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對花轎嫁錯郎

跟死對頭同一天成親。
我嫁給攝政王,他娶尚書家千金。
我們誰也不服誰,一直暗中較勁。
攝政王給我下了一百八十八抬聘禮,他反手下一百八十九抬給尚書家千金。
我派人去劫持他們下聘的隊伍,他賄賂算八字的道士害得婚禮推遲一個月。
我倆有來有回,誰也不讓誰好過。
直到成婚這天——
我含羞帶怯地看着蓋頭掀開,入目的卻是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我當場大哭。
「哭什麼?你以爲我想娶你嗎?」
「我數三個數,不許哭了。」
「再哭沒有飯喫。」
「……」
「嫁給我賀君聞有那麼委屈麼?」
「我的小姑奶奶,別哭了好不好?」
「我自己打自己還不行麼……」

-1-
我從小就和七皇子賀君聞不對付。
所以在得知我們同一天成親後,我感覺天都要塌了。
真晦氣!
最重要的是,本來可以不用同一天的。
是他賄賂了給我和攝政王算八字的道士,纔將婚期推遲了整整一個月!
對此,我恨得牙癢癢。
奈何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只能先在小本本上記上一筆。
以後慢慢算!
「小姐,忽逢大雨!咱們先在此處寺廟避避,待雨小後再走,您在轎裏莫要出來,恐不吉利!」
我的思緒被喜婆洪亮的聲音拉了回來。
窸窸窣窣間,馬車外好像又傳來一聲落轎聲。
大概是如煙姑娘吧。
畢竟尚書家就在我們丞相府對面。
而皇親國戚的府邸都統一在東街。
所以我們兩家的迎親路線基本是一致的。
唉,可惜了。
如煙這麼好一姑娘,竟要嫁給賀君聞那小子。
雖說他也生得一副風流倜儻的好模樣,但終究抵不過他的壞!
思及此,我不由得想到我這個素未謀面的攝政王夫君。
聽聞這人丰神俊秀、氣宇不凡,比之賀君聞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我隱隱有些期待起來了。

-2-
繁雜的禮數過後,我被送入了洞房。
聽着房外的喧鬧,我緊張得搓起了裙襬。
鬧了沒一會兒,外面嚷着「別讓新娘子等急了」就將房門打開了。
我只能看到一雙長腿在向我走近。
他的步伐沉穩而有力。
想起出嫁前孃親教的,我的臉可恥地燒了起來。
一想到等會要……
我的耳朵也燙了起來。
我的心砰砰狂跳的同時。
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慢慢牽起蓋頭。
我看到來人手背上的青筋。
怎麼有點眼熟……
來不及深究,蓋頭緩緩掀開——
!!!
入目的是一張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的臉。
對上一雙瞪大的眸子。
我的眼前開始發黑,心裏也「咯噔」一下。
登時就忍不住發出尖銳的爆鳴——
「啊啊啊爲什麼是你啊!!!」
他顯然也很驚訝,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也想知道啊!!」
沒時間和他大眼瞪小眼。
我幾乎是立即衝出了喜房。
將這個消息告訴所有人。

-3-
七皇子府的掌事以及一衆嬤嬤侍女聚集在一堂。
「你們是怎麼辦事的?竟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耳邊是管事的訓話聲。
而我忙着在一旁擦眼淚。
「還不快遣人去攝政王府?!」
幾個侍女輪流遞帕子。
「報告——!」
「那邊也發現了不對,不過……」
我嗚咽着出聲:
「不過什麼?說呀!」
那人不敢怠慢,小心翼翼道:
「不過生米煮成了熟飯……」
見狀,管事連忙道:
「小姐,您先別急,趁着聖上還在府上,我們馬上差人去稟報此事!」
我氣笑了。
皇家最重顏面,怕是會將錯就錯。
我立馬把人拽ţṻ₄回來。
「Ṭúⁿ不行!我不在乎的!只要能嫁給攝政王,我什麼都不在乎的!」
話音落,一直沉默的賀君聞跳了起來。
「那李遇就那麼好?值得你這樣?」
我沒理會他,只顧着和管事據理力爭:
「我要退貨!」
「小姐,您這……」
「別理她,讓她鬧,鬧夠了也只能乖乖待在七皇子府。」
賀君聞把管事給拽回去了。

-4-
不久,皇帝的口諭下來了。
說是攝政王與尚書家千金本有一段青梅竹馬的情誼,如今也算是天作良緣,不若將錯就錯ŧŭ̀³,成全一段佳話。
……
那我呢?
攝政王和他的白月光好上了,就可以把我推向深淵嗎?
啊——!
蒼天啊——!
爲何如此待我——!
我「哇」地一下哭出了聲。
賀君聞似乎心情很好,還有閒情逸致來冷嘲熱諷:
「你的攝政王不要你咯。」
我哭得更大聲了。
他不耐地皺了皺眉:
「哭什麼?你以爲我想娶你?」
我止住了哭聲。
「那你倒是退婚啊。」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躲閃,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不、退!」
「爲什麼啊!退婚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嗎?」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幾秒,似笑非笑道:
「我偏不如你的意。」
我被他那副欠欠的嘴臉氣哭了。
「喂喂喂!怎麼又哭了?」
「我數三個數,不許哭了。」
我:「哇——」
他的神色變得有些慌張。
「再哭沒有飯喫。」
可惡,居然拿我最愛的炙雞紫蘇蝦蓮房魚包桐皮面酒蒸鮒魚來威脅我。
我越哭越兇。
「嫁給我賀君聞有那麼委屈麼?」
哭的同時,我還是抽出空來回了一下:
「有……」
他深深嘆了口氣,極爲認真道:
「我賀君聞絕對不會讓宋嘉禾受委屈。」
「也絕對不會比李遇差。」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見我的情緒穩定了不少,他的語氣帶了幾分誘哄:
「所以,我的小姑奶奶,不哭了好不好?」
他細心地爲我擦去眼角的淚水,眼裏的關切不像作假。
我突然有點感動。
一感動,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賀君聞徹底慌了。
「我自己打自己還不行麼?」
說着,他真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空氣中傳來清脆的聲響。
我笑出了聲。
他鬆了一口氣。
但緊接着映入眼簾的是他驚慌失措的模樣。
「宋嘉禾!」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5-
我哭到暈厥了。
醒來後,入目的是賀君聞關切的眸子。
我下意識地想要坐起身,卻被他按住。
他堅實的手臂橫亙在我腰間,隔着衣料,我的皮膚有些癢癢的。
我「啪」地一下就打掉了他的手。
他立馬就炸毛了。
剛剛還坐在我牀頭一臉關切,現在「切」了一聲就站起來把頭扭過去了。
我也「切」了一聲,把頭扭過去。
良久,卻是我先敗下陣來。
我忍不住問道:
「我剛纔怎麼了?」
「哭昏過去了。」
他微微側着臉,雙手抱在胸前,語氣很是不屑:
「真是個嬌氣包。」
我惱了,一個翻身下牀站在他面前對峙。
「嬌氣怎麼了?又不用你養!」
「我這就回去找我爹!」
也許是剛剛暈倒還沒緩過來,我感到腦袋一陣眩暈。
我扶着頭就要栽下去,就在我以爲要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時,卻意外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賀君聞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我摟進懷裏。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好像看到他的耳根微微泛紅了。
我探着腦袋道:
「賀君聞,你臉紅什麼?」
聽到這話,他瞬間變得不自在起來。
「誰說我臉紅了!」
他一激動,雙手一鬆,我「咻」地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嗷——!」
我痛呼一聲,他眼中是一閃而過的慌亂,不過很快又掩飾了下去。
轉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話語:
「誰讓你胡說,活該。」
我這次沒再哭鬧,而是平靜地爬上了牀,背對着他道:
「走開!我要一個人靜靜……」
ṱű₋他不鹹不淡地勾脣應聲:
「你以爲本皇子很閒嗎?」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暗自狂喜。

-6-
原因無他,我知道宮中一條密辛。
王府中的正房都會有一條通向郊外的地道。
這是皇室爲以防緊急情況特地留的後路。
想來我的終身幸福,也算是一等一的大事了吧?
這樣想着,我果斷收拾行囊進了地道。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我從地道的出口鑽出。
郊外的新鮮空氣鑽入口鼻,我下意識地伸了個懶腰。
遠離了那一幫人,我的心情舒暢了不少。
既然你們不仁,就別怪我無義!
期間我不是沒有傳信給老爹讓他接我回去,可他卻因爲怕聖上究責而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明明我們丞相府和七皇子府算是朝堂上的死對頭。
哼!現在我走了,你們就後悔去吧!
我罵罵咧咧地走在林間的小路上,一邊憤憤不平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眼前卻突然一片漆黑。
我的頭頂好像被蒙了一層布。
緊接着我整個人向身後倒去,被裝入一個袋子裏。
我慌了,開始拼命地掙扎。
頭頂的聲音湧現出一絲不耐:
「老實點!再動就殺了你!」
我頓時把頭縮了回去,一動也不敢動。
不一會兒,我感覺自己被連人帶袋一起扛在了肩上,並開始平穩地移動。
我心中大駭,自己怎麼這麼倒黴,第一次逃跑就撞上這檔子事。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爹、孃親切的面孔,甚至還有賀君聞的,現在是誰都好,只要能救我……
嗚嗚嗚,再也不任性了……
我欲哭無淚,生怕再次驚擾綁匪。
只能小聲地抽泣着。
不知走了多久,我感覺自己被帶到了一個陰暗潮溼的地方。
然後被隨手一扔。
我蜷縮在地上,探出一個頭。
隨即又被一隻髒兮兮的手按了回去。
那隻手上還有散發着不明臭味的液體。
我極力剋制着想發出尖銳爆鳴的衝動,憋着氣道:
「你就不怕把我憋死了嗎?到時候怎麼跟你老大交代?」
剛探出頭的時候,我往柴房的窗戶瞄了一眼,發現這裏是個山寨。
既然是個山寨,他們肯定是有組織有紀律的,綁我多半是用來威脅我爹的,因此暫時不會讓我有生命危險。
而且看這綁匪不太聰明的樣子,說不定可以先忽悠他!
那綁匪的眼珠子轉了轉,似乎覺得我說得有點道理,兇狠道:
「不準憋!」
「我也不想憋的啊,可是你這袋子很臭誒!」
他不信邪地聞了聞。
「哪裏臭了,我身上一直都是這個味啊!」
說着,又往自己身上瘋狂嗅。
「我不管我不管!就是臭!好臭的——!」
我開始發瘋大叫,綁匪崩潰地捂住了雙耳。
也許是我的叫聲太大,另一個綁匪一腳踹開門,將另一個袋子一把扔在我旁邊。
接着他有些同情地給了綁匪甲一個「兄弟,我懂你」的眼神。
「哼!我剛把這小妮兒綁來,一隻腳還沒進呢,就說我們山寨吵,死活抱着樹幹不撒手,我尋思我們山寨一直安安靜靜的,哪裏會吵?原來是你這邊的小妮兒,現在好了,讓她們互相禍害去!咱美滋滋去喝酒!」
綁匪乙一臉得意地說着,還自以爲想出的這個讓我們互相殘殺的方法很聰明。
於是和甲相視一笑,勾肩搭揹着走了。

-7-
我漸漸止住了哭鬧聲,看到旁邊的袋子鑽出一個腦袋。
竟是如煙姑娘!
我大喜過望,雖然不太道德,但在這種地方看見熟人簡直不要太親切!
想來如煙姑娘也和我一樣。
由於太過激動,以至於我們倆都忘了現在的處境。
沒一會兒,我們便靠坐在一起聊起天來。
這麼一聊才知,她和攝政王根本不是什麼青梅竹馬,不過是小時候見過一面而已。
可畢竟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在前,這樣說也只是爲了美化事實,讓皇家下得來臺面罷了。
但這就苦了我們兩個當事人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如煙姑娘竟暗戀賀君聞那小子!
我當即驚掉下巴,脫口而出:
「你是不是瘋了?」
她的眉梢忽地一擰,像是極爲不贊成我的話。
「纔沒有!七皇子就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恣意瀟灑,不拘泥於世俗的條條框框,在他身邊的人都會被他陽光的個性溫暖到……」
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就要開始滔滔不絕地一陣誇,我急忙喊了停。
「胡說!攝政王纔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矜貴儒雅,才情斐然,四歲出口成詩,五歲便能舌戰羣儒,六歲更是習得……」
我越說越激動,如煙的眉頭卻越皺越深,在我還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喊了一聲「停」。
我們默契地各自把頭扭到一邊,又同時「哼」了一聲。
良久,不知是誰先轉過頭,我本着救失足少女於水火的光榮使命,決定讓如煙姑娘看清他的真面目。
「你難道不想知道賀君聞小時候的事嗎?」
聽我這麼說,她似乎來了點興趣。
主動把耳朵湊了過來。
我嘴角微揚,娓娓道來:
「抓周時,他一把抱住我死活不撒手,導致我最後什麼也沒能抓成;三歲,他半夜爬上我的窗子扮鬼,害我鬧了夢魘,請了整整十個道士纔將其驅除;五歲,他把我的墨汁換成了墨魚汁,害得我被夫子責罰抄了整整五十頁書;七歲,他在我的書袋裏放蟋蟀;十歲,他嚇唬走我的每一個玩伴,弄得我在學堂孤零零一個人;及笄那年,他在院子裏蹴鞠,一個射門就把球踢到了裏屋,將酒席全破壞了!我的及笄禮也全被他毀了!」
我越說越激動,相信聽完我的控訴她一定會幡然醒悟!
可我卻在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絲崇拜。
???
「不是,你……」
她雙手撐着下巴,目露豔羨:
「天吶,他跟那些只會讀書作詩的老古板完全不一樣!」
「……」
我徹底敗了。
半晌,她似是反應過來我在說賀君聞壞話,當即表示不服,她也要揭露攝政王。
「攝政王這人冷冰冰的,毫無感情,和他待在一處簡直是一種折磨!府中下人也都戰戰兢兢,這樣的氛圍太令人窒息了,而且最重要的是……」
聽到一半卻沒了下文,我很是焦急,催促道:
「什麼什麼?快說呀!」
她的脣張開又緊閉,與此同時,她的臉上還浮現出一抹可疑的紅暈,我不由得更好奇了。
只見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是小聲道:
「攝政王在房事上……太猛了!而且他說,他以後天天都要,這讓我怎麼忍受得了啊……」
我的腦海炸出一道響雷,羨慕的淚水從嘴裏流出。
死丫頭,喫得真好!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向她問道:
「所以你就跑出來了?」
她點了點頭,隨即眼神里湧上一抹悲慼:
「我剛從王府的暗道出來,就被打包帶來了這裏。」
從某種角度上我們還是挺有緣的……
我看着如煙姑娘,安慰道:
「看樣子這夥山賊只是想劫持我們以此撈上一筆,攝政王府和七皇子府肯定不會放任不管的,相信很快就會拿錢來救我們了!」
如煙聽了,認同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柴房外傳來綁匪的聲音:
「誰是尚書家千金——?」
如煙剛要應聲,我腦子裏頓時冒出一個主意。
我拉住如煙,湊到她耳邊道:
「不如……我們換個身份?」
如煙一聽,雙眼頓時亮了,估計是想到了賀君聞。
不過很快又黯淡下來,不確定地問:
「……那能行嗎?萬一被發現了呢?」
我篤定道:
「不會的!到時候我們就死活不認、賴着不走,量他們也拿我們沒辦法。」
「再說了,他們剛開始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如煙開始猶豫了,我趁機給予最後一擊:
「你難道……不想與賀君聞做夫妻嗎?」
如煙一聽,果斷同意,甚至還催促着我Ťů₍快應聲。

-8-
我如願坐上了尚書家的轎子,好在我和如煙姑娘身形相差不多,而且現在都是灰頭土臉的,誰也認不出誰。
我一路上都在盡力遮擋,終於有驚無險地來到了攝政王府。
遣走下人後,我開始獨自梳洗。
房門卻在這時被敲響。
我盡力模仿着如煙的嗓音:
「本王妃在沐浴。」
「無妨,本王在外室等候。」
隨着低沉的聲音傳入耳邊,我心中一緊。
按捺下心底的雀躍,我不動聲色地加快了動作。
一炷香後,我與攝政王李遇相對而坐。
我戴上了面紗,祈禱着不要被他瞧出端倪。
我沏了一杯茶,雙手奉上。
他修長的指骨停留一瞬,輕抿了一口茶。
狀似無意地問道:
「王妃爲何戴着面紗?」
我觀察着李遇的神色,柔聲道:
「妾身臉上Ṭŭ̀ₗ起了些紅疹,怕嚇着王爺。」
他挑眉一笑,目光在我身上停留:
「王妃不必如此。」
「你的一切,本王都喜歡。」
聽到心上人說這話,我本來該感到心動的。
可現在,我完全沒有那個心思。
我不斷揣摩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
他這意思是讓我摘了面紗?
他怎麼笑得這麼意味深長?
難不成發覺了什麼?
我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摘下面紗。
好在我有先見之明,早在臉上點滿了紅點。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緊張。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他好像完全沒發現我是個被掉包的王妃。
我納悶了,昨晚他們行房事的時候都看不見彼此的嗎?
難道是天太黑?
還是我僞裝得太成功?
算了不管了!
這簡直是天助我也。
但願那邊晚點被發現,只要過了今晚,我和攝政王有了夫妻之實,他們也不好將我趕出去。
思及此,我眼珠一轉,凹了個自覺風情的動作,嬌聲道:
「王爺,讓妾身服侍您就寢吧?」
他停下手中的政務,抬頭看了我一眼,暗沉的眸中意味不明。
我壯了壯膽,俯身摸上他的蟒紋金絲腰帶。
他突然攥住我的手,低笑一聲:
「王妃便如此猴急麼?」
我的臉上一燙,悻悻地抽回了手。
他又批改了一些公文,我則是百無聊賴地坐在旁邊盯着蠟燭。
也許是太困,腦子開始犯迷糊。
盯着盯着,蠟燭上竟出現了一個幻影。
是賀君聞那小子!
我的雙目立馬瞪大,心情頓時像喫了一隻蒼蠅般難受。
我雙手並用,胡亂地揮着,想要驅散那個幻影。
誰知下一秒,我把蠟燭揮滅了。
我聽到桌案旁燈座倒下的聲音。
我瞬間心虛,黑暗中,攝政王無奈地嘆了口氣,道:
「也罷,那便就寢吧。」
這話一出,我的小心臟開始砰砰狂跳。
然而,就在攝政王把我抱到榻上後,門被人敲響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會吧……這麼快就要被發現了?
直到門外小廝的聲音響起,我才知道是虛驚一場。
原來是前廳突然傳喚攝政王去一趟。
還好還好……
心剛放下一半,又猛地意識到不對。
攝政王走了,我還怎麼圓房?
反應過來的我當即伸出爾康手,試圖挽回攝政王。
可他竟是一甩衣袖,匆匆離去。
只留給我一個背影。
我憤憤地跺了跺腳,坐回了榻上。
隨即想起,賀君聞好像從來不會扔下我。
就連大婚那夜,他也是守在房外整整一宿。
不對……打住!
我爲什麼會想到那小子?
攝政王肯定是因爲有更重要的家國事務要處理,纔不會像賀君聞那麼閒!
對!
我認同地點了點頭,隨即往榻上一躺。
不過這攝政王走了也好,我就不用再端着姿態了。
思及此,我勾起脣角,雙腳把兩隻鞋甩飛,打着哈欠鑽進了被窩裏。
通常這時候,賀君聞都會被鞋砸到,然後來找我算賬。
沒了他在旁邊吵架的樣子,還怪不習慣的呢……
打住打住!
怎麼又想到他了!
真煩!
我懊惱地轉過身,開始數綿羊。

-9-
第二天醒來,入目的依舊是陌生的天花板。
我感到有些意外。
因爲我已經做好事情敗露,我和如煙被打包送回各自王府的打算。
如今看來,還有機會。
可我還沒來得及睡回籠覺,就被侍女催着起身去給婆母請安。
「王妃,攝政王府耳目衆多,還望您不要失了禮儀。」
我戀戀不捨地從榻上爬起來:
「知道了。」
一炷香後,我跪在了青磚地上,恭迎婆母晨起。
但與其他王府不同的是,攝政王府的規矩是跪上半個時辰,美其名曰「磨性」。
我苦不堪言,卻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跪下。
從小到大,我哪裏受過這種苦,皮膚很快就紅了一大片,膝下的淤痕也漸顯。
我強撐着跪了半個時辰,見到婆母時,臉色已是很難看。
以至於端茶時將茶水傾灑了出來。
婆母的眉頭瞬間皺起。
我知道,攝政王的母妃是個很傳統的人,眼裏容不得沙。
偏偏身後的妃嬪也開始煽風點火:
「姐姐,就算您是王妃,可也畢竟是新婦,這一進門就將規矩打破,怕是不好吧?」
果然,這話一出,婆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最後罰我抄《女誡女訓》百遍。

-10-
回房後,有幾個側妃上門拜訪。
我苦惱不已。
原因無他,爹孃說我從小到大都沒什麼心眼子,也不懂勾心鬥角,到時候嫁到攝政王府肯定會受欺負。
他們一直爲此擔心,甚至提出要我嫁到七皇子府。
只因七皇子的母妃曾下令,自己的兒子只能娶一位皇妃。
當時我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能搞定,但經此一遭,我已經深刻意識到了宅斗的可怕。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幾位側妃迎了進來,整個過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什麼差錯。
「姐姐是不是不歡迎我們呀?是我們打擾到你了嗎?」
其中一位側妃開口。
我的額上瞬間滲出點點冷汗。
「怎麼會?大家坐……」
由於過於緊張,我走路開始同手同腳,惹得身後一衆嬪妃偷笑。
好不容易走到主位,我吩咐婢女給衆妃嬪篩了茶,備上了糕點。
一位側妃小抿一口,從懷裏取出一個香包。
「姐姐剛入王府,妾身沒什麼能給的,就繡了一個香包,還望姐姐莫要嫌棄。」
我眼前一亮。
她怎麼知道我最喜歡手工藝品的?
我太過欣喜,完全忘了要提防。
「怎麼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伸手接過這個精緻的香包,心裏一陣感動。
看來後宅也沒我想象得那麼可怕嘛!
還能收到禮物!
妃嬪們嬌笑着,紛紛稱讚我戴上香包的樣子極美。
我有些飄飄然,便一直戴着未曾摘下。
直到夜裏,瀟笙苑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柔側妃腹痛,宮中好幾個太醫都束手無策。
他們問柔側妃今日都喫過什麼東西,她的侍女回答只喫過我院子裏的茶點。
於是以攝政王爲首的一行人來到了我院子裏。
我興沖沖地迎接攝政王,卻不想他冷着一張臉。
靠近我時,他的眉頭緊皺。
緊接着開始劇烈咳嗽。
幾個太醫頓時慌了神,一時間我的院子雞飛狗跳。
這廂的動靜傳去了婆母那裏。
婆母怒不可遏,說我纔剛ẗü⁾進門就鬧出這麼大的亂子,要狠狠地罰我。
於是我整整在主院前跪了一夜。
還要加抄兩百卷《女誡女訓》。

-11-
原來攝政王花粉過敏,王府裏多少年都沒有花香了,而我身上的香包剛好是用花粉做成的。
當我說出我的香包是一位側妃送的時,所有在場的妃嬪都否認,沒一個人站出來爲我作證。
我有苦說不出,只能乖乖抄書。
抄到一半,肚子餓得咕咕叫。
然而婆母說不抄完就不給我飯喫。
侍女不敢違令,一口回絕了我的請求。
可她卻沒料到,我會當場跪下求她給我一口飯喫。
也許是我的舉動太過驚世駭俗,又或許是她小小一介侍女從沒受過此等大禮,她當即就慌了。
我一跪不起,大有不給我飯喫我就一直跪到地老天荒的魄力。
見僵持不下,她終於鬆口了,不過只能給我一盤糕點。
我頓時點頭如搗蒜。
侍女端來了糕點,我看了卻兩眼一黑。
攝政王府的糕點怎麼全是甜口啊!
我想念我的鹹口蟹黃酥火腿白餅牛舌糕嗚嗚嗚……
我和侍女抱怨得很大聲,卻被外面的小廝聽見了。
不多時,婆母那邊傳來指令,讓我加抄五十卷書。
我欲哭無淚。
繼續抄寫。
抄着抄着就睡過去了。
朦朧間,我好像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線。
帶點無奈又帶點傲嬌:
「看吧,這就是你吵着要來的攝政王府。」
緊接着好像有一個方盒放置在桌上。
「真拿你沒辦法!冒失的貪喫鬼……」
隨着少年話音落,額上一道輕柔的觸感撫過,我以爲是隻蚊子,一巴掌自動呼了過去。
然後繼續睡覺。
少年受痛,卻不敢吭聲。
只是警覺地觀察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反應,鬆了口氣。
「小沒良心的……」

-12-
醒來時,侍女不見了。
桌上的甜口糕點也變成了我最愛的鹹口蟹黃酥。
夢到賀君聞的不爽感煙消雲散。
我立馬化身餓狼,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
由於太激動,我一個不小心便把墨水碰倒了。
之前抄的書全作廢。
我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絕望地凝望着天花板。
然而禍不單行,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其中混雜着侍衛的刀劍聲:
「有刺客!快保護攝政王!」
早就聽聞攝政王在朝堂樹敵無數,刺殺什麼的在這裏是家常便飯,如今看來真是名不虛傳。
侍女們對此顯然已經見怪不怪了,一個個都淡定無比。
但我可不是啊!
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刺殺呢。
我下意識尖叫出聲,動靜很快吸引了刺客的注意。
下一秒,我的脖子前就橫了一把刀。
我嚇得瑟縮了一下。
「老實點!別亂動!」
嗚嗚嗚嗚。
又是這句話……
我討厭聽到它……
很快,我就被劫持着走到了攝政王的書房裏。
刺客讓攝政王一換一,不然就讓我一命嗚呼。
我眼巴巴地看着攝政王,攝政王卻無情道:
「那你劫持錯人了。」
我的眸子立馬瞪大。
心也徹底碎了。
身後的刺客冷嗤一聲:
「看來王爺王妃之間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眼看着刺客的刀就要落下。
突然,「叮」的一聲。
眼前的刀砸落在地,身旁的刺客也倒在了地上。
房樑上的暗衛跳了下來,將刺客的屍體拖走。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我緩了好一陣,腿還是忍不住顫抖。
我後怕地撐着門框,看向攝政王。
卻發現他依舊處變不驚地批改着文書,絲毫沒有被這場刺殺影響到。
我走上前,弱弱開口:
「你……你早就知道他會死?」
他抬頭,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低低地「嗯」了聲。
我大着膽子問:
「那你爲什麼不交換?」
讓我擔驚受怕那麼久……
他坐起身, 神色從容, 脣角輕扯了下,道:
「本王不做虧本的買賣。」
所以, 他是覺得,我不配和他一換一?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碎成了渣渣。
對攝政王再也沒有了濾鏡。
回到院子,我果斷決定跑路。
七皇子府雖然有個討人厭的傢伙,但那裏起碼有喫不完的蟹黃酥, 還有個待我寬容的婆母。
怎麼着也比這裏強。
況且現在看來, 就算我不願承認,對比攝政王,賀君聞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

-13-
這天,我收拾好行囊, 準備從密道再次逃跑。
臨走前, 我打算找到這些天侍奉我的小侍女,好好和她告個別。
畢竟是她在我跪了一夜後,頂着被婆母責罰的風險爲我上藥;在我餓了時,偷偷從外面爲我買來蟹黃酥。
她完全可以稱得上我灰暗時期的一道光,我一定要謝謝她纔行。
然而我卻在找她的路上,意外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賀君聞。
我立刻循着聲音走近。
是從攝政王的書房裏傳來的。
「你怎能將她置於危險?!」
賀君聞的聲線染上幾分怒氣。
攝政王淡淡道:
「她不會有事。」
「可萬一呢?!你可還記得在這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賀君聞神情激動。
「這筆賬, 我會慢慢和你算的!」
攝政王放下文書。
「這不是她們自己選的麼?」
「何況,你那羣狐朋狗友捉弄煙兒的事我還沒跟你計較呢!」
書房內劍拔弩張, 一觸即發。
我卻從這對話裏聽出些端倪。
原來攝政王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王妃!
難怪七皇子府那邊也一直沒有消息, 此前我還以爲是賀君聞那小子看上了如煙姑娘,不願換回來纔沒有聲張。
現在看來,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我驚得後退了一步,不慎踩到樹枝。
空氣裏發出「咔」的一聲。
書房裏的兩人立刻警覺起來。
眼看着門就要被打開,我連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向我的院子。
我在心裏向我的小侍女道了個別。
緊接着打開暗道,鑽了進去。
約莫半個時辰, 我走到了盡頭,卻在鑽出地道的時候和另一顆頭相撞。
我被撞得眼冒金星,緩了片刻,才發現是如煙姑娘。
我們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立刻知道對方心中所想。
下一秒, 我們相擁而泣,開始訴苦。
我把我這些天的遭遇講給瞭如煙姑娘聽, 她當即大怒, 說要給那些側妃點顏色瞧瞧。
我提醒如煙姑娘要小心,她卻不以爲意,說自己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 對付那些側妃綽綽有餘。
我放下心來, 聽如煙姑娘講述。
原來那羣狗腿子趁我不在竟然捉弄如煙姑娘。
哼!看我回去怎麼整治他們!
「所以, 我們換回來?」
「換!」
我斬釘截鐵地回道。
就這樣,我回到了七皇子府。
如煙姑娘也回到了攝政王府。

-14-
我從暗道鑽出。
開始貪婪地呼吸房間裏熟悉的氣息。
倒躺在我日思夜想的牀上。
餘光卻瞥到圓桌上一支用過的藥膏和蟹黃酥的渣滓。
一個不可置信的事實擺在了我的面前:
藥Ṭŭ⁽膏和蟹黃酥都是賀君聞拿來的。
我回想起了那個夢。
原來都是真的。
我還沒緩過來,我的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賀君聞風塵僕僕地出現在門口。
再次見到賀君聞, 我居然感到一股親切。
於是我抱着他就開始哇哇大哭。
他頓時驚慌失措, 卻還是回抱住我。
他柔聲道:
「嘉禾,你怎麼了?」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賀君聞,我好想你!」
他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幹懵了。
然而沒過多久, 他就把我揉進更深的懷抱。
「我也想你。」
「不過,你要是還想換回去的話……」
我立馬打斷他:
「不換了!」
「說什麼也不換了!」
賀君聞的笑意更深,揉了揉我的頭:
「好。」
「這可是你說的。」
這一次。
我握住你的手。
就不會再放開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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