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珠29湘西行

「叮鈴鈴~」
「陰人趕路,陽人迴避!」
隨着招魂鈴的節奏,
我平舉雙手一蹦一跳。
我和朋友被人做成活屍,成了趕屍隊伍中的一員。
可那趕屍匠不知道,我是一個茅山道士。
我朋友,是唯一的地師傳人。

-1-
「哇,這就是馬來西亞嗎!」
喬墨雨張開雙手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陶醉。
「不愧是綠化面積達到 99% 的國家,空氣就是清新。」
喬墨雨剛想轉過身,我立刻推着她的肩膀朝前走去。
生怕她一回頭,就看到「芷江機場」四個大字。
這裏是湘西,可不是馬來西亞。
上次我和宋菲菲在殯儀館抓到個養屍匠。
他說雜屍派就活躍在湘西一帶,想讓我和宋菲菲自投羅網。
雜屍一脈,最擅養屍。
水屍,玉屍,血屍,皮屍,肉屍,木屍…
皮屍每七天換一次皮,換一次皮,就要殺一人。
血屍以血爲食,日食男子血,夜食女子血。
雜屍匠一出,血流成河,永無寧日。
所以明知危險重重,我和宋菲菲還是義無反顧來了。
順便帶上喬墨雨。
這傢伙泥鰍一樣,要是知道這裏這麼危險,肯定調頭就跑。
我只能騙她說,帶她去馬來西亞度假。
「薩瓦迪卡!」
司機雙手合十,朝喬墨雨點頭行禮。
喬墨雨都懵了;
「這司機,泰國人?」
我偷偷伸出腳用力擰了一下。
踩得宋菲菲齜牙咧嘴,敢怒不敢言。
這傻逼找的什麼人!

-2-
宋菲菲忍痛打圓場;
「司機以前泰國呆過幾年,馬來和泰國近的很,就在隔壁!」
喬墨雨仔細打量着司機;
「還是個中國人!」
司機有些尷尬,我「啪」一聲用力關上車門。
「馬來西亞華人特別多!」
喬墨雨十分興奮,一上車就要搖下車窗看風景。
我立刻擰過她的頭;
「來,看電影!」
這車是宋菲菲特意找的,前排位置後還裝了兩塊電子屏。
爲了吸引喬墨雨,我專門選了一部尺度比較大的。
集獵奇ţũ̂ₗ,香豔,恐怖,低俗於一身。
喬墨雨一邊痛斥我人品下流,一邊看的眼也不眨。
等車終於到地方時,她才戀戀不捨的走下車拉住我;
「還有第二部嗎?」
趕屍村在這小村莊後非常隱蔽的一條山路上。
車子無法通行,只能靠騾子或者步行。
宋菲菲牽着幾頭灰毛驢,表情十分浮誇;
「這是咱們第一站。」
「重溫茶馬古道!」
喬墨雨撓了撓頭,眼神茫然;
「馬來西亞也有茶馬古道?我還以爲只有咱們國家纔有。」

-3-
爲了忽悠住喬墨雨,我和宋菲菲絞盡腦汁煞費苦心。
山路難行。
這路要經過一片十分茂密的原始森林。
很多路段甚至是我們推着毛驢走的。
這地方,要是沒有人帶着,誤入林子根本就找不到出路。
路邊的古樹枝葉繁茂,遮天蔽日。
我被驢子顛的昏頭昏腦,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飄渺感。
「老闆,到了!」
導遊兼司機將我們帶到一個村口,便拽着驢子死活不肯上前。
「按約定,我三天後會來這個地方接你們。」
喬墨雨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
「這是哪,他剛說的話啥意思?」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
「馬來西亞小黑人聽過嗎?」
「這是當地的原始部落,裏面住着的都是身高一米的小黑人。」
「我們要在這進行三天的深度遊。」
喬墨雨一個巴掌甩在我頭頂;
「馬來西亞的村子叫女魃村?」
宋菲菲使個眼色,導遊一腳蹬上毛驢,硬是騎出了千里馬的架勢。
幾乎是眨眼間,就消失在我們眼前。
也不怪喬墨雨起疑心。
女魃村實在是太過詭異。
濃重的陰氣凝結成淡淡的灰霧。
村子裏寸草不生,毒蟲肆虐。
喬墨雨轉頭想跑,但是被我一句咒語定在當場。
「來都來了!」

-4-
此時天色已黑。
女魃村從不留宿外地人。
我們沒辦法,只能在村外搭起帳篷。
就這,村裏人還出來趕了我們好幾次。
說着我們聽不懂的方言。
雙方交涉的不是很愉快,最後村裏走出來個十七八歲的男孩。
皮膚微黑,劍眉星目。
一瞅就特別機靈。
「過了晚上九點,你們不許再出帳篷。」
「對了,也不許點燈!」
「不然出了意外,我們不負責。」
宋菲菲皺着眉頭;
「想上廁所怎麼辦?」
小夥子瞬間漲紅臉,黑裏透紅,像小學課本里的少年閏土。
「那,那也不能出來!」
這小夥子一直在大山裏,很少見到年輕女孩子。
看到我們幾個,眼神慌亂,神情侷促。
說話時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要是有個會撒嬌的姑娘,肯定分分鐘就能從他嘴上套出不少話。
只可惜,他面對的是三個雄鷹般的女人。
「要是被發現偷偷出帳篷,半夜就把你們趕下山!」
小夥子扔下一句乾巴巴的威脅後,帶着村裏人走了。

-5-
在喬墨雨殺人的眼神中,我和宋菲菲一聲不吭埋頭搭帳篷。
山中溫度很低,入夜後更是寒冷異常。
我們的帳篷有個透明的小窗,不用打開也能將外頭情況看的一清二楚。
三人剛收拾完東西準備躺下。
「叮鈴鈴~」
一陣極爲清脆幽遠的鈴聲在山中響起,還帶着陣陣迴音。
「陰人上路,陽人迴避!」
隨着一聲粗礦的號子,一排黑黢黢的影子映入眼簾。
我立刻來了精神。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趕屍匠呢!
趕屍匠行夜路時不點燈,都是摸黑。
他們會手搖攝魂鈴,讓夜行人避開。
趕屍匠要學會三十六種功,才能出師獨自趕屍。
第一種功,便是「站立功」。
要讓僵硬的死屍如活人般站立起來。
第二種功,是「行走功」。
讓屍體停走自如,聽從號令。
此外,還有「轉彎功」、「下坡功」、「過橋功」、「啞狗功」等等。
「啞狗功」可以讓沿途的狗看到屍體不叫。
死屍怕狗叫,狗一叫容易驚到死屍。
讓起魂魄四散,屍體也跟着亂跑。

-6-
我們三人頭挨着頭,擠在一塊盯住逐漸走近的趕屍隊。
這些死去的屍體渾身都裹在黑袍當中。
乍一看還以到了沙特阿拉伯。
走在最後的,便是神祕的趕屍匠。
他穿得和死屍一樣,也是一身大黑袍。
要是站着不動,幾乎和前面那排屍體沒有任何分別。
唯一的區別,就是屍體們是一蹦一蹦。
他卻走的不急不緩。
每走出十米遠,就搖着招魂鈴喊一遍號子。
我眯着眼睛看了半晌。
只能勉強從聲音勉強判斷出,他應該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
因爲看得太過專注,我不小心踩到了喬墨雨的手。
喬墨雨素來怕痛,被蚊子叮個包都要哭爹喊娘。
當下慘叫一聲迅速抽回手。
我失去平衡,身體朝前一衝。
拉鍊絲滑落Ṫù₁下。
我就這麼滾出帳篷外,跌到了趕屍隊跟前。
一襲寬大的黑袍在我身前堪堪停住。
山風蕩過,捲起黑袍下襬。
一雙紅色高跟鞋,就這麼明晃晃地撞進我的視線。

-7-
趕屍最早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蚩尤時期。
相傳在古代,蚩尤在黃河邊與敵對部族作戰。
戰鬥結束後,蚩尤不忍心讓戰死的士兵曝屍荒野。
便命令軍師使用巫術將這些士兵的屍體帶回故鄉。
再後來,趕屍技術逐漸成熟。
許多客死異鄉之人,其家人都會委託趕屍匠將他的遺體帶回家,落葉歸根。
隨着現代科技的發展,趕屍這個職業越發沒落,近乎絕跡。
現在還會請人趕屍的,多是一些封閉沒落的山村。
這些山村中,絕不應該出現這樣一個穿着紅色高跟鞋的女子。
我還想再仔細觀看時,眼前出現了一雙墨綠色的解放鞋。
趕屍匠陰沉着臉,聲音沙啞;
「故人回家,行人避讓。」
我裝作害怕沒站穩的模樣,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倒地的同時,已經伸手握住了女屍的腳踝。
皮膚細膩光滑,還帶着一絲溫熱。
溫熱?
熱的?
「讓開!」
趕屍匠低喝一聲,伸出手將我推到一旁。
我低着頭坐在地上,直到趕屍隊伍離開後才躥起來跑進帳篷。

-8-
「那些不是屍體,是活人!」
聽到我的話,宋菲菲和喬墨雨一起瞪大雙眼。
「活,活的?」
「走,跟上去看看!」
我們三人低着頭剛走出帳篷。
一個人張開雙手攔住我們。
是之前見到的那個年輕男孩。
他面容嚴肅,因爲剛跑過步,胸口還在上下起伏。
「不許去!」
男孩名叫黎九,今年十八歲,剛剛唸完高中。
「不許打擾七叔公趕屍!」
「不然,不然我就去告訴村裏人,讓他們把你們趕下山!」
黎九說,七叔公是他們村裏最厲害的趕屍匠。
他趕的這些屍體因爲衝撞山神,被神明奪去了靈魂。
他們的屍體必須趕去離這幾百裏遠的一處山洞。
那是神罰之所。
只有將屍體安葬在那,神明纔不會怪罪他們村子。
我擰着眉頭,還是沒忍住疑惑。
「剛纔一共有四具屍體。」
「看樣子,那些屍體都不是你們本地人吧?」
黎九大驚失色;
「你看到他們的樣子了?」

-9-
說話間,黎九左顧右盼,不小心喊出聲以後立即壓低音量。
「我勸你別多管閒事,等天一亮就趕快下山。」
他糾結一會,蹲下身掏出兜裏的兩百塊錢遞給我。
「這是張大哥給我的錢,託我照應你們。」
「但你們既然衝撞了七叔公,我就不能再幫你們了。」
張大哥就是送我們來的那個司機,也是黎九的老相識。
看到這兩百塊錢,宋菲菲勃然大怒;
「我給張雷三萬,你就退我兩百?!!!」
黎九的咆哮聲直穿雲霄;
「多少?!」
「三萬?!」
「七叔公家買個兒媳婦才花了兩萬八!」
喊完話的黎九自知失言,用寬厚的手掌捂住嘴巴。
眼神中全是懊惱。
宋菲菲憤怒過後,信心大增。
她直接從包裏掏出兩疊錢塞進黎九手中。
「我們要在這住幾天。」
黎九呼吸都停止了,紅着臉慌亂擺手;
「這,這不行!」
宋菲菲又拿出兩摞錢,黎九臉更紅了。
喘着粗氣,眼中散發出奧特曼般的光芒。
「這也太」
「啪!」
宋菲菲再次扔出三紮紅澄澄的錢。
「這也太多了!」
黎九終於結巴着說完了話。
黎九曾經對自己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十分懊惱。
現在,這毛病讓他多賺了五萬塊。
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反覆無常。

-10-
黎九收了錢,恨不得替我們上刀山下油鍋。
從一個悶嘴葫蘆變成了話癆。
看來,對付男人。
金錢往往比美色更有效果。
黎九說,七叔公黎金這次趕的屍,是幾個來山上玩的揹包客。
他們聽說村裏有間十分靈驗的山神廟。
到了廟中,見神廟造型別致詭異,竟然開始換衣服在廟中拍照。
尤其是那個女遊客,趁着廟中沒人時直接坐到了神像懷中。
等村人發現後,已經來不及了。
這幾個遊客徹底惹怒山神。
當晚便被山神勾去魂魄,被人發現淹死在村後的深潭之中。
山神勾魂之說,實在太過詭異。
想到那雙紅色高跟鞋,我心中一凜。
這黎金,極有可能是雜屍派的人。
趕屍匠日夜同屍體打交道,是最好的身份掩護。
天大亮以後,黎九便帶着我們光明正大進了村。
整個村子透露出一股邪性。
家家戶戶門前掛着八卦鏡和銅葫蘆。
不似驅邪,倒像是要鎮魂。
黎九熱情地招呼我們去他家,我站在門外低頭看了一眼。
有意思。
這門檻,裝反了。

-11-
門檻自古以來,都有驅邪防祟的作用。
可以防止邪祟進入家門。
一般的門檻都是一寸二分高。
門檻越高,要擋的東西煞氣就越重。
這三寸高的門檻上還刻了個陰陽魚。
只是,陰在外,陽在內。
陰陽倒裝,顛倒乾坤。
不是防止邪祟進門,而是防止屋內東西跑出去。
有意思,真有意思!
「黎九,這門檻是誰做的?雕的怪好看的。」
黎九忙着給我們燒熱水沏茶,聞言頭都沒抬;
「這門檻年齡比我都大。」
「是七叔公做的,七叔公平常不忙活時,是村裏最好的木匠。」
果然是黎金。
黎九家非常簡陋。
一張八仙桌沿牆擺着,邊上放了三條老舊的長凳。
此外,只在進門處放了兩張小馬紮。
我們三人圍着八仙桌坐下,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喬墨雨率先打破沉默;
「要不,炒兩菜?」
「都上桌了,不喫飯感覺怪怪的…」
這傢伙真是豬妖轉世,去哪都不忘喫。
我瞪了她一眼,朝向廚房跑去的黎九朗聲喊道;
「別忙活啦,怪累的!」
「隨便弄八九個菜就行,不挑食!」
1ťū⁾2
喫了黎九家一週口糧後,我們才拍着肚子心滿意足走出門。
這村子山高水險,與世隔絕,自然比較窮困。
黎九說,村裏有一大半是獵戶。
靠採藥和打獵爲生。
年輕人耐不住這份苦,有點能力的都下山謀生去了。
他也是在離這很遠的鎮子裏上學。
因爲父母身體不好,高中畢業後他才留在家中照顧父母。
「那兒就是神廟了。」
黎九遙指着村後一處山洞,神容肅穆。
「你們進了廟裏一定要注意。」
「不能亂碰亂摸,不能踩門檻。」
「記住,廟裏的所有東西都不能碰。」
大自然鬼斧神工,在山崖中用刀劈出一條巨大的缺口。
神廟,就在這一線天之中。
怪不得之前那四個揹包客要在這廟裏瘋狂拍照。
這廟,蓋的實在是絕。
山體內藏着不少礦石。
露出的地方金光璀璨,用手電筒一照,好似能看到滿山壁的鑽石。
神像也就兩米高左右。
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形象。
女子身形高大,眼神空洞,雙手高舉似乎在仰天吶喊。

-13-
我撓了撓頭,總感覺這神像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
似乎有哪裏不對。
「呀!蛇!」
黎九大喊一聲,我們三人迅速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根枯樹枝正靜靜地躺在地上。
黎九紅着臉縮回手,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這洞裏昏暗,經常有蛇出沒,我看錯了…」
人一尷尬,就顯得特別忙亂。
他朝我大步走來,剛走一步,就左腳拌右腳失去平衡。
此時我們三人都站在供桌前。
黎九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即將摔到我跟前時突然朝我用力一推。
他的力氣很大。
我沒防備,被他推個正着,仰面朝後跌去。
這麼一摔,我肯定得砸翻那供桌。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明白了哪裏不對勁。
那神像姿勢如此怪異,之前的女遊客怎麼可能爬到它懷裏拍照?
黎九是故意推我的!
關鍵時刻,宋菲菲托住我後腰用力一頂。
我藉着這個力撲身上前,跨步一躍後平穩落地。
黎九見沒推倒我,快摔落在地時調轉方向。
伸出手臂抓着喬墨雨的小腿朝左側一掃。

-14-
此時,喬墨雨站在供桌左側。
被他一掃,頭朝下腳朝上,直直對着供桌撞去。
這種危急關頭,還得靠我。
我大喝一聲,一個餓虎撲食。
飛身上前抱着喬墨雨一擰一帶。
兩人就朝着供桌反方向滾去,滾了足足兩米才停下。
喬墨雨揉着後腦勺,站起身無能狂怒;
「媽的陸靈珠你是不是人啊!」
「偶像劇裏在滾時,男主都會護着女主的頭!」
「你不護我就算了,你她媽還抓我的手幫你護着頭!」
我翻了個白眼,還沒來得及對她冷笑。
「哐!」
黎九起身一腳踢翻了供桌。
上頭貢品和香爐滾了一地。
黎九神情變幻,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
彷彿紅綠燈成精。
「大膽!」
「你們竟敢打翻供桌,對女魃娘娘不敬!」
我們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不是,哥Ţù⁻們你會強行碰瓷你早說啊?
我剛剛又是滾又是跳的,不累嗎?

-15-
幾乎是黎九話音剛落,洞外就「呼啦啦」衝進來一大幫人。
都是白天見過的村裏人。
面黃肌瘦,神情陰鬱。
身上,帶着一股陳年累月的屍臭味。
「她們對女魃娘娘不敬,趕她們進屍林!」
「觸怒神明,必須求得神明諒解!」
「動手!」
村裏人根本沒有給我們說話的機會。
許多人手中都拿着砍刀和弓箭,還有幾桿黑黝黝的獵槍對着我們。
我們三人只能高舉起手,在村人的逼迫下朝山上爬去。
宋菲菲皺着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天庭飽滿,眼神清明。」
「耳朵厚實,眉清而正。」
「怎麼看,都是忠厚善良的面相…」
聽到這,黎九哈哈一笑。
當着我們的面伸手搓了兩把臉。
「早知道你們不對勁了。」
「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所謂玄門正派子弟想來端掉我們雜屍派。」
「呵呵,真是太小瞧我們!」
他搓完臉,整個模樣都變了。
眼尾如狐狸般勾起,鼻尖彎似鷹爪。
帥氣中透出七分邪性。
喬墨雨十分嫉妒;
「媽的!一個男人,化妝術那麼好!」

-16-
我垂着頭走路,心中十分懊惱。
這些年雖然世界各地飛,也常經歷危險。
但大多情況都是有驚無險,順風順水。
一個人順利日子過多了,難免過分自信。
雜屍一脈傳承極難。
弟子要八字過硬,五感極佳。
膽識過人,心思細膩。
另外,養屍匠終身不得嫁娶,斷子絕嗣。
所以九成九的養屍匠,都是容貌醜陋,或天生殘疾之人。
正常人,尤其是帥小夥,誰願意一輩子和死人打交道?
因此在看到黎九的第一眼。
我就自動排除了他養屍匠的身份。
不是?
他這狐狸眼,大高個,大長腿。
爲什麼跑來山溝溝裏當養屍匠?
喬墨雨和宋菲菲也是一副蔫頭耷腦的模樣。
和黎九呆一整晚。
三個人誰都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
就這樣沉默着來到一片黑魆魆的樹林。
這些樹像哥特風動漫裏似的。
漆黑的樹幹,彎曲的枯枝。
林子中還瀰漫着一層灰色的霧氣。

-17-
「要是進了這屍林中呆滿半個時辰,你們還能安然無恙。」
「那說明女魃娘娘原諒你們了,我們自然會放你們走。」
這霧氣當中不但有陰氣,屍氣,還有嶂氣。
別說半個時辰,我估計普通人連幾分鐘都堅持不到。
果然,我走進林子沒一會,眼前就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白霧。
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在逐漸變緩。
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就在我快堅持不住時,宋菲菲從包裏掏出三個氧氣罩。
我們一邊商量一邊吸氧氣。
聊兩句,抽一口。
整得跟抽大煙似的。
「我聽說雜屍派養屍,都需要一個養屍池。」
「養屍池對環境要求極爲苛刻,我估計這附近沒有。」
喬墨雨對雜屍一派,瞭解頗多。
我點點頭,不由得想起之前那雙紅色高跟鞋。
「養屍之時,需要將生魂在抽離的瞬間滅魂。」
「我懷疑這雜屍派就是引誘外地遊客進廟,然後將他們做成活屍。」
「再由黎金趕往養屍池,用祕法煉屍。」
活屍,其實並非屍體,而是活人。
只不過她們無法動彈,五感被封。
魂魄被困體內,不聞不見不知。
肢體會像行屍一樣,由他人所控制。

-18-
我們三人決定假扮活屍,跟着黎金去他們的養屍密地,然後破壞掉養屍池。
養屍池要耗費無數人力,歷經數百年才養成。
只要破了這養屍池,就能給雜屍派致命一擊。
讓他們百餘年間成不了什麼氣候。
所以等黎九帶着面巾進林子時,我們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黎九帶人抬着擔架,一路把我們三個抗下山帶進了村裏。
我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這英明神武的決定。
躺着可比自己爬山舒服多了。
「師傅,你來了!」
「嗯,阿九,這次她們三個就由你帶吧。」
黎九十分激動。
這是他第一次獨立帶隊,表明了師傅對他的認可。
沒想到這廝,還是黎金的親傳弟子。
我閉眼躺在門板上一動不動。
任由黎九朝我口中塞入一塊涼玉。
冰涼的玉屍一入口,我差點忍不住渾身一激靈。
這是一枚玉琀。
古代喪葬習俗中,有錢人死的時候會用玉塞住九竅。
他們覺得,人死後必須保持體內精氣的完整,才能成仙或是屍身不朽。
而玉琀便是他們用來塞進死人口中,封住他嘴的。
這東西只能從墓葬中尋得,現在已經沒人使用了。
我口中這枚玉琀不知道被多少死人含過。
陰氣濃重,入嘴森冷。
幾乎要將我全身的血液和骨頭一起凍住。

-19-
黎九的動作很仔細。
他小心翼翼地在我印堂、氣海、少府、湧泉穴上鋪上一層硃砂。
再貼符紙,然後用五色布條綁緊。
硃砂封穴,玉琀固陽。
若等他徹底完成這儀式,我就會變成一具活屍。
「師傅,你看這硃砂是不是有點受潮了?」
黎九和黎金低頭看杵臼。
我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趁着他們不注意,將手伸進衣服扯掉了氣海穴上的硃砂和符紙。
喬墨雨和宋菲菲也如法炮製。
穴味沒封住,自然就沒法封魂。
黎九檢查完硃砂,這才搖動手中的攝魂鈴,大聲唸咒。
「三魂七魄,回神反嬰,三魂居左,七魄居右,靜聽神令!」
屋內十分安靜,我們三人像死了一樣毫無反應。
見狀,黎九有些緊張。
「師傅,這算是成了嗎?」
黎金走到我身前,在我鼻下探出一根手指。
活屍雖是活人,卻氣息微弱,形若殭屍。
我立刻凝神屏息,儘量讓自己的呼吸微不可聞。
「成了!」
「給她們套衣服吧,等天黑就出發。」
黎九點點頭,雙手結印大喝一聲;
「爾魂爾魄,聽吾號令!起!」

-20-
我起個錘子!
我閉着眼睛躺在門板上,心中暗自叫苦。
就算我武功高強,可畢竟是活人。
要讓我像殭屍一樣直挺挺起身,臣妾做不到啊!
爲了不讓黎九起疑心。
我繃緊全身肌肉,腳後跟發力猛然朝下一蹬。
整個人像魚一樣從地上彈起ṭŭ₀半米後,又直挺挺落下。
剛纔起身時我偷偷瞥了一眼。
喬墨雨彈起四十公分,宋菲菲最廢物,只彈起三十公分。
人和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奇怪,怎麼沒起來?」
黎金皺着眉,不悅得瞪了黎九一眼;
「這是活屍,不是死屍!」
「肌肉未僵,屍骨不硬,怎麼起?!」
黎九被罵了一頓,灰溜溜地上前挨個抱起我們靠牆根放立。
趕屍上路需要準備不少東西。
黎九跟着他師父出門,臨走前還謹慎地關上門窗,防止貓鼠闖入。
等他們一出門,我們三人立刻毫無形象地蹲在地上。
「呸呸呸!」
「臥槽這玉琀也不知道他們哪個墓裏挖出來的,真晦氣!」
喬墨雨呲着牙來擰我胳膊上的肉;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
我不服氣得吐出口中雕刻成蟬的玉琀;
「叫什麼叫!我這塊最大我都沒叫!」
宋菲菲皺着眉頭勸架;
「別吵啦,有人來了!」

-21-
我人生當中做過許多錯誤的決定。
如果論後悔程度,假扮活屍可以排進前五。
他孃的實在是太累了!!!
山路陡峭,寸步難行。
我們還要平舉着雙手一蹦一蹦,對肺活量真是巨大的考驗。
每次黎九一轉身,我們叄都張開嘴拼命喘氣。
「什麼聲音!」
黎九戒備得轉過頭,我立刻閉嘴低頭裝活屍。
「奇怪,我明明聽到有什麼東西漏氣的聲音…」
哦,應該是宋菲菲。
她體能最差,蹦了這一路,喘得和快死一樣。
黎九摸黑翻過一座山後,也累了。
他挑了塊石頭坐下,竟然從懷裏掏出一隻香噴噴的烤雞。
這味道實在是太香了。
我的唾液開始不由自主分泌,胃部猛烈收縮。
折騰了一天都沒顧得上喫午飯和晚飯。
再加上我們蹦了好幾個小時,餓得我眼冒金星。
「咕咕~」
「咕咕咕~」
黎九咬着燒雞朝旁邊的草叢裏丟過去兩塊石頭。
嘴裏還在小聲嘟囔;
「奇怪,現在天這麼冷,怎麼會有田雞?」
田雞喬墨雨馬上就要餓昏。
她趁黎九低頭喫飯的時候,偷偷從口袋裏掏出塊牛肉乾。
臥槽!她哪來的牛肉乾!

-22-
黎九喫飽喝足休息完,搖晃銅鈴繼續上路。
我蹦到喬墨雨身邊朝她使眼色;
「牛肉乾給我一塊!」
「你做夢!我自己都不夠喫!」
氣死我了,這個小氣鬼!
「嗯?!」
當黎九再次突然轉過身時,我沒收住腳直接蹦到了他跟前。
兩人臉貼臉眼對眼,差一點點就親上了。
黎九嚇一大跳,猛地朝後退一大步。
「奇怪,這個活屍咋蹦那麼遠?」
黎九撓撓頭,將我擺到最後的位置便繼續前行。
經過我孜孜不倦的努力,最終還是從喬墨雨那搶到兩條牛肉乾。
此時天已經快矇矇亮,我跳得滿身是汗。
每次趁黎九不注意,都要偷偷拿黑袍擦乾臉。
我和喬墨雨因爲一路都在你追我趕,早已累得說不出話。
宋菲菲白着臉上前,朝我們手中一人塞了一大把巧克力。
我和喬墨雨瞪大雙眼;
「你有喫的你不拿出來?」
宋菲菲翻個白眼;
「笑死!根本追不上你們!」
「蹦得比蛤蟆都快!」

-23-
天光越來越亮。
我們走的地方卻越來越暗。
陰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捲起滿地落葉和松針。
這是一處山谷,終年不見日照。
因爲太過潮溼,空氣中瀰漫着肉眼可見的水汽。
我已經蹦不動了。
從天黑蹦到天亮,對我們的體力是一個極爲巨大的考驗。
萬幸,目的地就在眼前。
還沒靠近養屍池,我已經聞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腥臭味。
這地方匯聚了兩側山脈的死氣,罡氣和煞氣。
若有棺木,必出殭屍。
不愧是養屍派精心挑選的養屍寶地。
所謂的養屍池,在一個山洞之中。
門口落着厚重的石門,石門上雕着百鬼夜行圖。
黎九在幾個鬼的眼睛和手臂、腳上轉了幾圈,石門才緩緩打開。
要不是黎九帶路,靠我們自己根本找不到這個地方。
山洞裏光線極暗,黎九舉着火把走在最前。
洞穴狹長,同一時期只能容納一人通過。
宋菲菲個子最高,身穿黑袍往那一站,將我們遮得嚴嚴實實。
我一邊走一邊還能掏出瓶子喝兩口水。
這窈冥的山洞似乎沒有盡頭。
宋菲菲蹦累了,直接大搖大擺跟在黎九身後。
直到他回頭,纔會裝模作樣跳兩下。

-24-
就這麼走走蹦蹦,過了似乎有大半個小時。
我們總算來到洞穴深處,眼前豁然開朗。
之前的長廊頂部,我抬起手就能夠到。
可這洞穴中央空間極大,最高處隱有一團灰濛濛的光亮。
竟然是從山底直穿到了山頂!
整個山洞像是一隻巨大的長頸瓶。
我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震得說不出話,好半晌纔回過神。
宋菲菲從身後踢了我一腳,示意我朝左側看去。
我一直以爲養屍池是一個大號浴池。
事實證明,我的想象力還是有些許匱乏。
這是像葫蘆一樣的一長溜深坑。
第一個坑中密密麻麻站着許多活屍,乍一眼還以爲來到了秦始皇兵馬俑。
第二個坑中佈置着一個祭壇。
祭壇四周插着五顏六色的招魂旗,當中還有一根巨大的柱子。
這是佈置了滅魂陣。
再往下第三個坑,很像醫院當中的解剖室。
放了幾張醫院裏的手術牀。
最中間的陳列臺上,則是密密麻麻的古怪刀具。
後頭還有好幾個坑,顏色各異。
其中一個坑中泡滿了腥味沖天的血水。
我眯着眼琢磨半晌,有點回過味來。
好傢伙,這是把養屍做成流水線工程了!

-25-
先抓人,再滅魂。
然後根據那人的身體情況,挨個區分。
看到底煉成哪一種屍比較合適。
後面那些坑,都是爲了煉製各種雜屍的。
血屍,皮屍,毛屍,肉ţũ̂⁾屍…
喬墨雨和宋菲菲也看呆了。
黎九挨個抱着我們跳下坑,把我們和其他活屍並排放在一起。
雜屍派煉屍十分講究。
要選陰月,陰日,陰時,陰地。
死人成雜屍的條件很是苛刻,若無人力干涉,數百年間都未必能出一個。
雜屍派逆天而行,強行將人煉屍。
過程自然千難萬險,稍微不慎便功虧一簣。
這四個揹包客也算是命大。
過了昨天,陽月轉陰,今日恰好又是陰日。
要是我們今天沒來,這一坑的人全都得死在這。
「師傅,都準備好了!」
黎九的聲音在山洞中盪出一陣又一陣迴音。
我瞪着眼觀察半天,才發現洞裏確實就黎九和黎金師徒兩人。
雜屍派收徒嚴苛,非全陰八字不得煉屍。
看來村裏人最多算是雜屍派的幫手,而非門下弟子。

-26-
想清楚這些,我緊着的心終於一鬆。
兩個人好啊,兩個人好對付。
「師傅,今日煉什麼屍?」
黎金依舊穿着他那件大黑袍。
冒兜摘下,總算是讓我看清他的臉。
對嘛,這纔是我印象中雜屍派弟子。
蒜頭鼻,三角眼,掃帚眉,麻子臉。
醜的讓人精神一震。
黎金沿着臺階走下深坑,揹着手在活屍中間轉了兩圈。
「那幾個玄門弟子抓到了嗎?」
「她們身體好,挑一個,煉肉屍。」
黎九立刻扛起我跟在黎金身後,還用力拍了兩下我屁股;
「師傅,用這個。」
「這個根骨最好!」
我差點鼻子都氣歪。
肉屍是雜屍當中最噁心的一種。
煉成以後,身上肌肉橫長,鼓滿一個又一個包。
像一座活動的肉山。
煉製肉屍,對死者的肉身要求很高。
刻意鍛鍊過筋骨皮肉的武者,是煉製肉屍的最佳選擇。
將人剝魂離魄後,再用動物和活人血肉飼養。
煉成的肉屍力大無窮,能生撕虎豹,兇猛異常。

-27-
黎九將我甩在肩上,三兩步就帶着我來到祭壇。
「修道之人神魂凝實,阿九,你把陣法加固一下。」
「那招魂旗,再加七面。」
黎金果然小心謹慎。
我閉着眼睛不動,等黎金拿着繩子上前時。
猛然睜開眼,一拳打在他胸口位置。
「老賊受死!」
黎金毫無防備,被我一拳擊中,像斷線的風箏般飛出祭壇跌落在地。
黎九的反應極快。
幾乎是黎金剛摔出去,他就朝坑外一躍。
隨即朝洞穴深處奪路狂奔,頃刻間消失在我眼前。
額,不愧是邪門歪道。
門中弟子,果然十分不講義氣。
黎金年歲已大,被我一拳打飛後半天沒爬起來。
我不敢託大,三兩步跑過去打算趁他病,要他命。
可當我跑到第三個坑時,卻只在地上撿起一件黑袍。
黎金和黎九一樣,都不見蹤影。
我沉下臉,只覺一顆心直直往下墜。
這洞穴內部蜿蜒曲折,四周遍佈蜘蛛網般的羊腸小徑。
要想這在裏找到熟悉地形的黎金師徒,難如登天。

-28-
「人呢?」
喬墨雨和宋菲菲脫掉黑袍跑過來,緊張地四處張望。
「我剛看到那老頭飛起來了,你把他打死沒?」
「臥槽!」
原本還在東張西望的喬墨雨大喊一聲,迅速退到我身後,探出半顆狗頭;
「那是什麼東西!」
我和宋菲菲循着她的視線看去,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原本平靜的血池像被煮開的水。
「咕咚,咕咚~」往外冒着泡泡。
突然,一雙手猛然從池子中伸出。
似乎有人想掙扎着往外爬,再然後,便是一顆看不清面容的人頭。
可它的頭剛剛探出池面,就被另外兩雙手拖了下去。
一隻手扯住它的頭髮,另一隻手按住它的頭。
「咕咚咕咚~」
這一處的池面恢復了寧靜。
另一處,卻再次蠢蠢欲動。
不停有手伸出,有頭上探。
隨即,又被其他手再次拉進血池中。
「嗚嗚嗚好可怕啊,好想喫東北的殺豬菜!」
喬墨雨吞吞口水,往嘴裏塞進一大塊巧克力。

-29-
雜屍派向來藏匿於荒山野嶺之中,與世隔絕,不問世事。
對於他們那些稀奇古怪的雜屍,我只在書中見過。
從未交過手,所知甚少。
聽聞這血屍,分三個等級。
初級血屍又叫陰陽血屍,用枉死之人可煉。
煉製初期,血屍日吸男子血,夜吸女子血。
每日需吸血兩斤。
陰陽之血在體內遊走爭鬥,體弱的血屍便會爆體而亡。
若過了七七四十九天,血屍仍然存活,就會進入第二階段。
中級血屍又叫無極血屍。
吸血時再無限制,不分男女,無懼老幼。
傳聞,它們具有操控血液的能力。
只要你身上破了一個口子,不管那口子多小。
無極血屍都能將你全身血液從那口子裏吸出。
而無極血屍在不吸血時,便需要泡在血池中修煉。
至於高級血屍,就連書中都沒詳細記錄。
只寫着一句話。
「見血王屍者皆死,無從記載。」
我和喬墨雨面如死灰,欲哭無淚。
宋菲菲兩眼放光,激動莫名。
「臥槽!這是新品種對吧,是新品種吧!」
「我要拍照,靈珠幫我合影一張,拍好看點!」

-30-
富二代都是瘋子。
尤其是宋菲菲這種見慣世面,喜歡玩極限運動的富二代。
在遇到我之前,她每天就是玩高山滑翔,洞穴潛水,攀巖。
用她的話說,這種枯燥又乏味的生活,簡直毫無意義。
直到她開始抓鬼。
宋菲菲終於追尋到自己人生的真諦。
她說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抓鬼更刺激的事情。
她還開通博客,把自己的抓鬼日常和照片都放在上頭。
只是多數人都以爲她在玩 COSPLAY。
宋菲菲有時候會回應粉絲的評論,笑嘻嘻說這次的鬼裝造退步了,沒有之前那個牛逼。
這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生活,讓她深深着迷。
宋菲菲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和傳說中的旱魃大戰三百回合。
然後被旱魃捏爆頭而死。
當然,這是她的癡心妄想。
在旱魃手下,她走不過一招。
我木着臉拿好手機,對站在血池前比剪刀手的宋菲菲喊話;
「茄子!」
「轟!」
一團血肉模糊、淅淅瀝瀝的東西從血池中一躍而起。
身上的血水濺了宋菲菲一身。
「草!這照片絕了!」

-31-
宋菲菲雖然不怕死,但她只想死在旱魃手中。
所以當血屍從血池中蹦出來時,她反應極快。
當下用百米衝刺的速度朝我們飛撲而來。
可是血屍比她更快。
手臂像棉花糖般拉長,一把掐住宋菲菲的脖子。
喬墨雨都快哭了;
「不是大哥,你海賊王啊!」
我操着桃木劍一招橫掃千軍砍向血屍的手;
「媽的,遲早被你這個愛拍照的習慣害死!」
見我揮劍而來,血屍縮回手臂後退一步。
下一秒,它的身後舞起十幾根血線。
草,千手觀音啊!
這血屍能任意掌控身上凝着的血液,將它們幻化成各種形狀。
而且這血腥臭無比,濺在皮膚上像被熱油燙到一般。
有着很強的腐蝕作用。
喬墨雨大喊一聲;
「風緊,扯呼!」
喊完扭頭就跑。
我和宋菲菲也分別朝着不同方向跑去。
血屍愣了一下,隨即全身蠕動,像蠕蟲一樣分裂成三個體型更小的血屍。

-32-
「呼哧!呼哧!」
我喘着粗氣無頭蒼蠅一樣在山洞裏狂奔。
這密密麻麻蛛網一樣的洞穴,此時反而成了我們的救命稻草。
我左轉,右轉,一個慢動作迴轉。
扭頭一看,血屍依然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跳了一整晚,體力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
當下咬牙掏出貼身藏匿的符紙,結着手印朝血屍撲去。
「媽的我和你拼了!」
洞穴逼仄,打鬥間很難展開拳腳。
不像這血屍,全身像灘爛泥般可自由變化。
沒多久,我身上就被它用血鞭抽了好幾道,傷口火辣辣的疼。
當它再度揮鞭時,我拿出劍割破手掌,直接抓住了那血鞭。
血屍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嘯聲。
被我抓住的地方不停有黑煙升起,伴隨着一股刺鼻的焦腥味。
我的血液中含有陽之長生之氣,是剋制邪祟的利器。
趁着這個機會,我捏起五雷符直接扣在血屍頭頂。
「砰!」
血屍在我眼前炸開,無數焦黑的血塊砸在山壁上。
有一小灘紅色的血水凝在地上。
趁着我喘氣的功夫,像水一樣朝着洞穴中央流去。
我也實在是沒力氣追,一屁股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可累死我了!

-33-
這洞穴迷宮一樣,要不是有宋菲菲準備的手電筒。
我們這樣跑進洞中,真是怎麼死都不知道。
我把綁在袖子上的手電筒再次固定緊,緩慢地朝着前方走去。
這手電筒可是好東西。
是宋菲菲花了大價錢製作的,超長續航。
主打一個人沒了,光還在。
洞穴四通八達,最窄的幾乎只能容納一個小孩通過。
寬敞的洞,甚至能開進汽車。
我眯着眼走了一段路,黑幽幽的山洞似乎沒有盡頭。
人走在其中,不但失去方向,也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
雙腿又酸又麻,走到後來全靠意志力支撐。
我關上手電筒坐下身,在洞穴中打坐休息,任由無盡的黑暗將自己吞噬。
就這麼坐了一會,遠處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
是宋菲菲和喬墨雨!
「陸靈珠!你快出來啊!」
「再不出來等着給我們倆收屍啊!」
喬墨雨的聲音很大,宋菲菲也不遑多讓;
「陸靈珠!」
「你是不是想等我死了繼承我的遺產!」
「快來,老子扛不住了!」
我心中大喜,一躍而起循着聲音的方向跑去。

-34-
喬墨雨和宋菲菲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洞穴中央。
我走出洞廊時,宋菲菲正被一堆肉山撞飛在空中。
額,還剛好摔在我腳邊。
見到我,宋菲菲哭了。
她一把抓住我的褲腳,涕淚橫飛;
「天殺的!你怎麼纔來啊!」
「啊!」
喬墨雨被那堆肉山一樣的東西高高拋起,在空中飛了能有七八米高。
這個高度跌下來,她得摔殘廢。
萬幸,那堆肉山接住了她。
然後,將她再次向空中拋起,這次飛的更高了。
等喬墨雨落下時,一個,額,風箏般的人直接一頭將她撞飛了。
洞內光線昏暗,我看不太清那個風箏人的模樣。
只知道似乎是個女人,身形極薄。
薄的就像是一張皮。
皮?
臥槽!
皮屍?
喬墨雨被皮屍撞飛,快速墜落朝着地面砸去。
幸運的是,她正朝着我這邊砸來。
我腳掌用力蹬地,助跑一段路後朝着空中高高躍起。
喬墨雨像枚炮彈一樣砸在我胸口。
我感覺自己肋骨都被她撞斷了。
抱着喬墨雨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卸力,我眼冒金星地扶着她站起身。
此時,宋菲菲已經捏着把符紙天女散花一樣拋出。

-35-
洞內劈里啪啦亮起一陣雷光,中間還夾雜着些許紅色的火光。
趁着這個機會,我拉着宋菲菲和喬墨雨鑽進洞穴中奪命狂奔。
那肉屍體型龐大,就算進了洞也容易卡在一些狹窄的洞廊中。
我們更要擔心的,是那皮屍。
「跑不動了,累死我了!」
之前解決掉血屍後我在洞中沿途做了記號。
還在其中一個洞穴兩頭都佈置了建議的迷魂陣,估計能迷惑那皮屍一陣子。
「你們倆怎麼跑中間去了?」
宋菲菲毫無形象地躺在地上,臉色慘白;
「別提了,這洞七歪八扭,我跑着跑着就繞回去了。」
喬墨雨也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我是被那血屍趕過去,草!」
「這東西精的很,見對付不了我就把我趕到洞中,差點被那肉屍打死。」
「疼死我了,啊啊啊啊!」
見她們倆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我有些於心不忍。
「你們聽我說。」
這洞穴被雜屍派經營數百年,洞中不知藏了多少詭異的雜屍。
靠我們三個,別說要毀掉這裏,就是自保都難。
但萬事萬物相生相剋。
這些雜屍本就是陰穢邪祟之物,爲天道所不容。
雜屍派肯定在山洞口設置了陣法,用來瞞天過海。
只要我們有人爬到洞口打破禁忌,再用引雷符引下天雷。
到時候,自有天道會收拾它們。
喬墨雨都聽哭了;
「陸靈珠,你是不是人啊?」
「爬上去,你知道那山壁有多抖嗎?」
「你咋不說讓我飛上去?」

-36-
這方法雖然很危險。
但確實是唯一的辦法了。
經過一輪友好的協商,我們最終達成一致。
「我恐高,我去不了!」
「草!宋菲菲,你哪來的臉說自己恐高?」
「你不是最愛玩滑翔傘嗎,到時候手滑了撐着雨傘跳下來也是一樣的,多刺激!」
「你爹!你怎麼不去!」
「我,我覺得留在地下更危險,作爲唯一地師傳人,我必須扛起這個責任。」
「打一架吧,誰輸誰去!」
「陸靈珠你給老子閉嘴!別怪我欺師滅祖!」
最後,宋菲菲當仁不讓地獲得了這個光榮的任務。
她垂着臉從包裏拿出攀巖工具,然後默默地走到我身前;
「靈珠,如果我死了」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
「我知道,我會和你所有親戚朋友說你是被旱魃捏死的。」
「你安心的去吧。」
其實留在地上的任務,並不輕鬆。
肉屍,皮屍,還有不知道躲哪去的黎金師徒。
「卡擦卡擦卡擦~」
我和宋菲菲正在這醞釀視死如歸的心情呢,喬墨雨發出老鼠般的聲音。
我倆一起轉過頭,發現喬墨雨正在瘋狂往嘴裏塞東西。
「唔,老子死也要當個飽死鬼!」
好有道理啊!
「咔嚓咔嚓咔擦!」
我和宋菲菲也加入了瘋狂搶食大軍ŧųₖ。

-37-
喫飽喝足好上路。
我們叄磨蹭着腳步走出洞廊,剛出來,就一頭撞上了皮屍。
於是,我們將所有怒氣都傾瀉到了它身上。
皮屍雖厲害,可我們三打一。
皮屍像塊破布一樣躺在地上,原本光滑白皙的皮破破爛爛,多了好幾個洞。
我們三人躡手躡腳溜向山洞中間,果然看到肉屍正站在那四下張望。
它身邊,還站着黎金和黎九。
「狗賊!看劍!」
我雙腿一蹬,炮彈一樣彈射到空中。
然後,朝黎金扔出一顆催淚彈。
煙霧四起,宋菲菲趁亂摸到了遠處的山壁之上。
黎金師徒會受煙霧彈影響,肉屍可不會。
它大步朝我走來,一揮手差點沒把我拍成肉餅。
三人一屍陷入混戰當中。
不怪之前宋菲菲那麼要面子的人被它打哭。
實在是太他媽疼了!
它只是輕輕揮下手,打在身上像被車撞似的。
喬墨雨才挨一下,已經在一邊哭爹喊娘鬼哭狼嚎痛哭流涕了。
肉屍體型碩大,我和喬墨雨利用它行動笨重的缺點繞着它滿場飛。
中間還要抽出手來對付黎金師徒。
喬墨雨的體能比我弱上不少,放風箏的活大頭都落在我身上。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我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胸腔也喘得像個哮喘病人。
眼前出現一片又一片白色的光圈ţũ₉。
我機械又麻木的跑着,感覺自己隨時都能一頭栽倒再地。
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漸漸的,事情開始有些不對勁。
那肉屍好像故障了。
好幾次它都快打到我,但是又往往在關鍵時刻收手。

-38-
黎金也發現了不對勁。
他驚怒交加得瞪着黎九;
「小畜生!你敢背叛我!」
此時肉屍正揮舞着輪胎般的大手朝我扇來。
黎九雙手結印大喝一聲;
「定!」
那肉屍便聽在空中不動了。
黎金又急又氣,竟然嘔得生生噴出一口血。
這麼好的機會,我自然不會放過!
我高高躍起一腳踹在黎金胸口,將他踢飛後疾步上前用膝蓋壓住他胸口。
黎金遭此重擊,面白如金。
但是卻瞧都不瞧我一眼,只拿雙綠豆眼死死盯住黎九。
「畜生!」
黎也對着我邪魅一笑;
「陸靈珠,你可欠我一個人情。」
說完,他才側過頭對着黎金甩了甩頭髮;
「好叫你個老東西死得瞑目。」
「我是殭屍派傳人,劉大壯是我養父。」
臥槽,玩無間道呢?!
一直聽聞雜屍派和殭屍派爭鬥千年,互相交惡。
我還以爲是道聽途說,畢竟他們師承一脈,算是同門。
如果黎九是臥底,那他就是故意帶我們三人入洞。
想靠我們來耗死黎金。
鷸蚌相爭,他可魚翁得利。
想到這,我氣得頭頂冒煙。
難怪我們三人蹦一路時,我總看到黎九揹着我們肩膀抖動,身體發顫。
我還以爲他是凍的,現在想想這小子應該在憋笑呢!

-39-
聽到黎九的話,黎金再次朝我臉噴出一口鮮血。
我條件反射一躲,他像彈簧般從地上躍起。
「好,好啊!」
「殭屍派這些老雜毛想毀了老子,老子偏不如你們的意!」
「你小子不會以爲跟着我幾年,就能學會雜屍派的祕法了吧?」
「今天,我就讓你見識一下雜屍派真正的手段!」
黎金大喝一聲,突然從胸口掏出一面黑色的旗幟。
他對着旗幟噴出一大口血霧,然後將旗幟用力插在地上。
隨着旗幟落下,整個地面都開始劇烈搖晃。
黎九臉色大變;
「草!萬屍旗!」
「虧老子低眉順眼伺候你十年,居然對老子藏私!」
聽到這話, 喬墨雨忍不住回眸看了他一眼。
估計是看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起了心心相惜之感。
血池再度翻湧, 一具又一具血屍從池子裏跳出。
其他的養屍坑中也不斷地爬出一隻又一隻,奇形怪狀詭異莫名的雜屍。
我粗略掃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涼氣直衝天靈蓋。
肉屍,玉屍, 毛屍,皮屍, 木屍,還有沒見過認不出屍…
喬墨雨開始抽自己巴掌;
「我爲什麼不去爬山崖,爲什麼要讓宋菲菲去!」
「我真傻,真的!」
黎九反應很快, 他掏出鎮魂鈴猛烈一搖。
那些正在朝外爬的雜屍身形一滯。
趁着這個機會, 他朝洞口方向拔腿狂奔。
「陸靈珠,我走啦!」
「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再見!」

-40-
黎金噴完血,臉色難看得快死了一樣。
我撲過去一腳踩斷他的膝蓋骨。
就算死, 也得拉這個傻逼墊背!
雜屍們越走越近,將我和喬墨雨圍在最中間。
喬墨雨慘笑一聲, 心有不甘地看着我;
「咱們是不是要死在這了?」
「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那電影第二部在哪看?」
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那電影沒第二部, 我騙你的。」
血屍的腥味, 肉屍的臭味,水屍的潮味撲面而來。
我捏着手中的符紙,想着哪怕拼了自爆, 也要給喬墨雨搏出一條生路。
她是我硬騙來的, 又是地師一脈唯一的傳人。
總不好叫她陪我,一起葬身在這荒野山嶺之中。
就在我做好赴死準備時, 喬墨雨大喊一聲;
「靈珠!看!」
「那是光!」
我此生,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光。
起先只是一道細微的白色閃電。
然後, 微光如水波般擴散, 在空中蕩起一圈圈銀色的漣漪。
無數銀蛇從山洞中飛奔而下, 在雜屍堆中爆出一多又一朵絢爛的金花。
宋菲菲成功了!
天雷已降, 整個洞穴都將夷爲平地。
草!
那些活屍!

-41-
我和喬墨雨飛身撲入第一個坑,用最快的速度解除他們身上的封魂術。
兩人只恨爹孃少給我們生了幾隻手。
重活清醒的人許多還是迷迷糊糊的,那個穿高跟鞋的女孩更是捂着臉一邊哭一邊尖叫;
「這是哪裏!爲什麼我在這裏!」
「我要報警,警察呢!」
我衝過去一巴掌抽在她臉上;
「警你媽!不想死就跟我跑!」
整座山都在劇烈搖晃。
原本黑魆魆的山洞被無數雷光照得如同白晝。
我和喬墨雨帶着一羣人在山洞中狂奔。
頭頂不時有碎石落下, 我甚至都顧不得躲。
額頭被砸破了皮,手臂上也捱了重重一下。
幾乎是我們一行人剛跑出洞口,山洞就塌了。
我毫無形象的呈「大」字形躺在地上, 累得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被黎金他們抓來的人都搞不清狀況。
一個個坐在旁邊唧唧呱呱, 吵得要命。
「看!鳥人!」
宋菲菲穿着黑色滑翔服, 正張着雙臂在空中快速飛行。
這傢伙,可真能裝逼!
看着她一臉得意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
真好, 她還有機會被旱魃捏死。
喬墨雨踉踉蹌蹌挪到我身邊;
「黎九那龜孫子不知道跑去哪裏了。」
我躺在地上不想動彈;
「他肯定是去救劉大壯了。」
「我看過資料,劉大壯老家在東北。」
宋菲菲以一個極爲瀟灑的姿勢落地,引起衆人一片喝彩聲。
她帥氣得一甩頭髮, 帶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
「好,下一站,東北!」
我和喬墨雨同時跳起來敲她的頭;
「北你爹!」
「北你大爺!」
「滾!」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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