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是一名「撿骨師」,他開棺之後,居然當着家屬的面侮辱女屍。一連數次都這樣,當地村民暴怒,把他關了起來。
我趕過去救他,村民叫囂着讓我滾。
他們不知道,我是唯一的地師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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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喬墨雨,是南江大學的大三學生,也是當代唯一的地師傳人。
地師,古代一開始泛指風水先生,後來就特指能觀星的風水大師。
俗語有云,一等地師觀星斗,二等風師尋水口,三等先生滿地走。現在行走世間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風水先生。能掌握觀星望氣之術的,古代都在欽天監任職,效命於帝王家。
我喬家祖上便是欽天監監正,也是世傳的風門門主。
這天,我正在圖書館裏奮筆疾書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喬墨雨,是我——
「你能不能來一趟江西泰和縣?」
「你是——」
「我啊,陳俊兆。」
陳俊兆?
我握着手機發愣,眼前恍惚出現一張圓滾滾的胖臉。
我和陳俊兆是八年前認識的,那時候他才十二歲,跟在他爸身後,到我師父那求一枚護身符。
陳家是撈陰門的,專做死人買賣。
俗話說:「劊子手的刀,仵作的眼睛,扎紙人的手藝,二皮匠的針線,專撈死人錢,誰見誰倒黴!」
陳家做的並不是這四大主業,而是另一種更小衆的職業——「撿骨師」。
在客家人和壯族間,盛行一種非常古老的葬俗——「撿骨葬」,又叫「二次葬」。
當地人的親屬去世後,會先用棺木進行土葬,過幾年,再重新開墳,拈收遺骨,把所有的骨頭完整地裝入金斗罌,再選個風水寶地重新下葬。
那些替他們拾取遺骨的人,就叫「撿骨師」。
因爲要經常接觸屍骨,撿骨屍的手,都用特殊的祕藥泡過,當地人雖然尊敬他們,但是也很忌諱,平常不愛跟撿骨師來往。
撿骨師不參加紅白喜事,也不跟人握手,不能給人遞菸酒喫食,基本上都獨來獨往,沒什麼社交。
我和陳俊兆自上次一別,除了逢年過節他給我發個拜年短信,基本完全沒聯繫,他怎麼突然想到給我打電話啊。
該不會是——要問我借錢吧!
現在土葬的人少了很多,撿骨師業務大幅度縮水,這個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想到這,我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心裏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哦,是你啊,啥事啊?你有事快點說,我還趕着去打工呢,哎,下個學期的學費都還沒湊夠。」
電話那頭一愣。
「學費?
「你堂堂地師,怎麼還缺學費?你——你該不會以爲我要借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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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的嗓音很憤怒。
「我撿一次骨怎麼也有四五萬的收入,還能問你借錢?喬墨雨,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摳門?我不就是小時候偷了你牀底下的零食嗎,你就——」
我忙把電話拿遠。
「啊?喂——我這裏信號不好——要斷啦!」
「等等,等等,大姐,你不要見死不救,我真的有事求你。」
陳俊兆嗓音一變,開始夾了起來,還帶着一點哭腔。
「嚶嚶嚶,我快死了,我最近幾次撿骨都出事了,門主,只有你能救我。」
原來不是借錢,只是救命。
我鬆口氣。
「怎麼了,出啥事了?」
我聚精會神地豎着耳朵聽,陳俊兆反而扭扭捏捏起來。
「就是,我——村裏人把我關起來了——這一片地方的屍體都有問題,我估計後頭要出大事!」
陳俊兆具體也沒跟我說啥事,只說他一連撿骨幾次的屍體都沒腐爛,大有問題,讓我趕緊去一趟泰和縣救他。
撿骨師一職,除了撿屍骨,還要找新的風水寶穴,並負責下葬的各個流程,嚴格說起來,也是我們風門一脈的。
門中弟子出了事,按規矩,我是不能不管的。
「好,我馬上買機票,晚上到。」
我發短信給江浩言,讓他定了兩張最近的機票,然後把書隨手裝進包裏,準備離開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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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了一步,前面就撞到一個男生。
他好像要去牆角的飲料販售機上買水喝,手裏捏着一把硬幣,被我一撞,咕嚕嚕地滾在地上。
「對不起啊——」
我蹲下身去撿錢,正好六個硬幣,兩個正面朝上,四個硬幣反面朝上。
我心中「咯噔」一下。
陽陷陰中,下艮上坎相疊,是爲水山謇,大凶。
坎爲水,艮爲山。山高水深,此趟必然艱險無比,困難重重,該不會又碰上童福生一行吧?
像這種突然大面積的屍變,確實有可能是邪修在作祟,我不能再掉以輕心了。
想到這,我當機立斷地掏出手機,撥通了陸靈珠的電話。
「走,帶你去山上摘菌子。」
陸靈珠大喜。
「真的嗎,哪裏?」
「江西泰和縣,好傢伙,那牛肝菌長得——聽說還有大片的見手青。」
「你別說了我口水都快流下來了,菲菲,菲菲——買機票——」
「你別急啊,多帶點裝備以防萬一,你看你上次迷路還能碰見棺材房,你今年太歲衝大運,倒黴事很多啊。」
陸靈珠猛點頭。
「對對,有道理,哎我最近是真挺倒黴的,菲菲,去一趟倉庫,多拿點符紙啊。」
什麼?符紙還有專門的倉庫?
這個該死的狗大戶!
我回到寢室裏,從牀鋪底下拿出一個皇冠曲奇的餅乾盒,從裏面拿出五張符紙。數了兩遍,又把三張放了回去。
有陸靈珠在,帶兩張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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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在泰和縣的竹林村會和。
顧名思義,這個村子盛產毛竹,翠綠的竹子遍佈在山林巒谷間,一陣風吹過,綠濤滾滾,推蕩着漫山漫野地翻湧。
我們幾人站在竹林裏,宋菲菲拿粉底把江浩言的臉塗黃,眉毛畫粗,然後滿意地點點頭。
「行,沒問題了。」
江浩言對鏡子一照,搖頭嘆氣。
「怎麼還是這麼帥啊,他們會信我是撿骨師嗎?」
我翻個白眼。
「男人認識到自己長得帥,就是塌房的開始,你忘記演藝圈那個誰了?
「雖然你是個紙片人,也得警惕!」
江浩言嚇一跳。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不帥。」
陸靈珠晃了晃手裏的竹籃子。
「行了行了,快點給人撿完骨,再去撿菌子吧,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話!」
昨天晚上一到泰和縣,我就聯繫了當地的另一個撿骨師老周。
老週年紀大了,本來已經金盆洗手不幹,誰知道陳俊兆出了事。當地還有好幾樁喪事,都是提前訂好日子的,眼下只能去找他救急。
老周第一反應就是拒絕,陳俊兆都出問題了,他哪裏還敢再接活啊。
正被煩得不行,見我找上門,說願意去撿骨,讓他跟村民推薦我,他立刻就答應了。
按着之前的約定,今天要撿骨的,便是竹林村一戶姓劉的人家。
劉家墓地就在後山竹林裏,我們幾人趕到的時候,他族裏人已經把土都挖開了。
「你是——周師傅說的江大師吧?
「這麼年輕啊?」
劉能山皺着眉頭站在一旁,看見我們幾個女生,神色更加難看。
「怎麼還帶這麼多外人?」
江浩言面無表情地點頭。
「她們都是我助手,既然人齊了,就先讓長子開棺吧。」
見他雖然年輕,但是流程確是半點沒記錯,劉能山臉色好了點。不好也不行,這一時半刻的,他家也沒有其他撿骨師能用了。
「行,堂叔,先起棺——」
隨着劉能山一聲令下,幾個年紀大的男人搖動滑輪,黑黢黢的棺材慢慢從地底被吊了出來。
看見棺材的第一眼,我和陸靈珠就面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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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是斜着被吊上來的,前面部分都很正常,可是最底端的部分,居然淅淅瀝瀝往下滴着黑水。
隨着那些黑色的液體滴落在地,一股濃烈刺鼻的惡臭味在空氣中散發開來,所有人都捂着鼻子,往後退了幾步。
我盯着有些腐爛痕跡的棺木底部,眉頭緊皺。
「棺材兩個木,木生陽火,才能剋制住屍氣。現在棺生屍水,水多木飄,水又克火,這屍體陰氣沖天,恐怕要屍變。」
我用手在身前扇了幾下,吩咐劉能山。
「讓他們趕緊把棺材抬上來,你去準備開棺。」
劉能山卻雙眼發直地站在原地,臉色鐵青,口裏小聲喃喃自語。
「居然又是這樣,不會還是那樣吧——」
我沒聽明白。
「什麼意思,這樣那樣的?」
劉能山轉開視線,不說話了。幾個男人拉動繩子,棺木平穩地落在地上,衆人團團圍住棺木,起出四個角上的五寸棺釘。
劉能山扭頭朝江浩言看了一眼,眼神中滿是戒備。
「江大師,我要開棺了。」
江浩言點頭。
「等會,屬相是豬、猴、虎的跟死者相沖,你們退出去幾步,轉過身背對棺木。」
隊伍裏兩個男人明顯鬆口氣,迫不及待往前走了老遠,站在一棵高聳的竹子底下小聲聊天。
江浩言:「死者的孫女過來,準備好傘,站在棺材前面。」
這是撿骨葬的規矩,死人屬陰,陰不敢見陽,所以要給死者打傘,而且必須是女性後輩,防止太陽照到屍體。
「辰時一刻,吉時已到,孝子開棺!」
江浩言一聲令下,劉能山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用力推動棺材板。他兩個女兒忙打起黑傘,遮在棺材頂上。
按規矩,撐傘儀式之後,撿骨屍就要開始撿骨,首先要撿起死者的手骨,寓意請死者起身。
可江浩言卻呆呆地看着棺材,半天沒動一下。
「這——這是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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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吹過,一股更加濃烈的腥臭味彌散在空氣中,我差點吐出來,趕緊再加了一層口罩。
劉能山扶着棺木,臉色鐵青。
「果然又是蔭身!這下麻煩了!
「江大師,你看怎麼處理好?」
他嘴上說得客氣,半個肩膀卻擋在江浩言前面,滿臉警惕,他兩個女兒也站在他旁邊,左右護法似的,三人站成一排把江浩言擋在身後。
宋菲菲捏着鼻子,踮起腳尖朝棺材看。
「蔭身就是蔭屍嗎?這是屍變了?」
「不一樣,開棺後,如果屍體沒有腐爛,客家人都稱爲蔭身。在他們眼裏,這種蔭身會『自蔭亡魂』而危害子孫,使家人多災多難,所以必須馬上處理。
「按撿骨的規矩,16 歲以下未成年亡者不拾骨;30 歲以下,葬後五年拾骨;45 歲以下,葬後六年拾骨;60 歲以上的,葬後八年、十年或者十二年才拾骨。」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
「你看昨天老周發我的,劉能山他媽死的時候都七十多了,所謂三年脫肉七年斷骨,這都十年了,按道理連骨頭都要有點腐爛痕跡纔對。
「怎麼還會是蔭身呢——」
我一邊說,一邊靠近棺材,往裏面隨意掃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
「臥槽!這是個啥!」
棺材裏的女屍,根本不能稱之爲人類。
她渾身發白膨脹,泡在漆黑的屍水裏,兩眼的眼距極寬,臉上密密麻麻覆蓋着魚鱗。兩頰已經開始腐爛,裏面露出幾排扇形的腐爛紅肉,肉裏夾雜着白色細齒,看着居然像是魚鰓。
「什麼啥,這是我媽!你怎麼說話的!」
劉能山狠狠瞪我一眼。
「你們幾個女的退遠一點,別在這礙手礙腳!」
劉能山的女兒也同仇敵愾。
「對啊,你們怎麼回事啊,對我奶奶放尊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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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靈珠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啊,她這個人就是沒什麼素質,我會教育她的。喬墨雨,你咋回事?師父帶我們來見世面,你可別給他丟臉啊!」
一邊說,一邊把我往後拉,猥瑣地壓低嗓音:「不對啊,這屍體也沒什麼煞氣。」
宋菲菲也滿臉困惑。
「劉家奶奶怎麼長這樣,美人魚啊?」
劉能山氣死。
「什麼美人魚,想看動畫片回你城裏去看,這裏不是你玩的地方!
「江大師,你帶的都是什麼人啊!」
我也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她這個人腦子不大好,以前被雷劈過的。」
宋菲菲不滿:「被劈的不是靈珠嗎,你誹謗我啊!」
「你們都閉嘴吧!」
陸靈珠拉着我們兩個,退出去十幾米遠,然後三個人一齊蹲在一棵竹子底下,小聲商議:「我感覺劉家人看見的屍體,和我們看見的不是一回事。」
我這才反應過來。
「哦對,我們都有陰陽眼,江浩言這廝說今天要開棺,早上蹭了我半杯陰陽水,也能通靈。」
「那更奇怪了,你們看那屍體,沒什麼煞氣,也不像鬼遮眼啊!爲什麼他們看見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呢?」
陸靈珠摸着下巴沉思。
「你那個姓陳的朋友,是不是也因爲亂說屍體像魚,才被村裏人扣下來的?」
我搖頭。
「應該不是,村裏人也不至於那麼不講道理。
「再觀察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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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情況下,撿骨撿出「蔭身」,處理方法有「刻、燒、化」這幾種。
「刻」即「刻肉法」,衆人合力擡出遺體後,撿骨師用刀劃破死者衣服,然後開始刮肉。把屍體上所有肉都刮完,再用米酒或茶葉水清洗遺骨,裝進壇裏。
「燒」就是火化,因爲皮膚肌肉和骨頭的熔點不一樣,用火燒到所有腐肉融化,只剩下骨頭,再開始撿骨。
還有一種「化肉法」,是用化學藥品,迅速溶解屍肉。
撿骨師會先用一種叫「複方煤溜油醇液」的消毒水,倒進棺材裏先消毒。然後按比例再往裏面倒清水稀釋,直到水面覆蓋整具屍體。
再把棺材裏其他雜物用鉤子鉤出來,只留下屍體,最後,往裏面倒 50 公斤石灰,倒完之後再灌滿水,緊接着馬上蓋緊棺材蓋。
石灰石遇水會產生高溫,冒出濃煙,然後慢慢冷卻凝固,這就是化肉的過程了。
大概二十分鐘後,所有的腐肉就都能融化,頭髮和衣物卻不受影響。
昨天我們來之前,老周千叮嚀萬囑咐,讓江浩言把這三個方法都背熟了,還讓我們帶上石灰,倒像早就知道屍體會有問題一樣。
「江浩言這麼愛乾淨,肯定不會自己去剔肉吧,燒也麻煩,要撿半天柴火。要我看用藥水處理下算了。」
宋菲菲擼起袖子,躍躍欲試。
「我以前最愛做化學實驗了,走,咱們去幫忙。」
說完站起身,走到旁邊去提那桶消毒水,我和陸靈珠蹲在原地沒動。
「江浩言,先倒這個——啊——」
宋菲菲手裏的消毒水跌落在地上,震得旁邊飛起幾片枯黃的竹葉。
她大張着嘴巴看向江浩言,眼睛也瞪得老大,活像一隻兩塊九的尖叫雞。
我和陸靈珠也沒好到哪裏去。
陸靈珠眼珠子鼓得像癩蛤蟆,而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只有劇震的瞳孔表明了我極度震驚的內心。
只見江浩言喘着粗氣,一臉陶醉地把劉能山他媽從棺材裏扶起來,然後一隻手捏住她的臉頰,不是,她的魚鰓。
「你好美啊——」
江浩言嘟起嘴巴,低頭朝那張寬扁腐爛的大嘴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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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我們三個同時發出嫌棄的喊聲。
關鍵時刻,劉能山飛起一腳,拯救了江浩言的初吻。
「死變態,你放開我媽!」
江浩言被一腳踹飛,其他劉家人一擁而上,圍上去對他拳打腳踢。
「媽的,這小子跟陳俊兆一樣變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江浩言抱着腦袋,還在不甘心地喊:「她真的太漂亮了,不能怪我啊——」
眼看着他被揍得更厲害了,我們三個同時衝過去,陸靈珠一個掃堂腿把劉家人剷倒,我卡着江浩言的脖子把他從人羣裏拖了出來。
劉家人氣壞了,拿扁擔扛鋤頭,和陸靈珠打成一團。
我用兩根手指撐住江浩言的眼皮。
他的瞳孔是漂亮的深褐色,眼神清亮,神志清明,沒有半點中邪的跡象。而且他今天早上才喝了半杯陰陽水,又是純陽之體,尋常的邪祟根本上不了他的身啊。
奇怪,到底是哪裏出問題了?
江浩言長長的睫毛眨巴着,用力掙扎。
「喬墨雨你幹嗎啊,勒得我痛死了,快放手!」
我手稍微一鬆,他又朝那口棺材撲過去。
「寶貝我來了——」
劉能山快炸了。
「畜生啊你,我媽年紀都那麼大了!我跟你拼了!」
我忙死命摟住江浩言的腰,把他從棺材旁拖過來。
「大家都冷靜點,肯定是這屍體有問題。」
陸靈珠也很不解劉家人的態度。
「對啊,你們寧可懷疑撿骨師都是變態,就沒想過屍體出問題了嗎?」
「不可能!」
劉家人異口同聲。
「我們這裏是有伯公保佑的!」
「就是這小子變態,是那個什麼,叫什麼——戀屍癖,對,就和那個姓陳的一樣,大家抓住他,把他關到伯公廟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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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人抄着扁擔一擁而上,我和陸靈珠默契地對視一眼,陸靈珠直接雙手往前一推:
「看我的,大威天龍——」
趁大家愣神的時候,陸靈珠忽然又一個掃堂腿把我剷倒在地,然後反手一拉宋菲菲,兩人轉頭就跑。
我躺在地上悲憤地喊:「陸靈珠,你這個兩面三刀的小人!」
「你給我等着——」
這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計劃,我和江浩言先潛入對方陣營,摸清楚情況,陸靈珠和宋菲菲則留在外面接應。
劉能山見了,果然得意洋洋,用手裏的鋤頭對準我的臉。
「哼,把他們兩個先帶去祠堂,和那個姓陳的關在一起!」
竹林村山多,村子卻不大,百來戶人家,錯落地分佈在一條蜿蜒的溪流旁。劉家人留了幾個人把棺材重新埋好,然後浩浩蕩蕩押着我們進村,其他村民都跑出來看熱鬧。
「能山,這個撿骨師也不行?」
劉能山黑着臉搖頭。
村民嘆氣。
「哎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麼回事啊,先送去伯公廟吧,這一行,還得是老人才能做,你看老周多好。」
「好有什麼用,我提了兩瓶茅臺去讓他出山,他都不肯!這個年輕人也是他介紹的吧?不靠譜!」
村民的議論聲越來越小,一個頭發花白,留着山羊鬍的老頭揹着手,從人羣中走出來,對劉能山冷哼一聲。
劉能山立刻停住腳步,緊張地搓着手。
「二叔公,我,我——」
「哼,早說了讓你們停兩天,不要着急,一個個就是不聽,現在你孃的屍體也被衝撞,麻煩更大了!
「先把人帶過去吧!」
二叔公擺擺手,劉能山鬆口氣,臉上露出一點笑意。
「好的,好的,我將功贖罪,我親自押着他們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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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公廟就在河流對岸的竹山上,伯公是客家人信仰的神靈,類似於我們的山神和土地公的結合。
廟裏沒有高大的神像,只有一尊五六十公分高的石頭雕塑,是個慈眉善目的老頭,手裏拿着根柺杖。
雕塑前一個人背對着我們,跪在蒲團上,正閉着眼昏昏欲睡。
「你們過去,跪下!」
二叔公冷喝一聲,跪着的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扭頭看向我們。這熟悉的白胖圓臉,陳俊兆長得和小時候是一點沒變啊。
我朝他挑了下眉,陳俊兆眼神一亮,又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苦哈哈地求二叔公。
「我真的沒力氣了,能不能讓我回去睡覺?」
二叔公瞥了我們一眼。
「嗯,先把他們都帶去隔壁。」
廟裏左右兩側各有一道小門,左邊的不知道是幹嗎用的,我們三個被帶往右邊小門,進了門,裏面是一間很小的院落。
院牆不高,牆角種了一排竹子。劉家人把我們送進去,然後從外頭把房門一鎖,一羣人站在院子裏抽菸聊天。
等他們一走,陳俊兆立刻覥着臉湊過來,抱住我的手臂。
「喬墨雨,你可算來了——
「你再不來我都要貧血了!」
說完把袖子一擼,舉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看,只見他白白胖胖的手臂上,全是細小的刀痕。
我大喫一驚。
「這怎麼弄的,他們還給你用私刑?這得報警啊!」
陳俊兆搖頭嘆氣。
「報啥警,你看那二叔公都八十歲的人了,警察敢抓他?而且我這點傷都是皮外傷,輕傷夠不上。」
陳俊兆往椅子上一攤。
「碰見這羣弄不清的土包子,我真倒了血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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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兆說,他這個月剛開張,就碰上了一具「蔭身」,而且那屍體不同尋常,不知道爲什麼,他看一眼就被迷住了。
「我其實壓根沒看清那屍體長啥樣,就感覺香得不行,不知怎麼就——
「唉,後來被家屬一頓好打,賠了點錢,這事也就算了。
「沒想到第二次撿骨的時候,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情況,這我就奇怪了,平常撿十次骨都碰不上一次蔭身,這村子裏蔭身跟大白菜似的。」
不只陳俊兆奇怪,其實一連兩具蔭身,村裏人也有點發怵,就綁了他來到伯公廟,找二叔公問情況。
二叔公說,這一片土地都是有伯公保佑,絕不會有風水上的問題。第一具蔭身,完全是個意外。那戶人家的棺材釘得太死,沒有留氣孔,間隔時間又才五年,沒腐爛也是正常的。
第二具蔭身,就是陳俊兆的錯了。
他輕薄屍體,伯公降罪,把第二具屍體也變成了蔭身,是要給他一個警醒。沒想到他居然還不老實,伯公發怒了,就把這附近山頭的屍體都變成蔭身。
「說我要給伯公磕頭認錯,在這待滿半個月,每天還要用鮮血祭祀表明我悔過的決心。每天割我一刀,媽的!
「這羣人就是欺負我爹媽死得早,也沒啥朋友,沒個人撐腰!
「現在你來就好了,我知道你武功好,走,我們這就打出去!」
「打什麼打,外面那麼多人呢!」
我站在窗戶邊朝外看,只見劉能山正恭敬地給二叔公點菸,臉上掛着笑,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二叔公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顫顫巍巍的,那把老骨頭好像隨時會散架。
這場景和我想的太不一樣了,本來以爲是什麼龍潭虎穴,沒想到竟然只是一羣搞封建迷信的老頭老太太。
我自己和江浩言倒是能輕鬆地走,但是再加上陳俊兆這個死胖子,就難了。
更何況,對方不過一羣普通村民,到時候下手輕了重了,往醫院躺上個把月,我得掏多少醫藥費啊。
我打定主意,要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帶陳俊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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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太陽剛剛落山,劉能山就帶着人走了,二叔公也回到了隔壁屋子裏,寂靜的院落中,空無一人。
這防守也太鬆懈了吧,就這還能把陳俊兆關那麼久?
我哭笑不得,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鐵絲,輕鬆地打開了外頭的掛鎖。
「走吧——」
走出去幾步遠,居然沒人跟上,我轉頭一看,才發現江浩言和陳俊兆居然都睡着了。
「有沒有搞錯!江浩言,快醒醒!」
我在江浩言臉上輕輕拍了幾下,他睡得很沉,眼睛緊緊閉着,完全沒反應。我又掐他人中,捏他耳朵,在人中上掐出好深一個指甲印,他都沒醒過來。
「奇怪,三魂七魄俱全,也沒中邪,難道是中毒?」
我湊過去,拉開江浩言的衝鋒衣拉鍊,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口,正把他裏面 T 恤的領口往下拉,江浩言忽然睜開了眼睛。
燈光照在我頭頂,在江浩言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鼻樑高挺,漂亮的鳳眼彷彿瀰漫了一層水蒸氣,溼漉漉地盯着我看。
我身體要往後仰,江浩言忽然伸出手勾住了我的脖子。
「喬墨雨——」
清淺的呼吸噴在我臉上,江浩言喉結上下滾動。
我一手撐在他胸口,滿臉正氣。
「你放心,我堂堂地師,至於佔你便宜?
「我是要查一下傷口,你別多想啊。」
一邊說,一邊把手探進衣服裏,直接把黑色的 T 恤從小腹處一直拉了上來。
頭頂的呼吸陡然變重,江浩言小白臉蛋漲得通紅,喉結滾得更厲害了。
我在江浩言身上一陣亂摸,正要把他翻過來檢查後背,隔壁房裏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
「啊——唔——」
慘叫聲好像被刻意壓了下去,轉換成幾聲痛苦的低吟。
「我去看看。」
我丟下江浩言,拿起揹包背上,幾個箭步躥到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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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公廟是一排三間屋子,中間是大殿,左右兩邊各有房間。
我穿過大殿到了右邊房裏,看見二叔公正抱着肚子,在院子裏滿地打滾。
他衣服穿得寬大,又駝背,我一直沒注意,這麼一看,就感覺他的身材很奇怪,四肢纖瘦,肚子卻很大,幾乎像五六個月的孕婦似的,該不會是有什麼病Ťű̂₄吧?
我屏住呼吸,好奇地盯着看。
山裏的夜黑得很快,院子裏又沒有燈,視線裏的一切彷彿都籠罩了一層霧氣,看得不甚清晰。
我用力眯着眼睛。
只見二叔公顫抖着身體站起來,兩手捧着肚子,滿臉慈愛的表情。
「你急什麼,又多了一個人,明天保證讓你喝個飽。
「你這貪心的猢猻!」
二叔公拍着肚子,在院子裏四處看了一圈,然後慢慢彎着腰,走回屋子裏。
我忙跟上去,身體貼在門口,縮着腦袋朝裏看。
這屋子和我們待的那間格局一樣,靠牆放着一張單人牀,牆角一個衣櫃,窗下一張方桌,亮着一盞檯燈,旁邊擺着一把躺椅,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多餘的傢俱。
二叔公打開衣櫃,把所有掛着的衣服擼到左邊,然後自己鑽進衣櫃,關上了櫃門。
我看得一頭霧水。
躲衣櫃裏,這是什麼特殊的癖好?
我在門口站了好一會,也不見二叔公出來。反倒是江浩言,在屋裏等不到我,一路找到這邊。
「喬墨雨,你在幹嗎——」
江浩言壓低嗓音說話,我把手擋在脣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伸手指向那個櫃子。
「在這等我,我去看看。」
我踮着腳尖走進屋裏,輕手輕腳地拉開櫃子。
櫃門一開,我才發現,二叔公不在櫃子裏,這衣櫃底部居然是空的,下面挖了地道,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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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頭身上祕密還挺多啊。
我拍了拍貼身藏好的雷擊木令牌,打算跟下去看,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江浩言壓低的驚呼聲。
「陳俊兆,你醒了?」
我轉頭一看,陳俊兆也跟過來了,但令人詫異的是,他居然是閉着眼睛的,兩隻手直直地向前伸着,殭屍一樣。
陳俊兆一進屋,就熟練地走到衣櫃旁邊,腳踩到那個地道口的臺階上,麻利地關上了櫃門。
我忙打開櫃門,看見他正姿勢僵硬地在下臺階,只露了個上半身在外面。
我一伸手,薅住陳俊兆的頭髮。
「別下去!」
陳俊兆根本沒聽見我說話,依舊機械地往下走,我再不鬆手,他就要成禿子了。人長得本來就不好看,再一禿,比他爸還難找媳婦。
我只能鬆開手,然後靈活地往櫃子裏一跳,身體幾乎貼在他後面,兩人一同走下樓梯。
江浩言要跟上來,我瞪了他一眼。
「在這等靈珠!」
衣櫃只有 60 公分的寬度,我貼在陳俊兆後面,大概走了差不多三十級樓梯,才終於踩到了地面。
腳剛落在地上,陳俊兆忽然加快速度,朝前衝了過去,身形一下子就消失在我視線中。
我站在原地不敢亂動,朝四周看了兩圈,等眼睛適應地下的黑暗。
正常情況下,地下再黑,衣櫃門開着,應該還是能有點光亮傳進來的,可我站了一會,卻感覺樓梯上的光亮也消失了。
四面八方陷入一團徹底的濃黑之中。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經歷過那種完全的黑,看不見腳下踩的地,也看不見ẗū₆任何亮光,沒有輪廓,沒有邊界,視線裏沒有任何可以聚焦的點。
整個人就像忽然飄在空中,又像在無邊無際的深海里,頭暈目眩,幾乎站都站不穩。
心頭忽然湧上一股巨大的恐懼感,我把手伸進包裏,本能地想掏手電筒。
在這種地方,有亮光就等於活靶子,但我藝高人膽大,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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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伸手去掏的時候,一道低沉的喘息聲突然貼着我後頸處響起。
我頭皮頓時一緊。
我剛剛纔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後面不應該有人才對。
說時遲那時快,我用力往前一撲,這一撲,居然撞進了另一個冰冷的懷抱中,與此同時,身後那東西也貼了上來,兩人一前一後,夾心餅乾似的把我夾在中間。
有什麼溼漉漉、黏膩的東西舔在我脖子上。
情急之中,我一手結了個雷祖手印,往前重重一拍。
「天九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轟——」
Ţų₎一道拇指般粗細的雷電憑空降落,在我身前炸響,藉着紫色的雷光,我也終於看清了前面的東西。
那是一張佈滿了鱗片的臉,寬嘴扁鼻,眼生豎瞳,再往下,身上套着一件熟悉的藏青色外套。
我瞳孔驟然一縮。
「陳俊兆?」
陳俊兆被雷光擊中,瑟縮着向後退進黑暗中,與此同時,背後一股腥風傳來,我身體往旁邊一避,狠狠一肘向後頂出。
這一下出去,彷彿撞上了一塊堅硬的鐵板,一股麻勁沿着手臂往上躥,我臉都僵了。
「臥槽,什麼東西!」
我痛得一邊跳腳一邊甩手,另一隻手趁機伸進褲子口袋,去拿雷擊木令牌。
「五雷——」
誰料,我咒還沒念完,忽然又一股巨力從斜前方傳來,直接把我撞飛了出去,胳膊肘狠狠擦在地上,火辣辣地疼。
我的衝鋒衣肯定擦破了,我氣死。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從我下樓梯到突遭攻擊,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任是我反應再敏捷,此時此刻,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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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得其他,一落地,我就原地一個翻滾彈了起來,開始亂跑亂撞,跑一下換一個方向,嘴裏不停地念咒。
「弟子拜請臨觀神,萬物敬火神,周遭妖鬼化灰塵!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
什麼火神咒金光咒鎮魂咒,亂七八糟唸了一大堆,地下室裏,瞬間從一片漆黑成了五彩斑斕的黑。
剛纔那道攻擊我的黑影消失不見,反倒是陳俊兆,傻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會,一道火苗躥到他身上,他忽然尖叫起來。
「啊——救命——」
一邊叫,一邊轉身就跑,我立刻追了上去。
「等等——」
我邊跑邊掏出手電筒,開關一擰,強烈的白光瞬間驅散了黑暗。
我也驚愕地停下了腳步。
因爲陳俊兆居然又不見了,空蕩蕩的地下室裏,只有四面光禿禿的牆壁。
這地下室面積和上面的房間大小差不多,大約是個九平米的正方形,我舉着手電筒,繞着四周的牆面走了一圈。
邊走,邊隨手在牆壁上敲打。
敲到正對面的牆壁時,我拿着手電筒輕輕一砸,那牆居然順着我的力道Ŧṻₜ,往後縮了一點。
「咦——這什麼玩意兒啊!」
我睜大眼睛,舉着手電筒,伸手去摸那面牆。
指尖觸碰到牆面,不同於想象中堅硬冰冷的質感,這牆是柔軟的,上面還有細細的顆粒感,就好像——一大塊黑色的窗簾?
我用力一握,那牆皮果然被我揪了起來,握在掌心的感覺更加明顯,這就是一塊黑色的粗布。
「靠!」
我低聲罵了一句,二叔公這個老登到底在搞什麼,怎麼掛了這麼大個簾子在地下室,陳俊照和另外一個怪物是不是就躲在這簾子後面?
想到這,我不敢再輕舉妄動,而是往後退了兩步,一腳踹在簾子上,然後快速往左挪了幾米,再一掀布簾,從底下鑽了進去。
一抬頭,我人又傻了。
這居然是個電梯間大小的小房間,三面是漆黑的牆壁——不對!我伸手一摸,發現三面居然又是這種黑色的簾子。
我掀開最前面的簾子走了過去,然後發現,這裏居然是和剛纔一模一樣的小格子。
一連走了幾間,我越看越迷糊。
這地下室後面不知道有多大的空間,全部被人用黑色的布簾隔成了電梯間大小的格子間,密密麻麻,棋盤似的,走了幾個,我就徹底失去了方向感。
看着那些沒完沒了的黑色簾子,我心裏冒出一團火。
「搞什麼東西啊!」
我用力扯住布簾,想把它拉下來,可是不管我怎麼使勁,哪怕整個人都掛上去,那簾子就是牢牢固定在頂上,紋絲不動,我只能放棄,繼續往裏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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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兩格,這次布簾一掀,一大團東西差點撞到我臉上。
我忙停下腳步,身體戰術性後仰。
這一仰,頭頂正對上一雙綠油油的眼睛。
「五雷號令——」
我立刻一揚手裏的雷擊木令牌,一道雷光躥出,上面的東西嘶吼着掉了下來。
我用手電一照,發現這是一隻模樣古怪的蜥蜴。
這蜥蜴小貓一樣大小,通體黑色,兩隻眼珠像青蛙一樣朝外鼓起,嘴巴兩邊原本應該是鱗片的位置,居然長了一對魚鰓。
這個樣子,長得和劉能山他媽幾乎一模一樣!
蜥蜴被雷光擊中,四肢抽搐着倒在地上,我揪起它的後頸處觀察了一會,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
我把它捏在手裏,又去看剛纔差點撞到臉上的那一大團東西。
那居然是幾條掛着的香腸。
腸衣是糜爛的紅色,上面黏糊糊的,一靠近,傳來一股腐臭味,我伸手去碰,另一隻手裏的蜥蜴忽然掙扎起來。
「嘶——嘶——」
蜥蜴吐着鮮紅的舌頭,朝我齜牙咧嘴,我愣了一會,試探着把它放到那根大腸上,它立刻用雙爪抱住,開始大口啃咬。
腸衣被咬破,裏面黏糊糊的腐肉掉了下來,我伸手去接,看見那團爛肉裏面,還有一根沒腐化的小手指。
這居然是死人肉。
那這腸衣——也是人的大腸?
我嫌棄地一甩手,然後把那隻蜥蜴重新抓在手裏,一掀簾子鑽進了隔壁Ţů₈。
隔壁簾子間裏站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
漆黑的長髮黏糊糊地貼在臉上,看不清五官。
我一走進去,兩人就差臉貼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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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
我驚叫一聲,直接把手裏的蜥蜴甩到她臉上。
「yue——嘔——喬墨雨,你神經病啊!」
陸靈珠原地跳起來,從臉ŧū⁸上把蜥蜴扒拉下來,往我臉上懟。
我忙伸手去擋。
「誤會,都是誤會啊,你啥時候下來的,你這外套不是白的嗎?宋菲菲和江浩言呢?」
「你還說,媽的我就不該信你的鬼話,這趟倒黴透了。」
陸靈珠氣呼呼地把那隻蜥蜴扔地上,一腳踩上去,沒幾下就給踩死了。
「這山裏居然還有這種死變態,養這些噁心人的玩意兒!」
陸靈珠告訴我,我和江浩言跟着劉家人回村之後,她和宋菲菲留在山上,重新把劉能山他媽挖了出來。
然後她就震驚地發現,那具屍體竟然是空的!
「屍體裏面所有內臟和肉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皮,但是裏面有一種特殊的腐蝕氣體發酵,把皮囊又像氣球一樣衝了起來,看着就跟正常的屍體一樣。
「我們一連挖了幾具屍體都是這樣,直到後來,在另一個棺材裏發現了一隻蜥蜴。」
陸靈珠朝地上那具蜥蜴的屍體努努嘴。
「就是這玩意兒,喫了腐肉,嘴裏還叼着一大塊肉要跑。宋菲菲這個孽徒要抓蜥蜴,不小心把那具屍體戳破了。
「然後它就爆炸了——炸了我一臉,我——
「嘔——」
我忙把陸靈珠推到旁邊。
「真的好惡心,你離我遠點。」
「哼!這趟可是你的事,你要賠我精神損失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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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靈珠罵罵咧咧,說一進這個詭異的格子間之後,自己和宋菲菲他們很快就走散了,而且這黑色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隔音質量好得出奇,怎麼喊都聽不見對方的聲音。
「也不知道這些蜥蜴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先找到菲菲他們再說吧。」
我和陸靈珠同時掀開直角上的兩面簾子找人,一次找兩格,速度一下就快了很多。
格子後面,時不時就會出現那種腐肉香腸,要麼就會有隻蜥蜴躲在裏面。越往裏走,遇見的蜥蜴越大,最大的那隻,幾乎跟摩托車一樣大,趴在地上,把整個格子間都佔滿了。
一看見我們,那隻蜥蜴就齜着牙猛地朝我撲過來,然後狠狠一尾巴抽上陸靈珠,居然以一敵二,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我朝右邊猛地一避,陸靈珠也正好朝左邊避讓,兩人撞在一起,同時發出一聲慘叫。
「金剛印——」
我一記手印砸在蜥蜴的眼珠子上。
「鎮山符——」
狗大戶一張符紙拍在蜥蜴尾巴上,寬大的尾巴頓時扁進去一大截。蜥蜴喫痛,扔下陸靈珠,全力朝我攻來。
陸靈珠抱着胳膊在旁邊觀戰。
「瞧你那摳摳搜搜的樣!」
「你懂什麼,我就是喜歡磨鍊自己,你這麼依賴外物,下次萬一碰到什麼意外情況,啥裝備都沒帶,咋辦?
「還古武傳人,那些招式你都忘得差不多了吧?」
「你放屁!」
陸靈珠氣急敗壞。
「我從生出來就開始學的武術,我能忘,我招式都刻骨頭裏了好吧?
「虎鬥拳——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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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證明自己,陸靈珠使出全力,一拳一腳,跟那隻蜥蜴鬥在一起。我這邊頓時輕鬆了很多,我抱着胳膊在旁邊觀戰,給陸靈珠鼓掌。
「好,這記腿法真漂亮啊!
「能打個八分。」
陸靈珠把那隻蜥蜴打死,一撩頭髮。
「哼,八分?等會就給你看看十分的!」
嘿嘿,這傻子,還是那麼好騙啊。
我和陸靈珠又打死了幾隻蜥蜴,卻一直都沒有遇見江浩言他們,直到最後一層簾子被掀開,我和陸靈珠同時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條巨大的山谷,地上佈滿苔蘚和大型的蕨類植物,有許多小蜥蜴在跑來跑去,稍微大一點的蜥蜴抓住它們,就會把它們喫掉。
而在前方一座石臺上,還趴着一隻像鱷魚那麼大的巨蜥,正死死盯着我們看。
我傻了。
「侏,侏羅紀公園?」
陸靈珠:「啊,恐龍?」
我:「恐龍,Dinosaur,d-i-n-o-s-a-u-r-。」
陸靈珠:「你神經病啊,我不聽我不聽,別想教我英文!」
「靈珠——快救我——」
頭頂有喊聲傳來,我抬頭一看,發現宋菲菲和江浩言被一張紅色的網網住,正在裏面不停地掙扎。
宋菲菲:「這網是大腸做的,我快臭死了,靈珠,快救我下來,嘔——」
「咦——」
我和陸靈珠露出一臉嫌棄ṱů₁的表情,同時旁邊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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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該來這裏,咳咳——咳咳咳——」
伴隨着幾道劇烈的咳嗽聲,二叔公從那隻巨蜥後面繞了出來,手裏還拄着根柺杖。
「我的睢(suī)蜥就要大成,我本來不想殺你們,可惜了。」
「睢蜥?」
我轉頭看着那隻巨大的蜥蜴,腦子裏忽然浮現一個很遠古的傳說。
師父告訴過我,深山裏有一個神祕的民族,他們能養一種巨大的蜥蜴。那種蜥蜴,一開始餵魚,等喫得多了,兩頰會長出魚鰓,就開始喂人肉,必須是死亡一年以上的腐肉。
喫多了腐肉,這些蜥蜴就會互相殘殺,像煉蠱一樣,體型也越來越大。
等出了蜥王,就要餵它喫「陰身人」的血。
所謂的「陰身人」,是指活人,但因爲常年跟屍體打交道,身上會有一層淡淡的屍氣,就像陳俊兆這樣的。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是你設局把陳俊兆綁來這裏的,還想引更多的陰身人過來?」
養睢蜥的人,太損陰德,必然疾病纏身,而且不能離開養蜥地太遠,只能想辦法把撿骨師引過來,再取他的血。
陳俊兆和江浩言之前面對屍體那副樣子,估計就是中了二叔公的迷藥。
「不錯,我把藥抹在蜥蜴牙齒上,咳咳——」
二叔公彎着腰咳嗽。
「你很厲害啊,連睢蜥都知道。
「那你更不能活着離開這裏了。」
二叔公擺擺手,那條巨大的蜥蜴嘶吼着,朝我和陸靈珠衝來。
我們立刻分頭跑,蜥蜴猶豫一會,追着陸靈珠去了。
我趁機一揚雷擊木令牌,頭頂的大腸散發出一股焦臭味,宋菲菲和江浩言掉了下來。
「快,一起上。」
這條巨蜥太大,陸靈珠一個人對付得很喫力,我們三人分頭在旁邊干擾,宋菲菲拼命砸靈符,我則不斷地念咒,時不時引一道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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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原本配合得很好,忽然不知道從哪裏衝出來一道人影,一下子就把宋菲菲撲倒了。
巨蜥見了,立刻張着大嘴,一口朝她咬過去。
腥臭的涎水滴在宋菲菲臉上,巨蜥的那雙豎瞳近在咫尺,關鍵時刻,我和陸靈珠撲過去,兩人一左一右,死死掰住巨蜥的嘴。
江浩言衝過來,把那道人影從宋菲菲身上扯下,和對方扭打在一起。
巨蜥用力咬合,我直接一掏尋龍尺,卡進了它的嘴裏,陸靈珠趁機撿起地上一截斷掉的大腸,拋到我這邊。
「把它的嘴綁起來!」
這個時候顧不得噁心了,我接過大腸,用力一拉,然後從底下拋給陸靈珠,就這麼快速繞了兩圈,眼看着巨蜥的嘴就要被捆住,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巨蜥臉頰上那塊像魚鰓的東西,忽然張開了,裏面伸出一條觸手,觸手頂端長得跟菊花似的,有一圈細密的牙齒,一口咬在我手臂上,撕下一大塊肉。
「啊——」
我和陸靈珠同時慘叫一聲,情不自禁鬆開了手。
巨蜥掙脫之後,飛快地後退幾米,吐出口裏的尋龍尺,然後一甩尾巴,就要朝我們衝過來。
剛衝幾步,它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口中有紅色的火光冒出。
「哈哈哈,這傻逼,這種至陰之物,還敢喫我們兩個的血!」
陸靈珠得意地哈哈大笑,拿着七星劍在傷口上一抹,朝巨蜥衝了過去。
我恍然大悟,睢蜥是靠腐肉養大的,至陰至邪,最怕我們這種清正的血液。
我也把血在桃木劍上一抹,兩人衝過去,你一刀我一劍,很快就把巨蜥砍死了。
解決掉巨蜥,我和陸靈珠坐在地上喘氣。
「水山謇,險是險了點,倒沒我想得那麼可怕。」
江浩言按着陳俊兆。
「這人怎麼辦?二叔公,你有解藥嗎?」
宋菲菲點頭:「對,都到這個時候了,老實點把解藥拿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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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公沒理我們,而是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條巨大的蜥蜴屍體,自言自語:
「差了點,火候不到,沒事,也沒關係。」
二叔公跪在蜥蜴身旁,伸出手,掏進蜥蜴的魚鰓中,把那根觸角拉出來喫掉了。喫完一根,又喫另一根,所有人都看傻了。
「桀桀桀——你知道得多,但還不夠多。
「睢蜥不是一隻蜥蜴,而是一個人,蜥爲人身,人爲蜥魂,不死不滅,逍遙長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叔公猖狂地笑起來,笑着笑着,舌頭越來越長,然後從中間裂開,分成兩半。他的身上長滿鱗片,眼珠子也變成了豎瞳。
肚子上那個鼓包,更是突然撕裂,從裏面探出一隻尖利的爪子。身上的衣服也全都炸裂,屁股後面探出一條長長的黑色尾巴。
陸靈珠喫驚地瞪大眼睛:「哥斯拉?」
我張了張嘴:「godz——」
我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陸靈珠:「嘿嘿嘿,英文不會念了吧?跑啊——」
陸靈珠撒腿就跑,二叔公,不是,睢蜥衝過來,狠狠一掌打在我肚子上。
我只感覺身體好像撞上了一輛飛馳的汽車,「砰」的一聲,整個人沙袋一樣往後飛了出去,在地上一直滾了好幾圈,才泄掉那股衝力。
這堅硬的觸感,剛纔我進地下室的時候,那個怪物就是他?
我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陸靈珠衝到我面前,掏出一把符紙瘋狂地在帶血的地面上摩擦。
「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我——七關陽怒陣!」
「唰——」的一聲,七張符紙飛到空中,團團圍住二叔公,把他籠罩在一團金光裏。
我快氣哭了。
「七張封陽符,你怎麼這麼有錢啊,你真該死啊!」
這種封印着陽力的符紙是最難煉的,市面上隨隨便便一張,價格都不會低於一百萬。
陸靈珠隨手一甩就是七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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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怒陣威力無窮,二叔公被那些金光打了一會,整個人往外噴着漆黑的膿血。
他尖叫一陣,忽然一仰頭,肚子中間那隻爪子長長地伸出來,從脖子開始,把自己全身的人皮都扯了下來。
「啊——」
二叔公又淒厲地慘叫,把那張人皮朝上一甩。
所有的金光砸在人皮上,二叔公原地一滾,居然從陣法裏衝出來了。
「對自己真下得了手啊!」
趁他衝出來的時候,我一個飛撲,飛快地掏出一張靈水符,然後一咬牙,從包裏掏出一整瓶陰陽水,澆到他頭上。
剛剛的陽護陣是極強的金陣,金生水,能極大地激發靈水符的水汽,再加上這瓶陰陽水țṻ₇,二叔公頓時像被潑了硫酸一樣,身上冒出陣陣黑煙,大塊大塊的鱗片往下掉。
「趁他病,要他命,靈珠,上!」
我不敢鬆懈,和陸靈珠拿着武器上去又是一頓,很快,二叔公倒在地上,抽搐着不動了。
兵貴神速,打架也是。
趁二叔公還沒有完全吸收睢蜥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它, 我們才能贏得這麼輕鬆。
二叔公倒在地上以後, 從他身上飄出一張紙, 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銀光閃閃, 上面寫着一個形狀古怪的文字。
趁陸靈珠不注意,我忙把那張紙塞進懷裏。
「唉,累死了,這破地方, 趕緊走吧我們。」
「陳俊兆怎麼辦?」
江浩言單膝跪在陳俊兆背上,把他死死壓在地板上。
「他就是身體太陰,中了二叔公的迷藥一直散不出去, 喝點陸靈珠的血就沒事了。」
我直接在陸靈珠手腕上摳了一下, 然後把那點血抹在陳俊兆的嘴巴上。
陸靈珠很生氣。
「怎麼不用你的?」
「你傻啊,你的血是極陰生陽, 比較溫和,不像我這種, 太剛了, 很容易搞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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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給陳俊兆解完毒, 帶着他離開了地下室。
二叔公死狀悽慘,不好解釋, 我聯繫了特殊部門過來, 跟警方聯合處理。
我以爲這次的事就這麼輕鬆地過去了, 卻沒想到, 手腕上那個被巨蜥的觸角咬過的傷口, 遲遲沒法癒合。
不只沒癒合,而且傷口越來越大,裂成一道縫隙, 旁邊時不時有透明的黏液滲出來。
乍一看, 彷彿手腕上長了一隻眼睛。
陸靈珠嚇壞了,一天發八百條微信給我。
【喬墨雨,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問遍了茅山的師兄弟們,也沒人知道。】
我沉默片刻, 掏出那張二叔公身上拿來的銀色紙張, 拍了張照片給陸靈珠。
很快, 陸靈珠就發來一大串感嘆號。
【!!!臥槽, 你哪弄來的, 我師尊說了,這是水書,又叫泐睢(lè suī)。】
【泐睢?睢蜥——」
我恍然大悟。
【傳說中的水族嗎?
【這是二叔公身上掉下來的,他肯定跟水族有關。】
水族是貴州大山深處的一個神祕民族, 看來我和陸靈珠想解毒, 是非去一趟貴州不可了。
下艮上坎相疊, 山高水深,看來這卦象,居然只應了一半。
而下一半的坎卦, 坎爲水,又爲險,纔是真正的險地啊。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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