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情深時

婚後第五年,我懷孕了,傅遲喜極而泣。
人人都說我命好,嫁給了傅遲這樣的豪門新貴。
卻絕口不提,他在外頭養的女明星。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我也是他十七歲那年,紅着眼告白的女孩。
他的兄弟,背地裏勸他:「你這樣混蛋,真不怕許蔓跟你離婚?」
傅遲有恃無恐,懶懶地笑道:「她不會。」
後來,我不吵不鬧,將孩子打掉。
消息傳出後,傅遲連夜從倫敦飛回。

-1-
「孕六週了,要不要?」
醫生例行公事地問出這句話,便低着頭看單子,等候我的回覆。
我垂下眼,輕輕地將手覆在平坦的腹部,忍不住渾身顫抖。
我沒有辦法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伸手抓起了一旁的包,跟醫生道了謝,走了出去。
命運的禮物合時宜時,是饋贈。
可不合時宜時,就成了負累。
這個孩子的到來,像時光劈開了一道縫隙,將這十二年的愛與恨攪碎,夥同凜冽的風將我擊潰。
曾幾何時,傅遲心心念念着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負累。
那時青絲並年少,沒有人會度量餘生幾何。
只有傅遲,十八歲的少年脊背挺直,在陽光裂隙下熠熠生輝。
我仰着頭問他:「你在想什麼啊,那麼出神?」
他低下頭,一雙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想我的願望啊。」
「什麼願望?」
他誇張地哇了一聲:「許蔓,我這輩子就一個願望,你竟然記不住。」
「人這一輩子怎麼可能只有一個願望哇,你少來騙我。」
傅遲十八歲那年的一生之願,直到二十二歲那年,我才知曉。
在破舊的、灌滿冷風的出租屋,在簡陋的、廉價的蛋糕前,他輕聲道:「許蔓要和傅遲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啊。」
「蔓蔓,以後咱們生個女兒,最好像你,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會搖着小胖手,叫我爸爸……」
兒孫……滿堂,我捏着檢查單,眼淚啪嗒掉落下。
我下意識地拿起手機,給傅遲打電話。
自從四年前,我們鬧開後,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
可下一秒,電話只響了兩聲,便被人掛斷。
我有些愣怔,呆呆地看着手機界面。
恰好此時,手機軟件推送了一條新聞,標題誇張奪目:趙思思跟豪門男友現身別墅區,親密無間。
我忍着心裏的不適,顫抖着手點進去。
趙思思不敢在公開平臺發傅遲的相關信息,偶爾有一兩條也只是暗戳戳地讓他入鏡。
媒體更加不敢發傅遲的正面照片,眼前的照片裏,趙思思的臉清晰可見,而男人卻只露出半個背影。
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傅遲,更別說,照片裏的那隻手,無名指上還戴着一枚戒指。
與他渾身精貴的衣飾相比,那枚戒指樸素廉價得不值一提。
可就是這麼一枚毫不起眼的戒指,卻是我工作第一年,省喫儉用了足足半年纔買下的。
直到我們結婚,那時的傅遲已經身家過億,名下上市公司無數,我們依然用這對戒指宣誓。
「傅遲先生,你願意迎娶許蔓做你的妻子……不論貧窮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終忠誠於她,相親相愛,直到離開這個世界嗎?」
「我願意。」
……
坐在診室外冷冰冰的鐵椅上,我嘲弄地笑了笑,卻止不住滿心的酸澀。
可笑的是,我剛剛竟然還因爲這個意外來的孩子,而有過一絲猶豫的念頭。
我點開手機,給傅遲發了消息:有空回家一趟,我有事跟你說。
意外的是,下一秒對方就回了:最近忙,有事先聯繫祕書。

-2-
這幾年來,傅遲的生意越做越大,名下資產數不勝數。
我們住過地下室,住過錦繡苑一月 800 的出租屋,到現在住在了過億的別墅。
那天之後,我還沒等到傅遲迴來,卻等到了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小型的私人聚會,有傅遲的幾個朋友,我並不知道趙思思是怎麼進來的裏間。
她在走廊攔住了我,看見我的一瞬間,顯然愣了下,勾了勾嘴角:「果然男人就是賤,家裏的花再美,也忍不住在外面喫屎……」
這是她第一次見我,我卻不是第一次見她,她是萬衆矚目的大明星,街角處都是她的身影。
我還沒開口,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嘲諷至極:「你挺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是外面的屎。」
這話一出,趙思思顯然也意識到剛剛自己的口不擇言,面色難看至極。
我回頭看,說話的是傅遲的發小季東揚,現在是傅遲的合夥人。
我朝他笑了笑,示意禮數。
這不是趙思思第一次挑釁,兩年前,她曾ẗůₛ經打過一次電話。
電話接通後,她得意洋洋地問着:「阿遲,你會跟你老婆離婚,然後娶我嗎?」
我便猜想,這該是她在示威。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下一秒,我聽到了傅遲的聲音,冷漠不耐:「趙思思,你再他媽犯賤,就從我身邊滾。」
「喂阿遲你……」
電話被緊急掛斷,我扔下電話,發愣了許久。
兩年前她只敢暗地裏使手段,這次竟然登堂入室地挑釁,除了傅遲給了她承諾和底氣,我想不到其他。
可即便這樣,我也不屑於同她多說什麼,轉身便想走。
她卻攔住了我,挑眉道:「許蔓,你跟阿遲鬧了這麼多年,早就沒感情了,到最後拖成一對怨侶也不好看,爲什麼不早點放手不成全有情人呢?」
我哂笑了一下,一字一頓道:「有情人?」
她抱着胸,傲慢自得:「對,我跟阿遲是真心相愛,感情裏,不被愛的人才應該主動退出,所以,是你許蔓該退出。」
我冷冷地看着她,撕開了一切僞裝:「知三當三,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我跟傅遲是夫妻,我們之間,哪怕要生要死,要合要離,我就算跟他耗上一輩子,都輪不到你一個小三來管。你這樣趾高氣揚地站在我面前,要我退出,你憑什麼呢?」
她像是被我嚇到,後退了一小步,伸手就放在自己肚子上,揚聲道:「就憑我懷了他的孩子!」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移到她的腹部,這一刻,趙思思的聲音像是螺旋一樣,在我的腦海中打着轉,鑽心地疼。
懷孕?孩子……我有些眩暈,整個天地似乎都在倒轉。
她見我愣住,眉毛一揚,快速道:「你們結婚這麼多年,一個孩子都沒有,我肚子裏懷的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你猜他會不會爲了這個孩子娶我?」
我突然笑出了聲,頓時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沒意思,渾身都卸了力一樣,手腳發軟。
這時,身邊的季東揚伸手扶了我一把。
「沒事吧?」
我朝他笑:「你聽到了嗎,傅遲的……第一個孩子。」
季東揚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趙思思身後傳來。
我抬頭看了過去,是多日不見的傅遲。
男人面容清冷,筆挺的西裝外套着黑色大衣,斯文俊朗的臉上,眉峯緊蹙。
傅遲看了我一眼,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了季東揚扶着我的手上。
趙思思驚喜地叫了他一聲,下一秒,傅遲面容冰冷,手下毫不留情地扯住她的頭髮,發狠地問:「誰讓你到她跟前來的,想死是嗎?」
趙思思尖叫着,哭着喊:「阿遲,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懷了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你一點都不關心嗎?」
傅遲陰森森地看着她,嗤笑了一聲:「你確定是我的孩子?」他猛地放手,厲聲道:「滾!」
趙思思捂着頭,不敢再看他一眼,手忙腳亂地往外跑。
她走後,空寂的走廊,只剩下我們三人,一時沉默蔓延。
突然,傅遲歪着頭,看着季東揚:「東揚,你喜歡許蔓?」
季東揚聞言,臉色漲紅,語無倫次道:「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傅遲纔不管他說什麼,他墨色的瞳孔牢牢地鎖住我,話卻是對季東揚說的:「你喜歡也沒用,許蔓是我的老婆,她這輩子只能跟我。」
說完這句話,傅遲收回視線,轉身便往外走。
我看到季東揚追了過去,低聲斥責他:「傅遲,你再這麼搞下去,你真不怕許蔓跟你離婚?」
離婚兩個字似乎刺激到了傅遲,他腳步停頓住,半晌纔回道:「她不會。」
我看着手機上季東揚發來的消息:這混蛋,就是仗着你愛他,才這麼有恃無恐。
季東揚是個花花公子,外界說他風流成性,他到現在也沒結婚的原因,據他所說,是不想被捆了自由。
連季東揚都覺得你是混蛋。
所以,傅遲,你怎麼就能確定,我會一直一直愛你呢?

-3-
大抵年輕時,誰也不承想,原來年少情深,也會走到相看兩厭,惡語相向。
十七歲的傅遲擁有許多,學識、家境、樣貌、好性格,是華安一中最耀眼的存在。
那時還不明白,爲什麼鬨鬧的人羣中,我只看到了他的眼神。
後來才知道,當萬物皆是他時,目光便無處可逃。
而當年的許蔓也熱烈、張揚,誰也不會相信傅遲會喜歡我。
可那麼多年的春秋和盛夏,他都緊緊跟在我身後。
那時他從不會避諱、也不怕老師找他談話,就那麼光明正大地宣示着。
「那我喜歡人許蔓,跟她有什麼關係,您要罰就罰我一個得了,她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早戀?沒有沒有,我這是單相思,還在追求中呢。」
我那時大約有多開心呢,嘴角微微上翹,看着他的眼裏盈滿了笑,偷偷拉住他的衣角:「傅遲,你收斂一些,好好學習。」
傅遲穿着黑色衝鋒衣,站姿懶散,低着頭看向我,額髮自然下垂半遮住狹長的眼,眼尾微微上挑:「不行啊,季東揚跟我說,學校裏一堆惦記你的男生,我得讓他們知難而退。」
他有多張狂呢?
插着兜站在講臺上,兩指捻着粉筆,漫不經心地做着誰也解不出來的數學題。
一邊做,一邊語氣散漫地給同學講解:「設 xm 與 fc 相交於點 e……」
話落,底下一片哦喲聲響起,在熱烈的歡呼聲中,傅遲轉過頭看我,落日的餘暉從門外斜斜地照着,他微不可見地勾了勾脣角。
我抬起書本,默默地遮住了自己,卻在滿是墨香的書本後,偷偷紅了耳尖。
那時,春日的風滿載溫柔,有着少女梅子味的心事,也吹過少年的白色襯衫。
少年灌風的校服,曾裹着整個青春的盛大。
那時,人人都豔羨,說我們天生一對,般配至極,定能長長久久。
高考那年,我們如願以償考上同一所大學,報了不同的專業。
傅遲第一次等我下課時,舍友周臻激動地搖着我的手臂:「許蔓,我靠,外面有個大帥哥找你。我幫你打聽過了,計算機系的傅遲。」
我從窗戶往外看去,傅遲靠着欄杆,身形高大,站在來往的人羣中,彷彿鶴立雞羣般醒目。
我朝他笑了笑,心裏默默道,傅遲啊,我認識。
那時,他將我寵得無法無天,越來越嬌氣,半夜嚷嚷着要喫的東西,第二天一大早,他必定揣着熱乎乎的,等在宿舍樓下。
大學時的我們,像千千萬萬個情侶一樣,黏糊熱烈。
在他的吻要落下時,我也會氣呼呼地嚷道:「你老是找我,我都沒法好好複習,我要是期末掛科了,你別想見到我。」
傅遲悶悶地笑着:「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不然我們去圖書館,你做你的題,我不說話成不成?」
周臻那時形容我們,幼稚又讓人羨慕得牙癢癢。

-4-
大三那年,傅遲的父親病逝,一下子掀開了背後千瘡百孔的公司,母親被債主逼到吞藥自盡。
一夕之間,天之驕子零落成泥,我有近一個月時間見不到傅遲。
直到那日,他形容消瘦,垮着雙肩,從屋裏走出,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走吧,我不耽誤你。」
我咬牙切齒地看着他:「你以爲我喜歡你什麼?是喜歡你的錢還是你的家世?」
「傅遲,你混蛋。」我紅着眼睛,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怎麼擦也擦不完。
他上前,彎着腰輕輕地給我抹淚:「別哭啊,蔓蔓,我舍不下你,可我怎麼敢……讓你陪着這樣的我呢……」
那時的傅遲,孤身一人,回首無雙親,前路無光芒。
可無論怎樣,他的願望從來沒變,傅遲還是想和許蔓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傅遲初創業時,資金啓動困難,我將我媽給我存的嫁妝錢偷偷給他。
他知道這錢的來路後,將頭枕在我肩上,卻一手按住我的後頸,不讓我回頭看他。
「傻姑娘,我再沒本事,也不至於用你這個錢。
「你好好存着,總有一天,它會用在該用的地方。」
後來,事業剛有起色時,遭遇投資人刁難,一杯白酒十萬,那一晚他拉了兩百萬投資,胃穿孔被送上救護車。
那時,他經常忙到半夜,有時熬夜熬到胃疼,就進臥室找我,用冷冰冰的臉貼着我的掌心,小聲又委屈地叫着蔓蔓。
我那樣雷打不動的睡眠,卻每每在他叫第一聲就醒過來。
他累極時,將頭埋在我懷裏,閉着眼休憩。
那時,我總會輕輕地揉着他的腹部,一手放在他後腦勺拍着,那裏理着極乾淨的短髮,根根髮絲烏黑濃墨,是我平日最愛之處。
他說:「蔓蔓,我不會讓你後悔跟着我的。」
後來,在雪山之巔,無盡凜冽的風爲他伴奏。在聖尼培海灣,巨大的海浪成爲我的頭紗。
傅遲的求婚轟動人間,無數網友拼命挖掘那場求婚盛況背後的主角。
「許蔓,願不願意,跟我結婚?」
當時的我,是如何回應的呢?
我想起來了,一雙眼睛全是他,捂住了嘴巴,幸福從眼眸裏跳了出來。
理性崩塌,信仰成爲席捲的熱病,認真而虔誠:我願意的,傅遲,我好愛好愛你。

-5-
我也曾無數次問自己,後悔當初的選擇嗎?
我想過無數次,縱使結局這樣不如意,我想,我也不後悔曾經相愛。
那十二年啊,雖是我過往青春歲月中,荒唐的敗筆,卻到底也是最勇敢的篇章。
命運殘酷,但也仁慈,仁慈在於,只要你往前走,它總會給你一條路。
我從來不想看趙思思,可她被傅遲捧得太高,從寂寂無聞的十八線躍居一線,她的身影無孔不入地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我低頭搜尋產科醫生的聯繫方式時,她的信息又被推送至眼前。
一張她在電影院的自拍,還有一張是燈火璀璨的別墅,一排又一排的珠寶和未拆封的名牌包。
配圖文案:【道歉態度還不錯,本公主就原諒你啦!】
任誰都看得出,有人包場陪她看了電影。
而那堆包和首飾,價值不低於兩千萬。
我面無表情地關上手機,早已空透的心,已經激不起一絲波瀾。
這時,玄關處傳來聲音,我抬頭望去。
傅遲手腕處搭着大衣,正彎腰拿拖鞋,似有所感,他抬起眼,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我。
「這麼晚了,還沒睡?」他的語氣輕快得像只是上了一天班回到家,向妻子溫聲地問候。
我抬頭看着他,笑了笑:「你跟趙思思去看電影了?」
傅遲手上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疑惑我竟然會問這個問題。
也是,這麼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當着兩人的面,提起趙思思。
愣神後,他撿起了茶几上的煙盒,隨手抽出一根,發着冷光的銀色打火機咔嚓一聲響。
傅遲背靠着沙發,指尖上的煙猩紅,眉眼間是權勢堆疊出的倦怠,他眯了眯眼,問道:「你在意嗎?」
我看着他手上的煙,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腹部,可轉念一想,又將手放下。
「我在意的時候,你在意過嗎?」我有些好笑地問他。
他該知道,我說的是四年前的事,那件事成了我們這殘碎婚姻的開端。
那個時候的趙思思,十八線新人,十八歲的年紀,青春靚麗。
那真Ṱü₄是最美好的年紀啊,她會睜着溼漉漉的眼睛,叫他傅總。
我那時候多自信啊,自信到以爲只要傅遲守住底線,其他人再怎麼鬧騰都不成氣候。
可到底是我高估了傅遲對我的愛,還低估了自己的佔有慾。
他不自覺地說着她有趣,一步步讓她靠近,她在微信日日道晚安。
只有我,像一個瘋子,因爲太過在乎,所以瘋狂瓦解了理智。
可那時,他連吵架都懶得跟我吵,只有我上演着天崩地裂的獨角戲。
他只是斂着眉,不耐道:「她要誤會,我有什麼辦法?」
我紅着眼,赤着腳,聲嘶力竭:「你就是犯賤!你要是沒有給她機會,她怎麼會誤會?你不給她承諾,她怎麼會爲你自殺!」
傅遲如果沒有動過心,她哪來的底氣同我叫板。
他看着我,語氣淡到冷漠:「許蔓,你現在真像個瘋子。」
那一刻,我們彷彿從這世上最相愛的兩個人,一瞬間變成了彼此最可怖的仇人。
從回憶裏抽身,在長久的沉默中,在空蕩蕩的大廳裏,我再度開口,語氣堅定:「傅遲,我們離婚吧。」
恰好此時,他手中的煙點到了頭,他來不及撒手,生生被燙了一下,他顫抖着手將煙掐滅。
而後,纔敢抬頭看我。

-6-
只一眼,他就低下頭,彷彿不敢再對視。
他手上用勁捏着煙盒,發出沉悶的聲響,沒人知道在這沉默的時間裏,他心裏轉過什麼念頭。
好半晌,他纔開口,聲音一頓一頓:「是因爲趙思思?」他思索着,緩緩地說:「只要你說你介意,我可以讓她消失。」
究竟是什麼時候,曾經乾淨澄澈的傅遲,變成了如今狠辣、自私的模樣。
我問他:「她還懷着你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傅遲嘴角掛上一抹譏誚的笑,「她說什麼你都信,她說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的孩子只能是……」
「傅遲。」我語氣平靜地打斷他,「我不在意,趙思思也好,李思思也好,我現在一點都不在意,所以,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我只要你,答應離婚。」
白熾燈下,傅遲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眼底閃過一絲病態的笑意:「也是,你當然不在意,你許蔓現在可不就是一潭死水,哪怕我現在死在你眼前,你也不會眨下眼。你還會在意什麼呢。」
我已經沒有同他吵架的慾望,像看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看着他,我站了起來,淡淡道:「關於離婚,希望你明天能給我一個答覆。」
傅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沙啞晦澀:「如果我不同意呢?如果我不同意離婚呢,許蔓?」
我站在樓梯拐角處,伸手按住扶手,回身看他。
那個我年少時愛的男人,漸漸地與眼前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不禁悲從中來:「傅遲,這幾年在你身邊,我一點都不快樂,這種不快樂一寸寸地剝奪着我的生命。」
我任由眼淚落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訴他:「我有時候夜裏睡着都會想,第二天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
在四年前,就該離婚的,徒勞糾纏了這麼些年,不過是因爲不甘心,總在想憑什麼我要爲其他女人讓步。
傅遲似靜坐的雕塑般,卸了力靠在柔軟的沙發上,高傲的頭顱低低地垂下,身影隱入黑暗中,沒再說一句話。

-7-
第二天醒來時,傅遲已經不在了,我望着空蕩蕩的別墅,意識到他在逃避。
我不明白,都到了這個時刻,他究竟還想要什麼。
但既然打定了主意離婚,也同他說開了,我反而心情好了許多,那種沉甸甸的壓抑了我幾年的情緒,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三日後,傅氏集團有一個慈善晚宴,在未分割之前,我依然得作爲傅太太出席。
晚宴當天,傅遲依舊沒到場,沒人能管得了他。
但當晚,我卻意外看見一位老熟人,我有些不確定地叫了聲:「黎遠?」
一身西裝筆挺的男人,孤冷疏傲地站在燈光之下,漫不經心地低頭看地面,慵懶淡漠。
在轉過身那一剎那,臉上冷寂的神情有一瞬間轉暖。
他有一瞬間猶豫,而後抬步走了過來,禮貌地抿脣道:「許蔓。」
我有些意外竟然會在這裏見到他,這次嘉賓的請帖是我親自發的,我自然記得我發給了他。
我意外的是,他竟然會出來參加這些活動。
黎遠在娛樂圈出了名的低調,哪怕手握多項影帝榮譽,部部成名代表作在手,但他在娛樂圈寡淡得像透明人,他的粉絲甚至認爲演員說不定只是他的副業。
我記得有一年,黎遠的對家爲了挖他的黑料,整整用了三個月時間,卻只挖出了他從小到大品學兼優的種種過往。可以說這次的黑料挖掘直接將他捧上了至高地位。
我轉念一想,黎遠畢竟是傅遲大學四年的舍友,也許他是看在傅遲的面子上來的。
大學時,他們宿舍有時聚餐,傅遲都會將我帶上,一來二去也算熟悉。
我還記得在他們宿舍第一次聚餐,傅遲將我介紹給黎遠認識時。
我們從彼此眼底都看到了詫異,因爲早在這之前,我們就偶然見過兩次面。
但那時,爲了不引起誤會,我站在傅遲身後,朝黎遠眨了眨眼,他很有默契地配合了。
那時,在 S 大有一個傳說,計算機繫有一座火山系帥哥和一座冰山系帥哥,陽光熱烈的傅遲被認爲是火山,而清冷孤傲的黎遠則是那座冰山。
兩人在學識家境上不相上下,外人常常將他們作對比,可那時身邊的朋友都知道,傅遲和黎遠兩人更勝知己。
就是這樣一個本該走在學術上的好苗子,卻在畢業那年一頭扎進了娛樂圈,在 S 大激起了千重浪。
細細想來,大學畢業後,我似乎除了在電視上見過他,便沒有再見過面,我抬起頭看他,笑着寒暄:「你這幾年,還好嗎?」
黎遠的眼睛好看得緊,有星星點點的光芒,他點頭:「我還好。」
許久沒見,沉默在此間蔓延,我想開口說先走時,黎遠突然開口,聲音很輕,莫名有些哀傷:「你這幾年,過得不開心。」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很不禮貌,很是冒犯的陳述句。
Ṱû₄
可他的表情看起來格外真誠,他是那個圈子裏的人,趙思思的事必然也是知道的。
我突然又想起,兩年前,黎遠在微博上掀起的一場風浪。
黎遠如他粉絲所說,是很佛系的一個人,娛樂圈那些人怎麼蹦躂抹黑他,怎麼蹭他熱度,他都沒給過一個眼神。
唯獨那次,趙思思借他炒作時,他親自發了一條微博闢謠。
很難想象他那樣冷冰冰的人,是怎麼想到那些懟人的詞彙的。
想到這個,我對他笑了笑:「是啊,不過,我馬上就要脫離苦海了。」
黎遠側首,看向我,眼神中有詢問,但他沒有問,只是彎了彎脣:「恭喜。」
我脣邊的笑容不自覺地擴大,是由心底綻放出的笑容。
這麼多天以來,但凡聽聞我要離婚的人,沒有一個不搖着頭說我傻。
他們總有一套說辭,妄圖我留住這段破碎的婚姻,Ţū́⁶坐穩傅太太的位置。
他們勸我,傅遲不就是養了個小情人,又不是不愛你。
他們說,男人都這樣,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男人,只要他還肯回家不就行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恭喜」兩個字,我抬了抬酒杯,開心地碰了下黎遠的杯子。
「黎遠,跟我老婆說什麼?這麼開心。」隨着聲音落下的,還有一隻搭在我腰間的大手。
我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連着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僵硬。
傅遲將我半摟在懷裏,姿態親暱,我抬起頭,撞進他毫無情緒的黑寂雙眸中。
「好久不見,阿遲。」黎遠看了我一眼,朝傅遲伸手,禮貌疏離。
傅遲將眼神從我身上挪開,懶懶地看向黎遠,勾了勾脣角:「確實好久不見,我讓人好好招待你。我跟蔓蔓還有事,下次有時間好好聚聚……」
聽到這話,我瞥了țų⁹一ţũ³眼傅遲,見他下頜緊繃着,不知在想什麼。
和傅遲沒什麼好說的,我朝黎遠點點頭,先一步離開。
而我並不知道,在我身後,黎遠叫住了傅遲。
他問傅遲:「你當年那麼寶貝她,我以爲你會一直對她好。」
傅遲就那麼站在那裏,臉色冰冷,看向黎遠的目光隱隱有怒火,好似能將對面的人吞沒,半晌,他突然漫不經心地笑了:「和你有關係嗎?」
傅遲也想不通自己在怕什麼,大學時他就知道,黎遠喜歡的類型不是許蔓這種。
他沒等黎遠回話,冷漠地扔下一句:「黎遠,離許蔓遠點。」

-8-
那日晚宴後,傅遲似乎又消失了。
我沒想到,再次見到傅遲,會是那樣的場面。
9 月 12 日晚五點,百花商貿大樓發生歹徒挾持人質事件,而我剛巧不巧被歹徒用刀尖抵着脖子,當作人質。
現場亂做了一團,逃命的,報警的,但無例外都往外跑。
然而,我不能跟着亂,我用盡全力讓自己顫抖的身體保持平衡,卻控制不住害怕。
歹徒用命狂叫着:「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
「讓警察來,讓警察來跟我對話!」
比警察更早來到的,是傅遲。
他像是從外面狂奔過來,滿頭黑髮凌亂,在看見我的一瞬間,臉色蒼白至極。
傅遲向前走了幾步,激起了歹徒的怒氣:「別過來!」
他穩住了腳步,努力剋制着焦急,聲音平穩道:「我不過去,你要錢是不是,你放了她,要多少我都給,警察不會追究你,我可以保你。」
歹徒朝他吼道:「我不要錢,我就要一個公道,我要警察來跟我溝通!」
他將身上的東西都放在地上,舉起手機給他看:「這樣,我來換她,我是傅氏集團董事長,你挾持我更有價值,我可以幫你跟警察對話。」
我睜大眼睛看他,艱難地開口:「別過來,他身上……有……炸彈。」
傅遲還在勸說,他向來會說服人心,再加上歹徒一時腦子亢奮中,竟然就真的聽他話,將人質進行對換。
他走過來時,歹徒從身上拿出另一把刀,在他手臂上狠狠紮了一刀,卸掉他反抗的力道,而後將架在他脖子上,一把將我推開。
傅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彎着腰配合着歹徒,啞聲道:往外跑,別回頭。
警察很快就來了,我抓着他們的手,回頭看着傅遲,哀求着他們救他。
他們將我強硬地送出去,我蹲在地上,腦海裏一片空白。
直到我堅持不住,跪在地上時,那扇大門才從裏面打開。
沒有預想中的爆炸,也沒有冰冷無氣息的傅遲。
我撐着臺階,一張臉上全是淚,看着從裏面走出、一手捂着手臂的傅遲。
他走了過來,將我從地上攔腰抱了起來。
我將頭埋進他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之間,滿心倉皇,我叫他:「傅遲……」
「嗯,我在。」他低着頭,輕聲應着。
我幾乎是哭着問他:「你連死都不怕,爲什麼,爲什麼……」
我沒有再問下去,傅遲沉默着沒有再追問。
因爲我們都知道,那未問出的話是——
你連死都不怕,爲什麼沒有勇氣一輩子只愛一個人。
傅遲,一輩子只愛一個人,真的那麼難嗎?
沉默了好久,傅遲顫抖着手將我按在懷裏,聲音卑怯地哀求道:「蔓蔓,以後我們好好過,我求你。」

-9-
那場意外,在社會新聞上大火的時候,傅遲去了國外出差。
去產科醫院的前一天,我在臥室裏坐了許久許久,從鳥雀驚鳴到日落西沉。
哪怕再鐵石心腸,我也會忍不住幻想,這個孩子會是什麼樣,是鬧一點還是乖一點。
我抬手輕輕拍了拍它,落着淚,跟它說抱歉。
很抱歉,在這樣不合時宜的情況下,與你見面。
很抱歉,沒辦法讓你來到這世上。
然而,我卻在醫院,見到了趙思思。
我才知道,她這段時間在網上被人掛出了許多黑料,演藝生涯幾乎毀滅。
作爲她的受害者,我其實還是挺喜聞樂見的,然而我也懶得對她進行嘲諷。
就在我轉身要進去時,趙思思突然發現了我,猛地向我衝了過來。
我來不及後退,這時,身邊一直跟隨着我的保鏢,一把將她擒住。
趙思思發狠地看着我,厲聲道:「是你慫恿傅遲拿掉我的孩子的,是不是!許蔓,你個賤人!」
我張了張嘴,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一時之間,喉嚨都有些堵塞。
趙思思奮力掙扎着,眼神由陰狠轉向通紅:「你都要跟他離婚了,你走之後,誰當傅太太不是當,我跟了他那麼多年。」
她哽咽着:「許蔓,我承認我一開始搭上他是因爲錢,我用盡渾身解數勾引他,讓他砸資源給我,可我,我現在是真的愛他,我……我很愛他,我想跟他結婚,想跟他共度餘生……」
「趙思思,」我打斷她,平靜而又惡毒地勸道,「下次不要再當小三插足別人婚姻了,真的不會有好下場。」
我轉過身,任由她在身後叫着。
「許蔓,你幫我跟傅遲說說好話,你讓他不要趕我走,行不行……」
一場鬧劇後,我心裏有些累,在診室門口站了好久,抬頭看了看斜射進來的陽光,挺直了脊背,義無反顧、決然地走了進去。
在那個小生命從我身體裏慢慢流逝時,我的眼淚似乎也慢慢地流乾。
像是最後爲這失敗而又美麗的十二年,再哭一場。
我從醫院回來的第二天,傅遲從倫敦飛回。
他風塵僕僕地趕回別墅,猩紅着眼問道:「你去產科醫院做什麼?」
我說,我把孩子拿掉了。
傅遲發了瘋一樣,把房間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最後反手掐着腰,顫着手指點着我。
「許蔓,爲什麼啊,那是我們的孩子。」
他跪在地上,雙手捂着臉,將頭埋在我的腿上,兩肩不斷地顫抖着:「蔓蔓,那是……我們的孩子啊。」
我平靜地看着他,如今瘋狂的傅遲,一如四年前瘋癲的我一般,可我心裏沒有一絲的暢快,只有無盡的悲涼。
這個孩子,不過在生日那天無意間對他心軟,才讓他過了界,它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我嘆了口氣:「傅遲,離婚吧。」
「我不會同意的。」
我問他:「還是你想要我,在你身邊一點點地死去?」
聽到這話的傅遲,眼底猛地一顫,僵硬地立在原地,望向我的眼神只剩下無措。

-10-
傅遲在房間待了整整一天,房門緊鎖,從天明到日落時,他才推開門走了出來。
他看向我,語氣平靜:「蔓蔓,我答應你。」
打官司、起訴是我最不想動用的手段,我不想鬧得那麼難看。
他能平和地答應,我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離婚的手續辦理得很快,只用了三天時間。
這三天裏,傅遲彷彿又成了之前的樣子,笑着打點一切,散漫地同我說話。
離開別墅的那天,我蹲在地上收拾行李,傅遲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
好一會兒,他纔開口:「我名下所有的公司,你都有 3% 的原始股,你想怎麼處理都行。衡Ŧû₊山路的那幾套房子,還有西山公園的別墅都轉到了你名下。」
他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面:「這張卡里劃入了 3 億的存款,你拿着吧。」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有原始股這件事,不過我現在也懶得追問。
傅遲給的這些東西,夠我無憂無慮地花幾輩子了,我做不到那麼清高地說不要你的錢。
於是我拿過那張卡,照單全收,這是他欠我的:「謝謝。」
他靠着沙發,渾身上下只有眼睛還有些活力,跟隨着我的身影時不時地移動。
過了大約十分鐘,他突然又說:「蔓蔓,今天天晚了,再住一晚吧,明天我送你。」
我抬頭看他,彎着脣角搖了搖頭:「不用啦,我媽媽來接我。」
傅遲聽到這話,一下子站了起來:「媽來了?我去接她上來。」
他着急地撈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我叫住他:「哎傅遲,你別去了。」
他停住腳步,有些疑惑地看我。
「我媽媽以前每次見我都要誇你,」我想了下,她在我耳邊唸叨傅遲懂事會疼人的那些話,告訴他,「她以前是真的很喜歡你,可是你傷害了她的女兒,我想,她不會想要見到你的。」
傅遲捏着大衣的手指,用力到發白,退了幾步,頹然地坐回沙發。
我推着行李箱,走到電梯門口時,傅遲垂着頭,沒有動靜。
我叫了他一聲:「傅遲。」
「哎。」他抬頭應了一聲,笑着看我。
我想過離婚時會撕扯,會鬧得人盡皆知的不堪,但沒想過這一天來臨時,會這樣給彼此體面。我笑了笑:「我走了。」
他想送我,我攔住了他,以那道門爲界線,我們分處兩地。
他低頭看着那道門檻,眨了眨眼:「以後有什麼處理不了的事,你找我。只要我還有能力,你的事我不會不管。」
我轉過身,揮了揮手,沒說話。

-11-
離婚之後,我登上好久不用的微博號,發了一張新畫好的漫畫。
不一會兒就有粉絲來評論:
【我沒看錯吧,這是時月大大畫的?】
【樓上的,就是她!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時月恢復以前的畫風,甜死我得了!】
【誰懂啊,時月這幾年畫的那些陰暗風,要不是我對她是真愛,我早就脫粉了。】
我想起了這幾年不如意的婚姻陰霾下,連帶着畫出的東西都帶着死亡色彩,不由得再次覺得離婚是非常正確的。
我往下一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 ID:【畫得真好!希望今後你能每天開心。】
這個 ID 算是我的老粉,我記得大二那年,我第一次發作品,他就關注了我。
在那之後,我的每一條微博他都會默默點贊,每個作品他都會評論一句畫得很好,加油!
即便,我這幾年被人詬病罵得體無完膚的作品,他也堅持評論畫得很好,不要放棄。
我彎了彎脣角,回了他一句:【謝謝。】
說來也奇怪,最近這段時間,我最常碰見的人竟然會是黎遠。
有一次,他牽着一隻狗,我盯着看了半天,才問他:「這是那條狗?」
大二那年,我和傅遲在校外撿了一隻被遺棄的奶狗,帶它做了檢查,狗的歸屬成了問題。
但我們倆都不是耐心的人,更別說那時我還忙着畫漫畫。
當時,黎遠主動說可以幫忙解決這個問題,我以爲他會將狗送人,可沒想到他把狗養大。
黎遠笑了笑,脣邊有若隱若現的梨渦:「是,它現在年紀大了,也不經常出來遛彎。」
我有些驚喜地蹲下,摸了摸,卻發現它意外地親人,感慨道:「你將它養得很好。」
「它還有孩子……」黎遠說到這,停了停,「如果你想看的話,它應該會很開心。」
我沒有多想,點點頭:「有機會可以看看。」
其實,我並沒有打算真的去看那些狗,這實在是太過親密與不合適。
可是,第二日,黎遠將小狗牽了過來,那狗一看到我,就搖着尾巴,親人得很。
沒有人能抵擋住小狗的親近,我也不例外,只能怪黎遠將它們養得太不認生。
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黎遠養的狗跟他的人一樣高冷,平常人連摸都不讓摸。
成年人的世界,看破情緒很容易,尤其是黎遠根本不藏着掖着。
後來,我只能跟他說:「黎遠,我還沒準備好進入一段新的關係,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而且,我對婚姻有畏懼感。」
黎遠抿着脣,笑了笑:「蔓蔓,你別怕。我跟你說我喜歡你,不是爲了讓你回應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同我在一起。我只是希望今後的你,在任何時候,開心也好不開心也好,都能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被你所吸引,所折服,曾經是,以後也會是。」
有時候,我會想,黎遠這個人,是怎麼將冷漠和溫柔糅合得如此妥帖。
【尾聲】
兩年後,沉寂許久的黎遠工作室官宣了他結婚的喜訊,引爆了熱搜。
隨着震驚和討論而來的,是對於黎遠妻子的挖掘。
網友順着蛛絲馬跡,認出黎遠要結婚的妻子,是傅氏集團董事長的前妻。
一度有接受不了的網友,衝進黎遠微博,罵他是娶二婚女的接盤俠。
更有甚者,殺到了傅氏官方號辱罵,傅氏集團直接關閉了評論區。
聞風而動的財經記者,藉機採訪傅遲,問他有何感想。
傅遲在鏡頭前,愣了許久,才說了句恭喜。
而黎遠召開了記者發佈會,在發佈會上,他真誠而懇切地說:「如果不是她,我大約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所以我請你們爲我開心。我這輩子還能有結婚的時刻,這是命運對我的垂憐。」
發佈會之後,網友莫名地沉寂了。
黎遠過往的人生中,任憑娛樂圈的人和大衆怎麼說他,他都沒有在意過。
他唯二高調而招搖掀起的兩次風波,全都是因爲許蔓。
沉寂之後,有粉絲扒出了黎遠的小號,發現了他隱藏了許多年的祕密。
他的小號,曾經在黎遠出道那一天,發過一條微博:【如果站得高高的,是不是就能被她看見?】
一時之間,網上又開始掀起了沖天熱議,甚至有不少寫手開始寫黎遠、許蔓和傅遲三人的情愛糾葛的同人文。
許蔓低着頭,看着那些偵探網友頭頭是道地分析着,手上點進去那個熟悉的 ID。
而後,拿着手機光着腳,跑到廚房。
黎遠穿着一身淺灰色的家居服,正彎着腰給許蔓切水果。
許蔓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時月棒棒噠?」
「嗯!」彎着身的黎遠沉浸在水果拼盤裏,下意識地應着。
下一秒,身子一僵,地轉過來看了一眼許蔓。
他又轉過頭,小聲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去穿鞋子。」
許蔓看着手機上,那個名爲【時月棒棒噠】ID,又看了看黎遠,捂着額頭笑得很大聲。
在身後那肆意而ŧů⁶誇張的笑聲中,黎遠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黎遠和許蔓的婚禮,轟動得滿城皆知。
他們結婚那天,季東揚從機場趕赴婚禮現場,下車時,在門口碰到了老熟人。
季東揚看了看時間,不至於遲到,於是他走了過去,拍了拍傅遲的肩膀:「不上去看看嗎?」
傅遲掂了掂手裏的煙,抬頭望了望富麗堂皇的大廈,有來客匆匆,有鑼鼓喧天。
他拿出一個盒子, 交給季東揚:「新婚禮物, 你幫我拿上去吧。」
季東揚接過盒子, 挑了挑眉:「怎麼?」
傅遲被煙嗆到,咳嗽了好一會兒, 咳到眼裏有了淚花,才笑着說:「怕她不收。」
末了,交代了一句:「別說是我送的。」
季東揚又問了一遍:「真不上去看看?」
傅遲搖搖頭,看什麼呢?
在高朋滿座中, 看他們宣誓白頭偕老,看他們相愛的樣子嗎?
他大抵也無法接受,曾經放在心尖上的人, 那麼重視的人, 花光了力氣去擁抱的人,最終被他人攬入懷。
季東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上去討杯喜酒喝。」
也許像他這般從未擁有過, 不至於那麼難以釋懷,不至於那麼失態。
季東揚看着傅遲緩緩地走入人流中, 背影蕭瑟蒼涼, 他微不可聞地笑了笑, 直覺告訴他,傅遲這輩子都過不去了, 現在還只是開始。
傅遲憑着一股力, 坐進了車中, 抬頭呆呆地望着那座大樓。
他怎麼也想不到, 黎遠的心思藏了那麼多年。他知道的時候, 恨不得殺了他。
傅遲低着頭,突然笑了出來,笑到胸腔都在震盪。
他不會告訴許蔓, 她最喜歡的那個生日禮物, 一個集滿了漫畫的卡盒,被她稱爲最用心的禮物, 是他那年爲她準備的禮物來不及送達, 黎遠主動將那件東西給了他。
而許蔓走的時候,這件她最喜歡的生日禮物, 她沒有帶走, 塵封在別墅裏。
他也不會告訴許蔓, 那年她被人在貼吧造謠潑髒水的時候, 他還來不及處理, 黎遠一個人解決了所有事。
那時,傅遲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好兄弟,黎遠什麼話都沒說。
傅遲一直以爲, 是因爲他, 黎遠纔會幫忙。
現在想來, 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直直地戳進他胸口。
這輩子,他都不會告訴許蔓, 黎遠做的那些事。
他會帶着這些祕密一起腐爛,他自私到不願意給他們任何愛得更深的機會。
車子緩緩駛入黑夜中,傅遲與身後喧鬧的喜悅漸行漸遠。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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