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文完結後,我嫁給了反派。
婚後第三年,他領着個年輕姑娘到我面前。
「她懷孕了,我們離婚吧。」
他的話像一柄銳利的刀,將我捅個猝不及防。
我止不住顫抖,他神情平和地遞來一支筆。
「你說過你的願望就是看我幸福,你不會違背承諾吧?
「這是離婚協議,簽了吧。」
-1-
我接過協議,翻到財產分配部分,呼吸一滯。
「你……你一點錢都不分給我?」
我難以置信地抬頭。
傅璟神情涼薄。
「只是離婚,我不是不要你。」
「什麼意思?」
「你暫時先搬出去,等孩子平安生下來,你再回來。」
他脣角噙起一抹淺笑,早已規劃好我接下來的人生。
「你那麼會照顧人,有你看孩子,我更放心一點。」
「只要你待在我身邊,不會沒錢花。」
聽到這裏,我那根名爲理智的弦徹底斷裂。
一把將手中文件朝他扔過去。
「你是讓我從你的妻子變成保姆嗎?!」
薄薄的一張紙擦過他的臉,傅璟面上依舊無波無瀾。
而他身旁的女孩,剛纔還怯生生的。
此刻那雙烏亮的眸裏透着明晃晃的戲謔。
「姐姐,傅先生不是這個意思,他是希望你永遠留在他身邊。」
我深吸一口氣。
「離婚,可以……
「但讓我淨身出戶,不可能。」
突如其來的衝擊太強,我頭昏腦脹,轉身就走。
剛走到院子,我想起手機證件都沒拿,只好回去。
上樓時,臥室傳來談話聲。
「她長得遠遠沒有我想象中好看,你當初爲什麼會喜歡上她?」
女孩語氣天真。
此刻,倆人背對着我,站在露臺上欣賞風景。
傅璟從身後將她摟入懷裏,親吻她鬢旁的髮絲。
「喜歡?」
他漫不經心地咀嚼這兩字。
我腳步頓住。
按照世俗眼光,我配不上傅璟。
樣貌普通,性格寡淡。
但我們之間,是他主動的。
「假如你肚子餓得實在厲害,哪怕面前只有一個饅頭,也能喫得津津有味。」
女孩撲哧一笑。
我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卻像被浸入冰水裏。
透心徹骨的溼涼。
我以爲自己融化了冰山。
原來,我不過是他的飢不擇食。
-2-
我和傅璟初見,是他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候。
豪門貴公子被人打斷雙腿,褲子被尿液浸透。
即使滿身污穢掩蓋不了他的美貌,但光那氣味就讓人退避三舍。
他的雙臂顫顫巍巍地攀上欄杆,橋下是波濤洶湧的江水。
這本來是他的結局。
我衝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抱住他。
「別跳,我養你。」
我不怕臭,也不怕髒。
因爲我是被撿垃圾的外婆養大的。
而我也是被她撿到的孩子。
我學着當初被外婆撿回家那樣,把傅璟帶回家。
他很「乖」。
任由我給他洗澡,換衣服,餵飯,從不反抗。
但幫他治腿,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
好在,我還有份工作。
外婆生病了,身邊離不開人。
我就把她送進療養院,同時在那裏找了份工作。
她去世後,我依舊留在那裏。
工資能養活自ťű₋己,只是覺得活着沒什麼意思。
-3-
其實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一個 NPC。
救贖故事完結,男女主結婚了。
然後,女主死了。
而我覺醒了。
醒在反派自殺那刻。
雖然傅璟是反派,但他沒有殺人放火,不過是跟男主作對。
我覺得他不該落到這個結局。
當然,我並不認爲自己有能力拯救他。
只是維持他生理機能,讓他活着。
雖然身處同一屋檐下。
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交流。
我整日忙忙碌碌,但只是機械麻木地重複着。
就像一個盡職盡責的 NPC。
後來傅璟腿傷養好了,也依舊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飯喂到嘴邊就喫,不喂就不喫。
只有 40 平米的狹小單間裏,生活着兩具死氣沉沉的行屍走肉。
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
「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太久沒說話,傅璟嗓音暗啞,像被砂紙打磨過。
他扭頭看向我。
這還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我。
「我想要你……」
「脫衣服。」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打斷我。
儘管他誤會了我的意思,但我還是冷靜地把話說完。
「我是說我想要你幸福。」
傅璟跟我一樣,沒有親人了。
他唯一愛的女主死了。
我唯一愛的外婆死了。
算是同病相憐。
所以他還能幸福嗎?
我們還能感受到幸福嗎?
他沉默兩秒。
「一樣。
「衣服脫了,到牀上來。」
這次換我沉默。
這樣就能幸福嗎?
外婆離開後,就再也沒有人抱過我了。
我盯着傅璟俊美的臉。
他的五官,像藝術品一樣精雕細琢。
他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用心打造出來的反派。
我一顆顆解開衣服的扣子。
慢吞吞地爬上牀,慢吞吞地抱住了他。
他是第一次,我也是。
雖然沒有力氣,但他折騰了我很久。
一會兒就累得趴在我身上氣喘吁吁,可蒼白的臉上有了血色。
開了葷後,他慾望很強,幾乎每天都要。
身體的親密,會讓人產生一種親暱的錯覺。
我以爲,那段相互取暖的時光裏。
他對我至少是有過一點點感情的。
不然就不會在得知我懷孕後,立馬娶我。
-4-
婚後第六個月。
傅璟的仇家找上門。
孩子早產了。
醫生說他活不了,讓我們帶回去。
現在我想起那個剛生下來紅通通皺巴巴像只小猴子的嬰孩,胸口還是像缺損了個窟窿。
我不分晝夜地照料。
他在這個世界還是隻停留了 49 天。
在一個平常無比的傍晚,他在我懷裏靜靜地停止了呼吸。
對那個孩子,傅璟沒有感情,甚至是討厭的。
要不是我堅持,他連墓地都不肯買。
也是,現在想來。
他對我沒感情。
連帶我生的孩子,自然也沒感情。
不過是當時他沒得選。
那個小姑娘長得像他愛的女主。
所以她懷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就得到他的喜歡。
我一直都知道,傅璟不愛我。
所以他大可以坦誠相告,我也不會心生怨懟。
但就在昨晚,他還在牀上壓着我折騰了半宿。
孩子沒了以後,我的身體本能抗拒他的觸碰。
碰了幾次壁後,我明顯感覺到他的惱怒。
但我不在乎。
我就想一個人待着。
現在我們明明已經兩相生厭,他偏要撬開我上鎖的房門,對我需索無度。
原來,他是打算「物盡其用」後向我攤牌。
真是個混蛋啊……
-5-
我拖着行李箱要走,保鏢攔住了我。
過去這些保鏢雖然負責保護我,但他們只聽傅璟的話。
「夫人,傅先生說你什麼都不能帶走。」
「這裏面是我的東西。」
保鏢一臉爲難。
「要不然,您等傅先生來再說吧。」
我蹲下身,把行李箱拉開。
「這裏面都是我自己的東西。」
「我看看。」
一道嬌糯的聲音響起。
沈嫣穿着黑色真絲睡袍,站在樓梯上含笑睨着我。
她剛洗過澡,即使素顏也美得驚人。
粉白肌膚吹彈可破,像一朵被雨露滋潤過的芙蓉。
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抱懷裏的小狗上。
這隻狗是我半年前撿的。
當時它被人虐待得遍體鱗傷,腸子都流出來了。
我一靠近,它就齜牙咧嘴。
我幫它治好傷,每天餵食補充營養。
它變成一隻毛髮雪白的漂亮小狗,也沒那麼排斥我靠近。
我小心翼翼地碰觸,它也會施捨般讓我摸幾下。
就在我以爲它即將被我馴服時,它毫無徵兆地咬了我一口。
手上傷口鮮血淋漓。
「你就不該對這條狗太好,餓它幾頓,讓它知道誰纔是主人。」
傅璟這樣對我說。
那狗的確天然就怕傅璟。
一見到他就討好地湊過去搖尾巴,叫都不敢叫一聲。
看來狗和人一樣,欺軟怕硬。
但我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離這條狗遠一點。
這條狗對除了傅璟以外的人都很兇,傭人放下狗糧就走。
沒想到,它喜歡沈嫣。
大概狗也喜歡美人。
它在她懷裏出奇地乖。
沈嫣抱着狗走到我面前,低頭察看我箱子裏的東西。
「我檢查過了,等傅先生睡醒我會跟他說的,你們放她走吧。」
她朝保鏢微微一笑。
「是,沈小姐。」
臨走前,我看了眼她懷裏的狗。
那狗懶懶地掀開眼皮看了我一眼,搖了搖尾巴,又不感興趣地閉上眼。
我心裏跟它告了個別。
再見。
再也不見。
-6-
事實證明。
惡犬是不能被馴化的。
傅璟只對女主有情。
即使陪伴他多年的我,也沒有融化他半分。
如今他東山再起,隻手遮天。
沒有律師願意接我的離婚訴訟,我只能淨身出戶。
我身無分文,因爲照顧孩子,辭了工作。
沒有學歷,年紀也大了。
產後恢復差,做不了太累的體力活。
我似乎是走投無路了。
辦離婚手續那天,傅璟笑裏藏刀。
「蘇綰,你就算找到工作我也給你攪黃了。
「不想流落街頭的話,就乖乖回到我身邊。」
威脅完,他又做出一些讓步,輕聲誘哄。
「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住處,身邊有傭人伺候。
「你可以繼續過富太太的生活,我有空會去找你,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必了。」
無視傅璟被拒絕後瞬間陰沉的臉色,我轉身就走。
惹不起,我還可以選擇遠離。
爲了躲避傅璟,我去了南方一座海島。
上面有一傢俬人療養院。
在那裏,我跟男主不期而遇。
看到孟兆年那一刻,我的心情複雜莫名。
我這個覺醒的 NPC,好像是專爲主角服務的。
但對他如今的落魄,我的確感到很內疚。
女主死後,他雖然精神萎靡,但不至於淪落到這地步。
我救了傅璟。
反派本身實力強得可怕。
而孟兆年能贏他,有男主光環加成。
可故事完結了。
東昇西落。
反派起了,自然不會放過宿敵。
孟兆年比當初的傅璟,狀況更糟一些。
他瞎了,也瘋了。
他陷入跟女主的回憶裏無法自拔。
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對不起。」
我剛靠近,瘋瘋癲癲的孟兆年就抓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抱入懷裏。
「言言!言言!!」
被他緊緊抱着,我無法動彈。
他的懷抱很溫暖。
「我在。」
我柔聲撫慰他的情緒。
狂躁狀態的孟兆年瞬間安靜下來。
我僵了一會兒,發現肩膀被溫熱的液體打溼了。
「言言,我好想你……」
雖然明知道他想的人不是我,但這一刻我還是被他的真情觸動了。
如果有人這樣愛我就好了。
可惜我就算死了,也無人在意。
就像被扔進垃圾桶裏的垃圾,最後送進垃圾焚燒廠,燒成了一捧灰。
我不禁又想起那個孩子,心口酸澀難言。
小小的人兒,燒成灰後,就那麼一點。
-7-
孟兆年又瞎又瘋,頗爲棘手。
大概見我安撫有效,院長便安排我專門照顧他。
我大部分時候不說話,他需要幫忙的時候纔出聲。
或許我夠安靜,讓孟兆年心安,瘋病竟然漸漸好轉。
他恢復了些許神智。
「我知道你不是言言,你是誰?」
「我叫蘇綰。」
「你好,蘇綰。」
這次打招呼之後,我們偶爾會聊上幾句。
不瘋的時候,孟兆年看起來就是個謙謙君子。
溫柔謙遜,溫潤如玉。
怪不得女主選他不選傅璟。
關係熟稔後,我問他。
「你的眼睛還能治好嗎?」
孟兆年抿脣不語。
「抱歉。」
他苦笑一聲。
「不用道歉,無法回答你,是因爲我也不知道。」
我才知道,孟兆年是被傅璟囚禁在這裏。
他樂得孟兆年瞎了眼,所以不許人給他治療。
-8-
我成功躲了大半年,還是被傅璟找到了。
當時,他帶着幾個保鏢浩浩蕩蕩走過來,我正扶着孟兆年在陽光下散步。
「蘇綰。」
不愧是反派,此時的傅璟讓我感到既陌生又心慌。
明明他臉上是笑的,但給人莫大壓迫感,讓人脊背發涼。
「跟我回家。」
他如是說。
我不自覺地抓緊孟兆年的手臂。
「怎麼了?誰來了?」
孟兆年眼瞎了,看不清眼前狀況,只能感受到我的緊張。
「我們已經離婚了。」
傅璟目不轉睛地盯着我,脣畔笑容更深。
「我用過的東西,就算不要了,也不允許別人用。」
他扣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扯。
我被他拽走,孟兆年由於慌張,瘋病又發作了。
他下意識死死摟住我的腰,就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言言!言言!不要走!!」
傅璟一個眼色,幾個保鏢立刻將孟兆年拖走,圍毆施暴。
腦袋中了一記飛踢後,孟兆年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我平靜地看着這一切。
「我跟他沒有關係,我只是不想看見你。
「一想到你睡過別人還來睡我,我看到你這張臉就噁心。
「養條狗還會衝我搖尾巴,你出軌還是讓我淨身出戶,在我心裏你連狗都不如。」
聽着我的羞辱,傅璟始終好整以暇。
「蘇綰,這世上沒有你在乎的人,你是不是以爲我就拿你沒轍?」
我頓生不好的預感。
「你外婆的墓地,你知道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啪!」
我ƭŭ₅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的臉被打偏了過去,冷白的臉迅速浮現紅暈。
「還有那個孩子的骨灰……」
他微笑着轉過臉,補充了句。
「啪!」
「啪啪!!」
「啪啪啪!!!」
我連扇了他數個巴掌,耗盡所有力氣。
打到手掌又麻又痛,直到胳膊抬不起來。
他就站在那裏,等我打不動了,他輕聲道。
「我把那女人送走,那孩子給你養。
「綰綰,我們復婚,好不好?」
-9-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過是一捧灰,你想怎麼處理隨你,只要你不怕天打雷劈的話。」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聞言,傅璟皺了眉。
「不過,我可以跟你回去,條件是你把他的眼睛治好。」
順着我的視線,傅璟看向昏倒在地的孟兆年。
他不緊不慢地踱步過去,鋥亮的皮鞋踩上孟兆年的手。
「好。」
他脣角輕勾,一邊抬眸看我,一邊用鞋底碾壓孟兆年的手指。
「把他帶走。」
傅璟一聲令下,幾個保鏢把孟兆年架了起來。
上了車,傅璟牽起我的手,冰冷指腹反覆摩挲我的手背,彷彿眷戀不捨。
「孩子生了?」
他沒有否認。
「男孩女孩?」
傅璟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這不重要,綰綰,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不會。
「傅璟,我跟你永遠都不會有孩子。」
我語氣堅定,他微微眯起眼。
到了晚上,傅璟就明白我什麼意思。
他推開臥室的門,壓上我想故技重施時,我手中的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下去!」
對於我的警告,傅璟充耳不聞,我手腕一個使ţṻ⁻力。
身上的重量驟然一輕。
燈被他打開,乍起的光亮晃得人眼一刺。
「傅璟,你愛我嗎?」
我握着滴血的刀,不含情緒地問。
他的手摸過脖子上的傷口,有片刻怔忡,接着變成無情嘲諷。
「她剛生了孩子,身體不方便。」
我毫不意外他的答案。
好在我並不難過了。
我笑着朝他揮動匕首,刀刀攻向致命部位。
「滾!」
傅璟,我可不是任你搓圓捏扁的饅頭。
-10-
我見到了那個孩子。
一個非常健康的嬰兒。
頭髮烏黑,皮膚粉嫩。
她睜着那雙漂亮的眼眸好奇地打量我。
我抱着這個孩子,不由想起那個孩子。
屋外正在下雨。
雨絲連綿不絕,涼意彷彿沁入骨子裏。
「姐姐,我的寶寶可愛嗎?」
我看着沈嫣,不免詫異。
她瘦了很多,蠟黃憔悴,像枯萎了。
「姐姐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我的孩子可愛嗎?」
我捕捉到她的惡意,所以沒有回答。
沈嫣卻咄咄逼人起來。
「肯定比你的孩子可愛吧,聽傅先生說過,你那個孩子生下來就有病,醜醜的,一點都不好看。」
明知道她是故意挑釁,但我還是被這話刺痛了。
將Ṭůₑ孩子遞到保姆手裏。
「啪!」
我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她愣愣地看着我。
「你……你打我?」
沈嫣瞬間抓了狂,撲過來要打我。
我一把薅住她的頭髮。
「男人你搶走就搶走了,別來犯賤!」
我從來就不是個脾氣好的人。
一個撿垃圾的老太婆帶一個小女孩,免不了碰上人渣惡棍。
還是小豆丁的我就會撿起石頭扔人。
就算捱了暴揍也恨不得咬下對方一塊肉。
跟傅璟不計較,是以前的他乖。
後來他不乖了,但我靠他養。
孩子醫藥費是他出。
聽到動靜,傅璟走過來。
沈嫣頂着紅腫的臉頰,看着他泫然欲泣。
傅璟皺了眉。
「你惹她幹什麼?」
見他沒有幫自己,沈嫣的淚水撲簌滾落。
「她打我……」
「她不會無緣無故打人。」
我不免意外傅璟的態度。
人心是偏的,他並沒有偏向沈嫣。
這才半年,他就不喜歡了?
看來替身終究是替身。
長得再像,終歸不是。
傅璟倒是冷心冷肺得始終如一。
沈嫣委屈地抽噎,忽然注意到傅璟脖子上的血痂。
「你脖子怎麼了?」
「我做的。」
我面帶微笑,替傅璟回答了。
「昨晚他摸進我房裏圖謀不軌,我給了他一刀。」
沈嫣美眸圓睜,下意識看向傅璟,又瑟縮回去。
當着傅璟的面,我又補上一刀。
「你孩子都生了,他怎麼還沒娶你?
「他還說要把你送走,孩子給我養,他說想跟我復婚。
「原來,你在他心中也不過是個工具。」
沈嫣咬得脣瓣死白,用殺人的眼神望着我。
我冷笑一聲。
傅璟不惜奔赴千里把我抓回來,我就沒打算讓他們好過。
-11-
在我這裏佔不到便宜,沈嫣沒再來主動惹我。
我跟她算井水不犯河水。
在傅璟的授意下,幾個保姆總抱着嬰兒在我面前晃,想方設法求我幫忙。
對孩子,沈嫣似乎毫不在意。
她既不抱,也不喂。
甚至連看都不怎麼看,都是保姆在照顧。
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是藏不住的。
她裝都不裝,我不免詫異。
現在失去了傅璟的寵愛,她不該在他的孩子身上下點功夫嗎?
某天傍晚。
我看着沈嫣衣着清涼端着湯盅進了書房。
沒一會兒,裏面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
緊接着是沈嫣帶着哭腔的質問。
但聲音太模糊,我聽不清楚。
書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沈嫣似乎跑了出去。
別墅重歸寂靜。
我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嬰兒。
其實不光沈嫣,傅璟對這孩子也不在意。
孩子雖然爹不疼娘不愛,卻擁有最好的物質條件。
嬰兒房裏的玩具數不勝數,保姆就有五個。
而我生孩子時傅璟還沒什麼錢。
那孩子頂着孱弱的身體,也沒享受到什麼好東西。
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了……
怎麼會不遺憾呢?
那之後我對傅璟難以言喻的負面情緒日益滋長。
我對他漠不關心,所以他出軌我毫無察覺。
其實他要是不做這麼絕,我們是可以好聚好散的。
我撫摸着嬰兒柔嫩的臉蛋,門從背後被人推開。
「孟兆年的眼睛治得好嗎?」
我沒回頭,淡聲問道。
傅璟時常這樣,跟幽靈一樣忽然冒出來。
我並沒有一直留在這裏的想法。
他沉默不語,我轉身看他。
「治得好嗎?」
「你只關心孟兆年嗎?」
「我本來就是因爲他才答應回來的。」
見傅璟面色陰沉,我又補充了句。
「他是個好人。」
我幫了壞人,間接害了他,所以我很愧疚。
「好人?」
傅璟咂摸這兩個字,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那我對你來說是什麼人?」
我誠實作答。
「出軌還讓妻子淨身出戶的渣男、狼心狗肺的混蛋。」
他抿脣不語,我反問。
「我說得不對嗎?」
傅璟脣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卻一片涼薄。
「你說得對。」
-12-
傅璟說孟兆年跑了。
我不信。
「我管你信不信。」
雖然嘴上這樣說,他還是把醫院監控給我看了。
的確是孟兆年趁看護不注意,自己偷偷逃走的。
「你派人找他了嗎?」我問。
傅璟眸光森然。
「你真的跟他沒什麼?」
現在有求於他,我軟化了態度。
「他一個瞎子,還神智不清,我擔心他出事。」
沒了男主光環的男主,慘死街頭也不是沒可能。
傅璟盯着我的眼睛,一臉風雨欲來。
「行,我去找,找到就殺了他。」
我沒有說話。
似乎我表現得越在乎孟兆年,傅璟就越會對他不利。
雖然不愛我。
但他對我有十足的佔有慾。
長久的沉默過後,傅璟忽然開口。
「當年害你早產的人,是孟兆年的人。」
我心頭一顫,問道。
「他授意的嗎?」
「有區別嗎?他是害死我們孩子的罪魁禍首。」
對上他漆黑鋒銳的眸,我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13-
傅璟喝多了酒,步履蹣跚地回來。
聽到動靜,沈嫣立馬從樓上下來,像只翩躚的蝴蝶撲入他懷裏。
她剛把他扶到沙發上,傅璟便一把將她攬入懷裏,抱到腿上坐着。
「呀!唔嗯……」
沈嫣一聲驚呼,傅璟的手探入她裙子裏。
客廳忽然上演少兒不宜的畫面,我連忙抱着孩子上樓。
幾個保姆也自覺迴避。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嬌吟交織。
「蘇綰……」
傅璟醉意朦朧地叫我的名字,我腳步一頓。
沈嫣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蘇綰!」
他又喚了一聲,語氣複雜。
我沒有回頭,繼續往樓上走。
「噗通!」
重物落地聲。
我不由自主地看過去。
沈嫣被掀翻在地。
傅璟眉頭緊鎖,酒醉後緋紅的臉染着慍怒。
「你憑什麼拒絕我?你怎麼可以不愛我?!」
他的語氣中,恨意滿溢而出。
我平靜地收回眼神。
第二天。
沈嫣睡到下午四點才起牀。
她故意在我面前晃,像個贏家展示脖子上暗紅色的吻痕。
「他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不過是陪他時間比我久而已。」
我視若無睹充耳不聞,她面上得意褪去,一點點變得難看。
夜深人靜,沈嫣剛走進臥室,我就醒了。
只要傅璟在,我的睡眠就很輕。
我沒有輕舉妄動ţũ⁷。
沈嫣在嬰兒牀邊駐足。
我察覺不對,把燈打開。
「你幹什麼?!」
沈嫣嚇得一哆嗦,拔腿就逃。
我衝過去,發現蓋毯矇住了孩子的臉。
連忙揭開毯子,孩子的臉已經憋得通紅,小手小腳掙扎擺動。
我萬萬沒想到,爲了陷害我,沈嫣竟然喪心病狂到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但她已經逃離現場。
我走到傅璟門前,抬手敲門。
剛敲兩下,沈嫣就瘋了一樣衝過來,被我一腳踹到肚子上。
這時門也開了。
看着傅璟這張穠麗的臉,想到孩子清秀的五官。
本想指控沈嫣的罪行,話到嘴邊,我脫口而出問道。
「孩子是你的嗎?」
傅璟一怔。
沈嫣僵在原地。
雖然荒謬,但我從二人反應已經得到答案。
壓下內心翻湧的巨浪,我不含情緒道。
「剛纔她用毯子矇住了孩子的臉,孩子差點憋死。」
「我沒有!你胡說!!」
沈嫣激動地反駁。
「我懷疑她有精神問題,建議你送她去醫院看看。」
-14-
傅璟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但我不在乎。
孟兆年跑了Ţṻ⁵,我沒必要爲了他繼續待在這裏。
翌日,我什麼東西都沒拿,卻又被保鏢攔下。
幾名保鏢宛若銅牆鐵壁,說什麼都不讓我離開。
我抽出一根高爾夫球杆就開始砸。
花瓶,茶几、水晶燈。
整架的古董擺件……
叮鈴哐啷碎了滿地狼藉。
「放我走!你們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他們依舊巋然不動。
「夫人,這是傅先生的命令,你等他回來再說吧。」
彷彿那日情景重現。
沈嫣抱着狗站在樓梯上看戲。
上次她微笑放行,這次她冷眼旁觀。
門鈴聲乍起,僵持的局面被打破。
傭人拉開門,一羣穿着黑衣的不速之客魚貫而入。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男人溫柔磁性的嗓音響起。
孟兆年穿着長風衣,領口露出藍條紋病號服,身後跟着十幾個保鏢。
不需要人攙扶。
他的眼睛能看見了。
想想也是。
他回到自己的地盤。
爛船還有三寸釘。
但他來幹什麼?
我握着球杆沒出聲。
孟兆年的視線環視一圈,在沈嫣臉上頓住。
沈嫣跟女主長得非常像。
就在我以爲他會像之前認錯人那樣,激動地朝沈嫣衝過去時,他卻目露厭惡,將目光從沈嫣臉上移開。
「蘇綰。」
他徑直走到我面前,眼神篤定,語氣熟稔。
我不免意外。
雖然跟他認識大半年,但我那時是工作,最後一面他還捱了揍。
所以我沒有貿然相認。
「你來做什麼?」
「手下說你想走被阻攔,所以我收到消息馬上趕過來。
「來,我帶你走。」
他友好地朝我伸出手,就像他眼盲時我攙着他。
我毫不遲疑地點頭。
「好。」
就在我打算跟孟兆年離開時,傅璟回來了。
他渾身散發着冰冷戾氣,一臉風雨欲來。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
「傅璟,當初救下你我並不後悔,因爲不管是人,還是狗,甚至一隻老鼠我都會救。」
四目相對。
傅璟漆黑如墨的眸望着我。
「但是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救你。」
言外之意。
我希望你去死。
你那時候死了就好了……
那幼小的生命就不會來這世上,平白遭受這番痛苦。
「我們走吧。」
我對孟兆年說。
「孟兆年,你的親骨肉還要不要?」
身後,傅璟冷漠開口,如冰碴子劈頭蓋臉砸下。
我震驚地看向沈嫣。
她面無表情,站在樓梯上,安靜得彷彿不存在。
「隨便你,你要想給我我就帶走。」
孟兆年反應冷淡。
傅璟嗤笑一聲,譏誚道。
「蘇綰,你可知道他的眼睛是他自己弄瞎的,因爲他自覺有眼無珠,睡錯了人……」
「好一個感天動地的愛情。
「孟兆年,孩子和孩子母親你都可以帶走,你把蘇綰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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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
孟兆年斷然回絕。
傅璟眯起眼。
倆人對峙間,空氣如被凍結。
一道女人刺耳的嗓音劃破這凝滯的空氣。
「傅璟!我是爲了你纔去爬他的牀的!!」
情緒太過激動,沈嫣失足從樓梯上滾下來。
她艱難地撐起上半身,死死地盯着我,眼神怨毒。
我被她盯得不適。
「冤有頭債有主,睡你的人不是我,拋棄你的人也不是我。」
沈嫣垂下眼,從地上爬起。
「你說得對。」
她像是冷靜下來,將孩子從保姆手裏奪過,遞給孟兆年。
「不是我愛的男人的孩子,我不要,你帶走吧。」
孟兆年下意識將孩子接了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沈嫣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朝我捅來。
電光火石間,一道雪白的身影騰空躍起,朝沈嫣一個飛撲。
小狗一口咬住沈嫣的胳膊,阻礙了她捅刀的動作。
孟兆年的人反應過來,擋在我身前。
沈嫣面容猙獰,滿眼不甘。
刀子被她從右手換到左手,朝咬住她手臂的狗狠狠刺去。
「去死去死都給我去死啊!!」
她發瘋一樣地捅狗,殷紅的狗血濺到她神情癲狂的臉上。
場面太過觸目驚心,衆人被震住了。
我一把推開保鏢,舉起高爾夫球杆朝她腦袋掄了下去。
沈嫣瞬間被砸暈,直挺挺倒地。
我抱起地上鮮血淋漓的狗,對抱着孩子的孟兆年說道。
「走吧。」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拽住了我的衣襬。
「我從來沒有碰過她……
「她長得像溫言,我最開始單純只是把她養在身邊。
「她知道我要報仇,自作主張爬上孟兆年的牀,她幫了我,讓我跟你離婚。
傅璟嗓音嘶啞,氣質消沉,就像走到窮途末路。
「蘇綰,別走,別離開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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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蘇綰。
「那時候傅璟各方面針對我,手段下作,我的手下一時憤怒找上門,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上車後,孟兆年滿臉愧疚地跟我解釋。
「若真要計較,我纔是源頭。」
如果我沒有救傅璟,他就不會對付孟兆年。
如果我沒跟傅璟在一起,那孩子也不會來到這世上,白白喫這番苦。
沈嫣長得再像女主,這世上沒有傅璟,就不會有之後的糾纏。
因果循環。
是非對錯。
早已難分辨。
「麻煩送我去寵物醫院。」
孟兆年看向我懷裏的狗。
狗的血彷彿已經流乾了,奄奄一息,彷彿下一秒就會斷氣。
「還救嗎?會不會反而延長它痛苦的時間?」
孟兆年客觀地提醒。
我看向他懷裏的嬰兒。
他懵懂地望着我,咧開嘴笑了。
「還是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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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兆年給了我一大筆錢,又送了我一間公寓。
跟反派相比,男主果然善良又慷慨。
公寓在鬧市區。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塵世喧囂和繁華盡收眼底。
「蘇綰,從你身上我感受不到生機。
「當時言言死了,我也覺得活着沒什麼意思,但她跟我說,希望我好好度過這一生,再下去見她。
「我相信你外婆在天有靈,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除了送錢送房,孟兆年還派了人保護我。
因爲沈嫣被放出來了。
雖然她捅傷了狗,但沒有傷到人,真追究,也關不了幾天。
孟兆年擔心她對我不利。
除了孟兆年,還有一隊人馬暗中保護我。
但沒過多久,沈嫣就以故意傷害罪被逮捕。
傅璟被她用刀捅穿了肺。
做了精神鑑定,沈嫣患有狂躁症。
她被強制送進療養院。
「傅璟故意用言語刺激她,刀也是他遞給她的。
「他似乎有尋死的意圖,但我個人覺得更像是苦肉計。
「但不管怎麼說,他看起來很在乎你。」
孟兆年意味深長地說完,將他的人撤走了。
但某一天開始,我的公寓樓下整宿都停着一輛勞斯萊斯。
熟悉的牌照。
白天開走,晚上停留。
遛狗時,那條死狗又一次跑過去圍着車子左嗅嗅右嗅嗅,搖搖尾巴。
卻不像對其他車子抬腿撒尿。
夜色如墨,帶着涼意的晚風輕輕拂過臉頰。
我敲了敲車窗。
玻璃落下。
車裏的男人目光如炬,寸寸掃過我的眉眼。
「我有話跟你說。」
他推門下車。
銀白月華下,男人眉眼鋒銳,俊美宛若天神降臨。
「我可以跟你復婚,不過有三個條件。」
剛要開口,小狗溼熱的舌頭舔舐我的腳背。
我蹲下身,手指戳着它的頭,呵斥道。
「你給我乖一點!」
傅璟番外
那個女人將他從橋上救下來時,傅璟儼然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他整日躺在牀上。
好像變成了一株植物。
早晨,她拉開窗簾,陽光照進來, 融融暖意灑在他臉上。
她給他喂水餵飯,然後出去工作。
晚上,她下班回家,給他清理身下的狼藉,毫不嫌棄。
她很安靜。
傅璟並不討厭她。
他這株枯萎的植物, 在她的照料下,慢慢恢復了生機。
某一天,他忽然有了食慾。
不再機械地將喂到嘴巴的食物吞嚥下去。
他想自己喫。
後來, 別的慾望滋生。
隨着慾望一同恢復的,還有他的野心。
他遇到沈嫣時, 她是個剛入行的陪酒女。
她長了一張跟溫言很像的臉。
他就像看到一個眼熟又漂亮的花瓶。
將她隨手買下, 擺在身邊。
那段時間, 他被孟兆年打壓得很慘, 幾乎要再次一敗塗地。
沈嫣知道後,擅作主張幫了他。
她爬了孟兆年的牀,還錄了視頻。
孟兆年睡了除溫言以外的女人,ťų⁶ 還被人拿了把柄。
情深似海的愛情, 簡直是場笑話。
敵人鬥志潰敗。
這次他贏了。
沈嫣有了孟兆年的孩子。
傅璟讓她生下來。
這個孟兆年背叛愛情的證據。
沈嫣讓他跟蘇綰離婚, 他答應了。
相較讓他一無所有的孟兆年,其實他更恨蘇綰。
這個陪他一路走來的結髮妻子。
在生下那孩子前, 傅璟從未懷疑過蘇綰不愛他。
他渾身髒污散發惡臭還殘了腿, 她毫不嫌棄地將他帶回家。
不求回報,悉心照顧。
但那孩子生下以後,傅璟發現,蘇綰從未用那種充滿愛意的目光凝視過他。
小心翼翼, 寸步不離。
即使一個呼吸不對勁, 都讓她緊張不已。
那個醜醜的小東西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
但之前問他要錢給孩子治病時, 蘇綰還會看他一眼。
後來,她眼裏完全沒有他了。
她抗拒他的觸碰。
就像一潭死水,對他毫不在意, 不管他怎麼折騰, 她都沒有任何波瀾。
傅璟更恨她了。
她欺騙他。
她竟然不愛他。
傅璟從未這般難受過。
他要報復。
他要跟她離婚ẗūₐ, 一毛錢都不給她。
她那麼喜歡孩子, 那就當保姆照顧他跟別的女人的孩子吧。
受到刺激後,她既不抗爭也不低頭。
她跑了。
溫言曾對他說過, 他對她那不是愛。
不過是小孩子被搶走玩具的憤怒, 他不會因爲失去她,而感到心痛。
蘇綰不見後,傅璟的一顆心彷彿沒了歸處。
活着了無生趣。
他覺得自己又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不愛他那就不愛吧。
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好。
反正他這條命也是她救的。
所以當蘇綰提出那三個條件時, 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一。
他不再跟孟兆年鬥。
二。
他把除公司外的所有資產給了她。
三。
白天。
他西裝革履衣冠楚楚, 在外面人人恭敬地尊稱他傅總。
晚上。
他沐浴更衣,將帶着鎖鏈的狗項圈釦上脖子, 鎖鏈另一頭交到她手裏。
「跪下。」
她對他命令道。
……
……
「好了, 到籠子裏去吧。」
傅璟彎下腰, 進入擺放在牀邊的巨大金屬籠。
籠子的鋼絲有拇指粗。
結實牢固, 堅不可摧。
她將籠門關上, 上了鎖,朝他溫柔一笑。
「晚安,老公。」
她關了燈, 上牀睡覺。
他也安心地閉上眼。
「晚安,老婆。」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相守是最溫暖的承諾。
這怎麼不算相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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