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

我和賀辭都是知名律師。
他在金融方向一枝獨秀,我則專攻離婚官司。
我們感情穩定,事業互補,合照多次刊登在律政板塊。
算得上業內有名的模範夫妻。
直到同學聚會上。
賀辭當年的白月光忽然紅了眼,提起這些年所嫁非良人,日子過得並不好。
最後,她淚眼朦朧看向賀辭:
「賀律師,接離婚案件嗎?」

-1-
賀辭的同學聚會我本是不想參加的,手上有些工作沒結束,我準備自己加個班。
再者同學聚會這種場合,遇上箇舊相識白月光,故人重逢敘敘舊啥的太正常了。
我在那反而礙眼。
賀辭忍不住笑了一聲:
「沈大律師一心只有工作沒有老公,偏偏還說得這麼好聽,不愧是咱們律所的一塊金牌。」
「大家都說好了要攜家眷出席,只有美好新生活,哪來什麼意難平。」
「算賞我個面子,一起去吧?」
我哭笑不得,左右手上的工作不算緊急,換了套衣服便跟他出了門。
誰知一語成讖。
在聚會上還真見到了賀辭的白月光,許思眠。
許思眠是賀辭大學時的女朋友,當年郎才女貌,在校園裏也算一段佳話。
後來畢業,許思眠進入工作,賀辭則保研深造。
都說畢業季就是分手季。
再加上法學生課程本來就忙,賀辭連最基礎的陪伴都保證不了。
許思眠很快換了新的男朋友。
據說是她所在公司老闆家的少爺。
我不知道賀辭當年有沒有爲之消沉過。
但後來他提及這段感情時,只剩下了輕描淡寫的幾個字,「人各有志」。
所以年少時的愛而不得,怎麼能不算是白月光呢?
許思眠有些清瘦,一張瓷白的臉略施粉黛,頭髮隨意散着,仍然是好看的。
卻是孤身一人。
有同學好奇問她說好的家眷局,怎麼沒把另一半帶來。
許思眠笑了笑沒說話。
我抬眸瞥了一眼賀辭,他正專心替我剝蝦,聞言甚至還和我相視一笑,神色並無半分波瀾。
酒過三巡,氣氛變得熱鬧起來。
話題也一再延伸。
有人寒暄着互推崗位,也有人默契地交換名片。
都是三十而立的成年人,社會運行的規則早已爛熟於心。
當年濃烈的同窗情和一句親熱的「家眷」,便是如今資源互換的最佳紐帶。
唯有許思眠獨坐在角落裏,神情中略有一絲侷促。
她養尊處優多年,大概對這些話題已經很是陌生了。
有人端着酒杯敬到她面前,半開玩笑道:
「我可聽說了啊,許校花嫁得豪門。可惜了今天沒把老公帶來,不然咱們這些打工牛馬也能請資本家的少爺提攜提攜。」
許思眠沉默了好一會,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她眼圈發紅,連聲音都在打顫:
「可能幫不上大家了,我……在打算離婚了。」

-2-
那位同學本也就是一句客套話。
可許思眠此言一出,他倒是露出了幾分尷尬。
「抱歉,我不知道你們……」
包廂漸漸安靜了下來。
許思眠的眼淚倏然就滾了下來。
她神情很是酸澀:「是我自己識人不清,所嫁非良人,怪不得別人。」
有女同學給她遞紙巾。
許思眠就斷斷續續講起了她的故事。
無非是丈夫不忠,家產又全在男方父母的掌控下,甚至小三高調挑釁,反而把她氣得當場流了產。
美人落淚,也是動人的。
一衆老同學聽得義憤填膺:
「渣男!這不離婚還留着過年嗎?」
「是啊,咱們許校花要顏值有顏值,要學歷有學歷,憑什麼受這個氣?」
「今天就離,明天就找年下小奶狗,人生區區三萬天,瀟灑一天是一天。」
立刻便有人順勢提到我和賀辭:
「賀辭兩口子不就是開律所的?咱們金牌律師在這,還怕他們不成?不光要離婚,還得剝資本家幾層皮才痛快呢!」
許思眠的眼睛亮了亮,漸漸止住了啜泣。
我也轉頭看向賀辭。
賀辭面色平靜,只是握着我的手稍緊了緊。
他沉聲道:「我太太主要負責離婚官司,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向她諮詢。」
氣氛有幾分凝滯。
許思眠咬着脣看了我好一會,才輕聲開口:
「久聞沈律師大名,不知能否麻煩沈律師,給我一些幫助?」
我心下也有些嘆息。
其實她的情況很明朗也很典型。
富二代或許會戀愛腦,但一代通常都很清醒。
現在不少豪門也都是如此操作的。
他們可以讓女方進門,也可以讓女方錦衣玉食,但同樣的,也能隨時將其掃地出門。
所有的程序合法合規,不留一絲漏洞。
我斟酌着語氣,儘可能客觀地給她分析了現有情況:
「……法律上來看,可劃分的婚後共同財產幾乎爲零。」
「即使他是過錯方。」
許思眠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我指了指她座位上的那隻稀有皮愛馬仕。
「或許,你可以想方設法多要一些貴重禮物。」
「這一類首飾、衣物等奢侈品,通常在離婚時不進入財產劃分,默認歸女方所有。」
許思眠忽然就變了臉色。
她目光沉沉望着我:
「沈律師的意思是,我這幾年的青春與付出,最後就只能換來幾個包?」
我有些驚訝她的理解能力,但還是點了點頭。
「權貴階層提前進行法務規劃,實在太正常不過。」
有女同學低罵了一句渣男,也有人小聲在替許思眠惋惜。
許思眠沒再理我,反而將目光轉向了賀辭:
「賀律師,也是這麼認爲嗎?」
賀辭微怔,握着我的手愈發用了力。
我使了不少勁纔將手抽出來。
以賀辭的職場經驗,對這種情況瞭解得只會比我更清楚。
果然他保持了沉默。
許思眠見狀,一連冷笑了好幾聲。
隨後提着包徑直站了起來:
「我許思眠雖然不比沈律師事業有成,卻也不至於下賤到拿多年感情換幾個包。」
「沈律師,我想請問你,現在勸我拿感情換包,下一步呢?」
「是不是就要建議我多生幾個孩子來換錢了?」
「如果知名離婚律師就是這樣出謀劃策的,那我許思眠不需要。」

-3-
因着許思眠鬧的這一出,聚會提前散了場。
飯店離我們家有一段距離,即使夜間道路通暢,開車也要近二十分鐘。
賀辭一路沉默地坐在副駕駛。
我餘光瞥過去。
他半閉着眼,眉心卻緊鎖。
這是他每次遇到棘手案件時纔會流露出的神態。
我挺理解。
畢竟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放誰身上心裏都難免會起幾絲漣漪。
回到家後,我進書房處理工作。
賀辭沒像以往一樣跟進來。
我也沒在意。
直到客廳突然傳來了玻璃摔碎的聲音。
我走出去,一眼看見賀辭站在酒櫃前,紅酒灑了一地,像是觸目驚心的案發現場。
我皺了皺眉:「有那麼大心理波動?」
賀辭撿玻璃碎片的動作頓了一下,「什麼?」
我言簡意賅:「許思眠。」
賀辭又沒說話。
我心底忽然就升起了一絲慍怒。
今天的事,不是他一個人有脾氣,許思眠臨走前莫名其妙的一通話,我也很無語。
於是我冷聲提醒:
「賀辭,我早說了我不想去,是你非要我去的。」
「也是你主動讓許思眠來問我的。」
賀辭抬眸看我,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
「是。可是夏夏,你就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困惑。
竟然真的在思考他所謂的難聽,指的是我與許思眠的那番話,還是此時此刻與他的對話。
賀辭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沈夏,你那麼聰明,又總是旁觀者清,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死局。」
「可你有沒有替許思眠想過?作爲當事人,她婚姻不幸已經萬分痛苦了。」
「你又何必非得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他甚至認真地看着我:「沈夏,你的共情能力呢?」
我真的氣笑了。
所幸多年職場條件反射,嘴已經比腦子先一步反應過來:
「賀辭,你搞清楚。造成許思眠婚姻不幸的人不是我。」
「你與其在這裏和我談毫無意義的共情,不如去教一教許思眠什麼是君子善假於物。」
「但凡她懂一點利用資源,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另外,在替高端客戶做財產保全和法務籌劃這一塊,你賀辭應當比誰都清楚吧?」
「怎麼,是沒想過有一天這些手段會用在你的白月光身上?」
賀辭的臉色難看,像是沒料到我會這樣措辭尖銳。
他下意識張口解釋:「夏夏,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勾了勾脣角,忍不住譏諷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總不會認爲,這年頭還有人能靠一紙結婚證,就分走別人幾代積累的半壁江山吧?」
「又或者到了法庭上,也要去和法官談所謂的感情和青春有多值錢?」
「賀辭,你到底在氣什麼呢?」
賀辭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繼而長嘆了一口氣。
我看着他細心地將玻璃碎片用牛皮紙包好,又一點一點把灑了一地的紅酒清理乾淨。
一切處置妥當後。
他伸手將我摟進懷裏:
「對不起,夏夏。」
「我知道你說的都是事實,是我一時昏了頭。」
「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憐。」
「但說到底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與別人無關。」

-4-
我沒跟賀辭爲這事鬧得太僵。
一來,他已經十分誠懇地向我道了歉。
送花送禮,出錢賣力。
連轉賬都貼心地備註了「自願贈與」。
二來,我對另一半並沒有完美濾鏡。
許思眠是個在我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的既定事實。
無論他們後來怎樣分開,那些曾經相愛過的美好都不會改變或者消失。
或許物是人非。
但這份回憶終將在時光長河的沉澱下變得彌足珍貴。
我允許賀辭保留這樣的珍貴。
人畢竟是情感動物。
一樣物件用久了都會捨不得,何況是曾經兩心相許的愛人。
換作我是今天的賀辭,也不見得就能鐵石心腸。
況且許思眠的確令人惋惜。
且不談她名校畢業,本該有大好前程。
同爲女性。
我體諒她被枕邊人背叛後的痛苦與絕望。
也欣賞她面對婚姻爛掉時選擇離婚的魄力和決絕。
這其實也是我的一部分心聲。
剛進入律師行業時,我沒有挑選案子的能力,分到手裏什麼案子,就去專心做什麼案子。
後來隨着事業的晉升,逐漸開始有話語權後。
我纔開始真正走向了離婚律師的路線。
當然,在真正走向分崩離析之前。
我認爲所有的感情都值得被認真對待。
賀辭便是如此。
他長得好,性格好,工作能力強,還燒得一手好菜。
三十出頭的年紀,卻能堅持多年健身,腹肌輪廓清晰可見,寬肩窄腰熱血滾燙。
世俗意義上來說很合我的喜好。
所以這段婚姻,目前來看還是值得一守的。
日子波瀾不驚地往前走。
我和賀辭照常工作,偶然下班早的話,會約着去看場電影或是他親自下廚燒一桌好菜。
許思眠像是玩遊戲時短暫出現的支線任務。
放着不管,也就很快消失了。
再聽到她的消息則是在半個月後。
那是一次朋友小聚,碰巧席間有位是賀辭的同學。
同學忽然提到了她。
「她和她老公最近鬧得蠻厲害,原先多歲月靜好的朋友圈,現在全是傷春悲秋,要死不活呢。」
「哦對了,賀辭,她在羣裏說你們夫妻高冷是怎麼回事?」
「那晚的事,不是她先莫名其妙衝沈夏發了脾氣嗎?」
我一愣,抬眸去看賀辭。
賀辭正在燙菜,聞言思考了一下,然後點開手機遞到了我面前。
他言簡意賅:「她加了我幾次,我沒同意。」
我掃了一眼屏幕,許思眠一連發了五條添加信息。
第一條是系統默認的模板,第二條她備註了【我是許思眠】,第三條她寫了【我有事想問你】。
顯然前三次添加賀辭都沒有通過。
所以她在第四條裏又寫道:【你們律師都是這樣盛氣凌人的嗎?】
賀辭仍然沒有通過。
最近的一條,許思眠寫道:【那天是我情緒應激,麻煩你幫我向沈律師道個歉。】
我看向賀辭:「你不處理嗎?」
賀辭斂了斂眉:「沒必要。」
我沉思片刻。
然後在許思眠的最後一條信息下點了回覆:【不用,沈夏。】
本以爲就此告一段落。
但沒想到隔了幾日,律所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許思眠。

-5-
上門就是客,沒有不接待的道理。
我結束會議回到辦公室時,她正駐足在門口的勳章牆前。
那裏貼滿了律所的發展史、執業律師介紹以及一些榮譽證書。
許思眠仰着頭,視線逐一瀏覽着。
最後目不轉睛停在了某一處。
是律所合夥人那頁。
賀辭的照片掛在最顯眼的地方,名字下面還跟着一連串的榮譽獎項。
我在她身後站了好幾分鐘,她才恍然回神。
我開門見山:
「許小姐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她朝我彎了彎眼。
「沈律師那麼聰慧,能猜猜我的來意嗎?」
我奇道:
「我這是律所,許小姐過來當然是想打官司。」
「總不至於到我這參觀打卡來了吧?」
她眼裏的笑意一寸寸冷了下來。
「是。」
「但我想問一句Ťůₘ,貴所所有的離婚案子,都歸沈律師一人負責嗎?」
我往後靠着椅背,靜靜地打量着她。
她今天穿了一條玫紅色的吊帶裙,與那晚的薄施粉黛相比,色調濃烈,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舉手投足間還帶着明顯的香水味。
我脣角微微上揚:
「離婚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案情明朗、標的簡單。」
「你剛纔看過的那面牆上,所有的律師都能勝任。」
她緊盯着我的眼睛:「那賀律師呢?」
我抬手指向門外:
「賀辭的辦公室在對面。」
「不過他在開會,你要等一會。」
「多謝沈律師。」許思眠撩了下耳邊的碎髮,「不過我剛纔已經向前臺預約過了。」
四點半,賀辭回了辦公室。
大概是前臺提前通知過,他在看到許思眠時神色並無太大變化。
他先走向了我:「夏夏,你等我一會,五點我們準時出發。」
我點了點頭。
晚上六點我們約了看電影。
許思眠跟着賀辭進了辦公室。
爲保護客戶隱私,一般洽談都會默認隨手關門。
我看到賀辭明顯猶豫了一下,然後選擇了虛掩着門。
低低的對話聲傳來,大多是許思眠在說,賀辭偶爾提問幾句。
我懶得細聽,便抽空覆盤了一下手裏的工作。
五點,釘釘準時彈出了下班打卡提醒。
我抬眸看了眼對面,還沒結束。
陸陸續續有同事下班走人,前臺小姑娘貼心過來問我是否需要點加班晚餐。
我笑着搖頭,「不用,馬上就走。」
五點半,對面的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
許思眠玫紅色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愈發鮮豔。
五點四十,我收包走人,驅車去了電影院。
賀辭沒來。
但觀影途中我的手機一直彈進來信息和電話。
我不耐煩,直接開了飛行模式。
清淨了。
散場後我順着人潮往外走,一眼看見賀辭站在出口處,目光穿越人海,沉沉落在我身上。
他一步上前,語氣又急又慌:
「夏夏,我不是故意不來的,我忘了看時間,又聯繫不上你。」
「我着急趕來,可他們說遲到了 20 分鐘,不給我進去,我只能在這等你。」
若有若無的香味從他身上傳來。
我強忍着反胃,打斷他,「先回家。」

-6-
賀辭接了許思眠的案子。
他一到家就和我提了這事:
「許思眠想委託我替她打這場官司,把這幾年的事都講了一遍,所以我沒趕上電影。」
「她挺難的,本以爲好好過日子,誰知又碰上那樣的家庭……」
「但是夏夏,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不接。」
他一邊說着,一邊又向我走近了一步。
反胃的不適感再次襲來,我忍不住直言:「你身上的香水味有點重。」
他神色一僵,立刻解釋:
「許思眠的鞋跟斷了,我扶了一把。」
「我現在就去洗澡。」
隔了兩日。
行政部的姑娘捧着一摞委託合同來蓋章,我隨意一瞥,許思眠的合同就在最上面。
代理律師一欄卻是空白。
我問:「這個案子簽了嗎?」
「賀律師說,簽字後補。」她向我解釋,又補充道:「不過對方的律師費已經付過了。」
我點了點頭。
賀辭下午就專門抽了個空來尋我。
他甚至帶來了記有案件前序資料的平板,神情鄭重。
「夏夏,她不能再拖了,得有個人明確帶着她快刀斬亂麻纔行。」
「賀辭,沒想到你不僅是律師,還是個法師呢?」
他一愣,「什麼?」
我噗嗤笑了。
「這背調資料裏不都寫着了嗎?」
「公司、房產全在男方父母名下,連男方本人都是定期從信託拿錢。」
「得虧許思眠婚後就沒了工作,要不還得白分一半收入出去。」
「就這個案子,她非得花高額律師費來請你。要不,你多少會點魔法?」
賀辭的臉色一白。
他看着我:
「夏夏,我還沒簽字。」
「你要是實在不高興,我可以推給其他同事。」
「但你放心,我心裏有數。我向你保證,只是工作而已。」
我彎了彎脣。
你聽聽。
從一開始的可以不接,到現在的推給其他同事。
箇中差異不言而喻。
而且,還得先明確是我「實在不高興」。
我擺了擺手,溫聲答覆:
「開個玩笑,別當真。」
「人家錢都打過來了,該籤就籤。」
「橫豎給咱們律所創收。」
……
許思眠開始經常出入律所。
起初還會先與我問個好,或是特意表示,我如果不放心可以跟她一起進賀辭辦公室旁聽。
我幾次婉拒後。
她就只站在對面,朝我微微點個頭,隨後直接扭身進門。
我抬眸望去。
對面的玻璃門關得嚴嚴實實。
隱約有細碎的說笑聲傳出來,拖長了尾音,勾人心絃。
我起身去了會議室,今天是開例會的日子。
覆盤完本月案件後。
有同事問:「沈夏姐,賀哥呢?怎麼沒來開會,我還有個案子想請教他呢。」
我說:「他在忙。」
同事就哦了一聲,旋即笑道:
「沈夏姐上次那個案子處理得真漂亮,判決書我看了,男方真是沒佔到一點便宜。算是這些年離婚案裏,最酣暢淋漓的一場了吧?」
「那個案子確實典型,回頭我可以整理下發羣裏。」
「那太感謝沈夏姐了!我正想學習呢。」
賀辭正好推門進來。
「學習什麼呢?夏夏,怎麼開會也沒喊我?」
我還沒開口,同事就笑道:「沈夏姐說你剛在忙。」
賀辭怔住。
同事又一拍腦袋:
「我們正學習沈夏姐的精彩案例呢。」
「對了,賀哥你最近不也新接了一個離婚案嗎?你也去羣裏學一學,說不準用得上呢!」
賀辭遲疑着向我看過來。
我脣角彎了彎。
「賀律師的案子難度高,恐怕不適用。」

-7-
許思眠的案子確實卡住了。
只是我沒想到,賀辭竟能真的跑來向我求助。
其實在一起多年ƭů⁴,我們常會互相交流,聊聊各自拿不準的點,也算是集思廣益。
但從他接了許思眠案子以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正經溝通過了。
他很是費解:
「你上次發羣裏的案例我看了,那對夫妻幾乎反目成仇,你怎麼做的?男方肯讓絕大部分財產出來?」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許思眠想效仿?」
賀辭下意識皺了眉。
「夏夏,其實你不用這麼敏感。」
「都是工作。如果今天我是醫生,難道因爲病人是我的前任,就見死不救嗎?」
「而且我事先徵求過你的意見。」
我沒忍住笑了一聲:「不好意思,職業病。忘了這是你的案子。」
他沒說話。
我思考了幾秒。
「還記得孫子兵法謀攻篇嗎?」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婚姻案件和其他案子都不一樣,它是情感的產物,本質上就是一場情感的博弈。」
賀辭眸光微凝:「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她攻心?」
我溫聲笑答:「我的意思是,在適當的時候打打感情牌,或許有奇效。」
賀辭若有所思,沒多久就起身去了書房。
我抬眸看向窗外。
原本還月明星稀的天,忽然就狂風大作起來。
一樹枝葉在沉沉的夜色裏嘩啦啦地響。
要變天了。
……
許思眠的案子突然就有了進展。
據說是對方鬆了口,許諾給她一筆數目可觀的補償。
再來律所時,她整個人紅光滿面。
甚至特意來尋我:
「沈律師,你輸啦。」
「我不過是和我老公稍微敘了敘舊,他就感動得不行,立馬答應給我一大筆補償呢。」
我失笑,沒忍住脫口而出:
「是鐲子丟了,情丟不得?」
「還是碎玉軒裏晾好了皇上愛喝的茶?」
她一怔,立馬就沉下了臉:
「你也不必陰陽怪氣。畢竟,人與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有人手段窮盡,也只能去爭幾個包幾件衣服。」
「而有的人呢,生來就是被愛的。即使是分開了,也是旁人比不了的。」
說完,甚至還給了我一個悲憫的眼神,然後轉身去了對面。
可事情遠沒有這麼順利。
許思眠的丈夫陸錚忽然來了律所。
大概是許思眠的感情牌打得太好,他甚至眼裏還帶着點淚光閃爍。
「我聽說我老婆在你們這裏委託了離婚。」
「我想當着律師的面,再和她談一談,也給她多一份保障!」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是那種翻臉無情的人。」
前臺把他帶去了賀辭的辦公室,可猛一推門,他就愣在了原地:
許思眠只穿着吊帶ṱũ̂₋裙,十分自然地躺在沙發上,甚至還脫了鞋,兩條藕段般雪白的小腿正一搖一晃。
隨身披來的外套則脫在一邊。
賀辭倒是衣冠齊楚坐在電腦前。
可哪有人正經工作關係是這副情態?
許思眠的老公陸錚更是一眼看透,當場就冷了臉。
他嗤笑一聲:
「難怪啊,我說怎麼好好的突然要離婚呢。」
「以前都能忍,現在非要離。原來早就有了下家,等不及了啊?」

-8-
許思眠驀然站起身來,失聲驚道:
「你怎麼會來這裏?」
陸錚咬牙切齒地握了握拳,最後啪的一聲一巴掌甩在了許思眠臉上:
「是啊,我怎麼會來這裏?不是你找的好律所給我打電話,讓我來籤什麼狗屁協議嗎?」
「我他媽想着夫妻一場好聚好散,當着你律師的面,也給你多一份保障。」
「結果你在幹什麼?!啊?看着我的眼睛,說啊!」
「真是老天開眼啊,我要是不來,還看不到這精彩的一幕呢,還白白掏錢給你這賤人!」
我的辦公室就在對面,第一時間到達了喫瓜現場。
其他同事更是聞風出動,頓時將賀辭的辦公室圍得水泄不通。
賀辭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
他板着臉站起身來:
「請你謹言,這是律所,不是你挑釁滋事的地方。」
「如果你再這樣亂說,我會告你誹謗。」
許思眠立刻就有了底氣。
她昂着下巴,冷聲道:
「陸錚,不是人人都是你這種背叛感情、婚內出軌的人!」
「你這種人人髒,連心也是髒的!看什麼都是髒的!」
「我和賀律師離得八丈遠,人家正常辦公ẗū́ₚ,我不過是累了躺着歇會,你憑什麼血口噴人?」
同事們議論紛紛:
「是啊,賀律師和沈律師夫妻情深,沈律師的辦公室就在對面,他怎麼可能會幹這種事?」
「我覺得也是,在老婆眼皮子底下偷腥,哪有男人有這個膽?」
「再說,委託律師跟當事人搞上,那傳出去多難聽?前途不要了?不可能不可能。」
陸錚將信將疑地看向我:「你是他老婆?」
我點點頭。
「我們結婚三年,他一向是個好丈夫。」
「而且你今天這樣鬧,對我們律所也造成了很大影響。」
「我要你在查清事實後,公開向我丈夫、向我們律所道歉。」
賀辭微微抬眸看了我一眼,但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陸錚問:「怎麼查清?」
有熱心的同事立刻接話:「我們律所是正規場所,全程無死角監控。」
賀辭驀然色變,顫聲道:
「什麼時候裝的監控?」
我朝他溫和一笑,「沒多久前,律所設備更新,沒和你提過嗎?」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臉色一寸寸發白。
「沒人和我說啊,怎麼會突然裝監控?」
我笑道。
「行業整改,要求全部合規化、公開化,就都裝上了。」
「大概忘告訴你了。不過沒事,現在正好調出來證明你清白。」
熱心同事已經拿來了 U 盤:「賀律師這邊的監控我全拷過來了!」
不得不說,這批高預算採購的監控就是好。
畫質高清不說,甚至還能智能識別人臉,然後按照人臉直接篩選出對應的視頻記錄。
從許思眠第一天出現在律所開始。
到今天翹着兩條腿躺在沙發上。
按時間流線,清清楚楚。
畫面裏,許思眠穿着那條玫紅色的吊帶裙,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
見到賀辭卻是先紅了眼,軟聲哭訴婚姻不幸,整個人哭得梨花帶雨。
然後撲進了賀辭的懷裏。
賀辭沒回應,但也沒推開。
任由那抹鮮豔的玫紅色將自己緊緊包裹。
哦,我回憶了一下。
那怎麼也散不去的香水味,賀辭的解釋是許思眠的鞋跟斷了,他只是扶了一把。

-9-
許思眠終於反應了過來,她尖叫着撲過來要關電腦:
「不許看!你們都不許看!」
陸錚陰沉着臉一把將她推開,咬着牙道:
「賤人!不是說清清白白嗎?怎麼第一次來就抱一起了?!還說不是姘頭,你們當老子是蠢嗎?」
他捲了捲衣袖,露出一段肌肉分明的臂膀,隨後迅速躍起,猛地一拳砸在了賀辭的臉上。
賀辭不防,猝然被打倒在地。
陸錚立刻欺身過去,雨點般的拳頭悉數落下,拳拳到肉,沒給賀辭一絲反手的機會。
他目眥欲裂,暴跳如雷:
「你們這對狗男女!辦公室裏就這樣恬不知恥,出了辦公室恐怕早就乾柴烈火滾一起了吧,老子頭上都青青草原了!」
「什麼道貌岸然的律師,還告我誹謗,你他媽怎麼有臉說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們這對狗男女,以後都沒臉在外面混!」
……
同事們對視一眼,愣是沒人敢上前拉架。
監控畫面還在放。
許思眠用賀辭的水杯喝水,用賀辭的電腦看劇,嫌空調冷會穿賀辭的西裝。
並沒有太多的肉體直接接觸。
無非暗戳戳牽個手、單方面抱一抱。
最出格的畫面不過是許思眠突然踮起腳親了賀辭一下。
但這種欲拒還迎,反而更讓人想入非非。
我聽到同事們小聲議論:
「天哪,竟然是真的,賀律師平常沉着鎮靜,私下玩這麼花?在老婆眼皮底下更刺激嗎?」
「難怪賀律師會突然接個離婚案啊,我還說這案子給沈律師不就好了,原來是這樣!」
「估計是按捺不住了唄,你看這女的多主動,哪有當事人像她這樣跑這麼勤的?」
許思眠倒在地上失聲痛哭,妝花了一團,睫毛膏和腮紅混在一起,順着眼淚不斷往下流。
一張嬌豔瓷白的臉,這一刻活像一副難看至極的油墨畫。
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咬着脣搖搖欲墜。
隨後捂着臉跑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同事們忍不住唏噓:
「沈夏姐實慘,她平常對大家又好,人也這麼優秀,偏偏遇到這種事!唉!」
……
等大家終於看不過去,上前將兩人拉開後,賀辭已經鼻青臉腫,脣角還掛着幾道血痕。
他強撐着站了起來:「你敢動手,我一定要告你!」
「隨便告,醫藥費我賠得起。」陸錚不屑一顧,「哦,我家也養了法務,回頭我讓他們跟你聯繫。」
走時順便拔走了 U 盤。
賀辭在家躺了一個星期。
他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向我解釋:
「夏夏,我ťű̂₎沒出軌!你相信我,我和許思眠是走得近了一些,但我真的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我……我就是一時心軟了,她總是朝我哭訴自己有多慘,我就是覺得她可憐。」
「我知道這樣不對,其實我也打算好了,等幫許思眠順利離了婚,我立刻就跟她劃清界限!」
「只是沒想到——我真的好後悔,對不起夏夏,你會不要我嗎?」
但多米諾骨牌的效應顯然不止於此。
陸家效率奇高,短短三五天就把 U 盤梳理完畢,不光將所有越界鏡頭剪在了一起,還扒出了兩人原來談過一段的往事。
律師函寄過來的同時,一段視頻也被丟到了網上。
標題醒目地寫着:
【驚!知名頂級律師賀辭愛上人妻當事人!乾柴烈火雙雙婚內出軌!】
【霸道律師愛上嫁入豪門的我,情人還是舊的好!】
【當老婆有個律師前任,談談這些年我是如何被殺豬盤的?】
我瞠目結舌。
只能說,豪門不愧是豪門。
手下不光法務團隊雷厲風行,運營也是不逞多讓。

-10-
(賀辭視角)
收到律所的股東臨時大會通知時,我知道我完了。
我頂着同事們異樣的眼神,硬着頭皮去了會議室。
列席股東和高層竟然前所未有的全。
這羣傢伙——
平常開會的時候推三阻四不見他們來,這會倒是齊了。
我看見沈夏安靜坐在一邊,也對,沈夏和我一樣,也是合夥人之一。
他們一改往日對我的客氣,直接推過來一份文件。
我看了一眼。
是當初我簽下的合夥人協議,以及一張違約聲明。
股東代表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賀律師,網上爆火的視頻你都看到了吧?」
「你和當事人,尤其是已婚當事人之間的不當行爲,已經嚴重違背了律師的職業道德,破壞了行業的執業紀律。」
「尤其對我們律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負面影響。」
「從今天起你被除名了。同時,我們會依照你簽下的合夥人條款,依法向你發起違約賠償。」
我下意識抬眸看了沈夏一眼。
她平靜地坐在那裏,彷彿這一刻被宣判的人不是她的丈夫,只是個普通的路人甲。
我企圖從那雙眼睛裏尋到一絲絲的情緒。
心疼、難過、悲傷,哪怕是憤怒都行。
但很遺憾,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
不該是這樣。
沈夏……怎麼會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我?
巨大的懊悔由心底升起,迅速將我反撲淹沒。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許思眠出現在聚會那天,我其實是無感的。
甚至心底隱隱有些不屑。
我身邊的沈夏那樣漂亮,那樣知性,那樣優秀,哪哪都比許思眠強。
我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分不清魚目和珍珠?
但許思眠當衆自揭傷疤的那一刻,我的內心忽然劇烈震顫。
連我都不清楚這是怎樣一種情愫的時候。
沈夏那麼聰明,她已經十分精準捕捉到了我的反應。
她問我:「賀辭,你在氣什麼呢?」
我迅速冷靜了下來。
我開始刻意把自己往正軌上拉。
許思眠加了我幾次好友,我沒理。
我反覆告誡自己,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可我萬萬沒想到,許思眠還是又出現了。
她哭着撲進我懷裏,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我爲此錯過了和沈夏的電影。
也同時對沈夏撒下了第一個謊。
謊言脫口而出時,我對自己又恨又惱。
原來我也成了自己最看不上的那類人,和這世上任何一個背信棄義的男人都沒有區別。
許思眠主動製造機會各種投懷送抱。
她一次次提起戀愛時的事,衣着打扮也明顯在效仿從前。
其實我與她分開已近十年。
三十多歲的她,即使保養得當,容色或許未改,但神態已與從前相差甚遠。
那些吊帶裙,穿在二十歲時活潑嬌俏。
現在卻怎麼看怎麼格格不入。
和沈夏的落落大方,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尤其是她和我一樣清楚,我們都在各自的婚姻裏,我們之間有着不可逾越的雷池。
可一次送她下地庫。
她卻在黑暗的樓梯轉角處,熱烈又主動地吻了上來。
後來我曾無數次回想,我甚至慶幸這發生在樓梯間而非辦公室。
否則沈夏若是看到這一幕,該有多麼痛心?
彼時我腦子轟的一聲。
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被本能的情慾支配,逐漸回應了她的吻。
她像一池春水軟在我的懷裏,一邊嬌聲喘息着,一邊已經伸手來解我的襯衫釦子。
那一刻我的眼前驀然浮現了沈夏的一雙眼。
那雙眼看着我,徐徐說起了孫子兵法的謀攻篇。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我驟然驚醒。
然後下意識推開了面色潮紅的許思眠。
許思眠愣了很久,才紅着眼質問我什麼意思。
她譏諷道:
「你是要爲你老婆守身如玉嗎?」
「賀辭,別裝了。你若真那麼坦蕩,怎麼會和我出現在這裏呢?」
我落荒而逃。
沈夏說許思眠是我的白月光。
其實哪有什麼白月光。
就像我們永遠追憶童年,追憶青春,暮年之後再追憶從前走過的一生。
白月光照耀的永遠是那回不去的過去,而非後來的某個人。
我反覆告誡自己,就止於此,在還沒有真正越界之前,懸崖勒馬。
就等許思眠的案子了結。
我就和她劃清界限,我就回到沈夏身邊,一切重回正軌。
但沈夏沒給我這個機會。
爲什麼說是沈夏沒給我機會呢?
在告知過對我的處罰後,股東們離開。
沈夏最後一個走過我身邊,然後停了下來。
她從文件夾裏拿出一張紙遞到我面前。
我垂眸看了一眼。
離婚協議書。
沈夏已經簽好了字。
我苦笑一聲,問出了心底的那個問題。

-11-
賀辭問我,什麼時候裝的監控。
我歪頭想了一下。
「唔……大概是你連拒了五次許思眠的添加好友之後吧?」
他眼尾發紅,脣角卻一點一點浮現出自嘲的笑。
「沈夏啊沈夏,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
「那麼賀辭,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不敢通過許思眠的好友申請呢?」
是的,不敢。
心理學上說,逃避的本質是恐懼。
賀辭的恐懼在於他內心清楚。
只有遠離許思眠,他才能守住對婚姻的忠貞。
可我不能接受這樣有條件的忠貞。
且也無法保證。
在漫長的餘生裏,許思眠永遠不會再出現,或者別的張思眠、李思眠也不會出現。
所以我回復了許思眠的信息。
我選擇將戰場拉到正面,同時也做好了分崩離析的準備。
賀辭的眼中淚光閃爍。
他慢慢垂首,把整張臉都埋進了臂彎裏,整個肩膀劇烈顫抖。
我聽到他低聲哽咽:
「沈夏,你這是釣魚執法,你不可以這樣……」
「我本可以守住我們的婚姻,我可以的。」
「……沈夏,你好狠的心。」
他驀然站起身將我摟進懷裏,顫聲道:
「沈夏,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我以後都聽你的,絕對ŧù₈不會再犯錯,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而且我真的沒有對不起你,我沒跟她上牀,我還是忠於你的。」
「我們不是說過要個孩子嗎?兒子女兒都行,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下去——」
我終於按捺不住,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怎麼?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一定要等到東西爛到發臭了,才能選擇丟掉?」
「協議書你籤也好,不籤也好,起訴也就是順手的事。」
……
後面的事情就很簡單了,無非是些程序上的事。
因着我和賀辭的工作性質。
我們在婚前就簽了明確的婚前協議,經濟方面一直是獨立分開的。
所以到最後劃分時,反而顯得格外清晰了。
其實賀辭心裏也很明白。
所以沒拖多久就簽了字,我們唯一沒公證的財產就是所居住的這套婚房。
房款是他出的,當初登記時卻只寫了我的名字。
我本來提議賣掉,然後商量下如何劃分。
他卻直接留給了我。
「夏夏,歸根到底是我傷害了你。」
「我沒你那麼狠心,能多留點錢給你也是好的。」
我沒拒絕。
我不是許思眠,在男人的愧疚還能換來真金白銀時,我不會自恃清高,跟錢過不去。
從民政局領完離婚證那天,他忽然喊住我。
「夏夏,你說那天, 如果我們沒去那場聚會, 該有多好?」
「我們還是好好的,三餐四季, 按部就班,或許再生個孩子。」
「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出現, 多好。」
我啓動車輛。
「沒有如果。」

-12-
故事的後續,同事和我八卦。
賀辭毫無疑問被律所開除。
又因爲短視頻爆火, 這事鬧得圈內人盡皆知, 個人名聲蕩然無存, 竟淪落到沒有一家律所願意收留他。
其實也能理解,哪行哪業都講究個口碑。
他有了這樣的前科,縱然能力再強,誰都擔心請回去後,不知哪天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違約金的金額我看過。
其實以賀辭這些年的收入來看,倒也不至於是天文數字。
手裏的積蓄再加個三五年的時間, 也就還清了。
可出了這檔事,他的收入驟減, 餘下的違約金, 也不知道得還到猴年馬月了。
同事有些唏噓:
「其實賀辭能力是有的, 可惜了。咱們這行光讀書讀出來就要多少年?前期積累客戶積累案件又要多少年?」
「這下全完了, 錢沒了工作沒了前途也沒了, 數十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哦, 還有那個女的, 更慘!」
我歪頭傾聽。
同事嗤笑道:
「本來那天就要拿到鉅額補償, 美美離婚當單身富婆了。」
「陸家是有氣性的,直接把她掃地出門了。」
「那可是真淨身出戶啊,別說她回回來時拎的不重樣的名牌包了,聽說連件好衣服都沒給帶出來,嘖嘖嘖。」
「不過呢要我說陸家還是心軟了。氣歸氣, 以他們的手段, 沒給弄點債務背出門, 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我思考了一下, 「這下雙雙單身,倒是能成全他們了。」
同事笑得更大聲了:
「沈夏姐你還不知道吧?」
「賀辭離開那天, 那女的來找過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要賀辭對她負責。」
「我真沒見過賀律師那麼恐怖的樣子。」
「賀律師以前那麼溫潤如玉一個人,那天活像個活閻王。他直接一巴掌打了過去,又罵她下賤, 自己爛成了泥還非拖別人下水什麼的。」
「那女的都被打懵了, 披頭散髮像個瘋子。真是狗咬狗,鬧得可難看了!」
「我這還有那天偷偷拍下來的視頻呢, 沈夏姐看不看?」
我忍不住打趣:「你倒像是比我還關注他們呢。」
她擺了擺手:
「哎呀,生活已經這麼難了,有免費的好戲幹嘛不看呢?」
我有那麼一瞬間ťŭ̀⁷,覺得她說的確實很有道理。
於是失笑:「那今晚有免費的大餐, 喫不喫?」
她歡呼一聲Ţū₂,立刻跑到辦公區域高聲喚道:
「沈夏姐今天晚上請喫大餐,手慢無哦~」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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