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答題人

這是一個學歷至上的時空。
高考送祝福，我把「莘」讀成「辛」，被全網嘲。
網友們聯手，把我送上一檔答題綜藝。
答錯一題，扣十點星光值。
星光值清零，全網封殺。
和我一起答題的，還有圈內的高學歷才女沈夏夏。

-1-
「歡迎來到全民答題人！
「本次答題，將採取全網直播的形式，各位，準備好了嗎？！」
主持人的颱風一如既往地誇張搞怪，卻依舊無法阻擋網友們的熱情。
面前的大屏幕快速滾動起來，即時人數很快就達到了千萬。
【我準備好了我準備好了！快開始吧。】
【節目組真會整活，上次是心跳監測測謊環節，這次是全網直播。】
【我還挺喜歡蘇姚的，但是我不能接受她居然是個低學歷半文盲！】
【蘇瑤 VS 沈夏夏，有懸念嗎？誰不知道沈夏夏是全球頂級大學的高才生，這節目是想侮辱蘇姚還是想侮辱沈夏夏？】
【當然是侮辱辛辛學子蘇姚啊～（狗頭.jpg）】
我看着眼前的彈幕，內心卻沒有絲毫波動。
入行五年，我在圈子內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狀態。
直到年前，我憑藉一部小衆文藝片一舉拿下三座影后獎盃，纔在觀衆眼裏混了個眼熟。
網友們將我親切地稱爲「滄海遺珠」。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我的身上被貼滿了各種各樣的標籤。
「演技封神」「人淡如菊，不爭不搶」「高顏值實力派」「高學歷美強慘」。
我並未理會網上的言論，繼續做好演員的本分。
幾天前，因爲一條高考祝福視頻，我再次紅出了圈。
只不過這次，是黑紅。
視頻中，我把「莘莘學子」讀成了「辛辛學子」。
視頻一經發出，全網熱嘲。
【高學歷？？？翻車了吧。】
【直接封殺，這種低學歷的演員，只會給我們以及我們的下一代造成惡劣的影響。】
【真是什麼人都能當演員了。】
【這種人也能當影后？評委組不查學歷嗎？】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新晉小花沈夏夏。
沈夏夏是耶魯的高才生，在這個學歷至上的時空，即便她的演技稀爛，但一入圈，還是受到了網友們的追捧。
高顏值高學歷。
在粉絲的眼裏，沈夏夏就是完美的代名詞。
她在視頻中，分享了自己的求學經歷，數次哽咽，引起了無數考生共鳴。
那條視頻被全網轉發，點贊。
她從二線直接躍到一線，成爲新晉「國民女神」。

-2-
《全民答題人》是最近新推出的一個益智類節目，每期的嘉賓由網友投票選中。
被選中者不能拒絕，否則會被永久封殺。
主持人會隨機出題，嘉賓回答。
答錯一題，扣十點星光值。
一百星光值，全部清零，面臨的是身敗名裂，全網封殺的下場。
我和沈夏夏的特寫同時出現在大屏幕上，網友們再次陷入了沸騰。
【蘇姚的這張臉真的好適合大熒屏。】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光是看着蘇姚的那張臉，我就已經腦補出了一部電影。】
【蘇姚很美，但我支持沈夏夏。】
【臉再美有什麼用？學歷纔是王道。】
【沈夏夏不慌我可以理解，人家是胸有成竹，蘇姚憑什麼也這麼淡定？】
主持人從彈幕上移開目光，看向我和沈夏夏。
「網友們很熱情啊，節目馬上開始，我最後詢問一次，你們是否選擇參加節目？」
他朝着我眨了眨眼，卻並不讓人討厭。
我點了點頭：「是。」
沈夏夏難以置信地看向主持人：「可以拒絕嗎？」
主持人拉長聲音：「當然——不可以。」
她愣了愣，表情有些微妙。
【發生了什麼？沈夏夏是想拒絕嗎？】
【這個主持人賤賤的，哈哈哈。】
【不會是不敢了吧？】
【我就說沈夏夏學歷存疑，現在拒絕肯定是怕露餡兒啊。】
【樓上，我們夏夏有耶魯的畢業證哦。】
很快，她就調整好自己的表情，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我只是覺得，知識不應該成爲比賽的工具。
「我受過的教育也告訴我，不要用自己的長處去攻擊別人的短處，這對蘇姚姐來說，並不公平。」
沈夏夏的這番話，表面上是在爲我着想，實際上是在明晃晃地告訴大家我學歷低的事實。
果不其然，她的話一出，網友們又開始爲她說話。
【夏夏好善良。】
【不要用自己的長處去攻擊別人的短處，她真的很棒。】
【都到了現在，她還想着給蘇姚一個機會。】
【她說這對蘇姚不公平，天吶，我的偶像三觀好正。】
我並未說話，而是安靜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倒計時。
隨着倒計時歸零，意味着節目正式開始。

-3-
「正式比賽之前，先來個熱身題。
「第一題，請問：莘莘學子的正確讀音！」
【主持人奪筍吶。】
【節目組太敢了，蘇影后快搶答啊！】
彈幕上無一例外都是對我嘲諷。
主持人見抖了機靈，又收到了好的效果，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好了好了，廢話不多說，下面正式開始第一題：請看 VCR！」
大屏上出現了一段視頻。
夏日午後的校園，操場上一個人也沒有。
我躡手躡腳地來到圍牆底下，一個利落的箭步，攀上了高高的圍牆。
不遠處，一個穿着職業裝的老師趕了過來。
「蘇姚，你又逃課！」
畫面的最後，是老師那張氣急敗壞的臉。
我恍惚想起，這似乎是十六歲的我，記憶中老師的那張臉也變得生動鮮活起來，我沒忍住勾起了脣角。
【她還有臉笑？】
【這是高中吧？高中就逃課，難怪沒考上大學。】
【這種人配當影后？爲什麼還不封殺！】
【失望……】
與此同時，另一段視頻也隨之播放。
天還沒亮，沈夏夏就起了牀。
她洗漱完，就開始運動，耳機裏播放的是最新的國際新聞。
她一邊跑步，一邊跟着耳機裏的聲音喃喃自語。
運動結束後，她拿起一本書靠在搖椅上看了起來。
陽光打在她的身上，給她整個人都鍍上一層聖潔的光芒。
【天吶，她都入圈了，每天還早起學習。】
【這纔是正能量偶像，應該大力宣傳。】
【學習使人美麗，在我心裏，蘇姚連沈夏夏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視頻並沒有停止，而是直接播放到了下一段視頻。
視頻的內容很新，正是前幾天，經紀人讓我發高考祝福的一段對話。
我窩在沙發上，睡眼惺忪。
經紀人走到我身邊說道：「高考快到了，你給考生髮個視頻打打氣。」
我皺了皺眉，不情願道：「算了吧。」
經紀人有些生氣：「怎麼就算了？現在喜歡你的人這麼多，你錄個視頻怎麼了？」
她還要說什麼，我不耐煩地制止了她。
「行，你把稿子提前給我準備好。」
沈夏夏這一邊，經紀人一開口，她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但很快，她就面露難色：「這樣會不會被說蹭熱度？」
經紀人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不會的，你放心。
「稿子我會提前給你準備好，你念一下，錄個視頻，走個過場就行。」
她的話音剛落，就遭到了沈夏夏的嚴詞拒絕。
「要麼不做，要麼就要用心做。
「我會自己寫好稿子，自己錄好視頻的。」
她說完這話，就轉身進了房間。
那之後的幾個小時，她都坐在書桌前。
地上的稿紙扔了一團又一團。
直到天色暗了下來，她終於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終於寫完了！」
之後她又拿着稿子一遍一遍地背誦，直到深夜，才結束這一切。
【沈夏夏值得，我看着她這副認真的模樣，眼圈也紅了。】
【我還以爲那稿子是團隊寫的，沒想到是她自己寫了幾個小時，背了幾個小時，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我是剛剛高考完的考生，沈夏夏的那段視頻，真的給了我很多力量。】
【蘇姚在搞什麼？不想錄完全可以不錄，沒必要這麼噁心人。】

-4-
視頻結束。
現場的觀衆，有的人因爲沈夏夏的表現，紅了眼眶。
有的人則對我怒目相向。
更有甚者，在現場大喊「蘇姚滾出娛樂圈」，此起彼伏。
彈幕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蘇姚滾出娛樂圈】。
主持人費了很大的勁兒，也沒能安撫住這些觀衆，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轉向沈夏夏。
她佯裝無辜：「大家別吵了呀。」
觀衆乖乖聽了話。
她拍了拍心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主持人又賤兮兮地笑了起來。
「第一題將從兩段視頻中產生，在此之前，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問夏夏。」
他看向沈夏夏。
她微微頷首：「主持人想問什麼就問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他立刻道：「剛剛的視頻中，我們可以看到，你是一個自律、認真、熱愛學習的女孩子，那你的記憶力一定也很好吧？」
她羞澀地笑了笑：「還可以吧。」
彈幕立刻又刷了起來。
【還可以？夏夏，求你不要謙虛了。】
【我給大家科普一下，夏夏爲了考耶魯，曾經把一整本英語詞典從頭背到了尾，圓周率知道嗎？她能背到小數點後幾百位，我說的這些，她在社交平臺上都有分享，所以我不是胡說哦。】
【看完了科普，那簡直是相當好啊！】
【網友是不太聰明，但不要把網友當傻子吧？背詞典？在搞笑吧。】
【樓上，你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哦。】
主持人接着道：「我發現了，一般高學歷的人才還有另一個特徵，謙虛，夏夏你真的謙虛了。
「你記憶力這麼好，那自己寫的文字，應該也全部都能記住吧？」
沈夏夏點了點頭：「實不相瞞，我十年前在社交平臺發的那些非主流的東西我還記得。」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主持人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迴歸正題。
「好的，來看第一題，請蘇姚、沈夏夏將自己給高考生錄的視頻祝福，一字不差地背誦下來！」
此言一出，沈夏夏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慘白起來。
我率先按下了答題鍵，在衆人的注視下，把那段話背了下來。
代表着分數的星光值沒有任何變化，這意味着我背得一字不差。
而隨着時間的流逝，沈夏夏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夏夏怎麼不背呀？】
【打臉了吧，剛剛還說記憶力好，這會兒背不出來了。】
【什麼情況？】
倒計時的滴答聲在演播廳響起，她的時間只剩最後五秒。
所有觀衆都一臉不解地看向她。
直到最後一秒鐘，她突然出聲：「我放棄。」
倒計時戛然而止，她的分數還剩下 90。
「抱歉，這樣的情境，不適合ŧů₊背那篇稿子。
「那篇祝福語，凝結了我對所有學子最熱烈、真摯的祝福，它不應該被放在這個舞臺當作競賽題目，所以，我自願放棄這一題。」
她微笑着看向我，「蘇姚姐，接下來我不會讓着你了。」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她倒是會給自己找補。
【夏夏說得很對啊，不明白蘇姚在笑什麼。】
【蘇姚那個智商，可能壓根兒不明白夏夏的意思，對她來說，賺錢最重要，情懷什麼的，她壓根兒沒有。】
【指望一個沒有參加過高考的半文盲共情高考生，大家別太離譜。】
【蘇姚別笑了，夏夏說了，不會讓着你了。】

-5-
沈夏夏有沒有讓着我，我不知道。
接下來的兩道常識題，她依舊沒有答對。
質疑的聲音再次增加，但大部分還是在替ŧū́ₔ她找藉口。
她的粉絲覺得節目組Ţŭ̀₊在偏袒我，畢竟沈夏夏從小在國外長大，對於常識題一竅不通，也是正常的。
他們指責節目組爲什麼不出文學、經濟、政治範疇的題目。
求仁得仁，下一題正巧是經濟題。
【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的談判共進行了——
【A.六輪
【B.七輪
【C.八輪
【D.九輪】
主持人剛讀完題，沈夏夏舉起了手。
「可以場外求助嗎？」
她眨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主持人。
「當然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她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但是——」主持人拉長了聲調，眼神曖昧，「你的求助對象是？」
沈夏夏的臉迅速漲紅，兩隻手急切地在面前擺動，吞吞吐吐道：「不，不是，你們別亂想。」
看戲的觀衆哪裏還不懂，現場噓聲Ṱū́⁶一片。
原本沉寂下去的彈幕再次活躍。
【等等，我捋捋，這道題考的是經濟學知識，衆所周知，星光娛樂公司的總裁江隨就是耶魯大學的經濟學碩士，而夏夏就是星光旗下的藝人，更重要的是，這兩人好像是青梅竹馬，所以，夏夏要求助的人是誰，那不是顯而易見！】
【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同一所大學，同一家公司，我已經腦補出了一百萬字的言情小說。】
【本來以爲是緋聞，但夏夏的反應，都給我嗑！】
【肯定在一起了，你看夏夏提到江隨時的少女懷春神態，她的演技是演不出來的。】
【雖然但是，樓上說得對，哈哈哈。】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這門婚事我同意！】
【我也同意！】
【同意！】
……
眼看着彈幕越來越熱鬧，她害羞地笑了笑。
「是阿隨哥哥。
「不過大家不要亂說啦。」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主持人，「我可以打電話了嗎？」
主持人點了點頭，示意工作人員送上她的手機。
導演將畫面切換到她的手機屏幕上。
置頂的對話框，備註是「阿隨哥哥」，頭像是一隻黑色小貓。
【阿隨哥哥，好甜啊！】
【嗑到真情侶了！】
【看江總的頭像！黑色小貓，我記得夏夏養有一隻純白色的小貓！】
沈夏夏急忙用手擋住屏幕，並朝着觀衆俏皮地眨了眨眼。
「個人隱私，不許看！」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導演自然不會強人所難，他識趣地切掉了整個畫面，全然不顧彈幕上的一片哀號。
語音通話在十幾秒鐘後被接通，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透過聽筒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
「大清早的擾人清夢，又遇到什麼麻煩了？」他輕笑出聲，嗓音中帶着不自覺的寵溺。
【這個聲音我愛了。】
【太寵了吧！】
【大早上？現在不是晚上嗎？】
【樓上村網通，江總現在在國外出差，可不就是大早上嗎，這不正好證明對面的人就是江總無疑！】
沈夏夏不着痕跡地看向我，眼中的倨傲被我清楚地捕捉到了。
「阿隨哥哥，我有一道難題想問你。」
她挺直腰板，像只驕傲的白天鵝，將大屏幕上的題目一字不差地讀了下來。
很快，熟悉的聲音再度傳來。
「沈夏夏，這題好難哦。
「怎麼辦，我不記得了。」
「真，真的嗎？」沈夏夏睜大眼睛，語氣有些急切，「那怎麼辦呀？」
她快要急哭了。
對面的人再次笑出聲：「好啦小笨蛋，我騙你的。」
他又說了什麼，現場的人都沒有聽見，包括我。
因爲涉及答案，外放被關掉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很快，通話斷掉了，沈夏夏的臉頰上飛上兩團緋紅。
【他叫夏夏小笨蛋的時候真的好甜好寵。】
【他們要是沒談戀愛，我把我家桌子喫了！】
【這是什麼霸道總裁 VS 笨蛋美女的浪漫劇情啊。】
主持人又調侃了一會兒，把目光轉向了我。
「蘇姚，你的答案是什麼？」
我勾了勾脣角，不動聲色道：「țṻ₎我也想場外求助。」
他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當然可以，那麼你想求助的對象是？」
「江隨。」
隨着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彈幕再次炸了。
【什麼，我沒聽錯吧？？？】
【這位姐真的很喜歡蹭熱度啊。】
【夏夏想放過她，她非要把臉湊到江總面前讓人打，是不是有受虐傾向？】
主持人又向我確認了一遍後，把手機遞給了我。
置頂的對話框，男人的頭像是一隻黑色小貓，和沈夏夏手機屏幕上的一模一樣。
Ṭū₄
【她還真有江總微信。】
【蘇姚也是江總公司的藝人，有微信很正常啦，放輕鬆，更何況你看這個備註就很正式，一點兒也沒有夏夏的阿隨哥哥甜！】
我猶豫了一會兒，並沒有立刻撥通。
沈夏夏面帶擔憂地看向我：「蘇姚姐，你要是不想打，現在也可以放棄。」
她看似擔心，眼中卻隱隱閃着譏諷。
我沒有回應，按下了撥通鍵。
電話響了很久，但並沒有人接聽。
機會只有一次，我的求助宣告失敗。
沈夏夏的表情愈發驕傲，她明知故問：「蘇姚姐，怎麼了？」
我把手機遞給主持人：「抱歉，沒人接，他應該在忙。」
彈幕上全部都是對我的嘲諷。
【哈哈哈，笑死，還沒人接，擺明了是不想接。】
【對比一下，江總對夏夏就是小笨蛋，對蘇姚，連電話都不接。】
【別挽尊了，臉都丟沒了，我要是她這會兒早就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她倒是臉皮厚。】
【那臉打得，piapia 響！】
【蘇影后，臉疼不疼呀，讓我這個辛辛學子給你吹吹。】
我無視彈幕，專心看題。
四個選項，25% 的機會。
在倒計時的最後一秒，我按下了最終選項。
答案揭曉時，我並不意外。
畢竟幸運女神從來都不會站在我這邊。
但讓我意外的是，沈夏夏的答案也是錯的。
她一臉錯愕，似是難以置信。
彈幕上也全是疑問。
她勉強地笑了笑：「他，可能是還沒睡醒。」
計分器上，她的分數只剩下 40 分。
幸運的話，她還有四次機會。
不幸的話，她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
畢竟，節目組的套路誰也不知道。
之前的一次答題，兩個選手都剩下九十分，誰都沒想到，第二道題的分值是 90 分。
那次節目，從開始到結束，只有十分鐘。
沈夏夏的面色有些蒼白。
她申請了中場休息，在經紀人的攙扶下，快速朝着後臺走去。
我揉了揉腰，也轉身走向了休息間。
卻在休息間，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我的經紀人——黃青葉。
我們相識於微末，共同登頂時，她背叛了我。
那個讀錯字音的高考祝福視頻，是她的手筆。
她將正確的讀音剪掉，插入了一個錯誤的讀音，讓我被全網嘲諷。
那時正在風口浪尖，過度的解釋，只會讓大衆更反感。
更何況，如果我當時指出她的錯誤，她可以立刻跳出來，說她是背鍋的，網友對我的討厭只會更上一層樓。
所以，我辭掉了她，給足了她體面。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見到她。
她穿着黑色的職業套裝，腰桿依舊挺得很直，面容卻有幾分憔悴。
一張黑色的銀行卡推到我面前。
「三千萬，你自動退出。」
腰更疼了，我往沙發上靠了靠，饒有興味地看着她。
「看來，你現在投奔了沈夏夏。
「三千萬，還真是大手筆，但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臉上的表情陌生得讓人害怕。
「蘇姚，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故作清高的模樣，三千萬，你能賺到嗎？
「收起你那副假清高的模樣吧！入圈這麼多年，你一直不溫不火，就算拿了獎又怎樣，你還是賺不到錢！在這個圈子裏，什麼獎項都是虛的，只有錢纔是實實在在的！
「我受夠了跟你喫苦的日子，現在有更好的機會在我面前，我爲什麼要放棄？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我拿起銀行卡在手中把玩，然後在她的目光下，將銀行卡扔進了垃圾桶。
她冷笑了一聲，「我明白了。」
走到門口時，她回過頭。
「蘇姚，沈夏夏背後的人你惹不起。
「我最後奉勸你一句，拿着三千萬，退出娛樂圈，總比什麼都沒有被封殺了好。」
而很快，我就明白了她的話是什麼意思。

-6-
節目組的套路讓人防不勝防。
當主持人說，現場的兩個人中，會有她的一位親友團到場爲她加油時，我愣在原地。
入圈這幾年，因爲獨來獨往，我並沒什麼朋友。
唯一的朋友黃青葉，也背叛了我。
大概是沈夏夏的親友吧。
我想得入神，沒注意到沈夏夏在叫我。
等我反應過來時，就見她咬着下脣一臉委屈。
彈幕都是對我的聲討：【好沒有禮貌。】
【聽說她是孤兒，可不就是沒人教嘛。】
【心疼夏夏。】
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大屏幕上出現了親友團的關鍵詞。
第一個詞就是「耶魯大學」。
這個關鍵詞一出來，沈夏夏的眼中就閃過激動的光芒。
第二個詞是「位高權重」。
兩個詞，足夠讓網友們猜出來人是誰。
【這要不是江隨我倒立喫屎！】
【指向性不要太強，霸總爲他的笨蛋小青梅而來！】
【夏夏，又幸福了！】
【蘇姚又要被打臉了，還是當場打臉。】
沈夏夏的眼中閃過志在必得的光芒。
臺下，黃青葉雙手抱胸，一臉冷笑地看着我。
到了這時，我才明白她之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江隨，我確實無力與他抗衡。
心裏無端閃過一絲煩躁和委屈。
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上氣來。
我緊緊地盯着屏幕中央，下一秒，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裁剪得當的黑色西裝，男人身姿頎長，一張臉隱匿在黑暗中，讓人看不真切。
很快，他抬步朝着舞臺中央走來。
隨着男人的走近，那張俊美的容顏一寸一寸暴露在燈光下。
【等等，沒人告訴我江總長這麼帥啊！】
【天吶，我酸了。】
【我開始嫉妒沈夏夏了。】
【這是什麼絕美愛情啊。】
沈夏夏的目光一直黏在江隨的身上，她終於沒忍住，從答題臺上小跑到他面前。
導演立刻將機位對準了他們。
俊男美女，自古以來都讓人心生嚮往。
她揚起清麗的小臉，眸子中閃着細碎的光，滿眼崇拜地望向他。
「阿隨哥哥，你來了。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呢。」
一滴唯美的眼淚恰逢其時地落下。
彈幕瘋狂地刷動起來。
【這一幕真的絕美，我宣佈，這就是我的手機壁紙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永遠會被這樣的感情感動到流淚。】
【所以江總是專門從國外趕回來的？】
【什麼都不說了，從節目開始到現在，夏夏一直被壓着，一直狂掉分，很難不相信沒有黑幕，現在，終於有人爲她撐腰了。】
【是啊，蘇姚一個半文盲，居然一直答對。】
果然如此啊，看到江隨真的出現後，心裏的大石頭反倒落了地。
之前那麼難，都走過來了。
現在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麼。
我整理好心情，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下一秒，江隨的舉動讓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的目光掠過沈夏夏，徑直落在我臉上。
「老婆，好久不見。」

-7-
整個演播廳都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就連彈幕，也出奇地乾淨。
江隨繞過沈夏夏，朝着我走來。
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我面前站定，將我擁入懷中，輕笑出聲：「怎麼？傻了？」
入圈第一年，江隨簽了我。
但也僅限於此，我並沒有因爲簽了大公司，就獲得更多資源和曝光。
和他的交集，也並不多。
偶爾會在公司或者其他場合相遇。
直到在拍那部文藝片時，他突然問我，要結婚嗎？
我那時沉浸在那個角色中，自由肆意，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他，當天就領了結婚證，成了江太太。
除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員，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以爲他只是需要一個擋箭牌。
後來，沈夏夏入圈，我才知道他和沈夏夏從小一起長大。
她一直喜歡他，追隨他。
所以，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會爲我而來。
沈夏夏的尖叫聲，喚回了衆人的思緒。
「這不可能！」
彈幕也像是被施了魔法，密密麻麻的【不可能】齊齊刷過。
【所以小丑竟是我自己？】
【剛嗑上的 CP，BE 了。】
【感情沈夏夏之前都是在演戲？那電話也是假的？可是那就是江總的微信，聲音也是他的啊！】
【姐妹別急，我把沈夏夏打電話的那段錄音和江隨剛剛說話的錄音做了聲紋對比，欸，你猜怎麼着！】
【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所以，我們都被騙了？】
江隨的目光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些彈幕，他笑了笑。
「我並沒有接到沈夏夏的電話。
「我老婆的，也沒接到，節目組沒收了我的手機。ẗů⁸」
他的澄清，無異於對沈夏夏當頭棒喝。
她看着臺下的觀衆，迫切地想要解釋，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合適的理由。
她穩定情緒，朝着臺下的觀衆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
她倒是很聰明，知道這個時候，道歉纔是最好的選擇。
網友們顯然也很喫這一套。
【雖然但是，她可是耶魯的高才生。】
【撒點謊也沒關係啊，我還是覺得她很厲害。】
【畢竟是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人，女孩子嘛，都有虛榮心，找個人頂替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只要她不觸犯法律，單單是耶魯畢業這一條，就會讓我永遠粉她！】
沈夏夏擦乾眼淚，眼神堅定地看向我：「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不會怕的。
「我相信知識的力量。」
她又把目光轉向江隨，「阿隨哥哥，你會知道，誰纔是和你最匹配的人。」
江隨摟緊我的腰，雖是在回應她，眼睛卻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我當然知道。」

-8-
正如預料中的那樣，最後一題的分值是 100 分，類型是文學。
不管我和沈夏夏，誰答錯了這道題。
最後的分值都會被清零。
主持人的手裏，拿着一本書。
綠色的封面，生機盎然。
書名是鎏金的《如風》兩個字，但是作者那一行，卻被他的手擋得嚴嚴實實。
他看着現場的觀衆笑：「想必大家已經清楚，這道題目是什麼了。」
有觀衆想說話，被他制止了。
「不要出聲，好嗎？」
彈幕也被節目組屏蔽了起來。
「請聽題，《如風》的作者是誰？」
他剛說完，沈夏夏就寫好了自己的答案。
我盯着屏幕上的題目，遲遲沒有動筆。
江隨握緊了我的手：「我在。」
我朝着他笑了笑，一筆一畫，鄭重地寫下了一個名字。
答案被鎖定，無法進行修改。
沈夏夏志在必得地看着我，她主動舉手：「先揭曉我的答案吧。」
節目組同意了她的請求。
答題板一寸一寸被揭開，沈夏夏三個字出現在大屏幕上。
與此同時，彈幕重新被打開。
【！！！】
【如風是沈夏夏寫的？】
【我的天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的心情了，我真的超愛這本書，是它陪我度過了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曾無數次，我都想當面感謝作者，沒想到會是沈夏夏。】
【如風這本書一上市，就斬獲了今年的最佳新人獎，業內很多著名作家都對其進行了高度讚揚，只是作者非常低調，從未被挖出，要不是沈夏夏自曝，恐怕大家還在猜作者是誰呢。】
【所以，蘇姚拿什麼贏？這場比賽沒必要進行下去了，兩個人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作者的筆名是長夏，我早該想到的，夏夏太低調了，從沒有拿出這件事情來炒作。】
【高學歷才女，沈夏夏當之無愧。】
「蘇姚姐，該你了。」
沈夏夏輕輕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題板上的字緩緩露出。
不是沈夏夏，而是姚頌。
【姚頌是誰？】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蘇姚輸了。】
【喜大普奔，蘇姚終於要滾出娛樂圈了！】
【夏夏就是最棒的！】
【蘇姚趕緊滾吧！】
我沒有理會彈幕上的言論，而是一直盯着沈夏夏。
「沈夏夏，這個名字，你熟悉嗎？」
她的臉上泄出了幾絲慌亂，但很快，她就握緊拳頭回應我：「我爲什麼會熟悉？」
有些人，死到臨頭還嘴硬。
「宣佈結果吧。」我說。
幾秒鐘的時間，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當主持人宣佈我的答案正確時，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落下。
江隨輕輕地擋住了我，讓我靠在他的懷中。
我再也無法控制，埋在他的胸口號啕大哭，冰冷的淚珠一串一串地往下落。
姚頌是我的妹妹。
從小到大，她的成績一直都很好。
爲了供養她，我高中畢業，就沒有繼續讀書了。
她倒是很爭氣，一路考上國內頂尖大學，還獲得了去耶魯留學的機會。
在那裏，她認識了沈夏夏，開始了自己的噩夢。
她被孤立，被霸凌。
後來，她寫出了《如風》，卻被沈夏夏佔爲己有。
一個來自國內的貧窮女孩，沒有人給她撐腰、爲她做主。
在她二十二歲生日那天，她從十五樓一躍而下。
她的死亡，就像是一顆掉入大海的小石子，無聲無息。
臨死前，她發給我的短信裏說：
【姐，我這樣的垃圾，又怎麼會如風。】
可她不是垃圾，她是我的珍寶啊！
「這不可能！」
沈夏夏尖叫出聲，「我要舉報！蘇姚作弊！」
她剛吼完，原本坐在座位上的黃青葉就站了起來。
「我有證據。」
沈夏夏一臉感激地看向她：「是，我們有證據，青葉姐可以做證！」
可黃青葉只是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就面向導演組道：「我有沈夏夏作弊的證據。」
她拿出一個 U 盤，遞給了節目組，而後與我相視一笑。

-9-
是的，她從來都沒有背叛我。
一起喫過苦，纔會知道一段真摯的友誼有多寶貴。
這一切，不過都是一個局。
我要沈夏夏在萬衆矚目下，身敗名裂，永遠無法翻身。
大屏幕上的畫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切換掉了。
「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桶裏。」
畫面中的沈夏夏，一臉惡毒。
她踩在姚頌的身上，往她身上倒滿了垃圾。
姚頌躺在地上，蓬頭垢面，臉色木然。
沈夏夏試圖去阻止導演組，卻無濟於事。
畫面一轉，又是一段新的視頻畫面。
「你想死就死嘍，反正你這樣的臭蟲，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陽臺上，姚頌的身影搖搖欲墜。
沈夏夏鄙夷地看着她，「跳啊，怎麼不跳了？
「該不會是做做樣子……」
她的話還未說完，姚頌宛若一隻折翼的飛鳥，從空中墜下。
悄無聲息地死亡。
所有人都安靜地看着這悲痛的一幕……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沈夏夏驚恐地朝着觀衆解釋。
可現在，沒有人相信她了。
【這已經不是滾出娛樂圈能解決的事了，這必須得去踩縫紉機！】
【姚頌小姐姐好可憐，太心疼她了。】
【沈夏夏殺人償命！】
【沈夏夏太噁心了，霸凌人家，還搶了人家的作品，最後進了娛樂圈賺得盆滿鉢滿，壞人沒惡報啊。】
等候已久的警察魚貫而入。
被帶走之前，沈夏夏還在垂死掙扎。
「我不會有事的，我可是沈家的大小姐！
「你們這羣垃圾，憑什麼審判我！我爸會救我的。」
她冷惻惻地看向江隨，「阿隨哥哥，你會後悔的，等我回去了，我立刻讓我爸停止和你們江家的合作，到那時你就知道，我纔是你最好的選擇！」
江隨聳了聳肩：「忘了告訴你，你爸的公司破產了，還被警察抓走了，你沒得到消息嗎？」
他故作驚訝，「我想起來了，這是國內，你沒得到消息很正常, 不過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不可能！」她瘋狂尖叫起來。
節目組很會，立刻在網上查了消息, 投放到了大屏幕上。
報道顯示, 江隨說的都是真的。
報道沒有具體說明她爸犯了什麼罪, 倒是說了若是罪名坐實, 面臨的可能是幾百年的監禁。
沈夏夏失去了所有力氣, 癱倒在地，被警察帶走了。
所有的一切，塵埃落定。
導演將直播的鏡頭對準了我。
我朝着所有的觀衆，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很抱歉，利用了大家。」
從我在網上故意讀錯字音，引起關注，再到高調辭退黃青葉, 一步一步, 都在計算之中。
沈夏夏又蠢又自以爲是，她以爲我和青葉鬧掰了, 就放心地用了她, 毫不設防。
能夠找到這些證據, 青葉幫了我很大的忙。
爲了幫助我順利復仇，江隨費了很大力氣, 才聯繫上《全民答題人》的幕後，讓整個計劃更加完善細緻。
但最後能這麼順利, 更多的是沈夏夏推波助瀾。
她太貪心, 迫不及待地想踩着我上位，最後自掘墳墓。
節目開始的視頻, 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畢竟，捧得越高, 摔得才越慘。
相信很快, 網友們就會看到沈夏夏展現出來的一切, 不過都是她的苦心經營。
她能進入耶魯, 不過是仰仗了她那個有錢的父親。
祝福視頻，也都是別人寫好, 她照着唸的罷了。
所以，她才背不出來。
我相信正義，相信法律，相信沈夏夏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主持人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
「蘇姚，你真的是高中畢業嗎？」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我的身上。
我很清楚, 觀衆想看的是ŧųₓ什麼。
但很遺憾, 要讓他們失望了。
我點了點頭：「是真的。」
【啊？她那麼優秀，我還以爲學歷很高呢。】
【可是她的知識儲備量很大。】
【有點失望，但學歷不是一切。】
我看着那些彈幕，心如止水。
「我想最後說一句話。
「偏見, 是人們心裏的一座大山，而我們求學問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就是爲了走出我們的偏見。
「學歷是無法衡量知識的。」
我沒有上過很多學，但我讀過很多書。
我希望，知識至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