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婉轉,向秦而去

顧北昭和心上人訂婚的日子,特意選了我去港城讀書那天。
他對未婚妻說:「南音頑劣,你性子溫柔,以後就讓她留在港城,不準回來。」
朋友都很擔心,怕我知道了會連夜回京,哭鬧不休。
但他們不知,我不會哭鬧,也不會再回去。
去港城前,我答應了別人的求婚。
再有半個月,就要嫁人了。
婚禮前,我將顧北昭十年來送的禮物,全部寄回了京城。
包括我曾愛如珍寶的那枚戒指。
自此後,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瀟湘我向秦。

-1-
我最後一次向顧北昭告白時。
弄得自己挺難堪的。
包廂裏坐了很多人。
但一片死寂,沒一個人說話。
足足過了幾分鐘。
坐在他身邊的沈湘才起身打了圓場。
「好了北昭,你這樣,讓音音多難堪。」
「她還是個孩子呢。」
角落裏有人嗤笑:「二十一歲的孩子,嘖。」
此起彼伏的笑聲,漸漸連片。
我倔強地站在原地,不肯狼狽逃離。
只是望着顧北昭的視線,漸漸模糊。
「南音,還要我把話說的多難聽?」
顧北昭撣了撣菸灰,站起身。
「從你十六歲開始我就明確拒絕過你。」
我忍不住哽咽:「可我當時早戀,你明明很生氣。」
「那是因爲你是顧家養女。」
「你行差踏錯一步,丟的只會是顧家的臉。」
「十八歲生日那個吻呢。」
顧北昭看着我的眸底,閃過很淡的厭棄。
「南音,那晚你喝醉了,鬧的雞犬不寧。」
「我只不過是想盡快結束鬧劇。」
我忽然就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眼淚卻又落得更兇。
「顧北昭,你交了四個女朋友。」
「但每次,只要我哭鬧一場,你就會和她們分手。」
「這麼多年,你敢說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那是因爲我沒有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
顧北昭伸手將沈湘拉到懷裏。
「南音,你聽清楚了,這些話我只說最後一遍。」
「我喜歡沈湘,我會和她結婚。」
「你之前那些小伎倆,這次不會再有半點用。」
沈湘滿臉嬌羞歡喜,戀慕地望着他:「北昭……」
顧北昭毫不猶豫,低頭吻了她。
沈湘摟住他的脖子,踮腳回應。
他們吻得纏綿,激烈,旁若無人。
可那一瞬間,我想到的卻是十八歲那個吻。
也是這樣癡纏,這樣綿長。
以至於讓我一場夢做了四年都沒醒。
傻乎乎地以爲,他其實是喜歡我的。

-2-
顧北昭從顧家老宅搬了出去。
和沈湘同居了。
他搬走那天,我正在學校忙畢業答辯。
選這樣的日子,大約就是防着我鬧事。
但是這次,我並沒有像從前那樣。
立刻跑去找顧北昭哭鬧。
只是在心底輕微起了漣漪之後。
就立刻搖頭,將這一切拋在了腦後。
晚上我和幾個關係不錯的同學畢業聚餐。
中途去洗手間時,遇到了沈湘。
「南音,北昭也在,你要過去嗎?」
我搖了頭:「約了同學,我就不去了。」
沈湘忽然紅了眼:「南音,我出身不好,顧伯父顧伯母本來就不喜歡我。」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在他們面前說我的壞話了?」
我意外又震驚:「沈小姐,我從來沒有在長輩面前提起過你。」
沈湘悽然一笑;「我知道你喜歡北昭,喜歡了很多年。」
「現在一時沒有辦法接受我和他在一起,我都能理解。」
「但是南音,大家都是女生,做人做事還是善良點好,是不是?」
我的脾性隨了我媽,又直又不會耍心眼。
聽了這話當下就急了:「沈湘,你少在這裏胡言亂語污衊我……」
話還沒說完,沈湘竟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南音,算我求求你了。」
我嚇了一跳,上前想把她拉起來。
可我還沒碰到她,她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南音,你在幹什麼?」
顧北昭震怒的聲音響起時。
一股極重的力道也隨之襲來。
我被狠狠推開,膝蓋正好磕在了牆壁邊緣。
痛得鑽心。

-3-
「北昭,你別誤會,南音不是故意的……」
「你還幫她說話!」
「從小到大她這樣的把戲我早就看夠了!」
顧北昭彎腰將沈湘抱起來。
他冷冷看着我,眼底一片盛怒。
「南音,道歉。」
「顧北昭……」
「閉嘴,道歉!」
沈湘窩在他懷裏,哭的聲音很小,楚楚可憐。
我的膝蓋在流血。
鮮血順着小腿蜿蜒到腳踝處。
那樣刺目的兩條血線。
可顧北昭像是根本沒有看到。
他看着我的目光,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我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個字都不願再爭辯。
「我道歉。」
顧北昭似微怔了一下。
但轉而眼底戾氣更深:「不夠。」
我站直了身子,深深鞠了一躬:「這樣可以了嗎?」
沈湘看着我,脣角微彎。
卻又很快抽噎着看向顧北昭,柔聲勸:「算了北昭。」
「我怎麼受得起呢。」
顧北昭瞬間心疼不已。
「南音,我說過的,沈湘和別人不同。」
「你欺負她,不會讓我和她分手。」
「只會讓我更心疼她,更厭棄你。」
他抱了沈湘轉身離開。
我一個人怔怔站了很久很久。
膝蓋上的傷很痛很痛。
我的心卻很空很輕。
我知道的。
就在這一瞬間,那些所謂的執念,癡戀。
全都化成了齏粉。
蕩然無存。

-4-
那晚,沈湘連着發了三條朋友圈。
都被圈子裏別有用心的人截圖發給了我。
尤其是顧北昭的回覆,格外被圈了出來。
我知道她們私心裏是想要看我笑話。
往常我總是腦子一熱就跑去找顧北昭哭鬧。
他不耐煩,但也總是次次妥協。
這無疑給了我一種他在意我的假象。
也讓我越挫越勇。Ţũ₀
但這次,我沒有理會。
而是撥通了七天前的一個電話。
「周阿姨,我是南音。」
「您那天說的那件事,我考慮好了。」
我七歲時,父母意外雙亡。
顧伯父和我爸爸關係不錯,做主收留了我。
而周阿姨,是我媽媽少時最好的朋友。
只是後來,她和戀人私奔,斷了聯絡。
等她漂泊半生,終於在港城安定下來時。
我爸媽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周阿姨想讓我去港城生活。
也想履行她和我媽媽年少時的約定。
讓我嫁到港城秦家,做她的兒媳婦。
七天前,我沒有答應。
卻又怕傷了她的心,只說自己會考慮。
但就在今晚,我忽然就放下了這些年的執念。
一腔情願的愛戀太傻太可笑。
我不想再做圈子裏的笑柄。
半年前,顧北昭安排我繼續去港城唸書。
當時我不願意,狠狠哭了幾場。
但他一直都沒鬆口。
現在我卻覺得,這是個挺好的契機。
也許冥冥之中,就是天意的安排。
電話那端,周阿姨笑得特別歡喜:
「音音,你硯州哥哥就等着你點頭。」
「他好啓程飛北京,向你求婚呢。」
我攥着手機,莫名有些臉熱。
可耳邊傳來的歡笑聲,卻又讓我說不出的恍惚。
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喜歡了七年的人。
原來要徹底放下,也只不過短短七天就夠了。

-5-
顧北昭和沈湘訂婚的日子。
特意選了我去港城那天。
因此並沒多少人來送我。
下飛機時我打開手機。
就不停地有信息進來。
一大半都和顧北昭沈湘訂婚有關。
我一笑置之。
將那幾人的聯絡方式盡數刪除拉黑了。
來港城前,我和秦硯州見了面。
我不想節外生枝,也不想張揚。
秦硯州尊重了我的意願。
他求了婚,我們交ƭű₇換了戒指。
就這樣低調地訂了婚。
只是我的賬戶裏,多了一個億的聘禮。
中指上,多了一枚素圈戒指。
準備上秦家接我的車子時,手機忽然響了。
是顧北昭的堂妹顧雲禾打來的。
「音音,我哥的訂婚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人在哪呢?」
「我剛到港城。」
「那你趕緊回來啊,現在回來,還來得及。」
「回去幹什麼?」
我平靜地質問。
顧雲禾愣了一下:「音音,你是不是傷心傻了?」
「你再不回來哭鬧,我哥就真成別人的了。」
「我爲什麼要回去哭鬧,這不是你哥的喜事嗎?」
「南音?」
顧雲禾的聲音陡然拔高:「你瘋了嗎?」
我正要掛斷,耳邊的聲音卻又變成了沈湘的。
「音音,你不來參加我和北昭的訂婚禮嗎?」
「怎麼說北昭也把你當妹妹看,那我就是你的嫂子,還挺想得到你的祝福的。」
我望着不遠處的秦硯州。
他站在車邊,長身玉立,眸色溫和。
我的心也忽然平靜了下來。
「好啊,那祝福你們,白頭到老,一輩子鎖死。」

-6-
顧北昭和幾個朋友站在花園裏抽菸。
只是,時不時的,他會看一眼不遠處的顧雲禾幾人。
他知道,這些人又在給南音通風報信了。
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
他身邊但凡有個異性出現。
那幾個女人就會立刻告訴南音。
然後南音就會跑來找他哭鬧。
他最討厭女人這樣,嫌煩。
也就順勢踹了那些女伴。
而這次,大概也一樣。
所以他特意選了南音去港城的日子。
只是不太巧,算出來的訂婚禮吉時在下午六點。
顧北昭還挺頭疼的。
畢竟,南音那邊得了消息,立刻坐飛機回來。
正好能趕上訂婚禮開始。
「北昭,你說南音要是跑回來找你鬧可怎麼辦?」
「是啊,你跟別人訂婚,我看她八成會瘋。」
「可我看她這段時間挺安生的啊。」
「你和沈湘都膩歪成這樣了,她一點動靜都沒。」
「要是擱從前,早哭的水漫金山了。」
顧北昭指間夾着的煙,攢了長長一截菸灰。
他忘了去撣。
腦子裏想的卻都是朋友最後這兩句話。
南音最近確實很安靜,安靜得有些反常。
不過依他對她的瞭解,她絕不是這種性子。
從小到大,他拒絕她那麼多次。
但她總是越挫越勇,從來沒想過退縮。
如今年紀大了些,倒是比小時候能沉得住氣。
顧北昭忽然想到什麼。
他輕嗤笑了一聲,將菸蒂摁滅。
「等着看吧,她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
「北昭,Ṱū⁹你的意思,南音會回來鬧事?」
顧北昭沒應聲。
但心中卻無比篤定。
小姑娘從小就戀愛腦。
青春期時看言情小說看得天昏地暗。
那些荒唐招數整日都在他身上上演。
他自然知道。
這些天的安生也不過就是以退爲進。
他敢打包票,最遲到訂婚禮開始。
南音就會出現。
「你們待會兒告訴安保,盯緊了。」
顧北昭抬腕看看時間:「別讓閒雜人等進來鬧事。」
他話音剛落,就見顧雲禾拎着裙襬大步跑來。
「堂哥,是南音,南音來了,車都到門外了……」
顧北昭莫名心頭一喜,接着卻沉了臉。
「胡鬧,我看她就是死不悔改!」
「哥,現在怎麼辦啊,她要是鬧事,咱們顧家可要丟臉了。」
顧北昭臉色冷凝,轉身大步向外走:「我去看看,她能耍什麼花招!」

-7-
一行人都跟着顧北昭向外走去。
可剛出了花園,沈湘卻輕聲叫住了他。
「北昭。」
沈湘穿了條很漂亮的絲緞長裙。
頭髮做了很漂亮的編髮,妝還很淡。
訂婚禮在六點鐘。
還有幾個小時。
沈湘心內着急,但面上卻不露分毫。
「你怎麼過來了?」
顧北昭停了腳步。
他的視線落在沈湘臉上。
沈湘很美。
是那種很容易讓男人生出憐香惜玉之心的美。
與南音的頑劣不同。
因爲出身不好的緣故,沈湘的性子有些怯弱。
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
遇到沈湘那段時間。
他正被南音鬧得頭疼。
很輕易就被沈湘的溫柔沉靜吸引。
更何況,和之前主動貼上來的幾任女伴不同。
他和沈湘的認識,是源於一場英雄救美。
男人總會有這樣的英雄情結。
所以對沈湘的感情,和之前玩玩而已的幾任,是很不一樣的。
「我聽說音音回來了……」
沈湘話未說完,眼圈就先紅了。
「我有點擔心。」
沈湘咬了咬嘴脣,低下頭。
「北昭,我們會不會,今天沒有辦法完成訂婚禮啊?」
「想什麼呢。」
顧北昭抬手握住沈湘的肩,輕拍了拍。
「別擔心,我現在過去處理。」
沈湘卻伸手拉住了顧北昭的衣袖。
「北昭,我害怕。」
「我怕你會跟她走……」
沈湘眼底的淚撲簌簌跌落。
纖弱而又嬌小的她,站在那裏,像是要碎掉了一樣。
「怎麼會呢沈湘姐,我哥又不喜歡南音。」
顧雲禾眼底的笑帶着暢快:
「她又跋扈又頑劣,動不動就哭鬧撒潑,我哥都要煩死她了,怎麼可能跟她走?」
她是真不喜歡南音。
自從南音被顧家收養後。
原本很疼愛她的大伯和大伯母,就將南音排在了她前面。
雖然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南音是養女,顧家爲了名聲面子也要對她加倍好。
但顧雲禾還是很討厭南音。
所以這些年,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看南音丟臉,出醜。
如今南音被趕去港城讀書,顧家也沒幾個人送她。
甚至早在半月前,就把她的所有行李都打包妥當,先一步送到了港城。
好像生怕南音死賴着不走一樣。
顧雲禾如今心裏別提多暢快了。
反正誰當她的堂嫂她都支持,只要不是南音就行。

-8-
顧北昭卻忽然看向顧雲禾:「你不是一向和南音關係不錯的嗎?」
「我怎麼可能和她關係不錯?我都要討厭死她了。」
到了如今塵埃落定,顧雲禾是半點都不想裝了。
從前故意和南音親近。
也只是想要得到她的信任,讓她乖乖聽自己話。
去胡鬧,去做各種惹人厭的事。
如今不用裝了,真是神清氣爽。
因此顧雲禾並未注意到顧北昭臉上微變的神色。
仍在自顧自地說着:「哥,不如這樣吧,你陪着嫂子,我去打發南音。」
「你放心,我一定讓她狠狠丟一次臉。」
「你打算讓她怎樣丟臉?」
「讓保鏢把她丟出去啊。」
「人家訂婚,她跑來鬧ţũ̂₄事,傳出去她爹媽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顧北昭忽然抬起手。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時。
所有人都呆住了。
尤其是沈湘。
她蹙緊了眉。
看着顧北昭的眼底,漸漸一片晦暗。
「哥,你幹嘛打我!」
顧雲禾立刻委屈地捂着臉大哭起來。
「南音怎麼說也是我名義上的妹妹。」
「你也叫她一聲姐姐。」
顧北昭的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她做了顧家十幾年的養女,顧雲禾,你羞辱她,顧家臉上就光彩嗎?」
「你爲什麼幫她說話?」
「你明明很討厭她的不是嗎?」
顧雲禾哭得格外委屈:「如果不是因爲你討厭她,我們又怎麼敢這樣說?」
顧北昭站在那裏,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真的像她們說的這樣,討厭南音嗎?
可是明明,南音剛到顧家的時候。
他們的關係是最好的。
南音摔傷了,是他哄她不哭,揹着她回家。
南音在學校被欺負了,是他第一時間趕到,幫她撐腰。
甚至她第一次來例假,也是他幫她買的衛生巾。
南音從小就依賴他。
長大後,更是對他的佔有慾強到了極致。
他明明一開始很喜歡南音黏着他的。
是從什麼時候變了的?
顧北昭的心底忽然有些茫然。
而沈湘Ṱúₗ的哭泣,忽然把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是了,是南音先變了。
她長大後,因爲顧家的驕縱。
性子太過頑劣。
任性又霸道。
不許他和任何異性接近。
動輒就喫醋哭鬧。
所以,他越來越煩,越來越疏遠她。
甚至不顧她的哀求痛哭,執意送她一個人去了港城讀書。
他這樣做。
也只是想讓南音懂事一點,成熟一點。
等她學乖了,他自然會去接她回來。
他們之間這麼多年的情分。
他又怎會真的忍心,將她一個人丟在一個陌生城市。

-9-
但如今看來。
她還是沒有吸取教訓。
敢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裏。
繼續任性妄爲。
她也真是有能耐。
人剛到。
就把顧家給弄成了一團糟。
顧北昭伸手將沈湘拉到了懷裏。
「你先去洗一洗臉,然後讓化妝師給你重新化妝。」
「我把南音的事處理好,就過去找你。」
「訂婚禮會準時進行,放心。」
顧北昭幫沈湘擦了淚,這才轉身離開。
沈湘站在原地,看着顧北昭遠去的背影。
不知爲何,她心底仍是說不出的惴惴不安。
顧雲禾剛纔質問的很有道理。
所有人都知道他那麼討厭南音。
可他卻因爲顧雲禾幾句話,就打了自己堂妹一耳光。
他真的討厭南音嗎?
還是,其實在他內心深處,南音終究是不同的呢?

-10-
顧北昭走到大門處時。
並未看到南音。
但她那輛粉色 MINI 正安靜停在那裏。
只是站在車邊的,是她最好的閨蜜檀櫻。
顧北昭的步子倏然頓住。
心臟似乎也被什麼東西輕扯,微微下墜。
這時他纔想起。
南音這輛車在離開北京前,送給了檀櫻。
檀櫻看到他,立刻就走了過來。
顧北昭看到,她的手裏拿着一個紅封。
檀櫻臉上沒什麼表情,開門見山道:「音音拜託我給你和沈湘的紅包。」
顧北昭卻沒有伸手接。
檀櫻微蹙了蹙眉,「另外還有一件事。」
「你說。」
「音音當時走的急,而且也總沒機會見到你。」
「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但你都沒接。」
「所以一直沒能找你要回來。」
「你之前過生日時,她送過你一枚古董胸針。」
「那是她媽媽送給她爸爸的定情信物。」
檀櫻有些譏誚地笑了笑:
「音音說了,這枚胸針是要送給她未來丈夫的。」
「如今留在你這裏,太不合時宜。」
「顧先生能不能把胸針給我,我去港城看音音時,會給她帶過去的。」
顧北昭忽然垂眸。
視線落在胸前那一片瑩潤的藍色上。
今晨起牀換衣服時,他不知爲何就選了這枚藍寶石胸針。
其實和他的禮服不太搭。
但他卻沒有換掉。
只是此時,再看這枚胸針,卻只覺刺目。
要送給未來丈夫的?
顧北昭不知爲何,只是想一想南音將來可能會嫁人。
有一個同牀共枕的丈夫。
他的心底就翻湧起了一股不適。
她那麼喜歡他。
怎會嫁給別的男人?
如今她自己不來。
讓檀櫻來索要胸針。
倒是聰明。
畢竟,他確實被她這一舉動擾亂了心。

-11-
「顧先生?」
「你去告訴南音。」
「送出去的禮物,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當然,如果她鐵了心想要,那就讓她自己找我說。」
顧北昭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檀櫻卻急急叫住了他。
「顧先生,您稍等一下,我現在就讓南音親自和你說。」
笑話。
南音都要結婚了。
這種有着特別重要意義的胸針,怎可以留在別的男人身邊?
音音可是叮囑了她好幾次的。
讓她一定要在去參加她婚禮的時候,把胸針帶來。
她好在婚禮那天,親自戴在丈夫的胸前。
這些年檀櫻早就看顧北昭不順眼了。
但偏生南音死心眼,是個傻子。
被人吊了這麼多年,又被一腳踹掉。
檀櫻想想都氣得想扇死顧北昭。
好在如今她終於想開了。
又找了那樣好的一個男人。
檀櫻是打心眼裏爲她高興。
這一趟,自然是要不辱使命的。

-12-
我接到檀櫻打來的電話時。
車子已經快開到秦家了。
「櫻櫻,怎麼了?」
「音音,我按你說的去找顧北昭要胸針。」
「但他不給我,還說,你要是非要的話,讓你自己和他說。」
我下意識看了身側的秦硯州一眼。
莫名有些心虛。
我和他還很陌生。
哪怕他看起來彬彬有禮,又斯文溫和。
但周身的氣場還是強大到讓人無法忽略。
剛纔他在車上接了一個工作電話。
英法粵語嫺熟切換。
下達命令乾脆利落。
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上位者氣息。
襯得我稚嫩又青澀。
其實我不是個文靜的性子。
但在秦硯州面前,莫名就變得淑女了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和檀櫻說話。
電話那端的聲音已經變成了顧北昭的。
「南音,你是想要胸針,還是存心搗亂?」
我怔愣了一下,氣笑了。
「如果你是想要擾亂我和沈湘的訂婚禮,那我勸你別白費心思。」
「如果你想要胸針,那當初怎麼送給我的,就怎麼拿回去。」
「畢竟,這麼貴重的東西,也不能假他人之手。」
我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語氣平和。
「檀櫻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給她就行。」
「所有後果,我會承擔。」
顧北昭笑了一聲:「南音,要我說多清楚?」
「當初怎麼給我的,現在,就怎麼拿回去。」
電話直接掛斷了。
我又氣又羞憤,漸漸一張臉漲到通紅。
那枚胸針怎麼給他的?
是我十八歲生日那晚。
顧北昭我倆都喝醉了。
顧家老宅的三層,我的臥室裏。
他將我抵在門背上深吻。
吻到最後,我幾乎要站不住。
而他顯然情動的厲害。
但最終還是剋制着停了下來。
他要離開時,我叫住了他。
將那枚胸針,塞在了他手裏。
我告訴了他這枚胸針代表的含義。
他沒說話,但卻收下了。
也因此,我纔會以爲他默許並接受了我的喜歡。
這幾年過的像是一場糟透了的夢。
如今夢醒了,我只想和過去的一切徹底了斷。
我以爲顧北昭求之不得。
會像扔掉垃圾一樣將胸針還給我。
卻怎麼都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也是到此時,我才後知後覺。
年少時的荒唐,總要在某一天付出代價的。
如果這枚胸針沒有那層含義。
我根本不會再拿回來。
但如今我要嫁人了。
胸針留在顧北昭那裏,對秦硯州不公平。

-13-
「出什麼事了嗎?」
秦硯州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下Ţų₍意識抬頭。
目光正撞入他深邃眸底。
心底的情緒是說不出的難堪。
我不想隱瞞。
卻又因爲我們如今的生疏,有些無法啓齒。
「沒有。」
我到底還是搖了搖頭。
心裏盤算着,就算是請顧伯父幫忙。
也要把東西拿回來。
打定了主意,我也就漸漸放鬆了心態。
「真沒事,只是顧伯父家裏那邊的一點小事。」
我做出輕鬆的樣子,對秦硯州笑了笑。
「我可以處理好的。」
秦硯州沒有再追問。
只是輕點點頭:「好,如果有棘手的事情,音音。」
「你隨時可以找我。」
「畢竟,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妻。」
他很自然地隨着周阿姨這樣叫我。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
但我的耳根還是有些微紅。
尤其在聽到他說起「未婚妻」三個字的時候。
更是連後頸都熱燙了起來。
我已經訂婚了啊。
再有半個月,就要嫁給他了。
心裏酸酸澀澀的滋味交織在一起。
隱隱約約的,卻又好似有着很淡的憧憬歡喜。
我沒敢和他對視。
飛快看了他一眼,才點點頭,輕嗯了一聲。
秦硯州也沒有再多說話。
車子到了秦家。
車門打開,他先下了車。
又轉身過來扶我。
我看到了他中指上的訂婚戒指。
自從那天戴上後。
他好像就再沒摘下來過。
秦硯州扶我下車。
我下了車,他也沒有鬆開手。
反而很自然地牽住了我的手。
我初時有些不自在。
但他的手掌心溫暖乾燥。
牽住我的手指修長而又有力。
我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彷彿我們就該這樣。
遠遠,周阿姨看到我們牽着手走來。
她立時就欣慰笑了。
不等我們走到近前。
周阿姨就快步迎了過來。
她一把抱住了我,潸然淚下。
「音音,你和你媽媽年輕時,真像啊。」
我的淚,瞬間就決了堤。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和快要模糊的記憶裏,我媽媽的味道一樣。
秦硯州站在一邊,有些無奈搖搖頭。
又拿了紙巾遞給我們。
「阿姨,您和音音這樣抱着頭哭。」
「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我和爸爸欺負你們了。」
周阿姨是四十歲那年嫁給秦硯州的父親的。
她這一生沒有生育。
將沒有血緣關係的這些兒女視如己出。
秦硯州對她一直很尊重。
這些事我早已知道。
所以一直以來。
我很不解秦硯州爲什麼會答應這場口頭婚約。
畢竟整件事都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但周阿姨只讓我放心。
說我將來自然會知道原因。
我也就沒再追問。
周阿姨聞言就笑了,又幫我擦了淚。
這才緊緊拉住我的手:「音音,跟阿姨回家了。」
我下意識去看秦硯州。
他也正看着我。
身後綠樹掩映,蒼翠欲滴。
在我看過去時,秦硯州的眼底就帶了溫柔的笑意。
他也對我伸出了手。
「音音,我們回家了。」

-14-
距離六點鐘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
沈湘早已完成了所有妝造。
但顧北昭還沒有從樓上休息室出來。
沈湘躊躇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休息室的門沒有鎖上。
隱約有交談聲傳出。
沈湘悄悄靠近。
「北昭,南音確定不回來了嗎?」
「要回早回了,這會兒坐火箭也趕不上了。」
「北昭,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你了。」
「你真的對南音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又漂亮又單純,滿心滿眼都是你。」
沈湘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門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顧北昭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沒感覺。」
「你會對一個黃毛丫頭有感覺嗎?」
顧北昭嗤笑。
他比南音大五歲。
南音到顧家的時候剛上小學。
哪怕後來,南音長大了,出落得很漂亮。
顧北昭不知爲何,又想到她十八歲生日那晚。
他一定是中邪了。
纔會被她蠱惑得頭暈腦脹吻了她。
還收下了那枚胸針。
「但南音現在很漂亮啊。」
「是啊,我好幾個哥們兒都對她有意思。」
「你還記得去年那場賽馬會嗎?」
「記得記得,她穿了一套紅色的騎馬裝,拿了冠軍。」
「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站在領獎臺上摘了帽子笑得特別燦爛的樣子……」
顧北昭自然記得。
他還記得那天,南音開心得不得了。
拉着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向他炫耀她的獎盃和小馬。
又喋喋不休地說,那天的頒獎貴賓好帥。
可她心裏只想着他,就偷看了一眼。
顧北昭脣角微勾。
他和南音都喜歡騎馬。
南音的小馬,現在還養在顧家的馬場呢。
沈湘忽然推開了門。
「北昭。」
她穿着一條珠光緞面的白色禮服長裙。
這條裙子,是顧夫人當年訂婚時的復刻版。
顧夫人出身平平。
當年顧先生英雄救美引出的一段美好姻緣。
時至今日很多人還在津津樂道。
顧北昭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父母恩愛情深。
大約也是因此。
當初他救下沈湘時,纔會對她有了別樣的情愫。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沈湘。
就如老照片上的母親一樣溫柔秀美。
顧北昭的心忽然又軟了下來。
就算他從未想過和沈湘走到訂婚結婚這一步。
但今日,他至少也會給她一個圓滿的訂婚禮。
顧北昭站起身,對沈湘伸出了手。
沈湘輕柔一笑,拎着裙襬走到了他面前。
「看你遲遲沒下樓,我很擔心。」
「沒事了,現在就過去吧。」
「音音那邊……都處理好了嗎?」
「嗯。」
顧北昭的視線掠過胸前的藍寶石胸針。
「南音頑劣,你性子溫柔,以後就讓她留在港城,不準回來。」
沈湘心頭驀地一喜。
面上卻仍是擔憂之色:「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南音驕縱慣了,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覺得委屈。」
顧北昭聲音淡淡:「受點委屈,她就學會懂事了。」
沈湘不再多說。
柔順地挽着他的手臂下樓。
六點鐘了。
她的訂婚禮就要開始。
從今日開始。
她再也不用過那種窮酸的生活。
再也不用住魚龍混雜的民房。
再也不用和兩個妹妹擠在一個小房間裏。
她的家人,都會跟着她一起雞犬升天。
顧北昭是上天恩賜給她,跨越階級的唯一機會。
她會死死抓住他。
永遠,都不會放開手。

-15-
我和秦硯州的婚期定在半月後。
時間很緊張。
但好在秦家極其重視長子長孫的婚事。
提前很多年就已經開始籌備。
因此雖然忙碌,但也進展的很順利。
周阿姨告訴我。
秦硯州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
後來痊癒後,秦家專程帶他去拜了白龍王。
言說他必定要在二十七歲那年的九月成婚。
這一生就會順利健康,大富大貴。
秦家長輩很信這些。
周阿姨第一次在電話裏提起這樁婚事時。
秦家也算過我的八字了。
我和秦硯州八字相合,是天定的因緣。
所以我同意了婚約後。
秦家上上下下都特別的歡喜。
我收到了很多很多珍貴的見面禮。
其中最有意義的,就是秦硯州生母留下的一對翡翠玉鐲。
秦硯州交給我的時候。
我很感動,卻又難過愧疚。
我該回禮給他最合適的,就是媽媽送給爸爸的那枚胸針。
但現在,還在顧北昭那裏。
許是看出了我情緒低落。
秦硯州帶我去了花園。
「南音,你不開心嗎?」
他有些擔憂地看着我。
手腕上的鐲子,凝了一汪綠。
就算我再不識貨,也知道它們的價值連城。
我從小就受不得別人對我好。
他們對我好一分,我就恨不得回報十分,一百分。
我在心裏盤算了一遍自己可以送給秦硯州的禮物。
總覺得每一樣都差強人意。
心裏本就愧疚難受。
再觸到秦硯州這樣溫和的眼神。
不知爲何。
決定徹底放下顧北昭時,我沒哭。
離開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北京時,我沒哭。
顧北昭不肯還給我那枚胸針時,我也沒哭。
但這一瞬,我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秦硯州顯然有些慌了。
他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紳士。
教養極好的世家子弟。
但卻顯然沒什麼哄女孩子的經驗。
拿手帕幫我擦眼淚的時候,明顯有些笨拙。
我掉着淚失笑:「秦硯州,我的妝都被你擦的花掉了……」
「你化妝了嗎?」
「這麼明顯你看不出來?」
秦硯州很一本正經開口:「我以爲你就是這樣天生麗質。」
我承認自己有時候真的很虛榮又膚淺。
就這樣被哄得開心了起來。
「秦硯州,你這麼會哄女孩子,是談過很多女朋友嗎?」
「幼兒園時期的算嗎?」
我瞬間睜大了眼:「你長大後沒談過嗎?」
「如果說沒有,肯定是謊話。」
「國外念大學時,交往過一個女朋友。」
「在一起後發現我們並不適合,就平和地分手了。」
「後來還有過喜歡的人嗎?」
秦硯州頓了數秒,「有過。」
「只是不太巧,她並不喜歡我。」
我心裏隱隱有些了悟。
原來如此啊。
或許他只是因爲心愛的人另有所愛。
才自此封心鎖愛,答應了這場婚約。
不知爲何。
我心裏忽然湧出了絲絲縷縷的酸意。
只是很快,我又安慰自己。
這樣也好。
至少我心裏就不會覺得太過愧疚。
那天離開秦家時。
秦硯州對我說了一句:「南音,我希望你是從心裏把我當你未來丈夫看待。」
「我知道你一向獨立又優秀。」
「但是偶爾的依賴,也會讓我很開心。」
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隱隱敞開了一些。
「秦硯州,我會的。」
我還是先送了秦硯州一對袖釦和領帶夾。
不算特別貴重。
但卻是我之前心血來潮,自己畫圖設計的。
這份禮物很乾淨。
因爲當初設計它的時候,並不是爲了送給顧北昭。
我只是想爸爸媽媽了。
把想念化成了鉛筆下的每一根線條。

-16-
我的婚禮開始緊鑼密鼓地籌辦。
但秦家一直沒有對外公開新娘是誰。
我剛來新的學校,不想張揚。
還有就是,我和顧北昭之間的事,還未處理乾淨。
當初顧北昭讓我來港城繼續上學時。
大約就打定了主意,不想我再回北京。
所以家中傭人提前收拾行李的時候。
我的一應用品幾乎全都被打包送到了港城。
包括十年來,顧北昭送我的所有禮物。
其中有一枚特別貴的粉鑽戒指。
是十八歲生日時,顧北昭送我的。
也是,我曾經愛如珍寶的。
之前,每一次傷心的時候。
看到這枚戒指,我就會立刻開心起來。
因爲戒指這樣的禮物總會比其他的飾物多了一層含義。
但現在,我已然慢慢想明白。
當一個人不曾喜歡你。
或者說他對你的情意並不純粹的時候。
哪怕你們之間有一紙婚約。
也不過是形同空氣。
更遑論這些身外之物呢。
將顧北昭送我的東西ṭṻₑ一樣一樣整理出來時。
我的心竟然平靜得半點漣漪都沒有了。
到最後,首飾箱空了。
我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整理打包準備寄送出去的時候。
手機忽然進來了幾條微信。
卻是馬場那邊的工作人員發來的。
我的小馬生病了。
整日懨懨的不肯喫草料。
看到照片時,我瞬間就紅了眼。
工作人員說,小馬應該是想我了。
因爲我每隔幾日都會去看它的。
但是這次,我沒有按時去。
我忙打了電話過去想要詢問。
「南音小姐,顧先生正好也在,讓他給您說吧。」
我怔愣了一下,顧北昭的聲音已經清晰傳來。
「南音,當初養這匹小馬的時候,你怎麼說的,都忘了嗎?」
我當然沒忘。
顧家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小寵物。
但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選擇的寵物就要負責到底,好好照顧。
絕不能中途拋棄。
「可是,去港城上學的事,不是你半年前敲定的嗎?」
「南音。」
顧北昭忽然冷笑了一聲。
「你什麼時候聽話過?」
「從小到大你不是很會鬧很愛鬧嗎?」
「爸媽那麼疼你,你去掉一顆淚,他們就捨不得你走了。」
「說到底,你也並沒有很在意你的小馬。」
那一刻,顧北昭的心忽然亂了一拍。
他好像忽然聽到了自己的潛臺詞。
南音她,其實也並沒有很在意他。
不然,她不會真的去港城。
不會知道他訂婚也無動於衷。
不會在訂婚禮那天真的不出現。
不會,要走她親手送出的胸針。

-17-
「我會抽出時間回去看它。」
「如果可以,我也可以將它帶到港城。」
「你打算一輩子不回北京嗎?」
顧北昭的聲音裏,忽然染了怒氣。
我卻低頭笑了。
「也未嘗不可。」
是啊,我要嫁到港城。
自然以後生活的重心會轉移到這裏。
但這些,並沒有告訴顧北昭的必要。
「南音,你還是這樣頑劣,幼稚。」
「一點長進都沒有。」
顧北昭的聲音越來越冷。
「你最好不要後悔,南音。」
「後悔什麼?」
「我和沈湘已經訂婚了。」
「婚禮的日期正在敲定中。」
「然後呢?」
「南音,你別告訴我你聽不懂。」
「如果我真的娶了沈湘,你……」
我笑得釋然而又輕快。
「北昭哥,我會很真心地祝福你們的,真的。」
電話那端,顧北昭忽然沉默了。
而我沒有再等他說什麼,就輕輕掛斷了電話。
十六歲時少女情竇初開。
自此一發不可收。
我固執倔強,不肯再喊他哥哥。
如今一晃將近六年過去。
他終於還是回到了最初最正確的位置。
我不恨他,不怨他。
這麼多年朝夕相伴。
我是真心地,祝福他。

-18-
我給顧伯父打了電話。
問候了他和顧伯母之後。
才婉轉地提起那枚胸針的事。
「顧伯父,我從前年少無知,鬧了不少的笑話。」
「現在想起來,總會覺得後悔羞愧。」
「北昭哥既然已經訂婚了。」
「我覺得還是不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纔好。」
顧伯父在電話裏嘆了一聲。
「音音啊,伯父一直很喜歡你,也很疼你。」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讓你做我的兒媳婦的。」
「你伯母這些天說起你,就會掉眼淚。」
我心裏也很難受。
但這難受只是因爲兩位長輩對我的真心疼愛。
「伯父,感情的事情不好勉強的。」
「委屈你了音音。」
「不委屈的,伯父,我已經想通了,也放下了。」
「伯父會去幫你要回那枚胸針的。」
「等過幾日,我和你伯母要去港城參加一場婚禮。」
「到時候我親自把胸針給你。」
我道了謝,掛了電話。
辦理貴重物品託運的工作人員此時也到了。
打包好的禮物盒子,被工作人員搬上車。
不日,就會穩妥地送到顧北昭的手中。
再過幾日,顧伯父他們會來港城。
藍寶石胸針還給我時。
那些年少的荒唐可笑。
就此徹底畫下句號。
自此後,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瀟湘我向秦。

-19-
顧北昭又一次在朋友聚會上喝多了。
他從洗手間出來時。
正聽到檀櫻在講電話。
「啊啊啊啊啊寶貝,我明天就啓程去港城。」
「說好了我是你唯一的伴娘的。」
「對啦,伴郎是不是你精挑細選出來的?」
「啊?你選了七個伴郎陪我?」
「天啊音音!我愛死你了寶貝!」
顧北昭站在又長又空蕩的走廊裏。
檀櫻歡喜的聲音,好像還在他耳邊迴盪。
只是到最後,只剩下那一句「音音」。
他想他是真的喝醉了。
不然怎麼會聽到這樣荒唐可笑的笑話?
對,他是真的喝醉了。
所以,他纔會出現了幻聽。
更也許,他只是想念南音了。
纔會將別人的名字聽成南音的。
顧北昭忽然搖搖晃晃走了過去:「檀櫻。」
剛結束通話的檀櫻嚇了一大跳:「顧北昭?」
「你剛纔在和誰講電話?」
顧北昭死死盯着檀櫻的雙眼:
「我聽到你要去港城參加婚禮,還聽到了南音的名字。」
他那張英俊的臉,此時卻透出了些微的扭曲。
而那雙一慣風流多情的眼眸,此刻卻赤紅一片。
他笑了笑,但那笑,卻又是冰冷的,猙獰的。
「你別告訴我,你是要去參加南音的婚禮。」
檀櫻最初被他的樣子嚇到了。
但此時,她已經反應了過來。
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這些年她因爲南音生了多少氣,掉了多少淚。
此時她的心裏就有多麼的暢快。
堂堂顧家的大少爺也有今天嗎?
他不是喜歡玩弄別人的真心。
不是喜歡看着喜歡他的人爲了他患得患失嗎?
這樣的滋味,想必日後他也有無數的機會去嘗一嘗呢。
但檀櫻不會告訴他實情。
南音不讓她說,她就不會說。
她纔不會傻得讓顧北昭知道,跑去港城大鬧搗亂。
那是她最親愛的朋友一輩子最幸福的一天。
她絕不可能讓這個晦氣的渣男去破壞的。
「你聽錯了。」
「我是要去港城參加婚禮。」
「而且還要和南音一起。」
「只是結婚的是我們以前的同學。」
顧北昭卻好似不太相信:「我並未聽說南音有關係好的同學在港城。」
檀櫻笑了:「顧北昭,你關心過南音,真正地用心去了解過南音嗎?」
「你在意過她,考慮過她的感受,設身處地的爲她想過嗎?」
「顧北昭,你根本沒有。」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南音有多好。」
「你也根本配不上,她這麼多年的喜歡。」
檀櫻說完,轉身就走了。
而顧北昭看着她遠去的身影。
心忽然隱隱痛了起來。
可他並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難受。
他只是忽然迫切地,無比迫切地。
想要見到南音。
哪怕只是見一面。
可就在第二日,顧北昭收到了一大箱港城託運來的快遞。
而之所以這樣快收到。
是秦硯州讓秦家的貨運公司,特意安排了特快專機送到京城的。
當時正在緊張激動地進行婚禮彩排的我。
並不知道這一切。

-20-
顧北昭拆開那些盒子的時候。
莫名地有些手抖。
裏面的東西一開始有些眼生。
但漸漸。
鋪天蓋地的回憶如潮水般洶湧來襲。
他送給南音的第一隻愛馬仕包。
送給她的第一條珍珠項鍊。
第一輛車的車鑰匙。
五顏六色的寶石,裝了滿滿一盒子。
到最後,是那顆粉鑽戒指。
顧北昭捧着那個粉色的小盒子。
忽然間視線模糊了。
「北昭,你打算什麼時候娶你那個小童養媳啊?」
那時候,朋友們常常這樣笑着打趣他和南音。
他正年輕,桀驁不馴又傲慢自負。
追他的女生那麼多,但他一個都瞧不上。
十八歲的南音漂亮又嬌嫩,水蜜桃一樣可人。
他帶她出去玩,不知惹了多少人羨慕。
他暗暗得意不已。
因爲這樣美的南音,只喜歡他一個。
那時候,他是想要娶她的。
確切地說,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將來會娶她。
所以他送了她那枚粉鑽戒指。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厭煩了南音的?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天降打敗了青梅?
這一切,是他真的對她毫無情意了。
還是隻因爲,他篤定她永遠不會離開自己?
顧北昭緊緊攥着這枚戒指。
忽然荒唐地落了淚。

-21-
那時候我正忙着婚禮前最後一次彩排。
自然不知道。
顧北昭看到了那十年來大大小小的禮物。
尤其是那枚被我視若珍寶的粉鑽戒指。
是什麼反應。
而在彩排的中途,
秦硯州第一次吻我的時候。
我也並不知道。
顧北昭會因爲那枚戒指。
狠狠打了沈湘一個耳光。
多可笑。
那天沈湘下跪陷害我。
我被顧北昭推開磕傷了膝蓋的時候。
我們誰都沒有想到。
會有這樣的一日吧。
但顧北昭和沈湘,
都已經是我生命中無關緊要的人。
我絲毫也不會在乎了。

-22-
顧伯父將胸針帶來給我的時候。
我也告訴了二老自己即將結婚的喜訊。
他們都很意外。
因爲他們這次來港參加的那場婚禮。
正是秦家爲長子長孫娶媳操辦的。
而這位一直無比神祕。
連一向厲害的港媒都沒拍到一張照片的準新娘。
竟會是我。
他們爲我高興,卻又遺憾落淚。
尤其是顧伯母。
她抓着我的手,不肯鬆開。
「音音,伯母不想在你大喜的日子掉眼淚,可我真的很不甘心。」
「是我的錯,是我沒教育好自己的兒子。」
「以至於他一步錯步步錯……」
顧北昭要和沈湘分手。
但沈湘執意不肯。
沈湘的一大家子人也跑到顧家來鬧。
還揚言要住下不走了。
反正他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兩人鬧得天翻地覆時。
偏生沈湘此時查出了身孕。
顧家做不出讓人家姑娘打胎的事。
他們倆的婚事,怕是就要敲定了。
我趴在顧伯母懷裏,也紅了眼。
想到剛去顧家時,我夜夜哭着找爸媽。
顧伯母抱着我哄着我的一幕一幕。
想到那些年無憂無慮的日子。
被他們如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着的時光。
終究還是落了淚。
「音音,是我們北昭沒有福氣。」
顧伯母幫我擦了眼淚,她嘆息一聲,卻又無比欣慰。
「秦家家風出了名的好,那秦硯州,又是港城新一代裏拔尖的人物。」
「音音,你一定會幸福的。」

-23-
我知道如秦硯州這樣溫和儒雅的男人。
就算他不愛我,我的婚後生活也會很幸福。
但我卻怎麼都沒想到。
幸福比我預想的還要猛烈數倍。
我給秦硯州戴上那枚藍寶石胸針的時候。
他給我看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 我抱着獎盃,對着臺下某個方向笑得眉眼彎彎, 明媚璀璨。
而秦硯州就站在我身側,微笑看着我。
那一年賽馬盛會Ṱũ̂¹。
我奪下冠軍時。
爲我頒獎的, 正是秦硯州。
只是那時,我滿心滿眼都是顧北昭。
只匆匆看了他一眼。
只知曉, 他是個無比年輕英俊的男士。
哪裏想過, 會有此後的緣分呢。
我哭哭笑笑, 像個孩子一樣指着照片上的我們兩人。
卻又說不出一句話。
秦硯州自後擁住了我:「還記得我說過, 我曾有過喜歡的人嗎?」
他摸了摸胸針,將下頜抵在我的頸側輕蹭了蹭。
「南音, 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過。」
「什麼時候收到那枚藍寶石胸針, 我就什麼時候告訴你。」
「我中意的人, 是你。」

-24-
我少女時期極愛看言情小說。
有一個很常用的形容男主的詞語, 「衣冠禽獸」。
其實是明貶實褒的。
但我沒想到, 如秦硯州這樣的男人。
也有衣冠禽獸的一面呢。
婚禮那天,他俊眉修目, 長身玉立。
整個人氣度超凡,宛如高山白雪一般。
可到了洞房花燭的時候。
脫掉新郎的那一身衣服。
他卻也變成了「禽獸」。
我第一次聽到那麼多燙人的情話。
第一次被人用粵語, 一遍一遍地喊 BB。
第一次被人哄着,迎合那些羞人的姿勢。
第一次難受了哭,舒服了也哭。
第一次, 知曉了情事, 嚐到了快樂,荒唐了整夜,不知疲倦。
然後在成爲新娘的第二日,就睡到了日上正午。
我猶自在牀上酣眠時。
秦硯州卻早已精神抖擻地完成了晨跑,日常鍛鍊,早茶, 看報,聽新聞, 等等等等。
婚禮後好幾日。
家中的傭人才笑着和我說起。
「太太啊,您是不知道, 那日秦先生有多愛笑。」
「是啊,我來秦家這麼些年, 第一次看到秦先生一個早上說了那麼多的話。」
「逢人就打招呼呢,連我小孫子都沒放過。」
「我看先生巴不得隨身帶着一個大喇叭,好告訴全世界的人, 他結婚啦, 他好喜歡他的新娘呢。」
我又羞又好笑, 找了個藉口急忙躲到了花園裏。
遠遠,正看到秦硯州的車子駛入大門。
他從車上下來。
公文包和外套遞給傭人後。
第一時間就向我這邊看來。
「秦硯州。」
我站在花叢裏, 笑着跳着衝他招手。
我的小馬昨日被送到港城啦。
是秦硯州親自操辦的這件事。
它一路上被照顧得很好, 沒有一點不適應。
昨天我見到它, 它開心地圍着我打轉呢。
秦硯州看着我笑,就也笑了。
他撥開面前蔥翠的綠植,向我走來。
而我在他向我走來時, 已經先向他身畔跑去。
他就停在了原地,無奈的搖搖頭。
卻已然張開了手臂。
在我撲入他懷中時,緊緊將我抱住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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