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蔚

田小茹撕了我的保送申請書。
我當衆扇了她一巴掌,竹馬卻爲此和我冷戰三個月。
直到高考前最後一次聚會,我抽中了大冒險:
和男生接吻,或罰酒三杯。
可我酒精嚴重過敏,沾一滴就會休克。
衆人起鬨:「班長,你英雄救美的時候到了!」
周凜剛要起身,就被田小茹死死抱住手臂:
「學委,除非跪下和我道歉,否則我不會把班長讓給你的。」
聞言,周凜無奈地看向我:「蔚蔚,服個軟吧,總比送醫好。」
所有人都以爲我會被拿捏,我卻徑直走向角落。
那裏,顧沉正百無聊賴地轉着打火機,嘴角掛着譏誚的弧度。
全校都知道,他和周凜勢同水火。
我抬腳輕踢他的球鞋:
「顧同學,你不是最討厭周凜嗎?」
「現在給你個親他女朋友的機會,敢不敢?」

-1-
高考前最後一次放縱了。
大家都玩得很開,肆無忌憚地鬧作一團。
聚完餐後,又興致勃勃地轉戰 KTV。
有人提議:「光是唱歌多沒意思啊,不如玩真心話大冒險!」
大冒險內ťù₋容五花八門:
『對通訊錄第三位表白』、
『公主抱在場最重的人深蹲五次』、
『用撒嬌語氣給班主任發語音請假』……
有臉皮薄的同學面紅耳赤地端起酒杯:
「我、我還是罰酒吧。」
衆人鬨堂大笑地放過他,直到轉盤指針不偏不倚地停在我面前——
「和異性法式熱吻三十秒。」
包廂瞬間炸開了鍋。
有人吹着口哨,擠眉弄眼道:
「班長,你英雄救美的時候到了!」
因爲他們都心知肚明——
我酒精過敏嚴重,沾脣即倒。
高中那三年,周凜對我呵護備至。
曾經有人無意給我喫了含酒精製品,害我進了醫院。
周凜當場怒髮衝冠,把那人揍到鼻青臉腫。
眼下,大冒險的內容——
我除了執行以外,別無他法。
閨蜜也悄悄戳了戳我的胳膊,壓低聲音道:
「前陣子你不還惱火和周凜冷戰的事兒嗎?」
「現在機會來了,好好把握哈。」
說着,她曖昧地朝我眨了眨眼。
我心如鹿撞,不自覺地看向周凜。
一片起鬨聲中,他無奈一笑,起身就要朝我走來。
然而這時,半道卻殺出個程咬金。

-2-
「不行,我不同意!」
一直安靜坐在角落的田小茹猛地站起身,
尖利的嗓音如同碎玻璃般,驟然劃破喧囂的空氣,
瞬間打破了包廂內曖昧升溫的氣氛。
閨蜜不悅地朝她看去,質問:
「田小茹,人家小情侶之間的事兒,你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
「就憑周凜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
田小茹理直氣壯道,下巴高高揚起,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像是爲了印證自己的話一般,她霸道地挽住了周凜的手臂。
隨後,挑釁地看向我道:
「明蔚,要是你現在跪下和我道個歉,我就不計較你之前當衆打我的事兒。」
「否則——我是不會把周凜哥哥讓給你的。」
「下跪道歉還是酒精過敏,你自己選。」
前者受辱,後者要命。
可無一例外都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
閨蜜當場就怒了:
「周凜,你今天就放任你這所謂的妹妹羞辱蔚蔚了嗎?」
我默不作聲,一瞬不瞬地望着周凜,也在等他的回答。
他卻眼神飄忽,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兩下,道:
「蔚蔚……小茹就是心裏有氣,她沒有惡意的。」
他聲音越說越低,「不如……不如你就服個軟吧,下跪道歉總好過過敏送醫。」
包廂裏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望着那個曾經——
爲我掀翻餐桌、爲我打架記過、爲我在雨裏站了整整一夜的周凜,
難以置信他此刻竟能說出如此涼薄絕情的話來。
可我卻習以爲常地扯了扯脣。
畢竟周凜已經不是第一次爲了田小茹放棄我了。

-3-
我和周凜的結緣,是在初三暑假的一場歷史競賽上。
競賽內容涉及古今中外的歷史。
從殷商甲骨到文藝復興,從絲綢之路到工業革命,題目跨度之大讓在場選手頻頻皺眉。
隨着比賽難度攀升,許多參賽選ţŭ̀ₛ手都因爲知識儲備不夠,陸續淘汰。
唯有我和周凜突出重圍,角逐冠軍。
記分牌上的數字交替上升,主持人宣佈進入加時賽時,我的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我們旗鼓相當,難分勝負。
最後一局定生死,題目是「說出《史記》中記載的『戰國四公子』及其封地」。
我緊咬着牙關,死死盯着周凜,誓要奪下冠軍。
卻在即將開口的剎那,因手速慢了,被他搶先一步按下搶答鍵。
與桂冠失之交臂,遺憾止步亞軍。
滿堂喝彩中,周凜得意地朝我昂了昂下巴,吊兒郎當道:
「不好意思,冠軍是我的了。」
從那時起,我便深深地記住了這個桀驁不馴的少年。
卻非喜歡,而是不甘——
那種近在咫尺卻功虧一簣的不甘,像根刺一樣紮在心裏。
後來高中重逢,我們又陰差陽錯地被分到了一個班。
看着成績單上緊挨着的名字,我暗下決心,要一雪前恥。
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在高一第一次月考,以兩分之差險勝位居榜首。
周凜似乎看出了我的戰意,也開始認真起來。
自那時起,我倆你追我趕,誰也不讓過誰,輪番佔據年級第一的寶座。
每次考試都像一場無聲的戰爭。
連老師們都說,從來沒見過這麼較勁的兩個學生。

-4-
可誰能想到,針尖對麥芒的我們,竟成了校園表白牆最火的 CP 素材。
他們戲稱我們爲「對抗路冤家」。
對此,我嗤之以鼻。
我滿心將他視爲死對頭,旁人卻硬要給我們拉郎配。
這簡直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可在高一暑假研學途中,我和周凜的關係迎來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獨自去山林採風時,我迷失了方向。
暮色四合,偏偏禍不單行——我又崴了腳。
就在我絕望地以爲要露宿荒野時,頭頂突然傳來那聲熟悉的口哨。
我抬頭,看見周凜懶洋洋地撐着臉,半隱在山坡的草叢間,嘴角掛着那抹標誌性的痞笑:
「要幫忙嗎?」
是他慣有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態。
我揉捏着紅腫的腳踝,難得沒力氣和他鬥嘴,悶聲道:
「你怎麼來了?」
周凜利落地翻身落地,一個箭步來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掃了眼狼狽的我,道:
「你留的那些鬼畫符記號,除了我之外還有誰看得懂?」
然後不由分說地撈起我,背在了背上。
他的後背寬闊,比想象中要溫暖。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他竟然有幾分可靠。
後來與大部隊會合,他們看到渾身是泥的我倆,全都心照不宣地「哦」了一聲。

-5-
周凜也不惱,反而轉頭笑盈盈地盯着我,促狹道:
「同桌,我說真的。」
「你看大家都這麼磕我倆的 CP,乾脆我們真的在一起算了。」
我耳根發燙,將滾燙的臉頰埋入他肩頭,羞惱地捶了他一下,卻低低地「嗯」一聲,算是同意。
班主任知曉我倆戀愛的事兒後,如臨大敵。
他連夜把我們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地說了三小時「早戀危害論」。
末了還特意翻開班級相冊,指着我們入學時的照片痛心疾首:
「看看你們當初多單純!」
可很快,他懸起的心就吞回了肚裏去。
因爲我們不僅沒像他擔心的那樣沉溺戀愛,反而把競爭升級成了「情侶限定版」。
——周凜在數學競賽奪冠那天,我立刻拿下了英語演講比賽特等獎;
我月考總分比他高兩分,他就熬夜刷題在周測反超我五分。
班主任推着眼鏡看我們互相較勁的分數曲線,最後憋出一句:
「你們這戀愛……談得還挺別緻。」
我和周凜相視一笑,默契不語。
因爲剛談戀愛的時候,我們就約法三章——
絕不能因爲戀愛拖垮成績。
我們是同學、是戀人、更是對手。
這樣的良性競爭一直持續到高三,因爲田小茹的到來才被打破。

-6-
田小茹是周凜媽媽閨蜜的女兒。
她媽不幸車禍離世。
田小茹一直沉浸在喪母之痛中無法自拔。
周母於心不忍,便將她接到了身邊,囑託周凜平時多照顧些。
初次見面,田小茹便對我展現出了敵意。
瑟縮地躲在周凜身後,緊抓着他的衣襬不放,眼含防備地盯着我。
乃至在之後面的相處中,她屢屢越界,多次給我使絆子。
比如——
每當和周凜有約會,田小茹就「突發高燒」或「頭暈」。
逼得周凜拋下我去照顧她。
但凡我有異議,周凜就會說:
「她身體不好,我不能不管她,你懂事點。」
再比如——
三人聚會時,田小茹趁着我上廁所的工夫,偷偷翻看我的手機。
甚至刪除周凜發給我的消息,被發現後還理直氣壯地倒打一耙:
「我只是怕你騙凜哥哥!」
我找周凜評理,他卻道:
「她只是太關心我了,你別跟她計較。」
在周凜看來,這些都是些看似無傷大雅的小事,我也一一忍了。
直到高三下學期,我倆結束競爭關係,組團參加競賽,在一場比賽中榮獲第一。
雙雙拿到頂級學府的保送名額不說,還因賽場上的精彩表現被 XX 學院的院士教授青眼相看,要收我們爲徒。
這是莫大的榮幸。
同時也意味着我們獲得了學術聖殿的入場券。
但我彼時有事請假,便託周凜替我遞交保送申請。
然而等我回到學校時,卻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
他神色複雜地望着我,沉沉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明蔚,老師知道你有衝擊清北的實力,但那可是來自 xx 學院寧教授的邀請啊!」
「你確定就要這樣放棄了嗎?」

-7-
我一頭霧水,「我不是已經拜託周凜替我轉交了嗎?」
班主任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翻出保送申請表,語氣凝重道:
「可我這裏只有周凜的這一份啊!」
我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
一個最不堪的猜想在腦海中炸開——
周凜爲了獨佔保送名額,故意漏交我的申請表。
我衝進教室時,周凜正在整理講義。
見我臉色鐵青地站在面前,他疑惑地抬頭:「怎麼了?」
「我的保送申請表呢?」
我死死攥着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周凜愣了一下,「我讓小茹替我們交了,那天正好要開班委會……」
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變了臉色。
我們一起去找田小茹對峙。
或許是覺得有周凜撐腰,她竟然裝都不裝,眨着眼睛道:
「你的申請表啊!被我撕了呀~」
「現在從垃圾桶裏找,或許還在。」
說完,她歪頭挑釁地看着我,眸中盡是有恃無恐。
這般欠揍的模樣讓我恨得牙癢癢。
我雙拳緊握垂在身側,指節被我捏得「咯吱」作響。
最終忍無可忍,當着全班的面,揚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她臉上。
田小茹捂着半邊紅腫的臉,憤恨地瞪着我:
「明蔚,你居然敢打我!」
話音未落,我反手又是一巴掌。
田小茹終於感到怕了,下意識要逃走。
卻被幾個早就看不慣她的同學擋住去路,被我一巴掌連着一巴掌狠扇。
田小茹走投無路,本能地朝周凜求助,淒厲喊道:
「周凜哥哥,我只是不想讓別人搶走你而已。」
「媽媽死了,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8-
這句話在周凜這裏幾乎是免死金牌。
聽罷他果然動容,抬手攔下我的暴行,低聲下氣道:
「蔚蔚,就當看在我的份上,原諒小茹這一次吧。」
我狠狠地甩開他,怒吼:
「周凜,你站着說話不嫌腰疼啊?被撕毀的是我的申請表!」
「而且她媽又不是我撞死的!憑什麼每次都要我來遷就他?」
此話一出,周凜當即變了臉色,一聲不吭地拉着ţŭ̀₀田小茹離開了。
從此以後,我倆開始了漫長的冷戰期。
誰也拉不下臉找對方求和。
直到現在。
可週凜的第一選擇還是田小茹。
爲了替她撐腰,甚至不惜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給我難堪。
一時之間,包廂內的氣氛凝固而窒息。
僵持許久,周凜軟了語氣道:
「蔚蔚,要不這樣……你也不用下跪了,直接給小茹道個歉就好了。」
「她人大度,我相信她會原諒——」
話音未落,便被我淡笑着打斷:
「不用了。」
我掃了一眼緊抱着周凜手臂的田小茹,諷笑道:
「既然她那麼需要你,我把你讓給她就好了。」
言畢,我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緩步走向角落。
昏暗的陰影裏,正坐着一個修長的身影,冷眼觀察着包廂內的一切。
骨節分明的手指百無聊賴地把玩着一個打火機,嘴角始終掛着譏誚的弧度。
——顧沉。
高二下學期突然轉學到我們班的神祕轉校生。
據說是周凜同父異母的兄弟。
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就和周凜大打出手。
至此全校都知道他倆勢同水火。

-9-
因爲周凜的關係,我一直對他愛搭不理。
此刻卻旁若無人地走向了他,抬腳踢了踢他的球鞋。
「顧同學,你不是討厭周凜嗎?」
「現在給你個讓他難堪的機會,要不要?」
顧沉倏地眯起眼睛,「什麼?」
我傾身湊近,語帶蠱惑,「當衆親他女朋友,敢不敢?」
我的語氣很輕很輕。
但足以讓包廂內的每個人都聽清。
頓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周凜低吼:「明蔚,你敢!」
我無視他的警告,一瞬不瞬地盯着顧沉,「顧同學,如何呢?」
顧沉緩緩抬眼,薄脣微張,正欲開口。
「砰!」
身後傳來一道驚天巨響。
是周凜突然爆發,一腳踹翻了茶几,「明蔚!」
「你當我是死了嗎?居然敢現場給我戴綠帽。」
我回頭,瞧見他目眥欲裂的模樣,諷刺地勾脣一笑,道:
「你死沒死我不知道,但你想讓我死倒是真的。」
「什麼叫想讓你死?」
「那件事本來就是你做錯了,你不該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扇小茹的巴掌,更不該拿她媽媽說事兒。」
「你低個頭道個歉,這事兒就完了,偏偏你要上綱上線。」
事到如今,周凜仍選擇袒護她,我對他最後一絲期待也消失了。
「那我爲什麼打她?難道不是因爲她先撕了我的保送申請嗎?」
「她毀我前途是對,我扇她解氣就是錯,人怎麼可以雙標成這個樣子?」
「還有,我記得你是我男朋友吧?」
「我讓你配合我完成大冒險,還需要經過她的批ţû⁵準,你媽都沒那麼多事兒吧?」
我說話太過刻薄,周凜聽不下去了,怒道:
「明蔚,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眼見我們越吵越厲害,其他人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連忙來拉架。
「班長、學委,就是個遊戲而已,我們吻不接了,酒也不喝了。」
「大家都少說兩句,傷了感情就不好了。」
一羣人圍攏過來,將我倆隔開了楚河漢界。
眼看劍拔弩張的氣氛即將消失,一直置身事外的顧沉突然站了起來,火上澆油道:
「說不接吻就不接吻?經過我同意了嗎?」
話落,顧沉閒庭信步走來。
單手扣住我的手腕,就要將我拽向他懷裏。
也是這時,周凜突破人羣的防線,狠狠一拳砸在顧沉臉上,「顧沉,你他媽敢動我的女人!」
顧沉被這一拳揍得踉蹌退後兩步。
他用力擦去嘴角溢出的血絲,抬頭,露出發狠的眼神。
也不甘示弱,上前和周凜扭打在了一起。
田小茹試圖勸架,「周凜哥哥,別打啦!馬上就要高考了,爲了一個女人遭記過處分不值得!」
然而處於極度憤怒中的周凜壓根聽不進去任何勸告。
田小茹反而在一片混亂中遭受牽連,被人一肘拐推到沙發邊緣,很不幸地撞到了腰。
疼得她眼淚水都流出來了。
目睹這幕的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田小茹聞聲回頭,雙眼通紅地盯着我,怒問:
「明蔚,憑什麼?憑什麼你總是能輕而易舉獲得別人的喜歡?」
「周凜哥哥是這樣,顧沉還是這樣!」
她嘶啞的嗓音裏充斥着強烈的怨憤與不甘。
我揚脣笑了笑,傲然道:
「因爲我自信、漂亮、熱情,成績還好。」
「放着我這麼優秀的人不喜歡,難道整天看你那張死魚臉嗎?」
田小茹氣得臉色漲紅,「你!」
心底的那口惡氣出了,我撇下大打出手的兩人,瀟灑離開。

-10-
回家後,閨蜜和我視頻即時分享這件事的後續。
她在對面笑得滿牀打滾。
「蔚蔚,你就是走的太早了,沒看到這一幕,可壯觀了——」
「兩人動起手來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整個包廂都毀了。」
「ktv 經理現場算賬,兩人一共要賠七八百萬。」
「蔚蔚,兩個富家公子哥爲你豪擲千金,你這魅力真是無邊哈哈哈哈哈。」
對此,我無動於衷,兀自翻看着理綜的錯題,做着考前最後的衝刺,道:
「這口鍋我可不背,他們會鬥毆廝打那是他們早有舊怨,與我無關。」
閨蜜回味過來,道:
「也是。」
經此一事,我以爲周凜會消停一段時間,但沒想到他還有臉到我面前晃悠。
高考前一天,班主任通知我們回學校拿準考證。
剛出門,周凜就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出現了,「蔚蔚……」
我不應,冷着臉繞開他,打算從另一邊走。
他卻故意和我做對一般,再次擋住我的去路。
我怒了,「周凜,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凜面露討好,道:
「爲了給我們明天的高考打氣,我媽特意請假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讓我喊你今晚去喫飯。」
周凜的媽媽是一位心腸很軟的女性。
當初知道我和周凜談戀愛時,還專程放下工作跑來學校見我,請我喫了一次飯。
這兩年,但凡過年過節,都會給我發紅包。
儘管我沒收,但我還是銘記着她的好意。
就事論事,我無法遷怒周母,便道:
「替我謝謝阿姨,飯我就不去喫了。」
話落,我抬腳邊準備離開。
結果剛沒走兩步,周凜高聲道:「蔚蔚,難道你連高考准考證也不要了嗎?」
「什麼意思?」
我心頭咯噔一下,回頭對上週凜得意的面容。
他狡黠一笑,道:
「我身爲班長,自然是要替班主任分憂的,所以我提前去學校拿走了所有同學的准考證。」
「怎麼,你沒接到通知嗎?」
我打開手機,果然看到了班主任最新的置頂消息,叫我們去周凜那裏拿準考證。
心頭不由一陣煩躁。

-11-
最終我還是妥協了。
去了周凜家裏。
他媽媽看到我,一如既往的熱情。
最後一盤菜端上桌,她道:
「蔚蔚,考慮到你們仨明天就要高考了,所以只做了些家常便飯,將就着點喫。」
「等考完了我再做一桌子大餐,好好犒勞犒勞你們。」
周凜在老師家長面前,永遠展露乖巧懂事的一面。
他道:「媽你也太見外了吧?」
「蔚蔚最喜歡喫你做的菜了,你這廚藝,炒鞋底也好喫。」
「是吧,蔚蔚?」
「你這小子!」
周阿姨被逗笑了,一個筷頭輕輕敲在周凜頭上,旋即轉頭招呼我:
「快喫吧,蔚蔚。」
「喫完了讓阿凜送你回家休息。」
我坐着沒動,禮貌笑道:
「謝謝阿姨,不過我這次不是來喫飯的,而是收到老師的通知來拿準考證。」
「但是班長藏着掖着,好像沒給我的意思。」
此話一出,周阿姨臉色驟沉,質問:
「周凜,蔚蔚說的是真的嗎?」
「媽,沒有的事!」
周凜急忙否認,轉頭看向我,低聲詢問:
「蔚蔚,我們不是說好的話,喫完了這頓飯我就把准考證給你,你怎麼就突然變卦了呢?」
我 xx 道:「班長,如果不是受你脅迫,我現在都不會坐在這裏。」
周阿姨是個 xx,從我疏離的語氣中敏銳地覺出了不對,xx 道:
「臭小子,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搞上威脅那一套了,快把准考證拿給蔚蔚。」
「媽,我沒有……」
周凜還想說什麼,但被周阿姨一個眼神制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吩咐田小茹:
「去把明蔚的准考證拿下來吧。」
田小茹聽話起身,慢吞吞地挪動步伐。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突然「噗通」一聲重重跪了下來,狠命地扇着自己的臉。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小茹,你幹什麼?」
周阿姨上前想扶起她,卻被她靈巧躲開。
後者淚眼朦朧地看向我,可憐兮兮道:
「明蔚,我對不起你,你的准考證不小心被我丟進下水道里……」
聞言,我眼前一黑,正欲開口,田小茹搶先道:
「但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這次不用你扇我巴掌了,我自己會懲罰我自己的。」
話落,她再次抽起了自己耳光,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直到雙頰紅腫,臉部充血。
周家母子看不下去了,連忙去阻止。
田小茹卻固執道:「如果蔚蔚這一次不原諒我,我是不會起來的。」
說着,手又往自己臉上招呼。
周凜急了,轉頭紅着眼衝我吼:「明蔚,你說句話啊!」
「我該說什麼?大方地原諒她,說沒事兒嗎?」
壓抑了許久的怒火統統在此刻爆發,我遽然抬頭,死死地盯着周凜,xx 道: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在高考前一天,她弄丟了我的准考證!」
這是個人都會崩潰的程度。
周凜囁嚅着,還在試圖替田小茹說情,「可、可她這次不是故意的。」
我憤怒地打斷他:「周凜,被毀掉的不是你的人生!」
「蔚蔚……」
周凜張了張脣,還想說什麼。
我已ţū́⁹經無力和他糾纏,閉了閉眼,道:「算了,報警吧。」

-12-
索性,一切都是虛驚一場。
事關高考,田小茹還不敢真的丟掉我的准考證。
最終在警察的半恐嚇半誘導下,她說出了我准考證的下落。
只是被她刻意藏起來了。
以爲可以在周家母子的庇護下矇混過關,讓我錯失明天的高Ṫûₚ考。
卻未想,我竟然動了真格,叫來了警察。
當真相揭開的那刻,周阿姨眼中的慈愛不復,只剩下滿滿的失望。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忍住了扇她巴掌的衝動,道:
「我本是看在和你媽媽閨蜜一場的份上,纔將你接來身邊照顧。」
「哪料你竟然如此心思歹毒,故意撕毀同學的保送申請不說,竟然還妄圖阻止別人高考。」
「你這樣蛇蠍心腸的人,我周家供奉不起。」
「反正你已經十八歲了,等高考完,你就搬出去吧。」
聞言,田小茹徹底慌了。
她原生家庭貧困且窘迫,好不容易踏入豪門,享受了一把人上人的滋味。
哪能容忍自己失去現在的優渥生活。
「不要、不要……松姨,我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在這個世界上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我爸知道我被你趕出去,他一定會抓我回去嫁人換彩禮的。」
田小茹拉扯着周阿姨的褲腿,哀聲懇求,淚水潸然而下。
周阿姨無奈嘆息,「那也是你的命,是你自作自受的結果。」
說罷,她不想再和田小茹糾纏,命令保鏢將她拖了出去。
世界清靜了。
周阿姨轉過頭來和我道歉:
「……蔚蔚,對不起,我替阿凜道歉,都是阿姨管教不周,才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周阿姨很好,但這卻不是我原諒寬恕周凜的理由。
我冷漠道:「不用了阿姨,傷害已經造成,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還有您的兒媳,我恐怕是沒這個福份當了,還望您看好周凜,不要讓他來騷擾我。」
「更別再做出像今天這樣藏起我的高考准考證來威脅我的事。」
「否則下一次,就不是報警這麼簡單了。」
聞言,周阿姨落寞地垂下眼,「阿姨明白了。」

-13-
沒有一個人能成爲我止步不前的理由。
僅僅一晚上,我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收拾好心情,參加了第二天的高考。
三天時間很快過去。
鈴聲響起。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
也象徵着,我繁忙而緊湊的高中生活徹底離我遠去。
我緩步走出考場,緊繃三年的身體驟然一鬆。
抬頭,是澄澈而蔚藍的天空,咬住城市邊緣的天際被夕陽暈染開一片溫暖的橙色。
……
三年的努力不會白費。
到學校集體查分的時候,同學們各自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輪到我時,所有人都屏息凜神,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緊張。
「學委?學委呢?」
「咱學委這麼厲害,一定是高考狀元吧?」
他們嘰嘰喳喳地圍到我的身邊,等待見證歷史性的時刻。
高中三年,四處競賽。
什麼大場面都沒見Ṭů⁻過?
查分而已。
可我還是緊張得有些手抖。
輸入密碼時,甚至還輸錯了一個字母。
我深吸一口氣,刪掉重來,重新輸入,按下「enter」鍵。
終於成功登錄了查分界面。
我屏住呼吸湊近一看,上面寫着:
「你的位次已進入全省前 50 名,具體成績將於 6 月 27 日公佈。」
那一刻,所有人都歡呼着朝我撲來,「學委,你真的是太棒了!」
明明周凜的成績也是無法查詢的狀態。
可相較於我這邊的熱鬧,他卻無人問津。
隔着人羣對視,他立在陰冷的角落裏,臉色沉鬱而晦澀。
……
清北招生的電話也來得很快。
但我並沒有立即做出選擇。
回家之前,班主任叮囑我:
「上次你意外失去了保送的機會,這次……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告別老師之後,我舉步離開了校園。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去清華,並通過當時競賽的主辦方聯繫到了寧教授。
將我遇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寧教授人很好。
聽了我的遭遇後,他表示邀請依舊奏效。
我感動不已,「謝謝您!」
「接下來四年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縱然和周凜鬧掰,但我沒道理要因爲避諱他而放棄成爲寧教授學生的機會。

-14-
周凜卻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我的行蹤。
竟然在大學門口堵到了我,「蔚蔚……」
他見我拖了兩個沉重的行李箱。
本能地朝我走來,伸手要接過。
我警惕退後,「你來幹什麼?」
周凜看到我防備的模樣,失落地垂下眼簾,道:
「雖然我們不是男女朋友了,但以後也會是同門。」
「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只是……」
「我只是覺得,不管如何,我們都打好關係,這樣才能完成導師交代的任務。」
我握緊了行李箱的拉桿,冷冷道:
「同門而已。」
「平常相處就好。」
「況且,一個組裏也不是隻有你我二人。」
言下之意,關係不需要多好。
聞言,周凜悻悻然地收回手,全身瀰漫着頹喪的氣息。
人來人往,周凜也不好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對我死纏爛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離去。
進入清華大學這座高等學府,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作「天外有天,人又有人」。
以前我把目光侷限在周凜身上,是我狹隘了。
在這裏的每一天, 我都能和不同的大佬產生思想上的碰撞。
轉眼間, 就過了一學期。
我們的實驗也接近尾聲。
「師妹,那最後一點數據覈算就拜託你了?」
同組的師兄師姐們完成自己那部分的工作後,陸陸續續離開了實驗室。
「好的。」
忙完最後一點工作, 我收拾好實驗器材, 也準備回寢收拾行李去趕晚上的高鐵。
抬頭看到周凜站在門口。
我霎時沉下臉, 「你怎麼還沒走?」
剛進組的時候,師兄師姐們聽說我和周凜來自同一所高中,也曾調侃過我們。
後來得知了我們的那舊事兒,便有意識地隔開了我和他。
即便擺在同一師門下, 我們能夠搭上話的時候也不多。
周凜抿了抿脣道:「我家司機來接我。」
「要不……蔚蔚,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冷淡拒絕:「不用!」
可週凜陰魂不散, 一直糾纏着我。

-15-
亦步亦趨地跟着我走到了校門口。
我一把甩開他試圖抓住我袖子的手, 「周凜,你煩不煩?」
「我已經說過千八百遍了, 我和你已經結束了!」
周凜欲言又止, 「可是……」
「可是什麼?」
「難道你又要說你罪不至死, 情有可原了嗎?」
「周凜, 你總是這樣, 感情上優柔寡斷,能爲自己找一大堆藉口。」
「當初你心疼田小茹的可憐身世,便默許她一次又一ẗü⁺次冒犯我, 甚至是幫着她欺負我。」
「現在, 明明我們之間早就決裂了, 你卻一直死纏爛打。」
「什麼時候你的感情能像你的學習一樣果斷點啊!」
我皺眉冷聲道。
眼中的煩躁與不耐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蔚蔚, 我……」
周凜緩緩深吸一口氣, 壓下眼中泛起的淚意,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道:
「好……我明白了, 我以後會退回普通朋友的位置,不好再打擾你了。」
「只求你別再躲着我了。」
他鼓起勇氣抬眼, 眸光顫顫的,含着希冀。
我別開眼, 沒說話。
沉默在我倆之間無聲地蔓延。
良久, 周凜眼中的最後一絲光芒也泯滅了, 他澀聲道:
「好,我明白了。」
話落,他沮喪地轉身,準備上車。

-16-
從這以後, 周凜整個寒假都沒露過面。
開學時,寧教授單獨將我叫到了辦公室,遞給我一個 u 盤, 道:
「這是周凜同學託我轉交給你的。」
「裏面有他上學期做的幾次研究, 論文框架也已經搭建出來了, 很容易上手。」
我感到雲裏霧裏, 忍不住皺眉道:
「他把他的研究給我?他人呢?」
「退學了。」
寧教授的語氣裏滿是遺憾。
顯然是在可惜了失去了一個好苗子。
我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u盤, 推了回去,道:
「老師,我想比起我, 會有人更需要它。」
我擁有和周凜的同等的實力。
不需要他學術上的「施捨」,來和我藕斷絲連。
我會繼續在科研上深究。
直至站上學術之巔。
至於周凜去哪兒了,我沒有興趣知道。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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