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花園小區發現死屍。
我一進小區,就知道這是一起兇殺案。
因爲,對面就站着一個披頭散髮、被剜了雙眼的女鬼。
而我,有一雙能看見的雙眸。
-1-
警員撩起警戒線,我彎腰走了進去。
女鬼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餘顧問,你來了。」
刑偵一大隊副隊長黎青迎了過來,抱歉道:「你剛回來就來出現場,真不好意思。」
我擺擺手,跟在黎青身後進了電梯,問道:「是誰發現的屍體,死因知道嗎?」
「是家裏保姆發現的。死因,」黎青的表情有些微妙,「初步判斷是姦殺。」
我點點頭,沒再問,安靜地等待到達樓層。
女鬼看起來有些Ṱû₄不安,在我們頭頂飛來飛去,眼裏流下的血淚滴在黎青的腳邊。
我抬頭看了眼監控,退到死角處,點了一支菸。
女鬼聞了煙味,平靜了許多,站到我身邊,貪婪地嗅聞着。
香菸是特製的,裏面包裹了鬼魂喜愛的供香。
一支菸燒得差不多了,電梯門也打開了,我屈指一彈,把餘下的丟給女鬼。
黎青依然走在前面,他對我抽菸見怪不怪,畢竟兇案現場抽菸的女警和法醫也不少。
-2-
津海花園是高檔小區,十層以上都是一梯一戶。
案發現場是十三層。
我穿戴上鞋套和手套進了室內。
迎面是一個很寬敞的客廳,幾名鑑識科的警員正在採集證物。
我們左拐進了臥室,黎青推開虛掩的房門。
法醫王盈正和一個穿着便衣的男子站在牀邊,兩人看着牀上的屍體,面色嚴肅。
「曲隊。」
黎青走過去,給我倆介紹,「這位是市局的刑偵顧問餘曉。
「餘顧問,這位是咱們一隊上週新上任的曲隊。」
對方愣了一下,隨即摘了手套伸出手:「曲江亭,幸會。」
我心中一哂,握了下曲江亭的指尖:「幸會。」
王盈鬆了口氣,拉着袖子把我拽到一邊,低聲問道:「曉曉,你看看這屋裏有沒有……」
我肯定地點頭:「有,就坐在你身後的窗臺上。」
王盈身體僵了下,不着痕跡地站到我身後,微微偏過頭,不去看窗臺。
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問道:「死亡原因是什麼?」
王盈努力平復情緒,說道:「初步判斷是先奸後殺,被枕頭悶死的。具體的還要進一步屍檢。」說着,指了下地上的枕頭。
我彎腰拾起地上的枕頭,見上面有一大攤很明顯的汗漬,還粘了不少的頭髮,栗棕色的,應該是被害人的頭髮。
女鬼也湊過來看枕頭,卻突然衝着我做了個恐怖的鬼臉,兩顆眼珠在眼眶邊緣欲掉不掉,大
大張開了口。
我快步走到屍體旁,伸手掐住兩頰,露出了缺了半根舌頭的口腔。
「怎麼回事?」我扭頭問道,「她舌頭被剪了?剪下來的呢?」
曲江亭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沒有找到剩餘的舌頭,也沒有找到兇器。」
我皺眉,死者如果缺失了身體的一部分,魂魄相應也會殘缺,進行問魂的話,會加大難度,甚至會對問魂者有所損傷。
如果不是因爲兇手習慣性作案,那麼便是有意爲之,這倒是有些難辦。
我在臥室裏轉了一圈,邊觀察物品邊用眼角餘光看女鬼的反應。
女鬼似乎對臥室並不感興趣,甚至對自己的屍體也沒什麼興趣,只是站在窗邊,往下面看。我不動聲色走到窗邊,順着女鬼的目光往下瞧。
樓下是一個小花園,種了不少的月季花,白的粉的,開得正好。
女鬼似乎很喜歡那些月季,隨着花朵的搖晃露出了淺淺的微笑,猙獰的臉上竟然慢慢恢復了一絲生前的容顏。
這個發現讓我有些驚訝,看來這些月季在女鬼心裏有着不同尋常的意義。
「樓下有什麼問題嗎?」
曲江亭不知何時走到了旁邊,和我一起並肩看樓下的風景。
「沒什麼。」我轉身往外走,「屍檢報告出來麻煩通知我一聲。」
出了樓門,女鬼仍是亦步亦趨地跟着。
我扶額嘆氣,看來今天有得鬧了。
-3-
「餘曉!你又亂撿東西回來!」
一個年紀在十七八歲、穿着一身黑的男孩叉腰站在門口,怒目而視。
我一個頭兩個大,好聲好氣哄他:「小八你別生氣,這是今天案件的受害者,被殺又被剪舌頭,怪可憐的。我有事要問她,才一一」
「哼!」
小八狠狠瞪了我倆一眼,踹開門進了屋。
女鬼格外怕他,跟在我身後小心翼翼走了進來,靠在門邊規規矩矩站好,不敢過來。
小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似笑非笑:「有趣。」
我有些後背發涼,一般小八會有這種笑的時候,就說明案件有怪異之處。
直到後來差點死掉,我才知道今天到底帶回來的是怎樣的一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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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推開門進屋,我環視客廳一圈,見小八不在,這才鬆了口氣。
「進來吧。」我腳尖點了點門檻,邁步走了進去。
女鬼好像愣了一下,立刻緊跟着飄了進來。
屋裏的溫度瞬間降下來幾度,我聳聳肩,還好是夏天,省得開空調了。
在沙發上坐下,我仰頭點了點對面:「坐。」
女鬼很拘謹,輕輕坐了一個邊兒,仔細撫好裙子的褶皺,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看來生前是個很有教養的女孩子,就是不知道怎麼會被這麼殘忍地虐殺。
從身旁的茶几抽屜裏拿出一隻小香爐,抽出三支線香點上。
嫋嫋Ṫųₐ的青煙在室內飄蕩。
女鬼抽動鼻翼輕嗅,面上的表情緩緩放鬆,腳邊的地毯上也漸漸沒有了血滴濺落。
我見她情緒穩定下來,循循善誘道:「你,知道自己死了嗎?」
一般新死的人意識懵懂,還不知道自己死了,溝通起來就比較麻煩。
還好女鬼意識清醒,她點了點頭,臉上有些落寞。
能明白事兒就好辦多了,我的心情輕鬆了些,繼續問道:「還記得自己是哪天死的嗎?」
女鬼抬起一根手指,香爐的蓋子飛了起來,裏面的香灰飛到半空中,很快形成了四個字:【前天夜裏】。
和王盈推斷的時間差不多,看來女鬼記憶還是比較完整的。
「那,」我緊緊盯着女鬼的臉,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微的表情變化,「知道是誰殺了你嗎?」
女鬼開始輕輕顫抖,空中的香灰也隨之抖動,開始變換出各種奇怪的圖形,室內剛剛回升的溫度開始越降越低。
我額角開始冒汗,幾乎可以確定兇手和女鬼是認識的,而且關係匪ţú₋淺,不然對方不會有這麼明顯的反應。
默默按住手腕上的天珠手釧,我微微吸氣,繼續問道:「你知道是誰,告訴我好嗎?」
女鬼的反應開始激烈起來,眼裏重新流出血淚,原本的披肩發開始瘋長,很快垂落在地。
握緊手釧,一圈圈乳白色的光如水波般蕩了出去,我的聲音也伴隨着光暈傳了出去:「你知道的,把名字寫出來。」
Ţũ̂ₖ女鬼雙手抱頭在地上翻滾,拼命搖頭拒絕,奈何光暈如影隨形纏在她身上,掙脫不開,雙眼狠狠瞪着我。
我也死死盯着女鬼不敢移開眼神,冷汗順着臉頰不停流下。
雙方就這麼對峙着,看誰先撐不住。
變化就在一瞬間。
一撮香灰飄飄蕩蕩落在眼睫上,我下意識閉了下,心中立刻反應過來:完了!
女鬼立刻翻身坐起,血紅雙眼狠瞪我。
我的心臟瞬間像被一隻大手狠命攥住,不能呼吸,身體向後栽倒,不省人事。
女鬼欲要上前,就見沙發後黑影一閃,有什麼東西飛速將她撞飛。
隨之是一聲淒厲的貓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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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的時候是黃昏。
我扶着像是宿醉後要裂開的頭,晃晃悠悠從牀上坐起來,看到了窗前少年完美的背影。
柔順的黑髮,纖細的四肢,映照在殘血的夕陽前,有種極致的致命美感。
八尾轉回頭,豔麗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女王般嘲諷的笑容:「餘曉,收起你花癡的表情。」
好吧,美夢瞬間被打碎,這人還是那個愛吐槽的死小鬼。
「我怎麼回事。」我甩甩頭下了牀,「昏過去了?」
「呵。」八尾不知從哪裏掏出一顆藥丸,硬掰開我的嘴塞了進去,「差點掛了,你說呢?你可真有本事,搜個殘魂都能出事?」
「咳咳咳!」藥丸在喉嚨裏上不來下不去,我趕忙倒了杯水灌下去,抱着杯子對八尾翻白眼,「我又不是八條尾巴的千年老怪,我只是個學法術剛滿一年的菜鳥。搜魂出事難道不是很正常?」
八尾靜靜看着我,一雙漂亮的黑眼珠漸漸變成了燦金色,黑髮無風而動,精緻的臉上滿是冷漠:「你的意思是,我沒教好,嗯?」
我忍不住嚥了口口水,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沒、沒有啦,是我自己學藝不精,哈哈!哈哈!都是我自己的錯,我以後會好好修煉的!」
「哦?是嗎?」八尾往前走了一步,身後的影子在牆上扭動,是一隻八條尾巴的貓咪。
我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我等下,不,現在就去!」說完轉身就準備跑。
八尾眼睛一眯,房門在我面前無情地關上了。
我僵直地轉身看他,感覺腿肚子都在轉筋。
八尾瞪了我五分鐘,好像是覺得我不可救藥,嘆了口氣,變回了平時的模樣,然後甩手扔過來一個玻璃瓶。
我好奇地舉到眼前,和瓶子裏的女鬼正好來個臉對臉,女鬼朝我露出一個微笑,兩隻眼球掉到了瓶底。
「你怎麼把她塞瓶子裏了?」我扭頭看八尾,「我還沒問出來兇手是誰呢。」
八尾丟了一個紙團過來:「問完了。」
我打開紙條,上面寫了兩個字——【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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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明明是月季啊。」
我彎下腰仔細檢查着花圃裏的花朵,迷惑地抬頭,「不是玫瑰啊。」
八尾顯然沒有在聽我的話,他伸手摘了一朵紅月季,聞了聞:「有股討厭的味道。」
我湊過來也聞了聞:「很香啊,這花有什麼問題嗎?」
八尾剛要說話,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往小區外面看。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路上的車輛和行人。
「怎麼了?」我看着他嚴肅的表情,知道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噓,有東西過來了。」
八尾拉着我疾速後退,直到離那片花圃將近兩百米才停下來,又布了一個結界,這才拉着我躲在一個門洞裏往外看。
五分鐘後,整個小區上空完全暗了下來,剛纔還能看到的星星和月亮被厚重的黑雲遮蔽。
小區裏寂靜無聲,只有兩三盞路燈發出昏黃的燈光,幾隻飛蛾在燈罩外飛來飛去。
一團黑霧從外面侵襲而入,霧裏面像是有個很高的人在走動,又好像是有無數的怨鬼的臉在蠕動嚎叫。
黑霧走過之處,草木盡枯。
路燈暗了下來,飛蛾也沒了影子。
濃濃的血腥味和窒息感隨着黑霧的靠近越來越明顯,腕上的九眼天珠輕輕晃動起來,繩子緊緊箍住手腕。
八尾的金眸和耳朵都冒了出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黑霧,後背微微拱起,隨時準備衝出去。
好在黑霧停在花圃邊上就不動了,然後開始繞着花圃來回不停移動。
「它這是,在找東西?」我摸着口袋裏的玻璃瓶,壓低聲音道,「該不會是找她的魂魄?」
八尾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我不要說話。
看來這黑霧來頭不小,我老實地閉上了嘴,乖乖蹲好和他一起看。
黑霧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女鬼的魂魄,這個似乎讓它很憤怒,黑霧分散成絲絲縷縷進入小區裏的住戶家裏,然後無數的白氣被黑氣拖曳着進入黑霧體內。
我瞪大了眼睛,這黑霧在吸收生人的陽氣,照它這樣的吸法,明天小區就要集體出殯了!
好在吸食的時間並不長,十幾分鍾後黑霧停了下來,像來時一樣退了回去。
很快小區裏恢復了照明,天上的黑雲也散去,重新露出月光、星光。
我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驚駭地看着八尾:「剛剛是什麼東西,它在吸食生氣!」
八尾面無表情看着前面:「是鬼使,鬼王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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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八尾出去一夜什麼都沒查到,等回到家裏已經是早上了。
本來還想問下鬼使的事兒,可是八尾絲毫沒有要回答我的意思,變回黑貓縮在窩裏,只露了個屁股給我。
我自然是不敢惹這個祖宗,開了兩個貓罐頭放好,又添了水,這纔回屋梳洗一番,換了衣服往刑警隊去,準備看看王盈那邊驗屍有沒有什麼可以找到犯人的線索。
剛從電梯裏出來,就聽到了聲嘶力竭的哭聲。
探頭往裏面看了看,就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抓着曲江亭的手哭得幾近昏厥,她身邊站着一個青年,正揮着雙手激烈地說着什麼。
「苦主?」我拍了拍黎青的肩膀,「哪個案子的?」
黎青回頭見是我,站了起來:「津海花園的。」
我:「來認屍?已經確認死者身份了嗎?」
「對。」黎青帶我往外走,「去王盈那邊說吧。」
一路到了驗屍房,開門正看到王盈在寫驗屍報告,旁邊牀上用白布蓋着一具屍體。
「來得正好。」王盈把驗屍報告遞了過來,「看看吧,小夥子挺慘的。」
「嗯?」我翻開報告看了一眼,抬頭看她,「林晨,男的?」
王盈轉頭看黎青:「你沒告訴她?」
黎青抓抓頭:「忘了。」
我看着驗屍報告,忽然想起八尾那個玩味的表情,原來他一早就看出來女鬼是個男的。
努力壓下被戲耍的憤怒心情,我認真看報告,越看眉毛皺得越緊:「陳舊性軟組織挫傷?這人是長期遭受虐待嗎?」
王盈嘆了口氣:「嗯,而且還有菸頭燙傷痕跡。後庭也有撕裂舊傷。」
黎青也補充道:「在房間裏還發現了許多女性衣服,鞋子,內衣褲,還有化妝品。」
「沒提取到什麼嫌疑人的毛髮、指紋嗎?」
「沒有,只發現了貓毛。」
「貓?」我抬起頭,「死者養貓?」
黎青搖頭:「住所裏並沒有養貓的痕跡,有可能是兇手養的,我們正在追查。」
我點頭,正要繼續問,就見曲江亭推門走了進來。
他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我,快步走過來:「餘老師也在,太好了,正好有事要和你商量。」
我:「曲隊,什麼事?」
曲江亭:「已經確認被害人身份,我們現在要和被害人家屬一起去他老家,餘老師有時間一起去嗎?」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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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26 歲,隔壁新鄉市人。
父親都是大學老師,家境殷實。
「小晨從小就是個安靜的孩子,成績也很好,從來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兒。」林母擦着眼淚,乞求地看着曲江亭,「他會穿、穿女……一定是被什麼人給騙了,他是個好孩子!曲隊長,你一定要抓住兇手,還我兒子一個清白!」
身邊的年輕男子扶住林母,勸道:「小姨,您心臟不好,不要太激動。」
「她外甥,許子洋,二姐的孩子。」黎青小聲給我介紹,「聽說林晨生前和他關係就不好,好像還因爲什麼事大打過一架。」
本來我就對這人有些好奇,現在聽了黎青的話,更加註意了,上上下下打量對方。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許子洋轉過頭,竟然給我飛了個眼。
我挑眉,小子挺能啊,在警車上調戲女警。
車子很快就到了林家住的小區。
「請進。」
林母開門招呼我們進去,「不好意思,家裏有些亂。請坐,我給幾位倒水。」
曲江亭道:「您不用忙了,能帶我們去看看林晨的房間嗎?」
「好。」林母帶我們到了一個房間門口,打開了門,「這就是小晨以前住的房間。」
我們走了進去,四處看着。
林晨的房間十分整潔,各樣物品都擺放得很整齊。
但似乎又過分整齊。
我走到書櫃,發現書籍都是按照首字母順序擺放,並且都包了塑料封皮。
一隻手伸過來抽出一本書嘩啦啦翻頁,許子洋扭頭朝我笑道:「他穿女裝,扮女人一點也不奇怪。」
我好奇道:「爲什麼這麼說,你見過林晨穿女裝?」
「那倒沒有。」許子洋從書頁中拿出一樣東西,「但是,我見過這個。」
我低頭,他手裏拿的是一個小巧的髮卡,粉色的,上面還帶着碎鑽。不過上面的鑽有些污了,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接下來,許子洋在書櫃裏翻出了各種女孩子喜歡的物品,耳釘、假睫毛、戒指等等,最後甚至在牀底的角落裏掏出來一個紙盒子,扒開上面的書,最下面是兩雙黑色絲襪。
林母驚恐地看着這一切,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會瘋狂地搖頭。
王盈趕忙帶人往客廳走。
我看着許子洋:「你恨他。」
許子洋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看我:「沒有人不恨他,只要有林晨在,我們永遠是最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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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們又走訪了林晨的學校,老師都說林晨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同學則是覺得他沉默寡言,不好相處。
但是問到感情的事,大家都一致說他沒有ẗũ²交過女朋友。
曲江亭翻着手機,嘆了口氣:「和林晨有關的人都聯繫過了,目前看來沒有什麼有關兇手的信息。」
我摸摸下巴,想着要不還是回家再試試問魂,這次讓八尾幫忙,說不定能問出來什麼。
「餘警官!」
一輛 SUV 停到面前,許子洋從車裏鑽了出來,笑得陽光燦爛:「我突然想起來一個林晨可能會去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身後的黎青小聲吹了個口哨:「餘老師,桃花氾濫喲~」
王盈捂住嘴轉過身去,肩膀一聳一聳。
「當然要!」
我笑着迎上去,心想等找到線索後讓八尾給他撓個滿臉花,真是膽兒肥了,誰都敢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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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說的林晨可能會去的地方?」
我們站在夜店舞池邊上,變換的燈光照得每個人都像是妖魔鬼怪。
「對啊。」許子洋跟着舞曲的節拍開始左右搖擺,抬手朝舞池裏招招手,「光子!」
一個高個兒男人小跑了過來,搭着許子洋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可好久沒來了,怎麼?有新目標了?」說着眼睛在我們身上一一劃過,最後定在我身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少 TM 廢話。」許子洋攬着趙光豪的脖子低聲道,「這是警察,林晨那事兒他們有話要問你。」
趙光豪嚇了一跳:「靠,你特麼別嚇我啊!林晨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怎麼了?犯事兒了?」
「死了,被人殺了。」
趙光豪沉默了,過了會兒轉過頭來:「警察同志,你們想問什麼。」
跟着趙光豪到了夜店後面的小巷,我們說明了來意,趙光豪把知道的都告訴了我們。
原來在林晨死前兩個月,趙光豪在夜店見過一個女孩,長得和林晨非常像。
「我後來還跟洋子打電話說來着,怎麼有人能長得那麼像。」趙光豪抹了一把臉,眼神有些懊惱,「要知道是最後一次見面,當時我就該過去跟他說話。」
許子洋嗤笑:「有什麼可說的,都是對方的手下敗將,連暗戀的女生都喜歡人家。」
趙光豪一巴掌拍在許子洋後背上:「你小子好意思說我?小時候還不是跟在林晨後面跑,晨晨哥哥叫得歡!」
「你說什麼?!」許子洋立刻炸毛,挽起袖子就要揍人。
我詫異地看着許子洋,原本以爲他很討厭林晨的,沒想到還有這些過往在。
半天沒說話的曲江亭突然問道:「你看見林晨那次,是他一個人來的,還是跟別人一起來的?」
趙光豪:「跟一個男人一起來的。」
黎青立刻追問:「還記得那男人長什麼樣Ṱŭ̀ₘ嗎?」
趙光豪皺眉:「這個,記不太清楚了,裏面光線很暗,我也沒特別注意。就是個高高瘦瘦戴眼鏡的年輕男人。」
我:「倆人看着親密嗎?」
趙光豪點頭:「還挺親密的,勾肩搭背的,靠得還挺近。你們覺得是那個男人殺了林晨?」
曲江亭:「我們只是要找到林晨生前交往過的人詢問一下情況。現在要麻煩你跟我們回趟警局做下筆錄。」
趙光豪:「沒問題。」
重新進了夜店,我們又問了經理關於和林晨一起的男人的信息,經理也表示只見過那麼一次,描述跟趙光豪差不多。
我們只好讓經理幫忙留意,如果再見到那個男人要及時跟我們聯繫。
問得差不多了,一行人往外走。
經過吧檯的時候,趙光豪突然停了下來,指着一個人大喊:「是他!跟林晨在一起的男人就是他!」
這一句話聲音太大,對方馬上就發現了,快步跑到門口,打開門跑了出去。
「站住!」
曲江亭一馬當先追了出去,我們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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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跑得很快,以曲江亭和黎青的速度竟然被他甩在後面。
「我走側面!你們繼續往前!」曲江亭拐彎進了左邊的小巷。
「知道了!」黎青加速往前跑。
我們漸漸落在了後面。
「上車!」許子洋開車到了我們面前,探出頭來,「我們從大道上追!」
SUV 在大路上疾馳,幸好是半夜,路上車輛稀少。
「這要怎麼追啊?」趙光豪搖下車窗往外看,「根本不知道他們跑到哪裏去了。你們警察沒有定位嗎?」
王盈一臉無語地看他:「法醫定位刑警隊長,你怎麼想的?」
「不用這麼麻煩。」我悄悄摘下手腕上的天珠手釧,指着一個方向道,「那邊。」
許子洋不疑有他,一腳踩下油門:「你們可坐穩了!」
一路飛奔,等趕到的時候,曲江亭跟黎青正和那個男人在搏鬥。
趙光豪佩服地看着我:「可以啊,現在警官都這麼神了嗎,不用定位也能追蹤?」
我沒有回他的話,往前走去。
我當然能知道,因爲摘下手釧後,我看見了。
看到了對方身上令人恐怖懼怕的惡意。
用這雙能看到罪惡之氣的極惡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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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亭和黎青已經和對方搏鬥了半天,兩人累得氣喘吁吁,而對方卻遊刃有餘。
倆人身上的傷口開始增加,慢慢開始見血。
王盈低聲問我:「這男的眼神怎麼看起來不對勁,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當然有問題,這人被附身了,他身後有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人形在操縱他,和我在林晨小區看到的黑霧有些相似。
人形的氣息過於血腥可怖,那可怕的威壓不是我這個半吊子能對付的。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撤退。
不過,看曲江亭和黎青的樣子不是輕易退縮的人,只能想點別的辦法了。
現場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王盈,我低聲對她說道:「這男人被東西附身了,咱們對付不了。想辦法把曲隊和黎青帶走。」
王盈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多麼嚇人的屍體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是怕鬼。
聽到男人有可能被附身,她渾身一哆嗦:「什麼東西,該不會是阿、阿飄吧?」
「不是。」我安慰她道,「等下我過去把他倆弄暈,你跟許子洋他們把人帶走。」
王盈:「我們走了,你呢?」
我:「放心,我自有辦法。」
王盈對我有種迷之自信,絲毫沒有懷疑我的話,直接去安排許子洋他們做準備了。
瞅準了一個空隙,我深吸一口氣,衝了過去。
曲江亭和黎青已經體力不支,心想自己今天難道要交代在這兒了,沒想到我突然衝了過來。
黎青上來就要把我往後推,沒想到一陣奇異的香味鑽進鼻子裏,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接着曲江亭也暈了過去。
「快帶他們走!」我使盡了全身力氣,把兩個大男人連踢帶踹弄了出去。
許子洋他們不敢怠慢,扛起人上了車。
看着車子開遠,我這才鬆了口氣。
「你、爲什麼要壞我的事!」
身後男人緩緩靠近,陰冷的氣息吹了過來。
我身體僵硬地轉過身,扯開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你喫太多生氣了,再喫會撐死的,我是在救你?」
男人看起來更生氣了,七竅冒着黑煙向我抓來。
握緊手釧,我高聲誦道:「玄武大帝在眼前,神歸廟,鬼歸墳,妖魔鬼怪歸山林,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
天珠發出耀眼的白光朝男人激射而去,黑夜亮如白晝。
男人被擊中雙眼,捂着臉發ṭū₌出號叫。
我立刻扭頭就跑。
在雙腿上貼了神行符,完全不敢回頭,拼命往家的方向狂奔。
大約跑了四十分鐘,隱約看到了院裏的喬木樹冠。
我心裏一鬆,腿上的神行符也到了時限。
就在此時,耳後惡風撲面,隨即感到胸口一涼。
我訝異地低頭,看到了穿胸而過的手,還有掌ŧŭₚ心中跳動的鮮紅心臟。
「小八說的都是真的……咳咳。」我吐出一大口鮮血,「不要隨便撿東西回家,早晚出事……」
緩緩倒在地上,眼皮合上之際,看到了男人囂張的笑臉還有小八狂奔而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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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死是沒死啦,最後還是小八救了我。
聽王盈說,小八看見我被掏了心,當時就炸了,把男人和鬼使暴揍一頓,還去大鬧了地府,硬是讓閻君把我的魂放了回來,還讓崔判把心臟重新安了回去。
「聽說,崔判在你心裏放了點兒東西。」王盈神祕兮兮道,「說是能護你平安。」
我愣了:「放了什麼?」
王盈剛要開口,房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打開,八尾陰沉着臉走了進來,沒好氣道:「都好了還在牀上裝什麼死,曲江亭來電話讓你去警局聽審案。」
我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牀,走到小八面前,笑嘻嘻道:「聽說你因爲我死了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的?
「還去大鬧地府了?
「把鬼差都打了?」
八尾身體一頓,原本陰沉的臉突然換成了陽光燦爛的笑意:「那你要不要再死一次?這回我保證你看到我哭得更慘的模樣?嗯?」
我額頭上冒下一顆冷汗,立刻搖頭:「不、不用了!」
「哼,還不快走?」
「嗯!哎?你也去?」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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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警局,我看了審訊過程。
男人叫葉田,沒了鬼使附身,氣勢一下弱了,被黎青嚇唬了幾句就全都說了。
他是林晨的大學老師,一次查寢的時候,發現了藏在牀墊下的女式內衣和絲襪。
葉田並沒有當時揭穿這件事,而是後面刻意接近林晨。
一步步刻意引導林晨穿上女裝和他約會,進而發生了關係。
「我是真的愛他的!」葉田抓着頭髮,痛苦嘶吼,「可是他爲什麼要看別的男人,爲什麼要跟別人說話!他的眼裏只能有我!他只能跟我說話!」
「所以你就打他,剪了他的舌頭?用枕頭悶死他?」我推門而入,「這就是你愛他的方式?」
葉田瘋狂地看着我:「對!這樣他就只屬於我的!再也不用和別的男人說話了!甜言蜜語也只能對我說了!」
黎青用力拍桌子:「葉田!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在學校裏沉默寡言,上課又無趣,被學生嘲笑說穿着老土,連女朋友都沒有。
「你在發現了林晨的祕密之後,誘惑了他,讓他扮成你的女朋友,既滿足了你的虛榮心,也成爲你發泄的工具!
「你根本不是愛他!不過是爲了自己的骯髒慾望!」
「不是!」葉田拼命掙扎,手銬叮咣作響,「我是愛他的!我愛他!他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玫瑰!」
我起身走過去,把一個玻璃瓶放到桌上:「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自己對他說吧。」
後來,葉田被判入獄,不久就發了瘋。
獄警說他總是抱着一個玻璃瓶,不停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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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案件之後,天氣也熱了起來。
我更懶得出門,每天不是在家裏給樹澆水,就是給八尾變換着花樣做罐頭。
可是,總有人看我過得舒坦,自己就不舒坦。
「你來幹嘛?」
我抱着手臂靠在門框上,拒絕面前的人進屋。
黎青笑得一臉狗腿:「這不是常藤那邊出了個怪案,局長說讓我們隊派人過去協助破案。」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面沉似水,「我可不是刑偵隊的人。」
「是是是。」黎青點頭哈腰,「這不是餘老師大名鼎鼎,常藤那邊的人想請您一起過去嘛。」
「不——」
「常藤是那個最近發掘出了漢代古墓的縣嗎?」
八尾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出來,拿走黎青手裏的文件翻看。
黎青見他有興趣,立刻圍上去給他詳細說。
我奇怪地看着八尾,他不是那種會多事的人,以前我辦案他都是不聞不問,這次突然主動,肯定有問題。
「你想去常藤?」我走過去看他手裏的文件,「有什麼特別的?」
八尾修長的手指敲着文件:「有樣東西,想去看看。」
我低頭看着他手指的地方,是一顆珠子的照片。
番外林晨日記
2019 年 4 月 5 日, 晴。
大學生活還是一樣無聊, 不過離開爸媽, 讓我能鬆口氣還是好的。
又有女生跟我表白了, 我只好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她哭了,我很難過。
我不能和女孩子交往。
因爲, 我也渴望自己變成一個女孩子。
2019 年 4 月 12 日, 小雨。
今天宿舍突擊查寢, 我偷偷買的內衣和絲襪沒地方藏, 只能塞到牀墊下。
希望沒有人發現。
啊,葉老師也在!
我的心跳得好快, 臉感覺也有點紅。
希望他沒發現。
2019 年 4 月 15 日, 陰。
葉老師叫我下課別走,說有話跟我說。
他會說什麼呢!好緊張!
他發現我偷藏的東西了,我覺得天要塌了。
可是,他竟然說沒關係,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還鼓勵我不要自卑。
好開心!
好開心!
2019 年 4 月 20 日,多雲。
葉老師竟然約我出去喫飯!還送了我裙子!
好開心!
2019 年 4 月 30 日, 晴。
我和葉老師交往了,他對我很溫柔,還送了我紅玫瑰。
還對我說, 即使是月季也能變成玫瑰,不過是套上了更加鮮亮美麗的外衣就可以了。
我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
2020 年 7 月 10 日, 多雲。
我畢業了,搬出學校,在外面租了房子。
以後就能和葉老師經常見面了, 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同學看到了。
2020 年 9 月 16 日, 晴。
葉老師又被學校的學生嘲笑了, 他心情很不好, 在外面喝了酒。
我勸了他幾句,被打了。
我理解他,不會生氣的。
2020 年 9 月 17 日, 晴。
葉老師和我道歉了, 說不該把情緒發泄到我身上。
我抱住了他, 說沒關係。
他哭了, 我也哭了。
我好愛他。
2020 年 10 月 10 日,陰。
葉老師又打我了。
我理解他。
2021 年 3 月 14 日, 小雨。
被打,很疼。
2022 年 8 月 5 日,霧。
被打, 有些麻木了。
2023 年 12 月 31 日,晴。
被打,習慣了。
2024 年 5 月 10 日, 雷陣雨。
他打完我睡着了。
我摸着身上的傷口, 好疼。
我是不是該跟他分手……
可是,我這樣的人。
還有誰會愛我?
……
我看着跪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淚糊在一起的男人,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葉田還在不停地磕頭:「林晨是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殺我!求你求求你!」
我嘆了口氣,飛過去纏在他身上, 冰冷的氣息吹進他嘴裏:「我怎麼捨得殺你,我們說好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
「我愛你,老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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