着,一陣陣地疼。
「學長,對自己好一點。」
他抱着酒瓶,呆呆地看着我,半晌,突然笑出了聲。
「紅薯學妹?」
他突然又搖搖頭,眼圈發紅。
「不,你不懂,你沒愛過一個人,不知道失去愛人有多痛苦,我一無所有了。」
「我愛過。」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靜道,「你也不是一無所有。」
他睜着迷離的眼睛看着我。
反正,他也不會記得的,我想。
就當是了卻自己一個心願吧。
「秦慕,我喜歡你。」我說。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突然笑了。
「別安慰我了,紅薯學妹。」
那一晚,我將他扶回了宿舍,他室友下來接他時,看我的目光探究又複雜。
第二天,他來學校向我道謝。
「昨天謝謝你送我回宿舍,可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他問我。
我笑笑,「偶然進去買喝的,看到有個人有點面熟,結果發現是你。」
他笑笑,「原來如此。」
可是,又怎麼可能是偶然呢?
我找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找遍了這條街的酒吧,才找到他。
有誰會專門去酒吧裏買喝的,明明旁邊就有便利店。
那之後,我和秦慕聯繫頻繁了起來。
我們加了微信,室友和男朋友出去玩時,秦慕也會一起來。
我知道他並沒有走出和林雪分手的陰影,總是想辦法逗他開心。
我依然喜歡他,所以不論他喜不喜歡我,我都想讓他開心一點。
僅此而已。
也許是陪伴的日子夠久,也許是我的出現,剛好填補了他內心的空缺。
大四時,我拿到了一個很好的 offer,畢業那晚,他帶着酒來爲我慶祝,我們兩個都喝多了,第二天醒來,是在他公寓的牀上。
那天,他和我說:「做我女朋友吧,彤彤。」
我以爲,這會是我幸福的開始。
我喜歡的人,終於也喜歡了我。
那之後的三年,我努力去做一個完美的女朋友。
我沒有問過他「我和你前女友誰好」這樣的話,只因爲一次吵架,我不過是提了林雪的名字,他便拂袖而去,整整一週沒有理我。
這個名字,成了禁忌。
爲了他,我學會了做飯,只因爲他胃不好,喫不了外賣,我便早一個小時起牀,給他做工作午餐。
三年後的春節,我帶他回家,我媽明裏暗裏催婚,他笑着應和,卻等了一會兒,便去門口抽菸,後面則不見了蹤影。
我媽揪着我的袖子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我只是搖搖頭,覺得內心一股股酸澀往上湧。
可沒想到,2 個小時後他便回來了,手中捧着玫瑰和戒指,當着所有家人親戚的面,和我求了婚。
我以爲,我們會這樣一起走下去。
結婚,生子,一起相伴到老。
可我沒想到的是,我們才領完證的第二天,林雪就重新出現在了我和他的生活裏。
我和秦慕的結婚,並不是這個故事的 happy ending,而是一切狗血糾纏的開始。

-5-
領證後第二天,是高中母校的 50 週年校慶。
我和秦慕分別是那兩年學校的高考狀元,兩人都接到了邀請。
校慶很熱鬧,禮堂裏,我和秦慕分別和當年的同學老師敘舊,距離典禮開始還有半小時的時候,不遠處的人羣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
有人暈倒了。
我和秦慕一起過去幫忙,他卻在看到暈倒之人的面龐時,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是林雪。
我從未想過,過了這麼多年,會和秦慕一起,與他的前女友這樣碰面。
林雪臉色蒼白的暈倒在地,老師校友亂作一團。
有人忙着打 120,有人說要做人工呼吸。
「她是低血糖。」雜亂聲中,秦慕突然開口。
在衆人的目光中,他上前一步,打橫抱起昏睡的林雪,「上學時候她就犯過,我先送她去校醫那裏。」
秦慕抱着林雪轉身走了,我卻突然覺得腳底像注了鉛,怎麼都挪不動。
直到我被別人輕輕拍了一下,才恍然回神。
「你還不跟着去?」是昔日的同桌好友,她捅了捅我的胳膊,壓低聲音,「你們不是結婚了嗎?他倆昔日可是那種關係……」
「可別覺得結了婚就萬事大吉,男人不看緊一點不行的。」
我木木地點了點頭,這才抬腳也向校醫院走去。

-6-
走到病房門口時,秦慕的聲音剛好從裏面傳了出來。
「爲什麼要裝暈?」
我腳步一滯。
裏面一陣安靜。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阿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着衣物的摩擦聲,林雪的聲音帶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了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當時真的有些暈,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別這樣,」秦慕說,「放開手吧。」
「我知道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我暈倒,你一定不會不管我的,阿慕,你心裏……」
「林雪,我們早就分手了。」
空氣又安靜了許久。
「是啊,是啊,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可是,可是……」她突然哭了起來,「我當年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阿慕,那年我爸生意失敗,欠了好多錢,我那個暑Ṫŭ̀ₘ假不是出國交流,而是送他們出國躲着。
「可債主找不到我爸,就來找我,我那時在國內也待不下去了,那些人威脅我要將我身邊的人都綁了換錢,我怕連累你,才騙你我喜歡上別人了……」
「你說……什麼?」
「阿慕,你當年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連累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傷害了你,這些年來,我和家人東躲西藏,爲了錢嫁給過兩次外國人,他們家暴我,虐待我,可我只想還清那些債……
「我本來沒奢求什麼的,我只想還清了債,能回國遠遠地看你一眼,看你過得好就好,可當我今天真正見到你,我才知道我是有多麼想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我……」
「咣噹」一聲,我手中的水杯應聲而落,裏面安靜了一瞬,突然門被打開了。
我和秦慕,四目相對。
他不再是我熟悉的鎮定模樣,似乎又回到了我將爛醉的他扶回宿舍的那一晚。
迷茫,痛苦,難受,似乎還有……心疼。
林雪跟着他走了出來,看到我,微微有些驚訝。
三個人就這樣安靜地站着,就像當年三人一同上臺領獎,林雪站在秦慕的左側,而我站在右側。
半晌,是秦慕打破了這份安靜。
他將左臂從林雪的雙手中抽出來,向前走了一步,拉起我的手,向林雪介紹。
「還沒給你介紹,這是我太太,陸彤彤。」

-7-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我和秦慕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我內心深處,希望他能主動向我解釋,可他卻始終沒有說一個字。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突然和我說,昨晚他和家裏說了我們領證的事,讓我同他一起回家見見父母。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爲了讓我安心。
戀愛三年,即便在一個城市,他從未帶我見過他的父母,甚至我們領證,都是從我家回來後,他直接便拉着我去了民政局。
於是,我和他回了家。
家裏很多親戚都在,他媽敷衍地笑着接受別人的恭維道賀,但明顯不是很高興。
喫過飯,她將我叫到一個屋子裏。
「說實話,我們一直不是很同意,阿慕和你交往。
「你家裏的情況,我們多少也通過阿慕瞭解過,姐妹三個,兩個妹妹都初中文憑,父親包工頭,母親也沒有工作。
「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家不算窮,只是我們家從秦慕爺爺開始,就都是大學生,門當戶對有時候確實挺重要的,起碼兩個家庭的價值觀要契合,像是他以前那個女朋友,我們就也不會干涉……」
她清了清嗓,又嘆了口氣,「但現在既然你們已經領證了,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以後好好經營家庭吧。」
晚上回家的路上,秦慕問我:「我媽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我搖搖頭。
他默了下,摸摸我的發,「她說什麼你都不用太在意,她當領導當慣了,說話不好聽,你不用放在心上,日子是我們兩個過。」
日子是我們兩個過。
也許是秦慕給我說的情話實在是太少了,這句話,我相信了,也記了很久很久。

-8-
這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有一天,秦慕上班走得匆忙,忘記帶午飯,我那天不是很忙,便上午抽了個空,給他將午飯送了過去。
結果我在他們律所,看到了林雪。
她已不是那天校醫院悽悽慘慘的模樣,穿着鵝黃色的正裝外套,神采奕奕,幹練又漂亮。
看到我,她的眸中沒有驚訝,反而主動向我走了過來。
「來送飯?」她笑笑。
「你做飯手藝真好,餛飩做得很好喫。」她聳聳肩,「我在國外那麼多年,都不會做飯,就羨慕你們這種有天賦的人。」
看着她的笑顏,我突然意識到,林雪理智起來,依然是那個高中的學霸。
就像當年她在主席臺敲打警告我的那句「高一拿第一的,很少能堅持到高三」,她擊潰對手,只需要一句話,就夠了。
可她偏偏還不夠。
「有句名言是這麼說的,對吧?」她笑笑,「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那天晚上,我和秦慕大吵了一架。
我質問秦慕爲什麼林雪會在他的律所裏,質問他爲什麼將我給他包的餛飩給她喫。
「秦慕,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我聲嘶力竭地喊。
我到底在他心裏算什麼?
讓我做女朋友的是他,向我求婚的也是他。
在我面前毫不猶豫抱起前女友的是他,將前女友招到自己身邊,將我五點半起來做給他的餛飩給前女友喫的,也是他。
明明是他說,日子是我們兩個人過的。
那天晚上,我發泄了很多,他卻只是默不作聲地抽菸。
抽完了三支菸,他坐到了我的身側。
「當時,她故意和我分手,是爲了保護我。
「她在國外過得很不好,如今回國也找不到工作,我誤會了她很多年,如今只是想幫幫她。
「她之前在國外搞壞了胃,那天中午在公司胃疼到流汗,說想喫餛飩,剛好那天你給我帶的是這個,所以我纔給她喫了一些。」
他拉起我的手。
「彤彤,我只是,很亂。」他痛苦地揉着額頭,「我從來沒想過,她當年是因爲那樣的原因和我分手,我也從沒想過這些年她過得這樣不好。
「這麼多年來,她就像是我的一個永遠的遺憾,我承認我心裏一直沒有放下過她,可現在……
「我只是想盡我所能補償她一些,彤彤,對不起,你給我一些時間,我會理清楚,我也會她劃清界限。
「我不會再和她有什麼了,都過去了。」他抵着我的額頭,低低地說。
「日子是我們兩個過,不是嗎?」
是啊,日子是我們兩個過,可是爲什麼,你總要拉第三個人進來呢?
那天過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樣,秦慕甚至下班都比平常準點。
兩個月後的一天晚上,我出差回來,卻發現我放在冰箱裏的一瓶果汁不見了。
那果汁是一個小衆品牌,限量發售,很難搶,我又很愛喝。
冰箱裏的這一瓶,是我上次好不容易搶到的,本來想在結婚紀念日那天喝。
秦慕平時不會喝我的果汁,他只喝咖啡和白水。
也許是女人的第六感,我鬼使神差地走到餐桌旁,拿起了秦慕的杯子。
杯沿有淡淡的口紅印。
正在這時,秦慕回來了。
我背對着他,沒有回頭。
「你帶她回家了?」
身後人的動作一停。
「不光帶回家,你還讓她喝了我的果汁,用你的杯子?」
秦慕安靜了半晌,走過來。
「那天我ťű₋和她出去談項目,回公司路上她突然低血糖,正好路過家,我就把她帶上來休息了一下,冰箱裏只有那一瓶果汁,她不愛直接用塑料瓶,我去洗手的時候她隨便拿了一個杯子喝的,她也不知道那是我的杯子。」
「她不知道?」我氣笑了,「桌上就兩個杯子,還有一摞一次性紙杯,這世界就她是金貴的小公主,塑料瓶,紙杯她都用不得?非得用你的杯子纔行嗎?她在國外不喝水嗎?還是說她在國外也非得拿別人老公的杯子喝水?」
「彤彤,」他沉了聲音,「別這麼刻薄地講話,她在國外的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刻薄。
他說我刻薄。
那天,我們又吵了一架。
我其實從來不是一個委屈自己的人,只是遇到了他。
我仰望他,愛慕他,所以將自己活成了卑微的小丑。
我去了律所,找了林雪。
樓梯間裏,她雙手疊胸,挑眉看着我。
「是我喝的,我是故意的,可他不是也沒阻止嗎?」
「你這是在破壞別人的婚姻。」
她嗤笑一聲。
「紅薯學妹,你的婚姻怎麼來的,你自己不知道?
「我們交往時,你就在暗暗覬覦秦慕,我們分手後,又趁着他被我傷心乘虛而入,死纏爛打了這麼多年,終於讓他鬆口娶了你。
「這樣得來的感情,你真的覺得幸福嗎?守着一個心裏有別人的人,你覺得甜蜜嗎?
「你怎麼不想想呢?你陪了他七年,我只和他在一起兩年,可他見到了我,依然還和七年前對我一樣好。
「我也一樣,」她走近一步,「我愛他,從未改變。」
我努力忍住想扇她耳光的衝動,「爲什麼你可以把做第三者說得這麼理直氣壯?你還要臉嗎?」
她莞爾一笑,「到底誰纔是第三者,你自己心裏沒有數嗎?」
她輕輕向前走了一步,在我耳邊低聲說:ẗũₛ「論先來後到,也是我先,而且在他心裏,我從未離開,這點,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要不要和我賭一把?」
我抬頭,和她四目相對,突然,她伸出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右半邊臉迅速紅腫起來,可她卻在笑。
「你猜,他會信你,還是信我?」

-9-
那天晚上,秦慕晚了一個小時回家。
「林雪我讓她早退回家了,這幾天都不會來律所,」他看着我,淡聲道,「下次別這麼衝動了。」
我安靜地看着他。
原來,根本就沒有我申訴的機會,他只是聽了她的話,便給我定了罪。
「我說不是我打的,是她自己打的,你信嗎?」
他沒說話。
卻彷彿已經回應了一切。
我笑了起來。
「彤彤,」他拉起我的手,「下次別這樣了,不要再去找她了。」
我甩開他的手,冷笑道:「爲什麼不能去找她,你怕我再打她一次是嗎?」
我鉤起嘴角,「你就這麼寶貝她,見不得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可她破壞我的家庭,受點傷害不是應該的嗎?」
「彤彤!」
「秦慕!」我用盡力氣,大吼了一聲。
他怔在了原地。
「我們離婚吧。」

-10-
思緒回籠時,天空又下起了雪。
提離婚那天,他表情痛苦地問我爲什麼。
可還有什麼爲什麼呢?
在他選擇無條件相信林雪而不是我的時候,在他在三個人的關係中猶豫不決時,就應該結束了。
我累了,我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爲了讓他開心拼命隱藏自己情緒的小姑娘了。
我也想要被愛啊。
我也希望愛能有回應,能有個人呵護我,關心我,無條件相信我,愛我。
他讓我做他女朋友,讓我嫁給他,卻從未說過一句「我愛你」。
他會叫我「彤彤」,開玩笑時叫我「紅薯學妹」,卻從來沒叫過一聲「老婆」。
我真的好累好累了。
我愛不動了。
再回頭看時,之前留下的腳印已經重新被白雪覆蓋。
一切安靜如告別,又純潔如新生。

-11-
可我沒有想到,離婚兩週後,我就又見到了秦慕。
那天我正在上班,電話突然響了,是醫院打給我的,說秦母在我家門口出了事。
「你是她兒媳婦吧,老太太手機裏的錢不太夠,也沒現金,而且還要做各種檢查,過來一趟吧。」
原來秦母還不知道我和秦慕離婚的事,她有我們家的鑰匙,今天來給我和秦慕送牛肉,結果剛出電梯就被鄰居家的狗嚇到,直接從另一側的樓梯滾了下去,被人送到了醫院。
我給秦慕打電話沒接,便先去了醫院,帶着秦母做各種檢查。
檢查結果是骨折了,需要住院幾天,我把一切手續都辦完的時候,秦慕來了。
「沒事吧?」他微微喘着氣。
秦母搖搖頭,「沒事,彤彤都幫我弄好了。」
她嘆了口氣,「現在真是老了,被狗嚇一跳都能摔成這樣……這不是最近彤彤週末沒過來,我怕你們太忙了,家裏阿姨做了點紅燒牛肉,說給你們送點過來。」
說到這裏,秦母突然轉頭問我:「最近你怎麼都沒來爸媽這裏?」
我愣了下。
是哦,過去的一年半,我每週末都會去的。
週六去看我媽,週日去秦慕爸媽家。
秦慕如果沒有時間,我就一個人去。
我會帶些做好的餛飩餃子給他們,也會陪他們下棋聊天。
我大學時候參加過圍棋社,秦父很喜歡和我下棋,而我在公司做的是市場營銷策劃工作,秦母以前是企業高管,看到一些新聞,我們也會一起探討。
我不想秦慕夾在我和他父母之間難堪,所以儘管他說沒必要,我還是用心去改善了和他父母的關係。
我知道,老人,其實也挺寂寞的。
可諷刺的便是這個。
連本來都不喜歡我的人,最後都喜歡了我,我深愛的丈夫的心,卻永遠都焐不熱。
「我們……」
「最近,我們有點忙。」秦慕打斷了我。
我轉頭看向他,秦母忙說:「忙的話你們就忙你們的,我們都退休了,比你們閒,有空就過來看看你們,但是忙也要注意身體,還有……」
她拉住我的手,「你平時別太累了,讓秦慕多照顧照顧你,看你瘦得。而且啊,你們呢,還是考慮早點要孩子吧,也不是催你們,就是生得早恢復得快,對彤彤好,到時候媽給找個好的月子中心。」
這句話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聽秦慕在一旁道:「知道了媽,我們會考慮的。」
和秦慕一起出了病房,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林雪。
果然,不接電話,是和林雪在一起。
「阿慕,阿姨還好嗎?」她問。
秦慕點點頭。
「我進去看看她吧。」
誰知秦慕卻攔住了她。
「下次吧,我媽累了。」
林雪愣了下,馬上又笑道:「是哦,是不應該打擾阿姨休息。」
說罷,她又轉向我,以主人之姿道:「今天謝謝你啊,小陸。」
我從包裏掏出一沓材料,給到秦慕。
「這是所有單據,片子在病房裏,另外……」我頓了下,「還是早點告訴他們我們離婚的事吧。」
秦慕接過單據,「今天辛苦你了。」
說罷,他又解釋道:「我是給她介紹新工作,所以今天一起走的,接到電話太着急,就一起過來了。」
林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我轉身要走,卻突然又被他一把拉住。
「外面下雪了,這裏也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公司吧。」
「不用了。」
「上次雪天,你就着涼發燒了。」
我抬頭看向他,不明白他這是在做什麼。
但正當此時,林雪突然「呀」了一聲。
我和秦慕都看了過去,林雪柔弱地靠牆滑落,坐在了地上。
秦慕走過去,「怎麼了?」
林雪虛弱喘道:「突然間……頭好暈。」
「身上帶糖了嗎?」
「沒有啊……」
「彆着急,我去找醫生……」
林雪弱弱地攀住秦慕的肩膀,而看向我的目光,卻和那天一樣。
她似乎在用眼神和我說:「看吧,不論發生多少次,他都會選我。」
但我早已無所謂了。
我轉身,離開了醫院。
結果纔剛走到門口,就接到了小妹陸晶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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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長途汽車站時,我看到了小妹。
她站在人羣裏,一頭大卷發上落滿了雪花,明明化着比我還精緻的妝,臉上卻是無法掩蓋的疲憊。
「姐,我什麼都沒有了。」
這是她見我的第一句話。
我有兩個妹妹,二妹在工廠待了一陣子,就招了個女婿結婚在家,小妹卻是天生反骨,叛逆得不得了。
她不愛學習,總想自己開店做生意,初中畢業本來去了一所職高,可還沒拿到文憑就主動退了學,和男朋友廖凱一起去了南方打工。
兩人從餐廳的服務員做起,有了些經驗後,一起開了個小喫店。
小妹負責日常運營,廖凱負責財務,去年過年,兩人還一起回來,說小喫店經營得很好,年收入可觀,平均下來可比我這個上班族每月掙得多。
「今年店做大了,新招了一個會計,廖凱和那女的偷偷好上了,在賬上動了手腳,把我趕了出來……」
她越說越崩潰,乾脆倒在我懷裏,「姐,我從來沒有疑心過他,他怎麼可以因爲我不懂賬就這樣對我,姐……」
我抱緊她,一下一下輕拍着她的後背,「沒事了,先回姐姐那裏住。」
「我不去你那裏住,」她抹了抹眼角,「姐夫在,不方便,也不給你們添麻煩。」
我摸了摸她的發。
「沒事的,我不住那裏了。姐姐,也有事情要和你說。」

-13-
「混蛋!都是混蛋!」坐在出租房的牀上,小妹邊哭邊罵。
我輕輕抱着她。
「不行,不行……不能便宜了這些混蛋……」她突然掙開我,跳下牀,跑到了廚房。
「你做什麼?」
「我要找刀……」她哆哆嗦嗦地拿起一把刀,「我去要殺了廖凱,我要殺了這些渣男!」
「陸晶晶!」我一把奪下她手裏的刀,「你清醒一點!」
「你要爲了個渣男賠上自己寶貴的一輩子嗎?」
她愣愣地看着我,哭倒在地,「可我不甘心啊,姐,我不甘心啊……憑什麼我們姐妹的命都這麼苦……」
「陸晶晶,命沒有什麼苦不苦的,我現在所有的結果,好的,不好的,都是自己造成的。我從來不信命,命是在自己手裏掌握的。」
我跪在她面前,輕輕攬住她,「你不過是早點認清了一個渣男,及時止損,未嘗不是件好事。
「錢沒有了還能掙,喫一塹長一智,以後你掙錢的地方還多着呢。
「我們都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我,我還有你,還有媽媽,二妹。」
她仰起頭,放聲大哭。
那晚,她哭了很久,但第二天一早,還是頂着腫泡的雙眼化了全妝。
「姐,你說得對,再怎麼樣,也要對自己好。」
我點點頭,「你這次回來,手裏還有多少錢?」
她嘆了口氣,「也就拿回來了 30 萬,剩下都被那對狗男女拿走了。」
「我給你添一些錢,在這裏重新開家店吧。」
她瞪大雙眼,「什麼?」
「初期你全職,我兼職,後期看情況。」
「姐,你當真?」
「對啊,」我笑笑,「從零開始,從頭再來,況且開家自己的店,也一直是我的夢想。」
「只是我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這次開始我可以先管着賬,但你也要學,不能做甩手掌櫃。」
她愣了半晌,衝過來使勁抱住了我。
「謝謝你,姐!」

-14-
我們商量一番後,決定開一個串串店。
選址,交租金,辦各種執照,裝修……各種流程都走完後,店終於可以開張了。
只是開張第一天,就有點冷清。
小妹說這正常,只要味道佳服務好,慢慢就會有回頭客。
開張第一天的晚上,我和小妹站在收銀臺,正在清點第一天的賬務,走進來了一個人。
「請問,這裏賣串串嗎?」
我抬頭一看,是個長得挺帥的男人,穿着棒球服,揹着個黑色電腦包,乍看像個大學生。
「賣!」小妹趕緊迎了上去。
誰知他點完單後,居然在餐桌上打開了電腦。
「姐,」小妹輕聲和我說,「他該不會把咱們這裏當成咖啡廳了吧?」
「無所謂了,」我笑笑,「反正桌子空着也是空着。」
店裏只有他一個客人,我和小妹繼續清點賬務,討論未來的經營模式,突然,插進來了一個好聽的男聲。
「線上模式,你們考慮過嗎?」
我二人一愣,齊刷刷地看向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也不是故意要聽你們說話,只是這店裏確實過分安靜,所以……」他指了指自己,「我是個程序員,剛開發過一款美食 App,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給你們做一個推廣的小程序……」
我走過去,「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他站起來,和我握手,「許思然。」
小妹走過來,「你多大了?學生?」
「28。」
「嚯!」小妹驚呼,「長這麼年輕。」
我想了下,問道:「但這條路這麼多家店,你爲什麼有興趣來幫我們做小程序呢?」
他想了想,「緣分吧,因爲我進了這裏,而且因爲你們店的串串很好喫啊,況且我也是要收點費的。」
他將簡歷展示給我們看,我才知道,他是本地一個知名互聯網公司的員工。
簡歷的最下面,全是各種看不懂的獎項。
於是,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在不到 20 平的小店裏,圍着許思然的電腦,討論了半個晚上。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那個晚上,曾是許思然 28 歲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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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秦慕,是開張後第二天。
我下班後去了串串店,卻發現秦慕坐在店裏。
「他說有話和你說。」小妹拉過我,低聲,「我想罵走他,各種髒話都飈了,但他就是不走。」
我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最近好嗎?」他問我。
「還行吧,挺忙的。」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不會和林雪在一起的,我和她都說清楚了。」
我愣了下。
「這和我已經沒關係了。」我笑笑。
他搖搖頭。
「彤彤,你一直不接我電話,能不能給我個時間,我們兩個單獨談談?」
我搖頭,「已經離婚了,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這些日子,我仔細回想了自從林雪回來後的所有事,是我的錯,是我因爲愧疚沒和她劃清界限,」他一字一句,「但是現在,我……」
「叮噹」一聲,門開了。
「啊,餓死了!」許思然揹着電腦走了進來,轉頭看到我,立馬揮手笑道,「Hi,彤彤同學,你今天也下班很早啊。」
他走過來,看到秦慕時愣了下,「你有約?」
我搖頭,「沒有,碰到熟人,聊了兩句,咱們接着昨天的說吧。」
秦慕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我起身,和許思然去了另一桌,繼續討論我們的小程序。
許思然其實是個挺幽默的人,討論了一會兒,我實在受不了他,於是道:「你能不能別再逗我笑了,受不了了。」
「知足吧你,」他樂呵呵道,「其他人聽我說脫口秀是要給錢的。」
「你一點都不像個程序員。」
「爲什麼?因爲我長得帥又不禿,還不穿格子衫?你歧視我啊陸彤彤?」
我笑得停不下來,再一轉頭,卻發現秦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16-
我以爲秦慕不會再來了。
可誰知,自那天后,他卻天天都開車來店門口等我下班。
「秦慕,我和你說了,咱們沒什麼好談的,而且我挺忙的,也沒時間。」
「沒關係,我等你,」他說,「等你有時間。」
生日那天,店裏收到了一個包裹。
是我最愛喝的那款果汁,整整一箱 20 瓶。
「這個果汁好難買的!」廚房大姐驚呼,「我女兒很愛喝,每次都搶不到。」
「這個從來沒見整箱賣過,送的人該不會是一瓶一瓶去排隊買的吧?」
後來,他又總是送飯來。
「你每晚都喫串的話,胃受不了。」他發了信息來,「都是我自己做的,餛飩用你以前教我的方法做的,但做得不如你好。」
袋子裏還有一張紙條。
上面寫着:「別太累了。」
好像一切,都和以前反了過來。
「他這是怎麼了?」小妹託着下巴,「精神分裂了?還是和那白月光掰了?想復婚了?」
我搖搖頭,將飯送給了廚房幫忙的阿姨。
「沒關係的,」我淡聲道,「他只是一時不習慣,過一陣子,就會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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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想到,沒過幾天,就發生了一件事。
那是一個晚上的九點,店裏沒有客人,許思然加班不在,只有我、小妹和一個女廚師。
突然,一個男的衝了進來。
「陸晶晶你這個賤人,把 30 萬還給我!」
居然是廖凱。
「你在說什麼!30 萬本就是我應得的,廖凱,你到底還要不要臉!」
「那是我的錢!是你走的時候偷拿的!」廖凱大叫,突然搬起椅子,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你和那娘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騙了我所有的錢和別人跑了,你也一樣,不,不,你不一樣,你手上還有 30 萬,你給我交出來……我要去還債,陸晶晶,這是我們共同的債!」
說着,他就要衝過來。
我擋在小妹的前面,示意廚房阿姨報警。
「廖凱,你滾出去!」
可是沒有用,男女力量太懸殊了,廖凱抓不到晶晶,乾脆掄起椅子,衝着我砸了過來。
「給我錢!給我錢!」
來不及躲閃,我將晶晶牢牢護在身下,只聽咣噹一聲,一個高大的身影護住了我和晶晶,承受了重重一擊。
「許思然!」我大叫。
許思然費力起身,扶着胳膊對廖凱道:「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你現在滾還來得及。」
遠處響起警笛聲,廖凱腳一跺,開門跑了。
「陸晶晶,我還會來的。」
店內一片狼藉,廖凱扶着我和小妹起來,他挽起袖子,大臂紫了一大片,看着觸目驚心。
我趕緊拿出店裏的小藥箱,先給他做最基本的處理。
「別管我了,」他伸手,按住我的手,「你胳膊都擦傷了,我先給你上藥。」
他輕輕地拿起一根棉棒,沾了碘附給我塗,我轉過頭,卻看到窗外,秦慕的車剛剛好停在了路邊。 
他走下車,隔着玻璃,我們四目相對。
「是誰傷了你?」他衝進來,看到我的傷口,眸光一沉。
「沒什麼。」我搖搖頭,「不關你的事,我們要打烊了,你走吧。」
「陸彤彤!」
「秦慕,」我閉上眼,「我今天很累,拜託你,先離開吧。」
我再睜眼時,秦慕已經走了。
許思然突然開口:「他就是你那個前夫?」
我點點頭,「嗯。」
「怪不得,」他笑道,「感覺每次見面,眼神都要殺了我似的。」

-18-
後面幾天,小妹一直很忐忑。
直到有一天,她臉色煞白地來找我,「姐,完了,我好像做錯事了。」
我接過她的手機,視頻很模糊ťű̂ₛ,是一個人在打另一個人。
被打的是廖凱,而打人的……是秦慕?
可是他怎麼會做這種事……又怎麼知道的?
「是我……」小妹咬了咬脣,「你不接電話,他就來問我,我一時嘴快,就告訴了他。」
「怎麼辦,廖凱現在發來視頻,說讓我找秦慕給他拿 30 萬,不然他就把視頻公開,讓秦慕做不了律師。」
我搖搖頭,「秦慕做事不會這麼沒腦子,你先別回他,我去找秦慕。」
我拿着視頻,去了秦慕的律所。
「廖凱是你打的嗎?」我問他。
他說是。
臉頰處還有傷。
「你有自保的法子的,對不對?」
他默了下,問我:「彤彤,你是在關心我嗎?」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他笑了。
「如果欠人情,能讓你多和我說幾句話,那我倒是希望你欠我人情,永遠都不用還。
「這事本就是他先動的手,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他是法盲,我可不是。
「這個視頻,起訴的時候倒是可以用,再加一條勒索罪。」
我看了他半晌。
是啊,他一向是個優秀的律師,心思縝密。
這件事,應該本就是他做的局,他不光打了廖凱,還要將他送進去。
這樣的他,會看不出林雪每次裝暈的拙劣演技嗎?
果然,也許真的只有愛,才能模糊人的雙眼。
「秦慕,你沒必要爲我做到這個地步。」
他卻搖搖頭。
「除了你,沒有人再值得我做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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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廖凱沒有再來過,也再沒有給小妹發過任何騷擾信息。
秦慕來店裏的那個晚上,小妹給廚師提前下了班,拉着許思然一起出去了。
店裏只剩我們兩個人。
「生意好嗎?」坐在對面,他問。
「一般吧,你也看到了,晚上過了八點,一般就沒人了。」
「我以後,還是來接你吧。」他突然說。
我愣愣地看向他。
「十點太晚了,雖然這兒治安不錯,但我接你,總歸安全一些。」
我默了下,看向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機。
一直在閃。
「不接嗎?」我問。
他搖頭,拿起來關了機。
可下一瞬,店門就被打開,林雪衝了進來。
我不知道她在外面站了有多久。
「秦慕,你爲什麼不接我電話?」她紅着眼眶質問。
秦慕淡聲道:「我們已經說清楚了。」
「說清楚什麼了?!」林雪大喊道,「愛是可以說清楚的嗎?
「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是可以說清楚的嗎?
「這麼多年,你不過是把她當作填補空缺的替身而已,你現在不過是在努力騙自己罷了!」 
她又看向我,「你以爲他喜歡你嗎?後悔和你離婚了?
「只不過是你這些年像個舔狗一樣讓他感動了而已,這是愛情嗎?陸彤彤你自己想想這是愛情嗎?
「什麼纔是愛情,我們分開這麼多年,他依然會控制不住地關心我,愛護我,保護我,這纔是愛情!你不過就是個……」
「啪」的一聲,我打在了林雪的臉上。
「我說了,上一次不是我打的,我不會承認,我要打你,必定是大大方方地打。」
「你!」她揮起手,就要打回來。
「你夠了!」她的手腕突然被秦慕抓住,「夠了!」
最後,林雪是哭着走了。
我突然覺得好累。
「你也走吧,」我對秦慕說,「我想一個人靜靜。」

-20-
我沒料到,林雪馬上開展了對我的報復。
也許失而復得卻又失去,太容易讓一個人瘋狂了。
沒隔幾天,網上突然有兩個人同時爆料,說在我們店裏打包的串串喫出黑色異物,並得了急性腸炎。
明明我們只是家小店,這個話題卻被頂到了本地熱搜第一。
根據帖子裏描述的時間,我們根據監控,找到了那個時間段點外帶的人。
除了幾個常客,就是……林雪和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我認識,是和林雪高中同班的一個學姐。
「姐……她,是什麼意思?要不要問下……秦慕啊,他不是律師嗎?」
我搖搖頭,林雪不傻,這種事情,她明明可以僱人來做,不暴露自己。
可她偏偏親自來。
就像在宣戰。
「陸彤彤,沒錯,就是我做的。讓我們看看,秦慕,會站在誰那邊。」

-21-
我沒有找秦慕,而是和許思然、小妹一起去找了那位學姐。
「你們找我也沒用,」她把門開了條縫,「你們的食品有安全問題,不道歉賠償,我是不會刪帖的。」
屋裏傳來孩子哇哇的哭聲。
「抱歉,我要給孩子餵奶了。」說着,她就要關門,而從門縫中,可以看見桌上放着一罐奶粉。
「學姐,你是母乳餵養嗎?」我問。
她愣了下,但還是答道:「我是混合喂。」
「那你是不會喫我們店裏的串串的。」
「什麼?」
「你家裏的這個奶粉牌子我很熟,我二妹的孩子喫的就是這個牌子,這是專門給易過敏孩子喫的,如果你現在是母乳和奶粉一起喂,那你一定會很注意飲食,不會喫太鹹太辣調味料過重的食品,因爲那樣很可能哪味調料,就會引起孩子過敏。」
她臉色一白。
「你應該是個好母親,」我輕聲說,「我懂有時候人都有難言之隱,但我想你應該不想讓孩子以後知道,你曾經因爲誣陷,讓一家店倒閉,讓一羣無辜人的夢想付諸東流。」

-22-
學姐承認了,是林雪讓她這樣做的。
「對不起,但我需要錢,」她輕聲說,「我一個人帶孩子,沒法工作,我很需要錢。」
我們三人對視一眼。
許思然上前道:「如果你想在家工作的話,我們店有個線上推廣專員的工作,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每天完成任務就好,你可以上班時間做。」
幾人一起回到店裏時,秦慕正等在店門口。
看到我,他走了過來。
小妹和許思然看了我一眼,都離開了。
「網上的帖子我都找人處理了,這件事……」
「我不會放過林雪的。」我打斷他。
他愣了下,「什麼?」
「秦慕,我知道你來做什麼,你也知道這件事和林雪有關,想讓我息事寧人,對不對?」
我搖搖頭,「學姐已經答應發帖澄清了,我們的官方號也會發帖說明這件事的始末,林雪她不是小孩子,她是成年人,成年人要對自己的行爲負責。」
「網暴有多可怕啊,一個人,聯合另外一個人,空口捏造,就可以讓所有人的心血付諸東流。」我定定地看着秦慕的眼睛,「這家店不光是我的,還是晶晶和許思然的,你見過晶晶的男朋友,也知道她之前經歷過什麼,你知不知道她爲了這家店天天 4 點半起牀,你知不知道許思然常常半夜睡覺,我們這麼努力的成果,我不會容忍她因爲私怨這樣糟蹋。」
「在林雪也和學姐一樣向我們店公開道歉之前,我們絕不會原諒,也不會刪帖,你大可以動用你律師資源幫她,但我們也不會退縮的。」
空氣安靜了許久。
秦慕輕輕地上前走了一步。
「我不是來讓你原諒她的。」他輕聲說。
「她做錯了事,應該承擔後果。」
我默了下。
「如果你是這樣想的,那謝謝你……沒什麼別的事,那我走了。」
「我就不能……是來關心你的嗎?」他一下子拽住我,「我只是想幫你,儘快處理完這件事。」
「我不需要你幫我處理,我們會處理好。」我輕聲說。
「彤彤……」
「秦慕,不要再這樣了……」我甩開他的手,「你這樣子,就像個離婚後又後悔的混蛋。」 
「我是。」他說。
「什麼?」
「離婚後又反悔的混蛋。」
我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
「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會要和我說,你和我離婚後,才發現離不開我,才發現喜歡我,才發現你的真愛是我?」
我笑得停不下來,眼淚也順着臉頰流下來。
真的好好笑啊。
「是。」他看着我,定定道,「我愛你。」
「我後悔離婚時輕易放了手,我當時以爲這樣能不讓你在這段關係中痛苦,可你離開了,我才發現……」
「啪」地一下,我揮手打在了他的臉上。
「秦慕,你真的是個混蛋。」
我抹了把臉。
「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23-
那天晚上,秦慕一直站在我家樓下。
小妹站在我身邊,看着窗下輕聲說:「姐,有一說一,這次能迅速刪帖,姐夫……秦慕他……也算是幫了不少忙,還有上次廖凱的事……」
晚上十二點,手機突然響了。
是二妹。
「姐,小妹,你們快回來,媽突然病了,很嚴重,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二妹急得在電話裏直哭,我和小妹趕忙穿衣下樓。
可是我家距離這裏有 150 多公里,半夜車又少,怎麼都打不上車。
我沒想到秦慕還在樓下。
「怎麼了?」他掐滅煙,快步過來,「發生什麼事了?「
媽媽身體明明一直很好的,可卻不知爲何突然暈倒了,二妹也是起來給孩子餵奶,才發現她暈倒在廁所門口。
二妹在電話裏急得直哭。
「我送你們去,別急。」
坐在車上時,我身子忍不住地發抖。
一雙手突然覆在了我冰涼的手上。
「沒事的。」秦慕直視前方,手卻很熱,「別害怕。」
到了縣醫院,二妹正抱着孩子坐在走廊裏,看到我們,淚立刻又湧了出來。
「醫生說是急症,原因現在還不知道,但,但很危險,今晚如果能平安度過……」
「別怕,」我抱抱她,雖然自己也很害怕,「你先帶樂樂回去,我們守着。」
很幸運,那一晚,媽媽挺了過來。
後面需要住院再治療至少一週才能出院,媽媽不願意要陪護,她不習慣陌生人在旁邊。
我們姐妹三個輪流陪護,我雖然讓秦慕回去,但他卻一直沒走。
我離婚的事,二妹和媽媽都還不知道。
一天,隔壁牀突然羨慕地問我媽:「那個忙裏忙外的小夥子,是你兒子啊?」
我媽驕傲地說是女婿。
她笑着拉起我的手,對隔壁牀說,「我家三個女兒啊,就大女兒讓我最省心,從小學習一直都是第一,找的工作也好,女婿也好。」
隔壁牀也說:「是啊,這小ţů⁶夥子看着就好,長得也帥,看這幾天對您也盡心盡力,不知道以爲是兒子呢,您姑娘真有福氣。」
一週後,媽媽出院,她不願意離開家去我那裏住,於是我們將她送回了家。
「你們兩個趕緊回去上班吧,」她催促我和秦慕,「我都好了,別因爲我耽誤了工作,家裏有你二妹妹呢。」
媽媽睡着後,我和二妹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聊天。
「姐,這次多虧你們連夜回來,要我一個人,還帶着樂樂,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妹夫他回來嗎?」這麼多天,我終於問出了口。
她默了下,搖了搖頭。
「姐,我和他,不過是各取所需,他家當時需要一筆錢,而爸爸呢,需要一個上門女婿。」
她苦笑道:「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對家裏沒什麼貢獻的人,你學習好,小妹有個性有想法,只有我,好像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上學時候,我想努力讀書,卻怎麼都讀不懂,在工廠裏也總是犯錯。」
她笑笑,「我知道你一直反對我和他結婚,也反對上門女婿這件事,可是姐,這是當時我唯一覺得自己能爲這個家做的事了。」
「可沒想到,爸爸居然有兒子了。」
我的爸爸,一直在外地做包工頭,前年和一個工地做飯的女工好上了,諷刺的是,那女的居然真給他生了一個老來子。
兒子一直是他的心病,在我和秦慕結婚之前,他已經和我媽離婚,火速在那邊組建了家庭。
這也許也是我媽當時特別喜歡秦慕的原因吧,因爲秦慕家是高知,她覺得我嫁過去,不會像她一樣,因爲生男生女被婆家欺負。
而二妹的丈夫,自從招到我們家,生下孩子後,我爸便帶着他出去一起打工。
除了每月定時寄生活費回來,基本不會回家。
「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二妹突然說。
「你知道,卻仍然不想離婚嗎?」默了許久,我說。
「不離了,有孩子,而且生活不就是這樣嗎?」她笑笑,「天ťũ̂ₙ底下哪都是姐夫那樣的好男人,離了再找一個也是一樣的,而且我現在在家待着就挺好,不累,也不會被廠子裏的人欺負,我也不想什麼奮鬥了,就這麼過吧。」
月色很好,我抬起頭。
「也許你可以試試,換一種方式生活。」
「太累了,不想了。」
我掏出手機,想給她轉點錢,她卻不要。
「姐,我不要你的錢,他每月會給我生活費,媽那邊,爸按照當年離婚協議要求,每月也都會打錢,我們不缺錢。」
「倒是你,和姐夫好好的吧,姐夫真的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了。」
正在這時,秦慕從大門處進來了。
二妹看到秦慕,突然笑着站起來。
「你看看,我怎麼突然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蹬蹬蹬地跑進我原來的房間,拿着一個信封邊走邊說:「姐夫,你知道嗎?我那天收拾屋子,在我姐的抽屜裏發現了什麼?」
秦慕愣了下。
「是情書!」她笑着道,「我姐居然高一就給你寫情書了!」
她手上的,真的是那封情書。
那封我情竇初開,看着耀眼的他,從未送出過的情書。
秦慕接過那封情書的時候,似乎手都在抖。
「我還知道我姐的小祕密哦,她那時候爲了和你製造偶遇,每天專門跑到高二的樓層打水,但她卻不肯告訴我後來有沒有成功遇到你,所以姐夫,我姐到底有沒有在水房見到你呀?」
秦慕握着情書,整個人似乎都在輕輕地抖。
「有,」他說,「我們在那裏遇到過好幾次。」
二妹笑嘻嘻地說「原來如此」,又突然跑過來,抱住了我。
「姐,」她小聲在我耳邊說,「對不起,我是故意的。
「我想讓他,更珍惜你一些。
「姐,你一定要幸福,要一直幸福。」
我輕輕地回抱了下她,眼角發酸。
「嗯。」

-24-
回去的時候,小妹突然說最近太累了,想在家裏住幾天再回。
三個人看着我和秦慕一起坐上了他的車。
等車行駛遠了,我對秦慕說:「前面長途汽車站,把我放下吧。」
他默了下。
「我現在連送你一程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這時候,手機響了。
是小妹的信息。
「二姐那麼敏感的人,其實這幾天早就看出來了,她那麼做,是想讓你復婚。
「姐,我其實一開始也很恨他,恨他辜負你,但現在想想,秦慕真的比廖凱好太多了,世界上真的有十全十美的人嗎?
「我也不知道,但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另外,姐,林雪公開道歉了。」
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
車內空氣安靜得仿若凝固,也許是心煩意亂,也許是觸景生情,我覺得頭也疼,身上也疼,甚至眼皮,都在疼。
不知開了多久,秦慕突然將車停在了路邊。
我迷迷糊糊地轉向他,一隻手突然覆在了我的額頭。
秦慕緊張地鎖着眉頭,滿目都是擔心。
「彤彤,你在發燒。」

-25-
我原來是發燒了。
對哦,我本來身體也不太強壯,自串串店出事到照顧媽媽,我有多少個晚上沒怎麼睡了?
好像……記不大清了。
迷迷糊糊之間,我似乎被秦慕送到了醫院,渾身的力氣都彷彿被抽走了似的,只知道自己好像被他抱起又放下,又抱起來。
周圍有各種各樣的人說話,似乎有個護士給我紮了針,問秦慕:「你是她的家屬嗎?」
秦慕說:「是,我是她丈夫。」
張了張口,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回到了當初和秦慕的那個「家」。
我睡在臥室的牀上,秦慕趴在我旁邊。
我想叫他,可是渾身都沒有力氣。
就這樣,昏昏沉沉地又過了兩天,我的燒終於退下去了一些,再次睡醒,人也清醒了不少。
秦慕依然趴在我身邊,聽到動靜,他一下子抬起頭,雙眼都是血絲。
「哪兒疼嗎?」他摸了摸我的額頭,又去拿耳溫槍。
我搖搖頭。
他將我扶起來喝水,我說,「你送我回家吧。」
他默默地拆開藥盒。
「秦慕……」
「你還沒好,晶晶還在老家,你一個人不行。」他拆開一顆藥遞給我,「在你完全好之前,我來照顧你。」
「好好睡吧,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說罷,他便起身往外走。
「你三個晚上沒睡嗎?」我開口道。
他腳步一停,沒回頭。
「沒有,睡了。」
「你眼裏都是血絲,眼皮也有褶皺,這麼多年,你只有連續熬夜熬得厲害纔會這樣。」我輕聲說。
他身子一滯。
下一秒,他突然衝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的脖頸,似乎有了一小片濡溼。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他說:「老婆,回來吧,好嗎?」
我默了下,輕聲說:「秦慕,你只是暫時不習慣我不在你身邊而已。」
「不是的。」他捧起我的臉,胡亂地吻了上來。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秦慕……」我費力地推開他,「別這樣。」
他抵着我的額頭,「對不起,對不起……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彤彤,」他一遍又一遍撫着我的發,聲音中帶着痛苦,「我們是相愛的啊。」
相愛……嗎?
以前,我是真的愛他。
甚至現在,所有人都和我說,他很好,你們應該複合的。
如果以前的ŧů₁他和我說「我愛你」,我會多麼開心啊。
明明應該要開心的。
爲什麼?
爲什麼心裏,卻像被密密麻麻的針堵住了一般。
很平靜,卻又疼,又難受。

-26-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我摸了摸額頭,燒已經完全退了。
打開手機,有一個許思然的未接來電。
我給他回了過去。
「老闆啊,我休年假了,這幾天都在店裏。」電話那頭,許思然的聲音帶着一絲擔憂,「本來想和你們對一下新方案的,但晶晶沒回來,你也不在。」
「我前幾天發燒了。」
「啊?嚴重嗎?還好吧?」
「沒事的,已經好了,」我笑笑,「我今天去店裏找你。」
放下電話,一回頭,卻發現秦慕戴着圍裙,正站在臥室門口。
對視片刻,我先開口:「我一會兒就走。」
他默了下,走過來輕輕摸了下我的額頭。
我身子微微向後退了退。
他的手滯在半空中。
「現在還早,再睡會兒吧,我做早飯。」

-27-
我起牀時,秦慕正在廚房裏。
餐桌上放着的,是我愛喝的那款挺難買的果汁。
走到客廳窗邊,我靜靜地看着樓下的人和風景,心中五味雜陳。
「砰」的一聲巨響,我嚇了一跳,連忙跑到廚房,卻看到秦慕戴着手套,對着烤盤裏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哭笑不得。
聽到身後動靜,他回頭,眼中滿是無力感。
「我……本來想給你烤個紅薯的,可是沒想到……」
我默了下。
「沒關係,我本來也要走的。」
「彤彤,」他摘了手套,匆忙地拉住我,「我想起來了,這幾天小區門口來了個賣烤紅薯的大爺,」他拉起我的手,目光懇求,「我去給你買,你等着我,不要走。」
他努力扯起一抹笑,又道:「好奇怪是吧,這年頭怎麼還有賣紅薯的,就和我們上學時候一樣。」
「秦慕……」
「就五分鐘我就能回來,」他眼眶發紅,「彤彤,五分鐘。」
秦慕下樓後,我站在窗邊,看着樓下。
我知道,他五分鐘回不來的。
因爲林雪就站在樓下。
我看着她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看着她衝到他的懷中,看到她暈倒在他的懷中。
我看到他起初是在抗拒,後來則驚慌失措地抱起她快步衝了出去,甚至連手機落在地上都沒有注意。
我掏出手機,給秦慕發了條信息,轉身離開了。
秦慕,你看吧,我知道的,你永遠也沒辦法推開她。
即便如你所說,你或許早就已經喜歡上了我,是真的愛上了我。
你依舊無法推開她。
答應你下樓買紅薯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料到這個結局了。
這就是,我再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28-
從秦慕家出來後,我先回家將之前準備和許思然討論的資料整理了一下,到串串店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我站在店外,透過窗戶看到許思然坐在窗邊的桌子上,託着腮看屏幕,吸引了好幾個路過的妹子偷拍。
我敲了敲玻璃。
他驚詫轉頭,卻在看到我的一刻,驚詫變驚喜。
進去後,我坐在他對面。
「我以爲你不會來了。」他說。
我笑笑,「爲什麼不來?我不是答應你了嗎?」
我拿出資料,「你在做什麼?」
他:「寫程序。」
「別騙人,我剛在外面看你好久了,你明明一直在看大熊貓喫竹子發呆!」
「……」
他突然笑了起來。
我歪着頭看他。
「怎麼了?」
「沒什麼,就突然覺得……」
「嗯?」
「有點開心。」

-29-
我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麼。
但許思然給小程序做的升級很成功,串串店的生意也越來越好。
小妹負責店內的日常,她一個一看書就頭疼秒睡的人,居然爲了這家店,真的努力去考了財務方面的在職文憑。
隨着我和小妹越來越忙,我倆商量了一下,說服了二妹和媽,將她倆和樂樂也接到了城裏。
二妹也會來幫忙店裏的事,她人細心,便承擔起幫我們和供應商對接明細的工作。
「姐,我想離婚了。」有一天工作結束後,她突然和我說。
我問她爲什麼,她說看着我和小妹都這麼拼,自己也想人生有點奔頭。
「就這麼過一輩子是沒什麼不可以,可是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後來,我辭去了公司的工作,將全部心思撲在店裏。
許思然也辭職了,我們兩個共同給串串店打造了一套新的營銷方案,並對店內進行了重新裝修。
事實證明,我多年的市場營銷策劃經驗再加上許思然的互聯網思維和創意,這套方案很成功。
串串店成了網紅店,每天好多人來打卡拍照,也吸引了很多主播來探店。
很快,我們就有了第二家分店。
中間也遇到了各式各樣的困難,但我們都共同扛了過來。
第五家分店開業的那天,我和許思然一起在沿江公園,看着黑乎乎的江面喝啤酒。
「其實在串串店遇到你時,是我人生中最低谷的一天,我努力三年的工作成果被人蓄意偷取,那人還靠我的成果獲獎升職加薪。」
他喝了口酒,笑道:「我從小就是天之驕子,可步入社會,才知道有多殘酷。
「公司爲了利益交換不保護我,領導也讓我忍。
「我揹着電腦,一路沿江走着,想着自己曾經的意氣風發,心中閃過無數個各種各樣的念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然後,我就走到了你們的串串店,想喫點東西。
「我沒想到,」他抬頭,笑着喟嘆一聲,「這個決定居然改變了我的後半生。」
我和他碰杯。
是啊,這間小小的店,改變的又何止是許思然的後半生呢?
「程序員同學,五家店了,別太操勞,要注意髮量啊。」我逗他。
他輕哼一聲,「放心吧,我保證一直是程序員裏髮量最多,最帥的那個。」
那晚,我倆在江邊坐了很久,很久。
後來,我困了,靠在他肩膀上眯着了。
他將大衣脫下來披在我身上。
微涼的江風中,我迷迷糊糊感覺到,額頭似乎落下了一個輕輕的柔軟溫熱的吻。
明明很輕很輕,卻一瞬間將心填得很滿很滿。
不久,二妹戀愛了,是和我們一直對接的一個供應商小夥子。
他喜歡二妹,也很喜歡樂樂。
能看出來,他是真心的。
「姐,我真的很開心,」領證前夜,二妹靠在我的肩膀,眼眶溼潤,「我一直以爲我這輩子不過這樣了,平平庸庸,碌碌無爲,誰知現在不光和你們一起做事業,還能遇到愛情。」
她說,姐,談戀愛,真好啊。
她又說,不過我再也不做家庭主婦了,我還繼續做店裏的工作,還想考個在職文憑。
小妹依舊我行我素,即便總有男生對她有好感,她也不爲所動。
「我現在覺得,比起男人,還是錢更可愛。」這句話成了她的口頭禪。
秦母來過總店幾次,她知道了我們離婚的事,將秦慕罵了很多次。
「秦慕的爸爸,其實年輕時也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最後一次來店裏時,她對我說,「你們年輕氣盛,眼裏都容不得沙子,可是到了我們這個年齡,其實就會明白,很多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
「秦慕他,並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不是嗎?彤彤,你們很合適,又相愛,把這件事翻篇,繼續走下去,會很好的。」
那天,我媽媽也在店裏,她熬了梨水,非要給我們姐妹三個送過來。
「親家母,你也幫忙勸勸他們小兩口吧。」秦母對我媽說。
是請求的語氣。
我本以爲,我媽一直是希望我和秦慕復婚的。
誰知她走過來,只是客氣笑道:「我尊重女兒的意見,不多管。」
接着,她又誠懇道:「我覺得您也別管了,他們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說罷,輕輕捏了下我的右手心。
癢癢的,又有點暖。
「彤彤,我和你爸爸,都很想念你做的餛飩。」走的時候,秦母和我說。
我對她說:「阿姨,我現在開串串店,已經不做餛飩很久了。」
「如果您想喫串串,隨時歡迎您。」
她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就走了。
最後一次和秦慕見面,是在二妹的婚禮上。
我和許思然在門口坐着登記禮金。
他是男方那邊的客人,一個人。
四目相對,他點點頭,對我說恭喜。
我接過紅包,說謝謝。
僅此而已。
「世界真小。」他走進去後,許思然輕聲感慨。
「你在意嗎?」我認真問他。
他搖搖頭,笑道:「我對過去式的路人沒那麼小心眼。」
婚禮結束後,我抱着樂樂玩婚禮臺上的氣球,抬頭,又看到了秦慕。
他一個人站在遠處大廳的入口,愣愣地看着這邊,還沒有走。
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是許思然。
我莫名其妙看了眼就在一米以外臺下靠桌而站的他。
他向我輕輕揚了下下巴,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我劃開了手機。
原來他發了這個月的營業額和訂單量給我。
「又破紀錄了,我覺得可以再開幾家分店了。」他笑着走上了臺。
臺上的燈光,很璀璨,這一刻,屬於我們。
我笑笑。
「好。」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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