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紅模特吞藥自殺,死在家裏。
地上散落的都是她的照片。
每一張都是笑臉。
我撿起一張照片。
旁邊的警員突然滿臉驚恐:「餘曉!你看,她眼睛裏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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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蛇案之後,刑偵隊的大部分警員因爲被八尾抹了記憶,都有了一點後遺症,往往是想去幹什麼,結果到了那個地方就忘了自己來幹嘛的了。
據八尾說只是暫時的,最多一週就能恢復。
因此,曲江亭做主,讓大家輪流調休。
今天輪到王盈和黎青,兩個人一早就到我家報到,然後坐在沙發上參觀崔珏。
沒錯,就是參觀。
崔珏穿着居家服,身上繫着一條圍裙,正右手拿鏟,左手顛勺,在做午飯。
「天吶,曉曉你太牛了。」王盈滿眼佩服地看着我,「讓判官給你做飯啊!」
黎青因爲怪蛇的事也知道了我的道士身份和雙眸的祕密,可是如今知道崔珏是地府判官後,還是十分震驚:「餘老師,你讓管生死簿的判官做飯,會不會減壽啊?」
「不會的。」
剛纔還在廚房的崔珏,端着炒好的菜瞬移到我們面前,笑容可掬道:「是我硬要留下來的,餘小姐收留了我,做飯抵房租是應該的。」
王盈捂着胸口靠在我身上,小聲嘀咕:「這也太帥了,地府的編制是看臉的嗎?」
「行了,別花癡了。」我推了她一把,起身往廚房走,「來幫忙端菜,準備喫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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喫了飯,崔珏還切了水果,我們幾個人癱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黎青打開了電視,裏面正在報道一個案件。
「哎,這個安菁菁不就是那個特別有名的超模嗎?」王盈插了塊蘋果放進嘴裏,「我記得前段時間還刷到她分享減肥的小視頻了,怎麼自殺了?」
「你的關注點是這個?」ƭū́³我指了指記者身後的一個男人,「看看他,你不覺得眼熟?」
「咦?曲江亭?」
然後,就見電視上的曲江亭掏出手機,到一旁去打電話。
接着,黎青的手機就響了。
黎青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朝我們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能不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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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開警戒線,我們走了進去,看着熟悉的同事,我嘆了口氣。
曲江亭迎了上來:「不好意思,今天輪到你們休息,下次補上!」
我擺擺手:「沒事,我們在電視上都看見了,先去看看死者吧。」
王盈已經戴上了手套,跟着一個法醫進了屋。
我們也做好準備,然後跟着走了進去。
安菁菁死在臥室裏,我們進去的時候,地面上都是散落的紅玫瑰花瓣,還有許多照片。
警員們正在收拾花瓣和照片,我走過去看,地上的照片都是安菁菁的,看樣子像是拍攝的雜誌照。
每張照片上的安菁菁都是面露微笑,看起來一副很幸福的模樣。
我彎腰撿起一張照片。
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照片裏竟然有些重影,就好像照片上除了安菁菁,還有另外一個人。
我抬頭看了看四周,走到窗邊,對着日光再看,發現照片又變成了之前的模樣。
「難道看錯了?」
我皺眉,重新走了回來,這次走到了離安菁菁屍體不遠的地方。
這次照片上的人臉沒有變化,可是,安菁菁的雙眼緩緩流下了兩行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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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血淚流得快了起來,眼看就要流到我手上。
崔珏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我身邊,抽走了照片。
「怨氣很大啊。」崔珏盯着照片看,「看來死前很不甘心。」
我拿過照片,低聲問:「你怎麼進來的?案發現場外人不能進。」
「我知道。」崔珏笑道,「我是隱身進來的,除了你,別人看不到我。」
「呃?」我看了看周圍,發現有兩個同事已經朝我這邊看過來了。
黎青甚至走了過來,壓低聲音問我:「餘老師你是不是看見什麼了?」
「啊哈哈,沒有沒有!」我推着黎青往別處走,「我習慣自言自語,什麼都沒有,哈哈!」
黎青半信半疑地走了,到門口跟報案人瞭解詳情。
忙活了一個下午,總算在入夜之前取證完畢,王盈直接跟着車回隊裏驗屍。
八尾最近總往外跑,三天兩頭不見人,我不用照顧貓主子,更閒了,就跟着車也一起回去了。
到了刑偵隊,我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崔珏自然也跟着來了。
「那個照片是怎麼回事?」我問崔珏,「你說的怨氣很重是什麼意思?」
崔珏優雅地坐在椅子上,雙腳交疊,答道:「就是人在非自願死亡之後,怨氣會附着在物體上。一般都會附在生前最喜愛的物體上。安菁菁是模特,應該是很喜歡她的工作,附在她拍的工作照上很正常。」
我聽完,斟酌道:「你的意思是,她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崔珏:「很有可能。」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王盈打來的,接通後,王盈說道:「曉曉,你過來看看吧,安菁菁的屍體有問題。」
我的眉心一跳:「不會內臟裏也有東西吧?」
「倒也不是……」王盈的聲音頓了下,「她的皮膚有問題。」
「什麼問題?」
「她的皮膚好像被抽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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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趕到的時候,曲江亭和黎青也在,崔珏直接在他們面前現了身。
曲江亭自從怪蛇案之後,世界觀已經崩塌,如今正在重組、自建中,雖然我告訴了他崔珏的身份,但是他一直保持着懷疑的態度,現在突然看到一個大變活人,好不容易建起來的世界觀又有一點塌。
崔珏倒是一點都不在意糾結的大隊長,他盯着安菁菁的屍體皺眉:「這是被喫了啊。」
「被喫?」我問他,「你知道是什麼乾的嗎?」
崔珏走過去,掀起白布一角,就見胳膊上的部分皮膚乾癟、塌陷,甚至出現了褶皺,完全不像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女性的皮膚,倒像是八九十歲的老人。
「看來是還沒有完全吸收。」崔珏拿出西裝口袋上的鋼筆,抵在安菁菁的額頭上,閉目感應,片刻後睜眼,說道,「本體已經不在這裏了,應該是中途出了什麼變故,讓它沒來得及把安菁菁吸食殆盡,我們纔會看到這種模樣。」
曲江亭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如果吸食殆盡,會是什麼樣?」
崔珏扭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當然是只剩下一張皮了,頭也會沒有,因爲腦花和頭骨還挺好喫的。」說完,還做了一個舔脣的動作。
曲江亭看他這個樣子,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莫名有點想吐。
我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拿起桌上的驗屍報告看:「右邊腰側有刀口?是致命傷嗎?」
王盈搖頭:「這個刀口被縫合了,手法專業,用的也是專業的手術線,應該是做了某種手術留下的,還要做進一步的解剖才能知道。」
我撩開白布看了看,果然有一個很長的傷口,不過現在醫學發達,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手術還需要開這麼大的口子。
黎青道:「總不能是爲了噶腰子吧?」
王盈翻了他一個白眼:「等解剖之後,我會告訴你腰子還在不在。通知家屬到場了嗎?」
「已經通知了。」曲江亭壓下不適感,說道,「死者是孤兒,父母在十三年前的車禍中去世,她由舅舅撫養,他們住在鄰市,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好。」王盈抬頭看了看錶,「那就定在下午一點解剖,我再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線索。」
曲江亭點頭:「好。」
法醫驗屍,我們也沒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就去了隔壁的休息室。
我問崔珏:「能查看安菁菁的生死簿嗎?」
崔珏:「生死簿記錄天地人三界生靈壽元,除了十殿閆君,其他人不可隨意翻閱。餘小姐,很抱歉。」
我表示理解:「沒事沒事,我只是隨便問問。」
「不過,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崔珏道,「安菁菁陽壽未盡。」
提示?陽壽?
我看着崔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那麼,陽壽未盡的人突然死亡,那多出來的壽命會怎麼處理?」
崔珏給了我一個讚賞的眼神:「一般不是生死簿上記載的死法,人死後壽命會被地府回收,等魂魄到了地府,閆君審判之後,決定投胎輪迴。若是做了好事,下一世可以爲人,就把壽元加上,讓其下一世平安長壽。
「如果是大奸大惡之人,下一世投畜生道,那壽元就會分給其他短命但是生前做過好事的人,讓他們下一世的壽命延長。」
我繼續問道:「那有沒有這種可能,就是人死了,壽命也沒了,地府收回不了的?」
崔珏的金絲眼鏡反了下光,聲音也沉了下來:「有的。」
「是什麼情況?」
「有人借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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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壽之事,古已有之。
一般分爲四種。
第一種是向親人借壽,這種情況多是病重者向子女和親人借壽。由病者親人齋戒沐浴,焚香禱告,然後將米倒在鬥裏,米里還要插上秤桿、剪刀。秤桿是用來稱量壽數,剪刀則是剪下壽數給親屬。然後在鬥上蓋紅布,送到廟裏,告知上蒼,自願將壽命借給親人。
第二種是向後世借壽,佛、道教有三世輪迴之說,如果此世壽命短,那就向下一世借壽,當然了,下一世的壽命就會縮短。但向後世借壽很難,實現的可能性很低。而且,若是下一世投胎的不是人,那也是借不到壽的。
第三種是向天地借壽,這種情況的借壽者一般都是對這個世界有一定貢獻的人。比方說諸葛亮禳星借壽,但也被不知情的魏延闖帳熄滅了本命燈,死於五丈原。這種方法也是很難的。
第四種就是瞞天過海。其實這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借壽,只是一種延壽的方法。民間的基本做法就是給彌留之際的人提前準備壽衣、棺材,或者是準備一場假喪事,棺材裏放上假人替身。
「還有一種。」崔珏推了推眼鏡,「強搶別人的陽壽。」
我們聽了後都是一愣,曲江亭下意識就想反駁,但是嘴脣動了動,到底沒說出來。
黎青問道:「怎麼搶呢?」
崔珏:「一些旁門左道之術,比如說,你用了某種東西或者喫了什麼,這些東西會偷偷吸食你的壽元,最後時機一到,它們就會破體而出,成爲另外一個你,繼承你的壽命。」
「破體而出……破體而出……」我腦海中有什麼一瞬而過,但是太快了,等想要抓住的時候,又想不起來了。
曲江亭還在糾結剛纔崔珏的話:「真的有借壽一說?那不是……」
崔珏撩起眼皮看了看他,似笑非笑道:「曲隊長不信怪力亂神,自然可以敬而遠之。只是不要事到臨頭,病急亂投醫。」
曲江亭皺眉:「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並沒有說什麼,你怎麼處處Ţū⁻針對我?」
崔珏笑笑,不再說話。
曲江亭有些氣悶,可是也不好再說什麼,轉身準備出門。
一名警員推門走了進來:「曲隊,安菁菁的家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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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菁菁的舅舅舅媽雙雙下崗,現在經營一家米線店,生意不錯。
「菁菁每個月都會打錢回家。」舅媽抹着眼淚,聲音哽咽,「她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總是說讓我們不要這麼辛苦,要接我們過來住。」
舅舅雙手握拳,眼眶通紅:「菁菁真是自殺的?我不信,她上週還給我們打電話,說是要到國外去工作,她特別開心,怎麼會自殺?」
這是一個十分關鍵的信息。
我立刻發問:「您知道是去哪裏工作嗎?是個什麼樣的工作?」
舅舅仔細想了想,不確定道:「她的工作我們不懂,只知道要去巴黎,好像是個拍照的工作。」
舅媽也跟着補充:「就是巴黎!菁菁還說要跟一個她特別喜歡的攝影師一起工作!」
「攝影師!」黎青立刻起身,往外走。
我和曲江亭帶着夫妻倆去了法醫室,兩人看到安菁菁的屍體失聲痛哭。
之後,我們帶着他們回休息室等待驗屍結果。
這中間,黎青回來了。
「我問過她的經紀人了,她確實有去巴黎拍攝的工作。」黎青掏出筆記本,「應該就是昨天出發,經紀人來家裏接人,發現她死在家中,這才報了案。這是巴黎的工作地址,還有攝影師的姓名。」
曲江亭:「聯繫一下這個攝影師,跟他確認一下工作的事,再問問之前跟安菁菁是否有過工作往來。」
黎青:「知道了。」
我突然說道:「等等。」
黎青回過頭看我:「怎麼了?」
我點着筆記本上的拍攝地點:「問問經紀人,看看現在這個工作是否停止了,或者說是有什麼人頂了安菁菁的位置?」
曲江亭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懷疑ƭű̂⁺,有人爲了得到這個工作,故意害安菁菁?」
我:「只是猜測,還要進一步證實。」
「明白了。」黎青在筆記本上寫了兩行字,「我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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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一直到下午兩點半才結束,王盈說確實是自殺,țū́⁴在安菁菁的胃裏發現了大量的安眠藥,並且其他地方也沒有傷口,內臟完好,除了右部腰側的傷口。
王盈也不解:「她並沒有做過手術的痕跡,這個傷口也不像是抽脂手術的傷口,很奇怪。」
我又問道:「內臟切片做了嗎?」
「做了。」王盈點頭,「兩天之後出結果。」
「好,辛苦了。」我拍了拍王盈的肩膀,「後天我再過來。」
「曉曉。」王盈猶豫了一下,「有件事,不知道跟案件有沒有關係……」
我立刻走回來,低聲問道:「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王盈搖搖頭:「也不算是,只是安菁菁的心臟上有一顆痣。」
「痣?」我不明所以,指着自己左眼角下,「你是說這個?長在心臟上了?」
「啊對。」王盈掏出手機給我看,「我剛開始還以爲是出血點,結果仔細看了,確實是一顆痣。」
我拿過手機,把照片放大了看,還真是一顆痣。
「這……」我有點蒙,「心臟上還可以長痣嗎?」
王盈也皺眉:「反正我沒見過,我也沒隨便切下來,想讓你先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現在還沒看出來。」我把手機還給王盈,「我們先去查下那個巴黎的攝影師,你這邊也注意一下安菁菁的屍體有沒有什麼明顯變化。」
王盈:「我知道了,有事我會及時通知你。」
我悄悄塞了兩張符紙給她:「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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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叫吉明傑,是個中法混血。
我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拍攝,過了好一陣才接通電話。
我們說明來意,他很驚訝:「Anna 自殺了?我還以爲她的話是開玩笑呢。」
曲江亭馬上問道:「她說過要自殺?」
吉明傑:「對,上週我們敲定了工作時間和地點後,她還跟我開玩笑說,這次說不定是她活着的最後一份工作了。我還打趣她說,那你可要認真對待,別留下遺憾。」
我:「你和安菁菁關係很好?」
吉明傑:「我們早就認識了,五年前她來巴黎走秀,就是我給她拍照的,後來一直想要合作,只是兩邊時間總是對不上,就拖了下來。直到今年,終於有機會能合作了,我跟 Anna 都很開心,還說拍攝結束後要一起玩。沒想到……」
黎青:「我聽說,安菁菁出事後,她的工作就被人頂替了。」
吉明傑「啊」了一聲:「對,本來我接到她經紀人的電話,想要立刻過來的,可是公司通知我,有人接替了 Anna 的工作,要馬上開始拍攝,我也沒辦法,只好先完成工作。」
我問道:「那我們可以看下您拍的照片嗎?」
「對不起。」吉明傑歉然道,「這是爲品牌拍的照片,在未官宣之前,是不能給外人看的。」
因爲安明傑並非嫌疑人,我們只是例行問詢,他拍的東西也不是物證,我們沒有權利要求對方出示,只能放棄。
又通話了十幾分鍾,安明傑表示自己還有工作,就掛斷了電話。
我坐在椅子上出神,崔珏拿了一瓶水放到我面前,問道:「你很想看照片?」
「嗯……」我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照片會有線索。」
崔珏輕聲笑了:「相信你的感覺,你的第六感很靈的。」
「什麼?」我抬頭看他,「什麼意思?」
崔珏沒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我可以讓你看見。」
我瞪大了眼睛:「真的?」
崔珏轉身:「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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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些人爲什麼會在這裏?」
顧問辦公室裏,崔珏眯着眼睛看着我身邊的黎青和曲江亭。
「呃……」我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本來我只跟黎青說了,結果被曲隊聽見了,他非要跟過來。不好意思了,崔判。」
崔珏輕飄飄地瞟了一眼,曲江亭立刻覺得從骨頭裏冒出一陣涼氣,就像被鬼盯了一眼一樣。
拉下百葉窗,室內暗了下來。
崔珏摘下了眼鏡,拿出鋼筆。
陣陣陰風在他腳下匯聚,很快形成了旋渦。
原本的西裝三件套被大紅官袍替代,手中的鋼筆變成了巨大的毛筆。
崔珏揮動毛筆,在空中一勾一畫,一片空間被開拓出來。
那空間對面就連接着巴黎的攝影棚。
崔珏示意我們到他身邊,並做了個噓的動作讓我們不要說話。
我們並排站在空間這邊看向攝影棚,就像是透過一扇窗戶看裏面的世界。
一個捲髮的高大男人正端着照相機高聲指揮模特擺出各種造型,聲音亢奮又激動。
而被拍攝的是一個身材高挑,年輕美貌的女模特。
這個模特十分會擺造型,更懂得安明傑的需要,總是能恰到好處擺出對方想要的姿勢。
安明傑整個人趴在地上去拍攝,模特則湊到他面前,彎下腰讓他看,就像是一個蠱惑人心的妖精。
忽然,模特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抬頭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
這一抬頭,讓我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因爲,那是安菁菁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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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黎青倒吸了口冷氣,搓着胳膊,「這個模特長得和安菁菁好像。」
「不是像。」崔珏的雙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綠色,「她就是。」
我摘下了天珠手釧,沖天的惡意充斥着攝影棚,幾乎看不到其他人和事物,只能看到鎂光燈下的女模特。
「是她喫了安菁菁。」我篤定道,「她身上的惡意很濃郁,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惡意。」
黎青這次倒是沒看到黑氣,只說道:「這人看着挺邪性。」
我問道:「崔判,我們現在能過去嗎?」
崔珏搖頭:「開闢兩國之間的通道需要更大的能量,我只是一個下界分身,並不能打開通道。」
「什麼是下界分身?」曲江亭沒聽明白,「你還有很多身份?現在我看到的不是本人?」
崔珏冷哼一聲:「崔某雖不才,但也是天庭在冊的正神,若是真身臨凡,怕威壓碾碎了某些人。」
曲江亭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話還沒說完,我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是王盈打來的,我接了起來:「喂,怎麼了?有新線索嗎?」
「不是。」王盈的聲音很緊張,「你們快點來停屍間這邊,安菁菁好像詐屍了!」
「什麼?」我立刻抬頭看向攝影棚。
棚內的拍攝已經結束,那個女模特跟着工作人員正在往外走,她忽然停住,抬頭看我,張口說了句話。
在別人眼裏,只能看到口型。而我,卻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她的話。
「來找我吧,餘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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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老師?餘老師?」
黎青見我發呆,輕輕推了我一下:「你怎麼了?」
「哦沒事。」我回過神,轉身往外走,「王盈說安菁菁詐屍了。」
「啊?」
我們一路跑到停屍間,還沒到門口,我就能看見從停屍間門裏往外漏出的絲絲惡意。
崔ṭű̂¹珏一甩毛筆,門被大力推開,我們衝了進去。
王盈緊緊貼在牆上,緊張地盯着對面存放屍體的冰ƭů₊櫃。
冰櫃劇烈地晃動,甚至能聽到裏面指甲抓撓的聲音。
我拿出兩張符紙丟出去,貼在冰櫃上,高聲道:「破!」
其中一個格子嘭的一聲打開,安菁菁的屍體跳了出來。
確切來說,是一張皮。
皮膚已經全部乾癟,附在骨骼上,腦袋搖搖晃晃,隨時就會掉下來。
曲江亭和黎青立刻拔了槍,對準安菁菁。
「咯咯咯!」安菁菁的喉嚨裏發出了瘮人的笑聲,「你躲不過的!躲不過的!」
她跳着朝我們撲過來,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黏液。
曲江亭當機立斷,往安菁菁腿上連開兩槍。
安菁菁跪了下來,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開始迅速縮水,屋裏瀰漫出嗆人的屍臭味。
曲江亭和黎青謹慎地往前走,安菁菁還在地上微微彈動,烏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口中「嗬嗬」作響。
「躲不掉……該來的、就要來了……」
說完最後一個字,腦袋一歪,從脖子上掉了下來,骨碌碌地滾到一旁,眼睛始終瞪着我。
再也沒了動靜。
「應該死透了吧。」黎青端着槍往前跨了一步,踢了踢那張皮,見毫無反應才鬆了口氣,「好了。」
衆人也長出了一口氣,王盈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我身邊,緊緊抓住我的手:「曉曉,多謝你。」
「怎麼了?」我抱了抱王盈,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王盈攤開手掌,掌心裏是已經燒成了灰的符紙:「要不是這個保護了我,估計你只能給我收屍了。」
「不會的。」我帶她去別的房間休息,崔珏三人留下善後。
「說說,怎麼回事?」
我倒了杯溫水遞給王盈:「怎麼突然詐屍了?」
王盈雙手握着水杯,溫暖讓她精神好了些:「你們走了以後,我又檢查了安菁菁的頭髮、指甲,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就推着她去了停屍間,平時都是小魏去的,今天工作量太大了,她還沒喫飯,我就讓她去喫飯了,自己一個人過去了。
「本來一切跟以前一樣,我按照標籤把安菁菁的屍體放了進去,關了門就準備走。誰知道大門怎麼也打不開了。
「接着冰櫃裏面就開始有動靜,好像有人在裏面往外推,想要出來,後來動靜越來越大。我就把你給的符拿出來了,那動靜停了一會兒後就更大了。
「大門也一直打不開,我就給你打電話了,還好有信號。」
我又問了下具體時間,和我們看到女模特的時間一樣,應該是對方搗的鬼。
我又問:「你把她推進去的時候,她的皮膚就那樣了?」
王盈搖頭:「不是,我推她進去的時候,和你們之前看到的一樣。前後不超過四十分鐘,而且除了我跟小魏,沒有任何人接近過安菁菁的屍體。」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陪着王盈。
過了一會兒,曲江亭他們回來了,我問崔珏這是怎麼回事。
崔珏:「這件事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我現在要回去上報閆君。」
說完,直接消失在了我們眼前。
「判官大人還真任性。」黎青聳聳肩,「說走就走,也不說清楚怎麼回事。」
「別管他了。」我說,「現在那個女模特是關鍵人物,我想直接去一趟巴黎。」
黎青第一個反對:「那個女的一看就不簡單,現在崔判不在,八尾也不在,你的道術也就半瓶水,去了誰保護你?我倆除了開槍啥也不會。」
曲江亭也不同意:「先從安明傑那裏瞭解一下對方的身份,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我知道他們說得沒有錯,但是那個女人還有安菁菁的話讓我很介意,而且我感覺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事情。
-13-
在隊裏忙了一天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收穫,而且安明傑那邊也突然失去了聯繫,現在我們正通過安菁菁的經紀人和那邊聯繫。
我也幫不上其他的忙,黎青就讓我跟王盈先回家。
王盈也是一個人,今天又出了這樣的事,我就把人帶回家了。
簡單喫了晚飯,王盈先睡下了。
我一直想着白天的事睡不着,就溜達着往後院走。
水池裏,巨大的蚌殼打開,月靈坐在裏面,對着天上的滿月叩拜,淡淡的光點緩緩飛入她的體內。
我看着月亮,纔想起來今天竟然是中元節了。
月靈見我來了很高興,飛過來抓住我的手,帶着我輕輕地飛了起來。
這不是我第一次被月靈帶着在院子裏飛,之前被八尾看見過,他很生氣地訓斥了月靈,說我只是普通人,一個不好摔下來就死了,嚴禁她再帶着我飛。
月靈因爲這件事難過了好些日子,而且還躲着不見我。
「我還以爲你還躲着我呢。」我感受着涼爽的夜風拂面,看着天上的月亮灑下柔和的光芒,舒服地閉上了眼,「八尾脾氣大,你別和他計較。」
月靈笑嘻嘻地搖頭,抬手指了指月亮,拉着我往上飛。
月靈不會說話,但是我發現她帶着我越飛越高,眼看就要高過家裏的圍牆了。
「哎等等。」我忙拽着她的手說道,「太高了,再飛就讓人看見了!明天該上社會新聞了!」
月靈歪着頭想了想,然後一揮袖,我就覺得自己被包裹在了一個巨大的水泡裏。
「這是?」我好奇地戳着泡泡,看着地面越來越遠,天空越來越近,偶爾還有白雲從我身邊飄過。
這一切都像是夢一樣不真實,而我們離月亮也越來越接近。
就在我隱隱約約能看到月亮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遊動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八尾憤怒的聲音。
「珠靈!你在幹什麼?」
黑衣黑髮的少年迎面飛了過來,滿臉怒氣,眨眼間就到了我眼前。
月靈見了他,嚇得躲到了我身後。
「小八你幹嘛?」我有點不高興,拍着月靈讓她別怕。
八尾繃着臉,瞪身後的月靈:「珠靈,你不是她,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你想害她再死一次嗎?」
月靈渾身顫抖,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她抱着我的胳膊,拼命搖頭。
「再死一次是什麼意思?」我一邊安慰月靈,一邊問八尾,「你最近怎麼回事?總不回家不說,還神神祕祕的,是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事嗎?」
八尾自覺失言,扭過頭不說話。
「算了,回去吧。」我掃興地揮揮手,「真是的,難得咱們仨都在家,還鬧出這麼多事。」
八尾聽了,轉頭看向我們,月靈露着半張臉,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我氣得跟他翻白眼。
「你想看這個?」八尾指了指頭頂的月亮。
我還在生氣,故意刁難道:「是啊,神話裏都說月亮裏有月宮和嫦娥,我想見見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八尾撓了撓下巴,「這幾天不太方便,等中秋的時候再帶你來。」
我瞪圓了眼睛看他:「還真能看啊?你不是逗我玩的吧?」
八尾懶得搭理我,單手推着泡泡往下飛。
回了家,月靈被趕回蚌殼裏,八尾則押着我回屋睡覺。
我折騰了一天確實累了,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恍惚中聽見八尾說:「我再也不會離開你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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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王盈起牀發現八尾竟然在,兩人聊了兩句。
「人變成皮了?」八尾挖了一勺罐頭放進嘴裏,「是寄生吧。」
王盈來了興趣,問道:「寄生是什麼?」
八尾放下勺子,示意我再開一個罐頭:「你不是說那個安菁菁腰上有傷口,心臟上有一顆痣嗎?Ţũ̂ₙ這基本上就是寄生的標誌了。你們有沒有她生前的視頻或者照片?」
「照片在隊裏。」我打開一個罐頭遞給八尾,對王盈說道,「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刷到過她的一個小視頻?」
「哦,對!」王盈掏出手機,打開 app 軟件翻找,很快點開一個小視頻遞過來,「就是這個,安菁菁有的時候會在自己賬號下面發一些健身、美容的視頻。」
八尾接過手機刷視頻,看了兩三個以後,篤定道:「她被寄生了。而且她這種還是最兇殘的那種,死了之後不但要吸食她的皮肉,還要取代她的生命和外表、事業。基本上是原主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寄生者取代。」
我:「你怎麼知道她被寄生了?」
八尾點開一個小視頻給我們看:「你看她喫的這個減肥藥,其實就是寄生的卵。她喫完之後可以很快瘦下來,但是卻不用節食,反而會喫很多東西,但是體重卻一直往下掉。」
王盈點頭:「沒錯沒錯,她喫了這個減肥藥之後,一個月瘦了十公斤呢!好多人還求減肥藥的牌子……我的天,不會還有其他人也喫了這個吧?」
我們立刻坐不住了,換了衣服和鞋子就出門了。
路上,王盈給曲江亭打了電話,把大致內容說了一遍。
曲江亭聽了後,馬上安排人去查減肥藥的品牌。
我把車開得飛快,三十分鐘就到了。
「查得怎麼樣了?」ṭű̂⁼我衝進刑偵隊,劈頭就問,「查到減肥藥的牌子了嗎?」
黎青從電腦前抬起頭:「還不知道,不過已經找到了幾個喫這個減肥藥的女孩子,馬上打電話。」
我走過去跟他一起看,八尾也走了過來:「要儘快,不知道那些女孩喫了多久。這種寄生很霸道,而且速度很快,一般不會超過半個月就能完成對宿主的吸食,破體而出。」
「有了!」黎青打印出一份名單,「查到十個人!」
我們拿着名單分別打電話,陸陸續續聯繫到了八個,依次問了服藥時間,還有賣藥地點。
最長的已經喫了十天,最短的剛喫三天。
八尾按照時間長短去解除寄生,我則是跟曲江亭去買藥的地方。
意外的是,賣藥的地方離刑偵隊並不遠,只隔了兩條街,是一個不大的藥房。
曲江亭直接亮出警官證,並打開手機給她看:「你們這裏是在出售這種減肥藥嗎?」
工作人員都蒙了,看了眼手機:「對啊,警官這只是保健品,都是有備案的。」
曲江亭的臉色很不好,嚴肅道:「有多少,全都拿出來。」
工作人員也不敢反駁,跟另外兩個人搬出來十個大箱子。
曲江亭打開一箱,拿出來比對,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都在這了?」
「都在這了,警官,我們真的是合法經營,沒有非法藥品。」
我:「我們接到舉報,說這種減肥藥喫了後副作用很大, 現在要帶回去化驗成分,你們也要跟我們回去做筆錄。」
工作人員沒有辦法,只得跟着我們一起回了刑偵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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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
八尾檢查了每一個箱子,搖頭道:「這些只是普通的保健品,並沒有寄生卵。那幾個喫了藥的女孩我也看過了, 沒有被寄生。」
「也就是說, 只有安菁菁被寄生了?」我思索, 「那她的藥是哪來的呢,我們問過她經紀人,她說是安菁菁自己買的。經紀人怕藥物不安全, 還偷了兩顆找人化驗,也沒查出問題。難道是隻針對安菁菁的?」
黎青也納悶:「爲什麼會選安菁菁呢?她有什麼特別的嗎?值得被寄生者選中。」
「而且, 那個寄生者,」我猶豫了下,說道, 「好像跟我說了句話。」
八尾立刻抬頭, 目光灼灼:「說了什麼?」
我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 忙回想道:「好像是, 來找我,餘曉?」
「你說什麼?」八尾騰地站起來,走到我面前,認真道, 「你確定它說的是這句?」
八尾靠得太近,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不、不太確定。你可以問問崔判,他當時也在。不過他說有事要跟閆君報備, 回地府了。」
「你——」八尾使勁瞪我,想要罵人, 不過最後還是忍了下來,直接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餘曉不舒服,請假一週!」
「啊?什、什麼!」我拉着八尾的胳膊撲騰, 企圖阻止他帶我離開,「我沒有,我不是, 你別瞎說!」
「閉嘴!」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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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的工作八尾不准我跟進,並且每天緊緊盯着我, 除了去廁所, 就連睡覺, 也會變成貓趴在牀邊。有時候半夜醒了想喝水,我都能看到兩隻綠油油的眼睛盯着我。
「小八, 我真的沒事。」我簡直要崩潰了, 「你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聽了那句話之後反應這麼大?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八尾拿遙控器換着臺看電視, 突然停住,冷笑道:「終於來了,這次我可要好好算個總賬。」
我不明所以地看八尾:「你說什麼呢?」
「沒事。」八尾丟了遙控器往廚房走, 「我餓了,開罐頭!」
「是是是!」我認命地起身伺候主子喫飯,「今天要喫什麼口味的啊?」
身後的電視上正在播放巴黎著名攝影師安明傑要來中國開攝影展的事情。
而他旁邊站的正是那個神似安菁菁的女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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