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葬禮,聽到旁邊兩個人低聲說話。
「這木匠不靈,釘錯了北斗釘。」
另一人說:
「錯的是第七顆棺材釘,我偷偷把它換成了橫死鬼的喉骨。」
「嘻嘻,那橫死鬼就埋在東南方。」
「送殯隊伍如果朝西北走,倒是能躲過這死劫。」
「不然,一個都活不了。」
此時,負責抬棺的八仙喊起口號:
「吉時已到,東南開路,起棺——」
-1-
「菲菲,你聽過懸崖鬼嗎?」
身邊年輕的女孩腳步一頓,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
我目不斜視地看着不遠處那頂白色遮陽帽,刻意提高說話音量。
「山上有一種橫死鬼,找替身時,會專挑人最喜歡的物件下手。」
「比如,把人的帽子吹到崖邊樹上。」
「看似近在咫尺,讓人忍不住想去撿。」
「可如果真去撿了,一上前就會踩空墜落。」
女孩側過頭認真地看着我。
眉眼清麗,天中塌陷。
五官秀氣,鼻子短小。
好一個紅顏薄命的面相。
我有些詫異。
就她這面相,能活到十六已經算是祖墳冒青煙。
可看她現在這個年紀,起碼有二十歲了。
「我承認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年輕女孩目光堅定地望着那頂掛在樹枝上的遮陽帽,伸手從地上撿起根一人長的棍子。
「但是,我命由我不由鬼!」
說完,她便舉着棍子大步上前,三兩下就勾回帽子。
蹲在旁邊休息的宋菲菲眼睛一亮:
「喲,這個妹妹我喜歡,對我脾氣。」
-2-
女孩名叫江月嬋,是醫學院大四學生。
這次回家,是接到家裏電話,說她媽媽生病了。
因爲剛好順路,我們三人便結伴而行。
路上,女孩子試圖給我們解釋懸崖鬼的科學依據。
「從科學角度來看,山中懸崖地形複雜,光線、霧氣等會干擾人對距離的判斷。」
「而且懸崖邊的松枝通常較滑,加上霧氣和溼度影響,容易導致滑墜等事故,所以纔有了這樣的傳說。」
「咱們要相信科學,不要信這些迷信的說法。」
我和宋菲菲聽得頻頻點頭;
「有道理,說得非常有道理。」
這是福建的一個小縣城,連綿不絕的深山層巒疊嶂,如海浪般一眼看不到頭。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在地圖上都沒有名字的小山村。
村裏人大多姓江,好像是數百年前逃難到此地。
村民都沾親帶故,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前面有一片湖,那裏的水可涼快了,咱們去洗把臉。」
江月嬋是個外向的性格,沒聊一會兒已經同宋菲菲打得火熱。
她自小就在這片山林中長大,對這裏的地形很熟悉。
說話間,便帶着我們從西北側的小路往山下走去。
「除了懸崖鬼,還有人們常常說的引路魚,其實也是這個道理。」
傳說中,引路魚會出現在岸邊或淺水區。
通常是一條不動的大魚,呆呆地靠在岸邊,看起來就十分好抓,不抓簡直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尤其對釣魚佬來說,更是堪比黃金一樣的誘惑。
可當人下水後,魚便會慢慢往深水處遊。
人停魚停,人靠近魚就引着人繼續往深水處走去。
而人一旦進到深水處,便會特別容易溺水。
因此這魚也被稱爲「水鬼的誘餌」。
江月嬋抹了把臉上的汗,滿臉喜氣地看着前方那潭深綠色的湖水。
「到了!」
「啥引路魚不魚的,就是告誡你們不要貿然進入不熟悉的水域。」
-3-
我們三人蹲在湖邊洗臉。
湖水冰涼,拍在臉上瞬間帶走全身的燥熱。
我舒服地嘆出一口氣,發現江月嬋和宋菲菲兩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這是一條起碼有半米長的草魚。
魚嘴一張一合,青黑色的魚尾巴慢悠悠擺動着,悠閒到讓人嫉妒。
讓人很想把它丟進鍋裏,加料酒蔥薑蒜,猛火煮開。
我和宋菲菲一齊扭頭看向江月嬋。
她冷笑一聲,低頭從身邊撿起塊拳頭大的石頭。
「我叫你引路!」
「引你媽個頭!!!」
「噗通!」
石頭落水,濺起一大片水花。
草魚翻着肚子浮出水面。
江月嬋變戲法一樣從旁邊的水杉樹後拿出個網兜。
她喜滋滋地抄起網兜撈魚。
「這湖裏全是這種傻魚,見到人也不走,一砸一個準,哈哈哈哈哈!」
「你們遠來是客,晚上去我家喫紅燒魚,我媽燒魚可好喫了!」
我和宋菲菲看得一臉驚歎。
魚是真的引路魚。
那帽子,也是被懸崖鬼吹走的。
這姑娘,可真難殺啊。
難怪能活到 21 歲。
果然,性格決定命運。
-4-
湖邊有條通往村裏的小路,沒走一會兒我便看見嫋嫋升起的白色炊煙。
越是臨近村子,江月嬋越興奮,話也變得更多。
「你們是誰家親戚?」
「我們村的人我全都認識,來我們村玩是找對地方了!」
我來這村,是找一個老人。
上次我在幽冥界入口撿到一隻骨灰罈,壇中住着個小姑娘,名叫江菱歌。
爲感謝我將她從幽冥界帶出,她說要送我一件寶貝。
那寶貝就在她弟弟家。
「江泰和?」
「這名字有些熟悉,放心,有我在,肯定幫你們找到人。」
江月嬋用力拍着胸脯,笑盈盈帶我們朝村口走去。
沒走幾步,她的笑容僵在脣角。
村口的指路牌上掛着一盞白燈籠。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燈籠的燭火在風中忽閃忽滅,看着莫名有些滲人。
我倒是聽說過一些村子的習俗。
如果有人死去,村民會在村口處掛起白燈籠,替前來勾魂的鬼差指引方向。
江月嬋突然把那條大草魚往腳邊一丟,朝村子的方向撒腿狂奔。
「媽!」
「媽!我回來了!」
我和宋菲菲有些擔心她,忙跟上她的腳步。
我一邊跑一邊觀察着這個村子,越看越覺得詭異。
正常的房子基本都是坐北朝南,採光好,住着也舒服。
可這村裏的房子,卻圍着村中心蓋成一個圓形。
就像……一座大墓。
-5-
江月嬋的媽媽死了。
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江月嬋緊緊握着她媽早已冰冷的手,眼神空洞得可怕。
「媽,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懷孕了?」
「你本來身體就不好,爲什麼要這麼大年紀冒險去生二胎?」
「生孩子,爲什麼不去醫院?」
「你爲什麼這麼不聽我的話,你說啊!!!」
她嘶啞着嗓子吼完,抽回手開始扇自己巴掌。
「我叫你一年不回家!」
「都怪你!都怪你!」
我忙拉住她的手,宋菲菲一把將她摟進懷中;
「江月嬋,你冷靜點!」
「這是意外,誰都不想的。」
江月嬋摟着宋菲菲,嚎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聽得人心裏發酸。
「小嬋,這是你同學吧?」
「別哭了,先帶你同學去喫口飯。」
江月嬋爸爸是個老實本分的獵戶。
明明自己嗓子都哭啞了,還惦記着我和宋菲菲有沒有喫飯。
真是一個大好人。
江月嬋家的房子有點像是四合院,幾間廂房圍出一個半大不小的天井。
院子正中間種着棵老槐樹,看得我直皺眉頭。
四合院最中間的位置,是不能種樹的。
種了樹,就會變成一個「困」字,在風水上是大忌。
我打量着這間破敗的小院,再看了眼江爸那身磨得發白的粗布衣裳,心中有些奇怪。
這樣的風水,這樣的家境。
按理,是出不了江月嬋這樣的 985 名校生的。
這村子,果然處處都透着古怪。
-6-
「來,兩位小同學來這邊先休息一會,飯菜馬上好。」
「家裏亂糟糟的,讓你們見笑了。」
「今天實在太忙了,只有些粗茶淡飯,不要介意。」
「哎,只能怪你們自己倒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非要闖!」
江爸現場給我們表演了一個什麼叫翻臉比翻書還快。
看着窗外那張猙獰的臉,我覺得自己腦子都有些不夠用。
剛剛發生了什麼來着?
他熱情地把我們帶到西側小房間,擦乾淨桌子又給我們倒了兩杯開水。
然後轉身大步走出房門,我還以爲他急着去端菜。
結果他迅速關上門,還落了鎖。
這房子是間很簡陋的柴房,牆角還整整齊齊堆着一人高的柴火垛。
除了最南側一扇狹窄的木門外,離地面一米五左右的地方開了扇直徑半米左右的小圓窗。
窗子沒有裝玻璃,只是豎着釘了兩根木條。
江爸此刻正透過木條,陰沉沉地盯着我們。
宋菲菲擰眉,語氣冰冷:
「你們家是開黑店的?」
「你害死我們,就沒想過你女兒以後要怎麼辦?」
江爸一怔,一雙下垂的眼睛中透露出幾分痛苦。
「小嬋她……她哪裏還有什麼以後?」
說完,抹了把眼淚轉身要走。
我厲聲喝住他:
「站住!」
「飯呢!不是說請我們喫飯嗎!」
「殺人犯還給喫一碗斷頭飯呢,總不能讓我們做餓死鬼吧!」
江爸踉蹌兩步,無奈地嘆口氣;
「行,給你們喫飯。」
-7-
江爸走後,我和宋菲菲湊在一起討論;
「你說他等會兒給咱喫什麼?」
「有肉嗎?他是獵戶,這山上一看就很多野味。」
宋菲菲嫌棄地將我扒拉到一旁;
「走開,口水滴我身上了。」
江家實在是讓我看不透。
一路上聽江月嬋說過,她是村裏唯一的大學生。
這個村子上下幾十年,都沒出過一個大學生。
可聽剛纔江爸的意思,竟然連江月嬋都得死。
他們家除了江月嬋外,只有一個十歲還在上小學的弟弟。
能把江月嬋培養到大學,江家沒少付出。
千辛萬苦養到那麼大的女兒,到底爲什麼莫名其妙就要搞死她?
而且我看江爸面相,忠厚淳樸,實在看不出哪一點像個壞人。
「你們瘋了嗎!」
「我不去!爸!你說話啊爸!」
「爸,我都已經去學醫了,我會找到辦法的!」
「求你了爸,求你了!」
「我不要,放開我,放開!」
憤怒的呼喊聲戛然而止。
我和宋菲菲一齊趴在窗前,試圖透過狹窄的窗戶看到外面的情況。
這窗戶上的木條十分阻擋視線,我快扭斷脖子,才隱隱看見江爸抱着江月嬋去了另一個房間。
看江月嬋那模樣,應該是昏過去了。
好多穿着黑袍的人緊跟在江爸身後,一齊走進房間關上門。
不一會,低啞的呢喃聲從門縫中透出。
那聲音,好似有幾十人一起在低聲唸咒,聽得人汗毛直豎。
-8-
過了半天,直到天完全黑透,江爸才木着臉從窗戶上丟給我兩個饅頭。
連包榨菜都沒有。
我和宋菲菲無聊地靠在牆壁上,靜靜地等待着深夜。
等外頭沒人了,我們纔好找機會溜出去。
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
我是被一聲很輕微的撞擊聲吵醒的。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接連不斷,好像有人在不停地用身體撞門。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順手推醒睡得正香的宋菲菲:
「起牀,幹活了。」
還記得剛認識宋菲菲時,她說她不能在小於 200 平、層高 3 米以下的小房間裏睡覺。
會犯什麼密閉空間恐懼症。
再好喫的米其林食物,喫飯也絕對不超過三口。
因爲沒有東西配讓她喫第四口。
現在啃個饅頭和野狗搶食一樣。
坐在硬得咯屁股的青石板地面上,不到三秒倒頭就睡。
果然。
人,就是賤。
越有錢越賤。
日常仇富完,心裏舒服多了。
我三兩下撬開門,帶着宋菲菲朝那「咚咚」聲躡手躡腳走去。
出門時,宋菲菲意猶未盡地扯住我衣袖;
「那饅頭好香,我們再去偷兩個吧。」
我一巴掌拍在她頭頂;
「瞧你這出息!」
「要偷就偷肉喫!」
-9-
江家好像要舉行某種儀式,廚房裏準備了許多貢品。
不止有各類乾果水果,甚至還有一整頭烤熟的羊。
我和宋菲菲毫不客氣,放開肚子風捲殘雲般喫掉大半隻羊。
直到我們喫完,那「咚咚」聲還在繼續。
只是聲音越來越微弱。
彷彿敲門的人,在逐漸失去力氣。
我循着聲音,來到院子西北邊的房間。
江家似乎生怕門裏的人跑出來,竟然在門外掛了七把鎖。
我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挨個把鎖打開。
小心翼翼推開門,我倒抽一口冷氣。
眼前的一幕,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宋菲菲眼睛瞪得像銅鈴;
「臥槽!」
我用力掐了一把宋菲菲,掐得她齜牙咧嘴;
「再動手別怪我欺師滅祖!」
門外,是一條狹窄的深巷。
地上鋪着厚重的青石板,上頭長滿黏膩的青苔。
巷子兩側緊閉的房門上,掛着大小不一的牌匾,上頭的繁體字看得人眼花繚亂。
「張記棺材鋪」、「陳記紙紮鋪」、「劉小泉剪刀」。
好像剛纔我們輕輕一腳,卻跨出了千年的時光。
-10-
最詭異的,還是屋檐下掛着的那兩排慘白的燈籠。
燈籠皮薄如蟬翼,能清晰映出裏面跳動的、幽綠色的燭火。
那燭火併非燈油,而是被困在燈籠裏,扭曲哀嚎的怨魂。
風吹過,燈籠搖曳,光影斑駁,牆上便投下無數掙扎的人影。
突然有點想尿尿。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家裏有個這種房間,江月嬋還跟咱搞走進科學?」
宋菲菲有些生氣。
「她把我們當傻逼嗎?」
確認了,咚咚聲是從棺材鋪裏傳出來的。
我和宋菲菲對視一眼,一前一後朝小巷深處走去。
一,二,三。
當走到第三步時,眼前一黑,我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江家。
什麼巷子、人皮燈籠、棺材鋪統統消失不見。
彷彿剛纔的一切,只是我們眼花出現的幻覺。
這是一間比關我們的柴房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間。
房間沒窗戶,只在屋子正中間放了口黑色的梅花棺。
民間傳統中,成人棺材長度常取七尺三(約 2.43 米)。
因七象徵魂魄,三代表天地人三才,寓意「魂歸天地,福澤後人」。
前端寬度多爲二尺六,後端二尺四,高度二尺八。
取「六六大順」「四平八穩」等寓意。
哪怕有些棺材尺寸有所變動,可也基本是雙數。
陽爲單,陰爲雙。
可這個棺材,長七尺五,前寬三尺七,後寬三尺三。
每一個數字,都取了陽數。
就好像,棺材裏埋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11-
「咚!」
我正看得專注,被這冷不丁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
宋菲菲早就煩透了這咚咚聲,快步走上前一把推開棺材蓋。
棺材裏躺着個臉色青白的中年女人,眉眼間和江月嬋有五分相似。
「咚!」
聲音是從她肚子胸口處發出的。
我皺着眉看了一會,彎下身認真朝她鞠躬;
「阿姨,得罪了。」
把江媽抱出棺材以後,果然能看到棺材底下還有一個暗門。
宋菲菲拉開暗門,對上一雙不甘又憤怒的眼眸。
這梅花棺底下,還有一口暗棺。
江月嬋就被綁在這暗棺中。
嘴裏塞着塊紅布,雙手雙腳膝蓋全都被捆住。
因爲不停掙扎,手腕被粗糙的麻繩磨出幾道血印子。
我突然就有些後悔,早知道應該救完她再去找東西喫的。
這口暗棺又小又悶,活人被關在裏頭不知道多難受。
救出江月嬋後,我們趕緊帶着她去廚房大喫一頓。
她沒什麼胃口,可是爲了補充體力還是不停往嘴裏塞着食物。
一邊發狠地咬着燒雞,一邊淚流滿面。
而我和宋菲菲,也被她講述的事情,驚了一次又一次。
-12-
江家從百年前,便不停有婦人難產而亡。
一旦有人難產,族中女子皆不能再孕。
江家的先祖便說,這是嬰靈們被嚇到,不敢再來江家投胎。
婦人生產而亡,罪在血脈不潔。
要贖清罪孽,需要將長女和產婦一同下葬。
活埋長女,女贖母罪。
江月嬋有個大她兩歲的表姑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是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在表姑姑 11 歲那年,她媽媽難產而亡。
表姑姑被活埋,成了永遠都不會長大的女孩。
江月嬋不顧家人阻攔,跑去報警。
可等警察翻山越嶺來到村子,卻發現查無此人。
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江月嬋有癔症。
那個所謂的姑姑,是她幻想出來的朋友。
村裏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小姑姑沒有上過戶口,再加上她父母也不承認有她這人,事情就不了了之。
就連警察都覺得江月嬋精神有問題,還勸江爸江媽帶她去大醫院看病。
時間一長,連江月嬋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她年少時的一個夢,還是確有其事。
隨着年紀漸長,她越來越想走出這片大山。
也暗自發誓,要考上醫學院,當一個最厲害的婦產科醫生。
徹底搞明白家族女性總是難產而亡的原因。
上大學後,她一心撲在學業上,很少回家。
這次回家,是被她爸爸騙回來的。
其實她媽昨天就已經死了,根本不是生病。
騙她回來,只爲活埋她。
-13-
「我,我以爲我爸是不一樣的……」
「村裏人都重男輕女,女孩子一般唸到初中家長就不讓讀。」
「可我爸說,只要我能考上大學,砸鍋賣鐵也供我。」
「嗚嗚嗚嗚嗚~」
「你們不知道,我爸對我可好了,對我比對我弟還要好。」
「他從來不打罵我,我屋子裏的傢俱都是他親手給我打的。」
「嗚嗚嗚,他,他還說以後等我結婚,他和我媽去給我帶孩子…」
江月嬋快碎了,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我表示十分理解。
這麼愛她的爸爸,想要她的命。
這誰能接受?
「噓~」
我一把捂住江月嬋的嘴巴,豎起耳朵聽着遠處傳來的輕微腳步聲。
按理說辦葬禮,江家人都要守夜。
可整個江家,空無一人,處處透着古怪。
爲避免打草驚蛇,我決定代替江月嬋躺進棺材中,看看他們到底要幹嘛。
宋菲菲則是帶着江月嬋先躲起來。
這村子四面環山,夜深人靜時往山裏一鑽,神仙都難找。
我躺在漆黑狹窄的暗棺中,能明顯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下來。
-14-
「不好,這兩女娃子跑了!」
「這兩挨千刀的女娃,跑就跑,還霍霍咱們的祭品!」
「三娃,你帶幾個人,去山上把她們給我捉回來!」
「我還不信兩個小丫頭片子能反了天!」
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不停在院子裏發號施令。
衆人都跟着忙碌起來,院子裏滿是雜亂的腳步聲。
我躺得全身發麻,心裏有些後悔出這個鬼主意。
這暗棺實在是太小了,連個翻身的空間都沒有。
「小嬋,嗚嗚嗚,你別怪爸爸。」
「你,你不知道咱們村子的祕密。」
「如果不把你喊回來,死的就是你弟弟和你叔伯爺奶。」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我立刻豎起耳朵,覺得腿也不酸了胳膊也不麻了。
「你,你放心,阿爸給你選了個好位置。」
「你最喜歡你小姑姑了,阿爸給你選的墳就在你小姑姑邊上,好不好?」
江爸絮絮叨叨半天,都沒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我只能大概判斷出,這村子與世隔絕。
男不外娶,女不外嫁。
江月嬋,是幾十年來第一個走出村子的女孩。
江爸哭累了,坐好一會才依依不捨離開。
隨着大門被關上,屋子裏再次恢復死一般的寂靜。
確認屋裏沒人後,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匕首開始往棺材板底下挖洞。
這棺材實在是有些憋悶,不挖個洞我怕自己憋死。
匕首是宋菲菲用航空材料特製的,真正的削鐵如泥。
用來鑿棺材板,實在是有些大ťŭ̀₈材小用。
-15-
因爲躺得實在是無聊,我把底下的棺材板挖成了星空頂。
這下別說透氣,連採光都沒什麼問題了。
我放下心,很快在棺材中沉沉睡去。
直到一陣說話聲將我吵醒。
「快準備準備,趁着天還沒亮趕緊把棺材擡出去!」
「八仙呢,八仙馬上就位!」
「已經丑時了,卯時之前必須落棺!」
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天黑辦葬禮的,好像生怕被人發現似的。
「木匠呢,快把棺材釘上!」
衆人忙得腳下生風,我只聽到頭頂咚咚幾聲悶響,身體一陣搖晃。
棺材被人抬起來了。
這速度!
簡直了,不像Ṫŭⁿ辦葬禮,倒像是去救火。
還有這幾個抬棺材的八仙,實在是太不專業了。
也不怕把裏頭的人搖散架。
我一邊罵,一邊趴在昨夜挖好的小洞上觀察情況。
天太黑了,村裏人沒用手電筒,反而都打着火把。
那火把被風一吹,在地上扯出扭曲變形的黑影。
梗着脖子看半天,除了一堆穿着黑布鞋的大腳丫子,啥也沒看見!
而且衆人都悶聲不響埋頭趕路,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
實在是有些無聊。
-16-
就在我被晃得昏昏欲睡時,身上陡然傳來一陣寒意。
就好像我躺的不是木頭棺材,而是一副冰棺。
「嘖,這木匠不靈,釘錯了北斗釘。」
棺材裏,有兩隻鬼在說話。
一般來說,棺材釘要用七根,稱爲「子孫釘」。
這七釘暗合北斗七星之數,古人認爲北斗主生死,釘下七釘,是請北斗護佑亡魂順利歸天。
同時爲子孫留下福廕,有使後代子孫興旺發達之意。
按照正常的流程,蓋棺時,忌諱孝子近前,孝子要在門外候聽。
木匠在裏邊敲擊一聲,外邊孝子高呼一聲「勿警」,稱之爲躲釘。
位於棺木中間的一顆子孫釘忌打緊。
要在它上面拴上一條紅線,由孝子用手拉着。
木匠輕輕地敲一下就算完成,此爲「留後」。
若有人死時怨氣深重,或死於非命,便會在棺木四角額外釘入鐵釘,以防屍變或亡魂作祟。
有些地方還會在釘子上塗抹雞血,以增強「鎮煞」之力。
若將七根釘子全部釘死,尤其是將「子孫釘」釘死,意味着絕後。
在有些地方,棺材釘又叫做「壽釘」。
民間會用高壽無疾而終老人的棺材釘,打製成手鐲或腳鐲給男孩佩戴。
有護身、驅邪和長生長壽的寓意。
但如果取用了死於非命或怨氣重的死者的棺材釘,可能會ẗū́₂帶來災禍。
江媽這喪事辦得不明不白,該走的程序一個沒走。
而且,他們還選了丑時出殯。
十二地支中,醜最是陰晦,代表墳墓、鬼魂和不潔之物。
出生在丑月或者丑時的人,特別容易招到些不乾淨的東西。
江媽丑時下葬,撞鬼是必然的。
看樣子,還招惹了兩個不安好心的鬼。
-17-
「錯的是第七顆棺材釘,我偷偷把它換成了橫死鬼的喉骨。」
「嘻嘻,那橫死鬼就埋在東南方。」
「送殯隊伍如果朝西北走,倒是能躲過這死劫。」
「不然,一個都活不了。」
兩隻鬼聊得挺開心,我卻聽得心驚肉跳。
早上抬棺時,我分明聽到八仙喊了聲「東南開路」。
不會這麼倒黴吧……
「嗬,嗬嗬嗬~」
頭頂響起一道奇怪的聲音。
像極了末日電影中喪屍的嘶吼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不好,江媽起煞了!
「嘻嘻,躺在棺材下的小姑娘,老鬼送你個禮物!」
隨着鬼聲落下,整副棺材開始劇烈晃動。
靠!這兩隻陰險的鬼,早就知道我躲在棺材下了。
江媽似乎嗅到我的氣息,身體用力一翻,從背對我換成了面對我。
村民被棺材的動靜嚇到,撒開腿沒命狂奔。
伴隨着他們劇烈的喘息,我頭頂的棺材板也響起「咔擦咔擦」的啃咬聲。
江媽想啃穿擋在我們中間的棺材板。
偏偏我躺的暗棺又實在是逼仄,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這聲音離我越來越近,沒一會,就有細碎的木屑窸窸窣窣落下,掉了我一臉。
只能怪我們倆躺的位置對得太齊,她要是咬穿棺材板,可以和我完美地臉貼臉。
「啊!」
隨着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有人發生意外,還把血濺到了棺材上。
江媽被這血激起兇性,長嘯一聲,用自己的頭當錘子,用力朝下砸去。
「轟!」
棺材板斷裂,她的腦袋重重磕在我額頭上,磕得我眼冒金星,頭昏眼花。
-18-
「嗬!」
江媽灰白的眼瞳中冒出一縷幽光,她張大嘴巴狠狠朝我臉上咬來。
作孽啊!
這棺材板只在我臉上砸了個洞,其餘地方依舊將我禁錮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情急之下我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脖頸肌肉收縮,發狠朝她臉上撞去。
「嗚,嗚嗚嗚~!」
江媽被我撞掉兩顆大門牙。
她又驚又怒,卻不敢再咬我,而是換成用兩隻爪子撓我。
看着那又黑又長的指甲,我心中暗自叫苦。
眼看就要被她撓破臉,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棺材,飛了。
眼前的一幕幕好似慢鏡頭回放。
棺材在空中轉了一個圈,我和江媽從她上我下變成我上她下。
最後,棺材重重砸落在地。
「啊!」
沉重的棺材壓倒兩個村民,其中一個非常倒黴,露出的上半身剛好就在江媽旁邊。
江媽如豹子般撲過去,一口咬在他脖頸處的血管上。
年輕的村民很快就一動不動倒在血泊中。
我被摔得昏頭轉向,等踉踉蹌蹌站起身時,被眼前血腥的場面嚇得一激靈。
血,好多的血。
幾十個村民,眨眼間就死了一大半。
有人被江媽咬死,有的被棺材板砸死。
更多的,則是被蛇咬死。
路中間有個深坑,正不停朝外爬着蛇。
鮮紅的、翠綠的、黑色的,大小不一的蛇。
只一眼看去,我便認出好幾種毒蛇。
竹葉青、烙鐵頭、五步蛇、銀環蛇、蝮蛇……
-19-
「靈珠!這裏!」
宋菲菲蹲在路邊一棵大樹上,用力朝我招手。
江月嬋抱着樹幹,猶豫不決,不知道要不要跳下來。
當看到江爸被江媽撲倒時,她再也忍不住,大喊一聲從樹幹上滑落。
「爸!」
一天天的,淨給我添亂!
Ťũ̂ₖ我從地上抄起根樹枝,隨手撥開腳邊的蛇就朝兩邊的山林中甩去。
蛇富有靈性,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濫殺。
那兩隻可惡的鬼定然是在坑中埋了陰邪之物,纔會引來這麼多毒蛇。
我把樹枝舞出殘影,只見空中的蛇像下麪條一樣,唰唰唰不停朝兩側飛去。
沒一會傳來宋菲菲的叫罵聲:
「我靠!陸靈珠你*******」
「再把蛇甩老孃身上我*******」
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此時村民們都反應過來,有些膽子大的已經隨手抄起工具開始反殺。
他們舉着扁擔和鋤頭,逐漸圍攏成一個圈,把江媽圍在圈子中間。
圈子裏,是正在奮力和江媽搏鬥的江爸。
江爸被江媽掐住脖子壓在身上,他臉色漲得通紅,兩隻眼球更是快要爆出眼眶。
「族,族長,救,救我啊!」
其他村民只是圍着,並不敢上前半步。
老族長掀起眼皮掃了一眼,嘆口氣,語氣中滿是不忍:
「磊子,你安心地去吧。」
「你放心,村裏會好好照顧你兒子的。」
江爸快要支撐不住,發出絕望的嘶吼聲:
「族長,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20-
族長沉默,一雙渾濁的老眼死死盯着江媽。
我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江媽一屍兩命,含怨而死。
一旦成煞,必然會暴起殺人。
只有殺夠足夠多的人,這口怨氣才能減弱。
怨氣越弱,她的力量就會越小。
老東西心眼還挺多。
「爸!」
「媽,你放開我爸!」
關鍵時刻,江月嬋舉着根不知道哪裏撿來的棍子撲進圈子裏,一棍將江媽砸到一邊。
對於江月嬋的出現,江爸又驚又喜。
「小嬋,你沒死!」
這份欣喜,很快又變成了驚恐。
「小心!」
江月嬋醫學生的腦子,不能理解她媽變成了煞。
她只覺得自己媽媽沒死,估計是中了類似狂犬病毒一樣的毒,這纔到處咬人。
所以她剛纔只是推開她媽,並沒有下狠手。
江媽連停頓都沒有,滾到一邊翻個身後,立刻高高躍起朝江月嬋撲來。
江爸一把推開江月嬋,自己卻一頭撞進江媽懷中。
「啊!」
他的肩上被江媽撕下一大塊血淋淋的肉。
此時我已經解決掉那些蛇,立刻把棍子一丟衝向江媽。
「孽障敢爾!」
-21-
江月嬋爸爸被咬以後,一股黑氣瞬間爬上他的臉。
他全身開始不停抽搐,原本漆黑的眼瞳逐漸轉換成灰色。
江月嬋大爲喫驚:ţṻ³
「好霸道的毒!這是什麼毒!」
宋菲菲翻了個白眼。
「屍毒!」
「讓開!」
江月嬋又急又氣;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你在拿什麼?我爸這是中毒了,你還有心情抓一把大米?」
「這荒山野嶺的,也沒鍋給你煮飯啊!」
「你幹嘛把大米按在我爸傷口上?」
「你瘋了嗎!你不會以爲自己是林正英吧?」
「快帶我爸去」
「咦?」
江爸剛中毒,正是最佳拔毒時間。
宋菲菲的糯米又非同一般。
這些糯米長在泰山之巔,吸收了每日清晨第一抹紫氣。
又在端午至陽之日採下,曬足九九八十一天。
幾乎是糯米剛按上去,江爸胳膊上就如同放鞭炮一樣不停炸着電光。
伴隨這一陣噼裏啪啦聲,有股焦臭味逐漸瀰漫在空中。
原本潔白的糯米瞬間變成了焦黑色。
宋菲菲鬆開手,糯米掉落在地。
只見之前灰黑色還散發着惡臭的傷口,已經恢復成健康的鮮紅色。
江爸的臉也恢復了血色。
宋菲菲似笑非笑瞥一眼江月嬋;
「快帶你爸去什麼?」
江月嬋嚥了下口水,眼神中都是對宋菲菲的敬畏。
「帶我爸感謝宋大師的救命之恩。」
江媽被我揮着桃木劍一頓砍,惶惶如喪家之犬。
她慌不擇路,朝老族長所在的方向沒命狂奔,眨眼間就撲倒了老族長。
我對這個草菅人命的族長沒什麼好感,抱着手在一邊看戲。
江月嬋顯然對族長也有怨氣,看着族長被江媽撲倒,江媽的口水滴滴答答落了族長一臉。
直到族長支撐不住,眼看就要被江媽咬中脖子,她才側頭對我說:
「靈珠,你們要找的江泰和,就是族長的爺爺。」
我立刻舉着桃木劍撲過去。
「嘴下留人!」
-22-
這一次送葬,死傷十幾個村民,還都是壯勞力。
有三個被毒蛇咬死,兩個被江媽咬死。
因爲慌亂中摔傷扭傷的,更是有七八個。
族長一夜之間好像蒼老好幾歲,呆呆地坐在地上看我指揮人燒掉屍體。
村裏沒人說話,大家都默默地忙碌着。
江月嬋垂着頭,臉上還有淚痕未乾;
「也就是說,我媽真的死了?」
「不是都說人死了有靈魂嗎?我能不能見一見我媽的靈魂?」
我嘆了口氣,拉起宋菲菲的衣袖給她擦了擦眼淚。
「你媽媽已經成了煞。」
「煞如同殭屍,無魂無魄,爲三界所厭棄,天地不容,永世不入輪迴。」
「一旦被殺,便徹底地消亡在這個世界上。」
宋菲菲翻了個白眼。
「有必要說這麼詳細嗎?」
江月嬋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哭得直抽抽。
怪讓人尷尬的。
我摸了摸鼻子,刻意地轉移話題。
「族長,江泰和是你爺爺?」
「那你知道江菱歌嗎?」
族長怔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記憶彷彿被拉回到幾十年之前。
「菱歌?」
「菱姐兒?」
-23-
族長小時候是爺爺帶大的。
他爺爺上頭有兩個姐姐,大姐和江月嬋一樣,被迫活埋。
二姐江菱歌和他是雙生子,因爲大姐和母親的死,受到驚嚇一病不起,沒多久也跟着去了。
族長爺爺最後幾年已經不太認得人,嘴裏每天唸叨最多的幾個字,就是「菱姐兒」。
總算是找到人了!
我十分高興,忙拉住族長高聲問道:
「江菱歌說,你們江家有個聚寶盆。」
族長臉色大變,一把捂住我的嘴。
他拖着我走到祠堂角落,嘴脣緊抿,神情十分嚴肅:
「這是我族不傳之祕,你是聽誰說的?」
江菱歌告訴我,江家有個聚寶盆。
一旦江家缺ťṻₙ錢,只需要在每個月的十五那天晚上,擺上三牲祭品,誠心祈求。
第二天,聚寶盆裏便會出現一盆金磚。
這金磚少則七八塊,多則十幾塊。
每一塊,都是四斤四兩重。
按照現在的金價,一塊金磚就是 170 萬。
一個月整 10 塊就是 1700 萬。
一年 12 個月……
不敢想,真是不敢想。
難怪江家不和外族通婚,男不外嫁女不外娶。
可是村子這麼有錢,爲什麼這些村民看着都是面黃肌瘦的?
我眯起眼睛,冷冰冰地打量着族長。
「好啊!」
「你貪污!」
-24-
族長突然間老淚縱橫。
我被嚇得蹦出兩米遠;
「幹什麼,碰瓷啊!」
族長拄着柺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朝衆人招手;
「停下,都給我停下。」
「今日,我就在列祖列宗面前,把江家最大的祕密告訴你們。」
「這個祕密,我已經揹負了整整五十年。」
原來三百年前,江家先祖曾經救過一條蛟龍。
那蛟龍爲報恩,送給江家一個聚寶盆。
又吩咐他們,這寶物靈氣太盛,有違天和,容易招來各種陰邪之物。
爲保族人平安無事,江家必須躲進它幫忙安排的風水寶地。
江家舉家搬遷,從鬧市搬進深山。
搬完之後果然大發橫財。
子孫哪怕一世不勞作,也能享盡富貴,喫喝不愁。
可惜好景不長。
江家過了五十年好日子後,那聚寶盆還是被一些陰邪之物給發現了。
村裏不停鬧鬼,偶爾還有妖物作祟。
後來更是來了條成精的巨蟒。
巨蟒盤踞在深山中,每月都要來村裏作亂。
推倒房子,吞食牲畜,甚至還會害人性命。
江家想了很多辦法,甚至主動給他提供祭品,都沒用。
直到偶然間,發現那巨蟒喜歡喫聚寶盆裏的金磚。
江家人鬆了一口氣。
上供金磚後,巨蟒果然老實許多。
不但不再爲禍鄉里,在江家上供時,偶爾還會贈他們一些稀罕的山林野味。
只是隨着歲月流逝,那巨蟒的胃口越來越大。
從每月一塊金磚,到兩塊、三塊……
後來,江家所有金磚都必須上供給巨蟒,才能換來一月安寧。
族長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那巨蟒如今對村子越來越不滿了。」
「聚寶盆不知咋回事,出的金磚一年比一年少。」
「上個月,攏共就出了五塊。」
-25-
江月嬋眉頭緊皺,數次都想打斷族長。
到後來,破罐子破摔般自我安慰:
「這個世上既然有鬼,爲什麼不能有龍呢?」
我聽完族長的話,只覺得奇怪。
這地方草木雜生,陰風陣陣,白虎成煞,青龍失地。
怎麼看都和「風水寶地」四個字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且,聽江月嬋說,族中每年都有女人難產而死。
按理說女人產子而亡,最容易成母子煞。
可村裏死了這麼多人,村民還是好端端的。
而且村裏好多人都是一副早夭之相,依舊健在。
就連這老村長,看着也是個命脆的,竟然能活到六七十。
看來,古怪之處估計在那聚寶盆裏。
「族長,我想看看那聚寶盆。」
族長猶豫了一下,隨即深嘆一口氣;
「罷了。」
「如今,這聚寶盆已經不是我們族的福,而是我們的禍。」
「看就看吧。」
聚寶盆的祕密,由族長世代守護。
直到去世前,纔會把祕密告知下一任族長。
這些年老族長眼看村裏那麼多女人死掉,村民一年比一年窮困。
他也不願再守那些不通人情的族規。
「跟我來。」
看着他微微弓起的背,我才意識到眼前這個面相剛毅的族長,確實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26-
「你們管這東西,叫聚寶盆啊?」
「確實,它長得像個大臉盆沒錯,底座還金黃金黃的。」
「可你不能因爲黃,就覺得它是個寶貝吧?」
我把聚寶盆翻過來,指着底上的浮雕;
「這麼大一個五通神,大邪神,沒看見啊?」
「看不懂五通神,這道符能明白吧?」
「借運符,借的誰的運?」
「借的你江家子孫後代的運啊!!!」
老族長的神情,從茫然到震驚。
又從震驚,轉成憤怒。
因爲激憤,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半晌,才勉強平復心情,啞着嗓子顫聲問我;
「子孫,你,你是說」
我點點頭,對被騙了三百年的江家充滿同情。
「你們族裏的女人不停難產而亡,就是因爲這聚寶盆。」
「它其實不叫聚寶盆,應該叫換命盆,要非常厲害的邪術師才能煉製。」
「煉製方法早已失傳,哦你這麼說起來,倒是勉強能稱作寶貝。」
「所謂金磚,就是拿你們子孫的命數壽元換來的。」
「透支子孫氣數,以命換錢。」
「這些年,你們江家的女人是不是越來越難懷孕了?」
「未來數百年的子孫運勢已盡。」
「你要是再和它換金子,恐怕要不了幾個月,整個江氏一族,就此滅族。」
「噗!」
老族長仰天噴出一大口血後,仰面朝地上摔去。
「族長!」
其他人慌亂地去扶,江月嬋緊緊捏着拳頭,一副恨不得找人同歸於盡的模樣。
「是那蛟龍騙了我們?」
「可……可他爲什麼要騙我們呢!」
-27-
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
我繞着換命盆走了兩圈,思路逐漸清晰。
這換命盆出來的金磚,可不是普通的東西。
也就是凡人不懂,纔會把它當普通金子一樣拿去換錢。
每一塊金磚上,都有着最少三條以上的人命。
而且,不僅僅是人命。
還有着這人一輩子的氣數、運勢、壽元。
這東西,對妖物來說,可是大補。
直接喫人,要受天道譴責,種下因果。
而喫金磚就不用了。
畢竟,這金磚可是江家人自願向五通神換取的。
這份因果,也由江家族人一併承擔。
難怪江家這些人一臉早夭之相。
可他們怎麼沒死呢?
這個村子,可真是謎團重重啊。
「你說那蛟龍,不會就是那條巨蟒吧?」
「不然它費盡心思把江家騙來這破地方,難道就眼睜睜看着這巨蟒摘桃子?」
宋菲菲一番話,說得我茅塞頓開。
「哇!」
「真是好陰險一條蛇啊!」
不但恩將仇報,還把江家人騙得團團轉。
吞食江家子孫修煉,還讓江家人替它背這份陰債。
一個字,絕!
而今晚,就是月圓之夜。
也是江家一月一次的上供之日。
我決定去會一會這條不要臉的蛇。
-28-
老村長被氣病了,昏死在牀上到現在還沒醒。
村裏人也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畢竟,誰知道自己先祖被耍三百年都不會開心。
最過分的是,那「活埋長女,女贖母罪」的方法,也是那巨蟒教他們的。
活埋女孩,手段殘忍,有傷陰德。
江家罪孽越深,陰德有虧,越能好好替那妖蛇背鍋。
真是一環扣一環。
江家能撐到現在還不滅族,真是挺不容易的。
江月嬋從早上一直在罵那蛇妖,翻來覆去罵了一整天。
哪怕喫飯,都堵不上她的嘴。
我聽得有些煩;
「晚上我們要去會蛇妖,你去不去?」
「罵這半天,不如親手給它兩刀。」
江月嬋用力點頭;
「我纔不怕它!」
「這些年我在實驗室不知道解剖了多少隻小白鼠。」
「到時候我要讓它看看我的厲害!」
江爸倒是十分擔心。
他乍然得知村裏祖訓都是假的,自己差點白白害死江月嬋,早就羞愧萬分。
此刻見她逞強跟着我們要上山,又驚又怕。
「小嬋,你,」
最終,他還是嘆了口氣。
「你要小心。」
-29-
村子後山有條小路,往上走一個小時,有個巨大的山洞。
那山洞,素來是村裏的禁地。
「不要去洞裏玩,洞裏住着一窩人面熊,那熊,最愛喫小孩!」
這句話,江月嬋從小聽到大。
她是個膽大包天的,父母越不讓乾的事情,她越要幹。
所以她偷偷去過幾次後山。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總到一半總會迷路,從來就沒摸進過那山洞。
「看到這棵樹沒有?」
「我在上面做了記號,每次走到這棵樹的位置,我就上不去了。」
「我懷疑,這地方有結界。」
「咱們都小心點。」
她邊說話,邊伸出手在空中一頓瞎摸。
短短一天時間,江月嬋從堅定的無神論者,變成迷信的鬼神論者。
而且腦洞大開,說的話比小說還扯淡。
宋菲菲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她;
「你能不能講點科學?」
「還結界,你咋不說這是陰界?」
江月嬋大喫一驚;
「什麼!」
「你是說,咱們已經來到地府了?」
「等會能看見閻王嗎?」
我一掌扒拉開她;
「你小說看多了吧。」
「讓開!」
-30-
越往山上走,周邊就越是安靜。
山路兩側長滿了各種各樣的大樹,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正常情況下,像這樣的山林中,應該充斥着蟲鳴鳥叫聲。
可是我們走了半個小時,卻連只毛毛蟲都沒見到。
就好像這座山,是死的。
在極度的寂靜下,人很容易陷入恐慌。
氣氛越來越壓抑,江月嬋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一把拽住我的手。
「靈珠,我」
「噓,到了。」
一個巨大的山洞出現在我們眼前。
這山洞十分寬闊,洞頂中間高兩側窄,越往側邊越收縮。
看形狀,像極了人的眼睛。
洞壁上長滿了黏膩的青苔,還沒進洞,便能聞到一股強烈的腥臭味。
江月嬋渾身的膽量在看到這個洞後,驟然消失。
「你們先進去,我突然有點想尿尿。」
宋菲菲一把摟住她的肩。
「走吧,洞裏尿。」
「那兒環境好,沒人看見。」
洞裏並沒有我想的那麼黑。
整個山洞有許多洞窟直達山頂,陽光傾瀉而下,在洞裏投射下一圈又一圈光影。
撇開那股難聞的氣味不說,這洞還挺漂亮的,很適合打卡拍照。
江月嬋就沒忍住。
挑了個最好的位置,把手機遞給我讓我給她拍照。
這姑娘,心挺大。
-31-
「再朝旁邊走一點,對,就這裏。」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老帥了!」
「江月嬋,咳咳,宋菲菲,你用英文跟她說。」
宋菲菲言簡意賅;
「RUN!」
江月嬋全身僵直,瞳孔猛然放大。
她不可置信地緩緩側過頭,對上一雙閃着綠光的豎瞳。
「嘶~」
蛇朝她吐了信子。
我發誓,我長那麼大,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看清過蛇信。
這信子,都快趕上我胳膊粗了。
信子鮮紅,頂部卻如墨般發黑。
更爲奇異的是,這黑似乎還帶了一層隱隱的光。
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什麼叫五彩斑斕的黑。
蛇信輕輕舔了一下江月嬋。
好似在她臉上掄了一拳。
江月嬋身子一歪摔在地上,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爬起身。
我朝空中丟出一張五雷符,向前衝刺兩步拉住江月嬋扭身就跑。
「雷部正神,聽吾號令。
疾如奔電,迅若雷霆。
斬妖除穢,滌盪幽冥。」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咻~」
空中驀然出現一條頭髮絲那麼細的雷光。
真細啊。
要不是我視力好,差點就看不見它。
「嗤~」
空中傳來一聲冷笑。
-32-
我們幾人剛跑出兩步,就撞上一堵牆。
這牆長滿了黑色的鱗片,依舊是那種五彩斑斕的黑。
哦,原來不是牆,而是蛇身。
不,不是蛇身。
是一座圍城。
在極度的險境中,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詩人。
正在我想向宋菲菲炫耀我的文采時,江月嬋突然側過身,一拳打在我肩膀上。
「太君!」
「哦不,真龍大神,人我已經給您帶來了!」
她殷勤地看着黑蟒,好像對方是她親爹。
「這兩個不知所謂的小道士竟然想來我們村收服你,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誰不知道我們江家能到現在,全靠太君,咳,全靠龍神大人您的庇佑?」
「她們竟然妄圖以凡人之軀屠龍,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不用您出馬,我這就打死她們!」
沒看出來,江月嬋還有當漢奸的潛質。
最離譜的是,這黑蟒被她左一句「真龍」,右一句「龍神」拍得飄飄欲仙,竟然就這麼鬆開了蛇尾。
「呀,凡人看招!」
江月嬋舉起王八拳,兜頭朝我錘來。
我自然不可能傻站着讓她打,立刻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江月嬋又換了個對象,一腳踢向宋菲菲。
「龍神大人,我這就打死她們!」
「絕不讓她們毀掉今日的求寶儀式!」
她一邊打,我們一邊跑。
跑着跑着,就從山上跑到了山下。
走到村裏時,我還有些不敢相信。
這麼陰險狡詐的蛇,還能讓江月嬋騙了,看不出我們玩的把戲?
宋菲菲搖頭,神情凝重:
「不,它不信。」
「幾隻螞蟻跑兩步而已,一腳就能踩死,倒不如看看螞蟻玩什麼花樣。」
-33-
螞蟻決定玩個大的。
我左思右想,頭髮都薅掉好幾根,總算是想明白爲什麼在山洞中那張五雷符引不到雷。
還有這個村裏的人明明都是短命相,卻能好好活着。
江月嬋沒說錯,這地方確實是有結界。
不過不是她理解的那種結界。
天地分陰陽,活人居住爲陽,死人居住爲陰。
江家村所在地,包括那個山洞,都屬於同一片地氣。
那黑蟒,用棺材釘,釘住了這片地上的北斗七星位。
我小時候曾經跟師父下山,去處理過一戶人家鬧鬼的事。
那戶人家蓋房子時,對木匠非常摳。
那時候做工,主家都要包喫包住。
他們給木匠喫的都是不新鮮的菜。
還要求木匠把原本三個月的工期縮短到兩個月。
木匠加班加點幹完活,主家各種挑刺。
不但剋扣原本答應好的工錢,還說要分期付款,硬生生拖了兩年才付完工錢。
木匠越想越氣,在他家的北斗七星位埋下了七根棺材釘。
一釘,來自難產而死的孕婦,此爲母子煞釘。
二釘,來自得肺病而死的人,此爲癆病鬼釘。
三釘,來自車禍而死的人,此爲橫死釘。
四釘,來自 7 歲夭折的男孩,此爲童子釘。
五釘,來自窮兇極惡的殺人犯,此爲惡鬼釘。
木匠念及這家人裏頭,有兩個剛出生的小孩,沒有趕盡殺絕。
後兩枚釘,都是壽終正寢老人的棺材釘。
七枚棺材釘入屋,這房子,便不再是陽宅,而是棺材房。
這棺材釘,直接將整座房子釘在陰陽夾縫中。
不陰不陽,人鬼混雜,幻境重生。
這戶人家在被釘進棺材釘後,七天之內便死了五口人。
-34-
而棺材釘,在古時候還有一種用法。
有些人算出自己大限將至,會特意在屋子裏釘上棺材釘,隱瞞天道。
一旦躲過這太歲死劫,便能多活幾年。
我的雷引不出來,也是因爲這幾枚棺材釘。
天道以爲這是陰界。
妖物修煉一事,本就逆天而行。
這蛇能長到這麼大,還沒引來雷劫,也是因爲躲在這棺材地的原因。
等我拔出釘子,不用我對付它,天道就夠它喝一壺的。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
如果拔出棺材釘,村裏人身上背的陰宅,也就到了償還的時候。
那些該橫死的,要夭的,如果恰好遇上壞流年,估計連今年的春晚都看不到。
運氣好,碰上好的流年大運,也就是勉強再苟活個幾年。
村裏人沉默了。
良久,老族長嘆出一口氣:
「還猶豫什麼呢?」
「今晚要是不獻上金磚,那蛇妖也不會讓我們安寧。」
「欠下的債,早晚都是要還的。」
要破這棺材釘,也十分簡單。
凡是陰煞之物最怕污穢之物。
兩勺糞水下去,什麼童子釘惡鬼釘,通通變成沒用釘。
麻煩的是,其他六顆釘可以同時拔出。
而最關鍵的那顆北斗釘,必須要等六釘拔除以後才能動手。
-35-
爲迷惑蛇妖,村裏人大張旗鼓開始殺雞宰羊,準備三牲祭品。
幾個小孩則是一人帶上一瓶子糞水,按照我佈置的位置站好。
蛇妖千算萬算,沒算到手機這種高科技物品。
爲避免它聽到聲音,我們全程都是用手機聯絡。
山裏信號很差,但是宋菲菲有個非常霸道的信號加強器。
有這加強器在,什麼無人區都可以隨便打電話。
老族長帶着幾個青壯年,在村裏的明堂載歌載舞,開始祭祀聚寶盆。
我則是默默地拿出手機。
「我數到三,你們同時澆下糞水。」
「1,2,3!」
幾乎是瞬間,我感覺到空氣都扭曲了。
就好像村子上方罩着一個無形的罩子,罩子被打開,外頭的空氣拼命湧入。
我能明顯感覺到氣溫變得熱了許多,天也更加明亮清晰。
就是現在!
我打開瓶子,朝着那枚裸露的棺材釘用力潑去。
「咻~」
一道劇烈的破空聲在我身後傳來。
我整個人都飛了起來,狠狠撞向一邊的樹。
在接連撞斷三棵手腕粗細的樹後,才堪堪停下滾落在地。
背上火辣辣地疼, 不用看也知道被蹭破了一層皮。
被這蛇尾抽一下, 竟然比被卡車撞還厲害。
-36-
「咳咳咳!」
我一邊吐着血,一邊雙手撐地狼狽地爬起身。
等站起身後,立刻掏出雷符, 一口鮮血噴在符紙上,大聲唸咒:
「雷部正神, 聽吾號令。
疾如奔電,迅若雷霆。
斬妖ṭůₖ除穢, 滌盪幽冥。」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蛇妖以爲我是負責拔釘之人, 其實我只是個障眼法。
真正拔釘的, 是宋菲菲。
它用盡全力的一擊,恰好給了宋菲菲拔釘的時間。
「轟隆隆!」
整個大地都跟着顫抖, 天地爲之色變。
無數烏雲爭先恐後朝我們頭頂席捲而來。
漆黑的雲層中滾動着無數雷電,我甚至能聞到空氣中有股淡淡的焦臭味。
巨蟒仰天長嘯一聲,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然後,轉身朝山林中快速游去。
跑之前, 還不忘用它那火車般粗壯的蛇尾再抽了我一下。
靠!!!
這一次我直接砸穿一棟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被坍塌的房梁壓在底下。
昏過去之前, 我依稀能看見漫天飛濺的塵土。
還有我噴出的鮮血。
哪怕暈過去了,我都能聽到那震耳欲聾的雷聲。
-37-
「哎, 別動,你斷了五根肋骨!」
「嘶~」
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又直挺挺躺回病牀上。
從這病房的奢華環境可以看出來,我應該在某個大城市裏。
「那蛇妖呢?」
宋菲菲皺眉。
「跑了!」
說完掏出個手機,給我看衝上熱搜的一段視頻。
有好多網友拍到電閃雷鳴的雲層中,有條黑龍不停翻滾。
是我小看了這巨蟒,它早已化蛟,恐怕再修煉個幾百年真能化龍。
不過被這重重天雷一劈, 千年以內是休想再化龍了。
只見那些雷劈了一會, 竟然朝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蛟蛇也從空中 U 墜落,摔進大海中。
「我立刻派了遊艇去打撈, 可惜被人搶先一步。」
「是拜月會的人。」
這傻逼拜月會, 還真是無處不在, 煩死了。
「那江家村的人呢?」
「還有那個換命盆。」
宋菲菲托腮回憶:
「換命盆被雷劈碎了。」
「江家其他人倒是沒什麼事。」
「只是那地方風水不好,不適合再住人。」
「我在他們縣郊剛好有片空地, 到時候讓人造個安置樓,把他們都接過去。」
「再往後, 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還有江月嬋, 她回學校了, 還說等畢業後要來找我拜師。」
我點點頭, 心裏酸溜溜的。
宋菲菲每次說起買地造樓,那語氣, 就和說我買了個包子一樣。
可惡的資本家!
我拉過被子蓋住臉, 覺得全身像被車碾過般疼。
「好累,我想睡覺。」
宋菲菲剛想起身離開病房,她的手機響了。
掛完電話, 她的臉色十分難看。
「拜月會打來的,說要我們出任務。」
我氣得一屁股坐起身。
「我***********ţũ₅!」
「什麼任務?」
宋菲菲看了眼信息,神情有些複雜。
「一個很離譜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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