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珠30鬼參

你聽說過鬼參嗎?
向上長爲陽,長出的是人蔘。
向下者爲陰,長出的乃是鬼參。
傳說只有貌美的處子,才能成功採到鬼參。
我和朋友被一幫採參人要挾,上山幫他們採鬼參。
可他們不知道,我是茅山道士。
我朋友,是唯一的地師傳人。

-1-
「瞧一瞧看一看,極品參王六品葉!」
「不要你八十八,也不要你六十六,只要你三十八!」
早上六點的長白山人蔘市場已經是人滿爲患。
兩側的門市房裏,攤主們都在整理貨品,鮮少有出門攬客的。
而散落在地的小攤小販就明顯要熱情許多。
這人蔘市場極大,不止賣人蔘。
還有鹿茸、靈芝、天麻等土特產。
我們在市場逛了一會,被琳琅滿目的山珍晃得眼花繚亂。
聽到這中氣十足的叫嚷聲,好奇之下便圍了上去。
宋菲菲這人有個壞習慣。
不管看什麼東西,都喜歡上手。
萬惡的金錢給了她無盡的勇氣。
這次,她又習慣性地接過攤主手中的人蔘仔細端詳。
「一,二……六!」
「呀,真的有六片複葉!」
其他攤位上的人蔘多數放在紙盒和苔蘚上,只剩下參身。
只有這攤主,賣的人蔘留着葉子,頂部還長着一圈鮮紅的人蔘籽。
彷彿剛從地裏挖出來似的,看着特別新鮮。
攤主很興奮,揮舞着手十分激動地介紹他的人蔘。
「這可是真正的老山參!」

-2-
宋菲菲翻了個白眼Ţŭ₎,我也跟着撇嘴。
劉大壯被人救走後,我們一路查詢,追到了他的老家,長白山。
聽說他前幾天在這人蔘市場出沒過,便跑來看看能不能找到消息。
所以來這市場前,我們做了充足的準備。
人蔘分爲四個等級。
第一級是老山參,大山深處自然生長的野生人蔘。
也是傳說中的地精,天生地養的靈物。
其中的極品參王便是六品葉。
次一等的,是林下參。
人在大山裏撒下人蔘種子,讓它們在自然環境中長大,算是半個野山參。
再差一些,是移山參。
在原始森林撒下種子,等人蔘出土後轉移到自家菜地裏養大。
最差的,便是園參。
菜園子裏種出來,和大蘿蔔差不多。
極品參王六品葉,人工種植六年就能長成。
若自然生長,最少也需要數百年時間。

-3-
我笑着指了指地上堆着的四品葉,對老闆搖搖頭;
「若真是老山參,別說六品葉,就這四品葉隨便都能賣幾十萬。」
人蔘苗第一年只有一片小葉子,叫三花。
第二年,五個小葉子長全,成爲一片完整的複葉,俗稱巴掌子。
三年參,會長出兩片複葉,叫二甲。
三年以下的人蔘都不能採,採參人碰到會做好標記,留待後人前來。
二甲長几年,有了第三片複葉,叫燈臺。
燈臺再長十幾年,有了第四片複葉,叫四品葉。
上百年後,才能長到五品葉。
五品葉,已經算是難得的寶貝了。
六品葉以上,複葉不會再增加。
只會增加參頭,每一百年多一個參頭。
到了傳說中的千年老參,據說會幻化成人形,也就是民間常說的人蔘娃娃。
聽Ŧú₋我如數家珍般道出人蔘的品級,這老闆也不惱。
他幹皺的臉上帶着濃濃的笑意,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黃牙。
「呀,還是個懂行的!」
「這麼懂行,咋還上手了呢?」
攤主的音量很高。
一嗓子下去,引得周邊人紛紛側目。
一個戴着金鍊子的年輕人聽到動靜,撥開人羣朝我們走來。
身形高大,五官英俊,倒是難得的好相貌。

-4-
宋菲菲捏在手中的人蔘,掉了好幾根參須。
她皺着眉頭把人蔘從左右移到右手。
不動還行,一動掉得更多。
三兩下,她白嫩的手掌中就只剩下了一顆光禿禿的人蔘。
沒了參須,品相受損,價格自然也會大跌。
攤主開心地大喊一聲;
「哎呀,你弄壞了俺的六品葉!」
「那可是俺家祖傳了三代的五百年老參啊!」
不是,這邊的人碰瓷都這麼不講究的嗎?
你好歹假裝生個氣吧?
宋菲菲眉毛都沒動一下,淡淡地問道;
「說吧,要多少?」
攤主眯着眼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八萬八,一分都不能少。」
「老吳,你又在這訛人了!」
「滾一邊去,別在這丟我們東北人的臉!」
年輕人粗魯地揪着攤主領口將他推到一邊。
那攤主見到這年輕人,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縮肩弓背,擠出一個乾巴巴地笑;
「韓爺,我,我和這幾個小姑娘開玩笑呢,對,開玩笑的!」
說完三兩下收起攤子就跑,連宋菲菲手中那根人蔘都不要了。

-5-
年輕男子叫韓明,市場上的人都管他叫韓爺。
二十五六的年紀,最喜歡打抱不平,很有幾分俠義精神。
他接過宋菲菲手中的人蔘,仔細給我們看老吳玩的把戲。
什麼六品葉,都是用膠水沾上去的。
這東西撐死也就是個一年多的園參,值不了幾個錢。
「老妹兒啊,你們信哥的,跟着哥買東西,保管沒人敢騙你們!」
東北人的熱情好客,在韓明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他不但硬請我們喫了一頓正宗的鐵鍋燉大鵝。
當知道我們要找人時,更是拍着胸脯打包票。
說整個市場,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人。
連着問過幾個攤主後,劉大壯的信息還真被韓明找到了。
他有個堂弟劉凱旋,是這一帶有名的採參人。
劉大壯這次回家,就是奔着他堂弟來的。
劉凱旋的家就在長白山腳下。
村子並不大,也就幾十戶人家,散落在一片微微拱起的小山坡上。
村裏家家戶戶都有片極寬敞的院子。
院裏頭種着瓜果蔬菜,走得近了還能聞到一股燻人的肥料味。
這是特屬於農村的味道。

-6-
我們進院子時,劉凱旋正搬個小馬紮在院裏清洗東西。
地上支着一張灰褐色的桃木桌,上頭密密麻麻陳列着不少工具。
有鹿骨釺子,索龍棍,快當刀,剪刀,紅絨繩,油布和銅錢等。
劉凱旋擦得很仔細。
剪刀磨得鋒利錚亮,那兩枚銅錢也嶄新幹淨到看不出年份。
聽到我們要找劉大壯,劉凱旋抬起耷拉的眼皮掃我一眼。
「劉大壯犯事了?」
說完不等我們回答,便自顧自開始冷笑。
「這老比燈從小就是個怪胎。」
「放着家中祖傳的手藝不學,非要去折騰那些髒東西。」
「我就知道,他早晚得折騰出禍事來!」
劉凱旋說完,就閉緊嘴巴不再開口。
不管宋菲菲拿出多少錢,他都沒看一眼。
我掏出手機給他看劉大壯的通緝令;
「他越獄了,現在是一級通緝犯,窩藏罪知道吧?」
劉凱旋冷笑一聲,伸出一雙乾枯瘦削的手;
「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要是覺得我有嫌疑,就抓我去坐牢。」
談判陷入僵局。
喬墨雨沒了耐心,一拍桌子站起身;
「你肯定知道Ṭŭ₇他在哪!」
「條件儘快提,宋菲菲有的是錢,陸靈珠有的是力氣!」
「而我,有的是智慧和手段!」

-7-
劉凱旋喫軟不喫硬,站起身皺着眉頭要送客。
最後還是韓明拉住他,好說歹說,纔沒把我們幾個趕出去。
我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韓明。
聽說過東北人很熱情,可這種熱情也太過了吧?
不但請我們喫飯,幫我們找人,現在還要替我們求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老妹兒,妥了!」
韓明笑嘻嘻地轉過身,朝我們眨眼。
「劉大叔說只要幫他進山採一次參,就告訴咱們那劉大壯的下落。」
宋菲菲Ṫṻ₂抬頭認真審視他;
「怎麼,你也要跟着一起進山?」
韓明拍着胸脯,滿臉嚴肅;
「既然你們喊我一聲韓哥,那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
「上刀山下油鍋,咱都不帶眨眼的!」
韓明肯定有問題。
不過我們心中已經有防備,反倒不用太過擔心。
更要注意的是劉凱旋。
採參人規矩森嚴,禁忌頗多。
他爲什麼會讓我們三個年輕女孩跟着他上山?

-8-
採參人將採集活動稱之爲「放山」,在放山之前就要先「拉幫。」
所謂的「拉幫」,就是一羣人聯合起來進山採人蔘。
「拉幫」至少要有三人,也可以十幾人。
這一羣人分工明確。
一般有一個「領棍」安排放山時的次序和分工。
一個「邊棍」處理小團體的日常事務。
其他成員都叫「腰棍。」
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成員,叫做「端鍋」,負責燒水做飯等工作。
拉幫進山,也要選取黃道吉日。
民間一般遵循「三六九」「三個八」「六六大順」原則。
進山的日子,會選擇在初三,初六,初八,初九,十八,二十八號。

-9-
劉凱旋家蓋了六間大瓦房,他收拾好屋子陰着臉讓我們住下。
說等第二天人齊以後,便可上山採參。
雖然臉色很臭,但劉凱旋的廚藝倒是不錯。
蘸醬菜,鍋包肉,酸菜豬肉粉條,小雞燉蘑菇。
一頓飯喫得我心滿意足,連帶看他都順眼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院裏就來了箇中年人。
個子很矮,皮膚黝黑,目測也就一米六多點。
劉凱旋叫他黑地缸。
黑地缸帶了一車東西,全都是非常專業的戶外用具。
看到黑地缸,劉凱旋臉色不是很好。
「昨晚夢見老虎下山喫人,今天不宜上山。」
我們幾人倒是沒什麼意見。
東北菜可太香了,別說待一天,再多住一個月我也很樂意。
只是,除了我們外,上山就只帶這黑地缸一人嗎?
參把頭帶人進山採參,向來有去單回雙的規矩。
去的時候人是單數,回來得是雙數。
因爲帶回的人蔘也算是採參隊的一員,寓意着豐收吉祥。
可我們三人加上韓明,再加上劉凱旋和黑地缸。
分明是六個人。
除非……
他們不打算採到參帶回來。

-10-
在劉凱旋家喫了兩天飯,他的臉色越來越臭。
約摸是嫌棄我們喫得多。
第二天一早,天剛露出一抹魚肚白,劉凱旋就迫不及待將我們喊起來。
「今天初六,是個好日子。」
我們揹着包摸黑上山。
東北的原始森林又與別處不同。
古樹參天,松濤滾滾。
這裏有着最豐富的樹木種類,還有各種非常名貴的中草藥。
在黑土地的孕育下,這片森林肥沃得不可思議。
「呀,這是猴頭菇吧!」
喬墨雨迅速躥到一棵橫臥的枯樹邊,小心翼翼地摘下上頭兩朵白胖的猴頭菇。
我和宋菲菲也跟着蹲下身,一邊撿蘑菇一邊放進身後的揹簍裏。
劉凱旋臉都黑了;
「你們哪來的竹簍?」
我撿得頭也不抬;
「你家順手拿的。」
這原始森林實在是太好玩了。
滿山遍野都是各種各樣的蘑菇。
還有黃芪、五味子、天麻、細辛等各種藥材。
純野生的!!!

-11-
「媽耶!那是靈芝吧!」
當我再次朝一株巴掌大的靈芝撲過去時,劉凱旋終於發火了。
「要是再不聽指揮亂跑,你們就給我滾!」
黑地缸也十分生氣;
「照你們這種走法,再走兩天都到不了地方!」
劉凱旋不停地看着手錶,急迫都寫在臉上。
韓明笑着上前打圓場,安撫完劉凱旋又來勸慰我們。
「要是喜歡摘這些山貨,下次咱們單獨來,想撿多久撿多久!」
我們認真趕路後,速度果然加快不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劉凱旋終於停在一處山坳中。
此時天已經黑透了。
我仰頭看去,四面環繞着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山峯。
在黑夜中像是橫臥的巨獸,讓人不由自主心驚肉跳。
這是來自大自然的威壓。
黑地缸掏出帳篷開始安營紮寨。
劉凱旋扔給我們幾份乾糧,臉色和緩不少;
「喫完趕緊休息,明天要早起。」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鳥叫聲吵醒的。
這鳥叫得十分奇怪,有點像是警車上的警笛。
「李五~李五~」
我掀開帳篷走出去,被眼前的景觀震得說不出話。

-12-
天還是黑的。
但東邊最高那座山峯上,已有霞光透出。
這一抹橘色中隱約帶着紫色,紫橘相交。
就連最厲害的畫家都調不出如此絢爛的顏色。
喬墨雨和宋菲菲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身邊,兩人看得心醉神迷。
「上有紫氣,下有人蔘。」
喬墨雨驚歎地盯着那山峯;
「原來傳言竟是真的。」
我則是好奇地看向樹枝上的鳥。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人蔘鳥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淺灰色的羽毛,紅色的尖嘴和眼睛。
聽說它們愛喫人蔘種子。
有人蔘鳥的地方,就會有人蔘。
劉凱旋拿出幾根光滑的木棍遞到我們手中。
「這是索龍棍,從現在開始就不能再說話了。」
「拿着棍子撥雜草,不管遇到什麼東西都不能停下,必須一路向前。」
「除非聽到我喊打拐子,才能轉彎,聽懂了嗎?」
「還有,如果碰到蛇,也別喊蛇,得叫錢串子,明白嗎?」
一直聽聞採參人採參,分成三個部分。
採參人將採集活動稱之爲「放山」,在放山之前就要先「拉幫。」
上山後尋找人蔘的過程,則稱之爲壓山。
挖到人蔘後,便可下山。
有時候碰上特殊情況,沒挖到人蔘也必須下山。
比如在採參的過程中,連續兩次遇到四葉人蔘。
因爲「四」和「死」同音。
這樣的情況下,繼續放山會出事甚至會死人,必須立即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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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採參,我們幾人都十分興奮。
當下也不擡槓,劉凱旋說一句我們就跟着點頭。
我本以爲他會朝着那處紫氣攀山,可他卻繞了個彎。
帶着我們朝山背處走去。
人蔘需要陽光,自然都生在山陽面。
他爲何帶我們去陰面?
或許,他要採的根本就不是人蔘。
孕育人蔘的山,稱之爲參山。
傳聞,參山之中長着兩種人參。
白日在陽面所採的人蔘,爲陽參。
也就是我們在市面上看到的老山參。
子時在山陰所採,爲鬼參。
而鬼參,是紅毛巨人最喜歡的食物。
劉凱旋要找的,從來都不是鬼參。
是紅毛巨人。
想通這一環節,我全身的血液湧到頭頂。
憤怒像潮水般席捲而來,讓我面紅耳赤,呼吸急促。
不是,那可是紅毛巨人!

-14-
紅毛巨人身高有四米左右,生性殘暴,力大無窮。
不管是人見人怕的熊瞎子,還是其他猛虎兇獸。
在紅毛巨人面前,都是一盤菜。
真的是菜,因爲紅毛巨人最喜歡生擒猛獸,喫肉剝皮。
然後將剝下的皮作爲戰利品,穿戴在身上。
傳聞,在紅毛巨人的洞穴深處堆着數不清的天才地寶。
什麼千年人蔘,萬年靈芝,還有化形的何首烏。
曾經有貪心的人試圖找尋這些寶藏,但都被紅毛巨人撕成了碎片。
清朝時據說有一支百人的軍隊帶着火槍和弩箭進山。
兵士死了一地,連紅毛巨人的毛都沒摸到一根。
劉凱旋,劉凱旋怎麼敢的!
草!
爲什麼我沒想到這個主意!
我假借上廁所,帶着宋菲菲和喬墨雨蹲在草叢裏。
我:「聽說紅毛巨人的頭比石磨還大!」
喬墨雨:「什麼?比石磨還大的靈芝?」
我:「聽說連火炮都打不穿它的皮肉!」
宋菲菲:「什麼?就比旱魃差一點?」
沒死過,咳,沒試過,試一試!
我們三人被紅毛巨人和它的寶藏衝昏了頭腦。
都沒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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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磨磨唧唧上完廁所,又藉口肚子餓不願意再走路。
脾氣向來暴躁的劉凱旋並沒有生氣,反而對我們十分縱容。
因爲天色還早,他也並不是真的來採人蔘。
「棒槌!棒槌!」
一直低頭用木棍扒拉草叢的韓明,是在場所有人裏找得最認真的一個。
聽到他激動的喊聲,劉凱旋立刻扯開嗓門回應;
「什麼貨!」
「四品葉!」
我們幾人立刻朝韓明的方向跑去。
劉凱旋拿出一根紅色的棉線,兩端繫上銅錢。
然後用紅線小心翼翼地繞着人蔘葉子繫了一圈。
「動作看清了嗎?」
「到了晚上,就由你負責採參。」
我點點頭,看得極爲認真。
鬼參屬陰,不喜男子觸碰。
一碰到男人,它就會像地鼠一樣。
在泥土中竄逃,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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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凱旋耐着性子手把手教我,其他人也看得目不轉睛。
只見他用棒槌鎖(也就是兩端繫着銅錢的紅繩)鎖好人蔘。
緊跟着,他在人蔘的旁邊,畫出一個一米見方的框框。
然後在土框插上索龍棍,這個過程稱之爲「固寶。」
只有固住寶,人蔘纔不會跑掉。
挖參的過程中,先破土。
劉凱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工具包,講解得十分細緻。
「挖參不能見鐵器,得用鹿骨或者鹿角。」
他邊說話,邊用鹿骨頭做的扦子,把人蔘的根鬚一根根地巴拉出來。
將周圍的土全部弄乾淨後,再用青苔茅子將人蔘整體抬離土面。
然後用樺樹葉,摻上一些原土,用草繩打成「參包子。」
這一過程十分漫長,因爲人蔘根鬚很多。
一旦不小心碰掉參徐須,品相會打折扣,價格相差很大。
我記不清自己在地上蹲了多久。
雙腿又酸又麻,站起來時雙膝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成了!」
劉凱旋率先起身,所有人都鬆一口氣。
只是沒走兩步,黑地缸又發出一聲驚呼;
「棒槌!」

-17-
不是,這地方人蔘那麼多的嗎?
和菜園子裏的蘿蔔一樣,走幾步就能踩到一根。
劉凱旋壓着嗓子低吼;
「什麼貨?」
黑地缸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直到劉凱旋不耐煩地問了第二遍;
「什麼貨!」
「四,四品葉。」
黑地缸顫着嗓音,臉色像見鬼般難看。
劉凱旋低着頭,神情變幻莫測。
半晌,他才咬着牙發狠道;
「繼續上路!」
我們沒有采那個四品葉的人蔘,而是繞過它繼續往山陰面走去。
走出大約十幾米路,宋菲菲大喊一聲;
「呀,棒槌!」
劉凱旋踉蹌一步,撐着身邊的樹穩住身體。
「什,什麼貨?」
我湊近一看,忍不住後脊一涼;
「四品葉。」
山上死一般的寂靜,黑地缸率先打破沉默。
「把頭,咱下山吧!」
「連着碰上三株四品葉,這太邪門了!」

-18-
劉凱旋頓住腳步,狠戾瞪向黑地缸;
「下什麼山!」
「這裏這麼多人,你怎麼知道出事的是你?」
他這話極大地安慰了我們。
對啊,一個五六十的瘦老頭。
還有個一看就腦子不是很靈的黑地缸。
怎麼看,都輪不到我們幾個人出事情呀!
當劉凱旋執意要繼續朝前走時,我們都沒反對。
黑地缸見勸阻無果,只能耷拉着臉跟上。
只是越走越慢,從最開始領路的變成最後一名。
天色漸黑,我們拿出電筒固定在手臂上繼續趕路。
「窸窸窣窣~」
「什麼聲音!」
一道黑影從眼前極快地一閃而過。
我甚至都能聞到空氣中撲面而來的腥臭味。
黑地缸慘叫一聲;
「是錢,錢串子!」
「好大的錢串子!!!」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了非常嚴重的問題。
大參必有大蛇護。
護着那鬼參的,恐怕不是普通大蛇吧?

-19-
山風吹過,在密林中迴盪着令人膽寒的嗚咽聲。
這聲音和遠處的狼叫聲混在一起,讓人頭皮發麻遍體生寒。
「草,那是狼叫吧,是吧?」
韓明終於收起笑意,一雙黑亮的眼睛左右轉動,表情十分驚恐。
「菲菲妹子,我這可真是,捨命陪君子了!」
黑黢黢的原始森林,一條不知道長什麼模樣的巨蟒就在附近,陰森森地盯着你。
隨時準備撲過來將你吞喫入腹。
一想到這,就像在冰天雪地中喫下一根老冰棍。
那滋味,爽!
「別說話,把燈關了!」
劉凱旋朝我們低聲「噓」了一下,率先關掉自己手臂上的燈。
「錢串子只能趕走,不能傷害,知道嗎?」
韓明哭笑不得;
「劉爺,我倒是想傷害它,我也得有那個本事啊!」
我們摸黑走在山林中。
今日初八,天上的月牙細細地一輪,只能勉強照出些模糊的黑影。
人一旦看不見東西,聽覺就會變得異常敏銳。

-20-
我能聽見所有人的呼吸聲。
最輕的是我自己,最重的是黑地缸。
破風箱般呼哧呼哧,像個快要掛掉的哮喘病人。
再遠處,是鱗片擦過樹葉的摩挲聲。
這聲音由遠及近,從我們身前繞到我們身後。
最後,聲音消失了。
大地一片寂靜。
頭頂的鳥和草堆裏的蟲子也都停止鳴叫。
只剩下我們幾人粗重的呼吸聲。
脊背上的寒毛根根豎起,心臟像是突然被人用力捏成一團。
我大喊一聲;
「閃開!」
然後頭也不回,徑直朝身邊的地上一滾。
一條水桶粗的棕灰色大蛇幾乎是擦着我身體游過去的。
它的頭有磨盤那麼大,呈三角形,蛇信發黑。
頭上有兩條白色條紋延伸到脖頸後,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白眉毛。
巨蛇一擊不中,甩着身子朝山頂竄去,很快就在我們眼前消失。
我的大腿被它尾巴抽中,像被人用榔頭猛烈敲擊,疼得我直冒冷汗。
「靈珠,你沒事吧?」
喬墨雨和宋菲菲連滾帶爬跑過來,兩人都一臉後怕。
我咬牙站起身,勉強扯出一抹笑;
「沒事,小意思。」

-21-
黑地缸再也繃不住,大叫一聲朝山下跑去;
「白眉蝮蛇!那是成了精的白眉蝮蛇!」
白眉蝮蛇是東北採參人最怕遇見的守參蛇。
因爲這種蛇的毒素極強。
任何被咬中的動物如果不能及時接受治療,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普通的白眉蝮蛇一般身長一米左右,體重在Ṱűₗ一到兩公斤之間。
自然界有它的規則。
毒蛇不大,巨蟒無毒。
像這種又毒又大的,實在是世所罕見。
只能說,我們比較倒黴。
韓明腿抖得像剛練完兩百公斤深蹲。
他可憐兮兮地看向我,感覺整個人都要碎了;
「白眉蝮蛇是我們長白山的毒王,剛那蛇估計得有四米多長。」
「那傢伙,噴出的毒液得有一個雪碧瓶那麼多。」
「要不,咱們走吧?」
我也有點糾結。
這東西,速度奇快,身懷劇毒,力氣又大。
而且它也不是鬼,靈符丟在身上根本沒用。
遇見厲鬼我們還能比劃一下,碰上這蛇,簡直無解。

-22-
「誰都不許走!」
劉凱旋見我們猶疑,竟然掏出一把黑漆漆的老式手槍。
那槍也不知道多少年頭,槍柄感覺都舊得包漿。
此時喬墨雨正好站在他旁邊,他跨步上前用槍抵住喬墨雨的頭。
「你們敢走,我就打死她。」
我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神經病,當然是自己的命最重要了,打死就打死吧!」
「我看這地方風水不錯,死在這也沒什麼不好。」
喬墨雨目眥欲裂;
「好啊,陸靈珠我就知道你這人最沒義氣!」
「你走,你敢走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也非常生氣,一擼袖子對着她狂噴口水;
「我沒義氣?」
「你有義氣,你有義氣爲什麼還要拉我們墊背!」
喬墨雨氣得倒仰,冷着臉笑;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們道門中人都是不靠譜的!」
「你們的宗旨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一羣膽小鬼!」

-23-
我一拍大腿,恰好拍到剛纔被蛇尾掃中的地方,疼得直皺臉;
「你竟敢辱我師門,我和你拼了!」
愛看人吵架是人類的天性。
劉凱旋和韓明看得眼睛不眨。
劉凱旋雖然舉着槍,但注意力全集中在我們倆身上。
我一邊和喬墨雨吵嘴,一邊要撲過去揍她。
宋菲菲抱着我的腰拉架,卻被我一起拖着朝喬墨雨走去。
就在劉凱旋迴過神時,我的拳頭已經離他只有十公分的距離。
一拳將他打翻在地,我跨步上前奪走他手裏的槍。
草!
竟然是把玩具槍!
劉凱旋見我氣急敗壞的模樣,老黑臉笑成一朵大菊花;
「俺們可是守法公民。」
劉凱旋人老成精,一下就看出我們不會真的對他下手;
「女娃娃,你還是個小道士啊?」
「道士,總不會胡亂殺人吧!」
「反正你們不幫我採到鬼參,我就不告訴你們劉大壯的下落。」
「嘿嘿,這老傢伙可是煉出個了不得的大東西!」

-24-
剛纔被那白眉蝮蛇掃了個措手不及。
但既然上山採參,就不可能毫無準備。
劉凱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驅蛇粉沿路撒,還朝我們身上噴灑雄黃酒。
我覺得這東西對普通的蛇有作用。
想要驅趕那守參蛇,不太可行。
這蛇也不知道在鬼參邊守護了多少年,靠着鬼參靈氣修煉。
別說撒雄黃,就是撒農藥它都不會輕易離開。
「錢串子既然在這,說明鬼參就在附近。」
劉凱旋壓低嗓門,一邊走一邊警惕地左右張望。
「人蔘屬陽,向上而長。」
「鬼參屬陰,向下而長。」
「所以在地面上,我們是看不到鬼參痕跡的。」
我撓了撓頭,心下有些煩躁。
那白眉蝮蛇不知道躲在哪盯着我們呢,還要在這種時候去找鬼參。
找鬼參就算了,還是朝地裏長的。
劉凱旋眯着眼掃了我們一眼;
「鬼參喜歡女孩,尤其是年輕貌美的處子。」
「它們會在地上長出僞裝,Ṱų⁼可能是隨處可見的雜草,也可能是一朵野花。」
「但是當女孩經過時,它會主動靠近。」
劉凱旋讓我們三人分開行走尋找鬼參。
如果白眉蝮蛇襲擊,他和韓明負責保護我們。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拿什麼東西保護?」
「你的玩具槍?」

-25-
我手中捏着把匕首,心臟跳得快要蹦出胸膛。
鬼參喜歡貌美的女子。
三人當中,毫無疑問我最漂亮。
也就是說,白眉蝮蛇襲擊我的概率最大。
可惡,爲什麼漂亮的女孩要承受更多呢?
我提心吊膽走在密林中,一邊走一邊低頭用腳踢碰到的雜草灌叢。
「臥槽!」
遠處傳來宋菲菲的驚呼聲。
空氣中立刻瀰漫起一股非常刺鼻的味道,嗆得我頭暈眼花,涕淚橫流。
宋菲菲這傢伙好離譜啊,她哪來的煙霧彈!
天本來就黑,再加上濃厚的白色煙霧燻得人睜不開眼。
我閉着眼睛像個瞎子一樣,站在山上不敢動彈。
「砰~」
一股巨力砸中胸口,我整個人橫飛出去,撞到樹幹才被迫停下。
我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兩圈,胸前一口氣憋着上不來,差點就這麼昏死過去。
草,疼死我了!
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閉着眼睛能間或聽到幾聲慘叫。
還有巨蛇發狂的撞擊聲。
有樹木被攔腰砸斷,樹幹橫臥,滿樹葉子嘩啦作響。
看這蛇癲狂的樣子,宋菲菲應該沒事情。

-26-
它惹誰不好,偏去招惹宋菲菲這個人民幣玩家。
宋菲菲這傢伙前一段時間收購了一家科技公司。
全公司屁事情沒有,就是天天幫她研製各種高科技設備。
我毫不懷疑她哪天能給自己,整出一套鋼鐵俠的衣服來。
到時候別說紅毛巨人,就連旱魃估計都有一戰之力。
資本的威力,恐怖如斯。
煙霧逐漸散去,我找出瓶清水沖洗完眼睛,感覺人總算是活過來了。
手電筒的白光之下,眼前一片狼藉。
七八棵樹被攔腰撞斷,周邊低矮的灌木叢被連根拔起。
不遠處有塊碩大的岩石也被砸碎,大大小小的石頭飛得到處都是。
宋菲菲正靠在一棵斷樹上喘氣。
臉被碎石子割出許多口子,半張臉上都是血。
她毫不在意伸手抹了一把,看到我後朝我得意一挑眉;
「嘿嘿,老子朝它嘴裏塞了顆辣椒彈。」
「特質的辣椒彈,印度產的,試驗時能把大象燻跑十里地。」
韓明看得眼睛都直了;
「菲姐!你是我永遠的神!」
那白ťũ₎眉腹蛇帶着辣椒彈一路狂奔,也不知道游到什麼地方。
清朝那夥將士要是有宋菲菲的武器,指定早就把紅毛巨人老巢給搬空了。

-27-
趕跑白眉蝮蛇以後,事情就好辦很多。
我們仨一人握着根索龍棍,埋頭睜眼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揮舞。
白眉蝮蛇之前襲擊宋菲菲,那鬼參大抵就在她走的路上。
「棒槌!」
喬墨雨興奮得大喊一聲,彎下腰眼疾手快地把棒槌鎖系在一叢荊棘上。
我和宋菲菲快速圍上,劉凱旋站在原地激動地朝我比劃手勢。
我在那叢荊棘邊畫出一個框,迅速在土框裏插上索龍棍。
然後和喬墨雨蹲在地上,一人拿鹿骨扦子,一人拿着鹿角吭哧吭哧挖了半天。
地上的坑越來越深,喬墨雨越來越迷茫;
「這不是鬼參,是葫蘆娃吧!」
「他孃的還會隱身術!」
我氣得一掌拍在喬墨雨頭頂;
「隱你大爺!」
「你個傻逼,被荊棘勾了一下褲腳還以爲自己碰見鬼參了!」
劉凱旋失望地長嘆一聲,小眼睛滴溜溜轉。
最後將手指向宋菲菲;
「待會你倆別動,讓她先走。」
我懷疑他在侮辱我,但我沒有證據。
在我和喬墨雨憤怒的眼神中,宋菲菲風情萬種一甩頭髮;
「都給我讓開!」
又朝前走了十幾分鍾,果然有一株纖細的藤蔓爬上她的鞋子。
宋菲菲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紅繩纏住藤蔓。

-28-
我一直以爲鬼參和人蔘一樣,參須茂盛,形如蘿蔔。
可是眼下這鬼參,卻通體鮮紅。
它的身體很光滑,不像蘿蔔,倒像是個紅豔豔的番茄。
宋菲菲低頭很認真地挖着鬼參,我朝她眨眨眼睛,伸手捏住紅繩。
「劉凱旋,你要是再不說劉大壯去哪,我可就把這鬼參放跑了。」
劉凱旋臉色大變,上前一步又馬上頓住腳。
「你,你別亂來!」
我捏起紅線一端的銅板;
「我覺得這買賣虧得很。」
「劉大壯是個逃犯,我們又不是警察,天底下壞人那麼多,根本抓不過來。」
「一個信息,買我們三人拼着命幫你挖鬼參。」
「實在是,太不划算了。」
我越說越覺得有道理。
那劉大壯養屍就養屍唄,我拼了老命去找他幹嗎呢?
他要是沒養好,那不需要去找他。
他要是養得特別好,早晚也能被我碰上。
與其一門心思盯着他,不如去抓抓其他鬼。
都是鬼,抓誰不是抓?
劉凱旋看我不是嚇唬他的,嚇得聲音都劈了;
「我說!」
「他去了小興安嶺!」
「他找到一個小興安嶺的大墓,把一具古屍給煉了!」
我狐疑地看向喬墨雨;
「東北在古代叫啥,寧古塔對吧?」
「不是說犯罪抄家都會流放寧古塔,那地方應該很窮吧,能有大墓?」

-29-
喬墨雨低頭苦苦思索,過一會猛拍大腿;
「有不少,是女真族的!」
我被她嚇一哆嗦。
手一抖,那棒槌鎖瞬間滑落在地。
幾乎是眨眼間,地上的鬼參就消失在我們眼前。
「嘻嘻~」
耳畔響起兒童銀鈴般的嬉笑聲,一抹黑紅的影子快速閃過。
依稀能看見是個繫着肚兜的兩三歲娃娃。
只是這娃娃,皮膚灰黑,一雙眼珠子赤紅,看着鬼氣森森。
不可愛,反倒有幾分恐怖。
「哎呀!」
「哎呀,這可怎麼好!」
劉凱旋一拍大腿,眼眶瞬間泛紅。
挖到鬼參是他一輩子的夙願。
就算爲了這個死在山上他也甘心。
可誰曾想,臨門一腳,我卻把鬼參給放跑了。
眼神要是能殺人,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週年。
「你,你你你你你!」
宋菲菲也滿臉遺憾;
「哎呀,我還沒拍照呢!」
喬墨雨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彎下身;
「噓!有東西過來了!」

-30-
鬼參的笑聲變成哭聲,夾雜着山風的呼嘯聲。
如泣如訴,聽得人頭皮發麻。
「咚!」
「咚!」
「咚!」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每一下都像是用力踏在我心尖上。
我脖子仰得發酸,才勉強看到那巨人的頭頂。
草!
紅色金剛!
不是說紅毛巨人一般身高三四米嗎,這個和樹一樣高的東西是什麼?
這巨人少說也有七八米高,眼珠子在黑夜中像狼一樣散發着幽幽綠光。
像兩隻大號的燈泡。
他健壯的胸肌山一般高高隆起,一看就知道這身軀當中蘊含着極爲可怕的力量。
去過野生動物園的都知道,毛髮濃密的動物身上都有股味道。
這紅毛巨人也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那股腥騷味直擊我天靈蓋。
跟生化武器似的,比宋菲菲的催淚彈還要厲害。
我之前還想着用宋菲菲帶的各種裝備和它搏一搏。
現在一看,還搏什麼呀。
算了算了,人家辛辛苦苦收集天才地寶也不容易。
我們想去偷它東西,這個行爲是非常不對的。
我不着痕跡地挪動腳步,試圖安靜地消失在它眼前。
再往前五步路,就是一棵低矮的樹。
樹長着非常繁茂的枝葉,蹲在下頭像撐了一把大號的綠傘。
按照紅毛巨人的視線,肯定看不到我。
我一步又一步挪動着,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就在我離樹一步之遙時,一團紅色的影子從遠處出現,風一樣撞進我的懷裏。
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鬼參娃娃。
它咧開沒牙的嘴朝我笑,隨即用力抓住衣服把自己埋進我懷裏。
臥槽!

-31-
我能感受到頭頂吹來的風。
這是紅毛巨人向下伸手所帶起的龐大氣流。
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我擰身朝着山下奪命狂奔。
我發誓自己這輩子都沒有țŭ⁵跑過這麼快。
要是這時候讓我去參加奧運會,我一定能給祖國獲得不少榮譽。
身後不停傳來樹木倒地的聲音。
由遠及近,緊貼着我腳後跟。
我一邊跑一邊巴拉身前的鬼參娃娃。
但這傢伙和八爪魚一樣,抱着我死活不撒手。
「呼哧呼哧!」
胸口劇烈起伏,肺好像要爆炸一般。
頭頂一陣強風襲來,我渾身的毛孔在頃刻間豎起。
此時我也顧不得後果了,用力朝邊上一躍。
那巨大的巴掌擦着我的臉,我才震驚地發現紅毛巨人的毛髮居然是硬的。
和野豬一樣,在我臉上刮出數道血痕。
這一躍讓我失去平衡,我一邊朝山下滾去,一邊朝着山頂撕心裂肺地大喊;
「草!幫忙啊!」
絕望的呼喊聲從山腰遠遠傳來;
「草!追不上啊!」
見一擊不中,金剛,不,紅毛巨人怒了。
它憤怒地捶打着自己胸口,仰天長嘯,露出尖利的獠牙。
這一拳要是砸到我頭上,腦漿子估計能濺到山腰的宋菲菲和喬墨雨臉上。

-32-
鬼參鑽在我懷裏,拿我當肉墊。
我只能勉強護住頭臉,儘量降低滾下山帶來的傷勢。
幸虧這山都是鬆軟的黑土地,地上密密麻麻長着各種植被。
除了被枝葉刮到手臂以外,身上並不太疼。
世界在我眼中瘋狂旋轉。
我被自己轉得頭暈眼花,胸口一陣一陣犯惡心。
這麼滾下去不是辦法。
當落到一個地勢稍微緩和的地方後,我伸手抓住一根藤蔓止住自己的下落。
然後借力起身,暈頭轉向樹木更茂盛的地方跑去。
之前從山坡上滾下時,我看到這邊有一個地方隱隱透着亮光。
那應該是月光在湖面上的倒影。
林子裏很黑,我索性打開手電筒。
有鬼參娃娃在身上,我就是那黑夜中的螢火蟲。
紅毛巨人要找到我易如反掌。
想到這,我靈機一動便掏出棒槌鎖,把鬼參的手腕和自己的繫到一起。
這東西狡猾得很,禍水東引。
想讓我帶着它跑,等我和紅毛巨人鬥得你死我活後,再趁機溜走。
它想得倒是美!
我撒腿狂奔,空氣中水汽的味道越來越明顯。
那湖就在附近了!

-33-
越靠近湖,鬼參越不安。
它似乎明白過來我想幹嗎,在我懷裏吱嘎亂叫,試圖跑走。
但是那紅繩就像是手銬一樣。
不管它如何掙扎,依然將我們倆死死綁在一起。
我用力敲了一下它的頭;
「給我安靜點!」
在山上看時不覺得,等到湖邊才發現這湖大得很。
微弱的月光撒在湖面上,讓它在黑夜中閃耀出一陣又一陣波光。
我找準一棵最大的樹,帶着鬼參三兩下躥上樹頂。
等確定自己爬得夠高以後,我對着鬼參猙獰一笑。
然後,用鹿角釺子用力捅了它一下。
「唔哇~」
鬼參娃娃大叫一聲,眼眶中竟然泛起水汽。
湖面很平靜,山風吹過,蕩起陣陣漣漪。
我繼續用鹿角釺子打它。
鬼參娃娃的慘叫聲接連響起。
沒等它喊幾聲,水面中傳來「嘩啦」一聲巨響。
那條白眉腹蛇昂着頭破水而出。
就在這時,跟在我屁股後一路的紅毛巨人也終於嘶吼着趕到。
哥斯拉大戰金剛,正式開始!

-34-
剛纔一路跑時,我就在想。
爲什麼紅毛巨人那麼牛逼,鬼參還能在他眼皮底下活得如此之久?
答案應該在白眉蝮蛇身上。
它作爲鬼參的守護蛇,肯定有着讓紅毛巨人忌憚的地方。
在漫長的歲月中,兩人可能不知道爭鬥了多少次。
而白眉蝮蛇嘴裏被宋菲菲塞了顆辣椒彈,肯定會去有水的地方。
所以,它一定在這湖中。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金剛率先發動了攻擊。
只見它隨手拔起身邊的一棵樹,將樹的頂部用力擰斷。
大樹成了一根巨大的棍子。
金剛手握棍子,朝哥斯拉,白眉蝮蛇瘋狂捶打。
白眉蝮蛇不甘示弱,迅速纏上金剛的身體,將自己和它扭成一團。
金剛只能扔掉手中的樹,雙方開始激烈的肉搏。
白眉蝮蛇張大嘴巴,露出尖利的獠牙,一口咬在金剛手臂上。
它的毒液似乎很厲害。
因爲在夜色當中,我都能看見金剛被它咬到的地方開始迅速潰爛。
所以這紅毛巨人收集如此多的天才地寶,不會是爲了給自己解毒吧?

-35-
這一場大戰,我看得膽戰心驚,目眩神迷。
雙方這牛逼的戰鬥力,我們到底哪裏的膽量試圖去偷它們的東西?
想到這,我頓時全身一顫。
對啊,現在不跑,更待何時?
我從樹上滑下,抱着鬼參娃娃朝山腰方向跑去。
鬼參娃娃叫得悽慘無比,看起來十分擔心那條白眉蝮蛇的安全。
我突然就猶豫了。
人家在大山裏好好長着,沒招誰惹誰。
我們擁有的還不夠多嗎?
爲什麼看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想佔爲己有?
想到這,我不由得羞愧萬分。
入世太久,我已經有些忘記修道者的初心了。
我伸手解下鬼參娃娃手臂上的紅繩,拍拍它的頭頂;
「快跑吧,別再被抓到了。」
鬼參娃娃扭頭就跑,跑兩步回過頭看我一眼。
見我沒動作,反而大着膽子湊上前朝我勾了勾手指。
鬼參娃娃握着拳頭,示意我蹲下身子。
我想起小說和電視中的橋段,不由得有些激動。
它是不是感激我放了它,要給我送上什麼千年人蔘須?
想到這,我情不自禁將身體彎得更低一些。
「啪!」
「啪!」
左右臉各捱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在我反應過來前,鬼參娃娃「嗖」一聲鑽進地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36-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果然故事裏都是騙人的。
人好好地待在山裏, 莫名其妙被我抓了又被我放了。
如果我不抓它, 自然也無需放它。
所以,它憑啥感激我?
這兩巴掌,沒有白挨。
我灰頭土臉地朝山上走, 沒走多遠就碰上來救我的宋菲菲和喬墨雨。
看到兩人全副武裝的模樣, 我冷笑一聲;
「孩子死了你來奶了,你們咋不再慢一點?」
「還能趕上給我收屍。」
喬墨雨目瞪口呆地仰着頭, 嘴巴久久不能合攏。
身後,紅毛巨人和白眉蝮蛇還在激烈的纏鬥。
宋菲菲拿出手機開始瘋狂拍照。
在我們倆人的怒罵聲中才戀戀不捨, 一步三回頭地跟着我們跑。
劉凱旋在紅毛巨人跟着我跑以後,就偷偷溜走了。
我估計他是想摸去紅毛巨人的洞穴。
「韓明呢?!」
宋菲菲一拍腦袋;
「草,光顧着追你, 把他給忘了!」

-37-
韓明被一棵斷樹壓住, 等我們找到他時已經不省人事。
「韓明,醒醒, 快醒醒!」
我用力拍打着他的臉,韓明勉強睜開眼,露出一個苦笑;
「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掃了一眼那大腿粗的樹枝, 忍不住想翻白眼。
韓明見我們都不說話, 眼眶泛紅, 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真的快死了嗎?」
他拉着宋菲菲的手,嗓音哽咽;
「我在市場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本來拍你們馬屁, 只是爲了完成這季度的銷售業績。」
「我死後,能不能麻煩你們告訴我老闆,我是爲了跑業務死的?」
「這算是工傷吧, 他能不能多給點撫卹金?」
所以,韓明請我們喫飯,帶我們採參, 幫我們跑上跑下。
只是爲了,想向我們推銷他公司的人蔘?
不是,現在的銷售,已經卷成這樣了?
宋菲菲又是無語, 又是欽佩地看着韓明;
「行, 到時候公司的端午節禮,一人發一盒參吧!」
「你先隨便準備個一萬盒。」

-38-
「多少?」
韓明一把推開背上的斷樹, 尖利的嗓音直衝雲霄;
「你說多少?」
韓明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他堅持要幫我們揹包,恨不得用紅毯鋪路迎接我們下山。
鬼參沒挖到,寶藏沒找到。
唯一的收穫, 就是知道劉大壯去了小興安嶺。
就在我們走出沒多遠, 山腰傳來一陣極爲淒厲的慘叫聲。
看樣子,劉凱旋這是被紅毛巨人抓到了。
想到那可怕的下場, 我們全都加快腳步,腳底生風。
下山以後,喬墨雨埋着頭一聲不吭。
趁我們倆不注意的工夫, 拔腿就跑。
「草!你去哪!」
我躍起身一把將她撲翻在地,喬墨雨趴在地上死命掙扎;
「我不去小興安嶺!」
「女真人的墓裏賊邪門!我不去!」
「啊啊啊放開我!」
我一巴掌拍上她的頭,將她像死狗一樣從地上拖起。
「媽的這次來東北你幹啥了?」
「啥也沒幹, 還想跑!」
我和宋菲菲一左一右夾住喬墨雨,帶着她朝機場趕去。
喬墨雨趴在出租車窗上,喊得聲嘶力竭;
「放!開!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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