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是清冷權臣白月光

孃親是爹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卻因生我難產而亡。
爹爹恨我讓他失去了心上人,所以將我放逐在奴僕堆裏,任我被欺凌着長大。
兄長更恨我讓他失去了母親,常教唆繼妹給我難堪,罵我根本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我掙扎着長到十四歲。
直到繼妹惹惱了性情暴虐、年逾五十的康王爺。
爹爹和兄長要我替繼妹嫁過去贖罪。
我逃了三次,被抓回來三次。
爹爹說:「湘君是你孃的轉世,你本就欠她一條命。」
我掙扎不動了,決定將自己吊死。
可纔將下巴擱進白綾套成的圈兒裏,腦海裏忽然響起一道暴躁又難掩清麗的女聲。
【狗屁的轉世,老孃活得好好的!】
【乖囡別死啊!】
【賤人嚴屹山,你等着,等老孃積分攢夠了,我這就回去將你腦袋擰下來泡糞坑!】

-1-
我爹就叫嚴屹山。
又叫我乖囡。
那麼這道聲音——
【囡囡!你能聽見娘說話嗎?】
我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疼的。
我又朝下看。
白綾只是套在脖子上,凳子依舊被我穩穩踩在腳下。
所以也絕不會是瀕臨死亡,或是已經死亡後生出的幻覺。
腦海裏的聲音還在碎碎念。
一會兒泣涕漣漣地心疼我這些年的艱苦生活,一會兒又恨聲怒罵我爹和兄長自私冷漠不作爲。
我聽得入了迷。
漸漸能在腦海中大概描摹出一個三十歲左右年輕婦人的模樣來。
如此鮮活生動。
是孃親。
我的孃親。
我不太熟練地喊:「孃親?」
ṱũ₂【……哎!】
腦海裏的孃親愧疚地說:【囡囡,對不起,是孃親來得太晚了。】
我手發抖,腳發顫,想從凳子上下來,結果左腳絆右腳,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囡囡!】
「孃親,我沒事,我沒事!」
我歡喜地摸着摔疼的膝蓋,笑着笑着就哭了。
原來這麼多年,我不是一個人。
孃親一直一直都陪在我身邊。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清凌凌的男聲含着無盡的嫌惡和憎恨擾亂了我的思緒。
我抬頭去看,就見身着錦繡衣裳的青年和少女並肩而來。
青年名喚嚴季恆,是我血緣上同父同母的親生兄長。
少女顧湘君,是我血緣上的親生父親ťû₌在母親死後娶的第二任續絃帶來的女兒。
「早不死,晚不死,讓你代替湘君嫁去康王府,你就要尋死了。」
嚴季恆在我面前停下腳步,眉眼間的厭憎彷彿我不是他的親生妹妹,而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君奴,你是不是存心想叫爹爹和我難做,想害了湘君一輩子?」
「呀,君奴妹妹。」
顧湘君秀麗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你不會是妄想用這種辦法來吸引爹爹和兄長的注意吧?」
「瞧這小臉白的,真是可憐。」
嚴季恆恍然,眼中譏誚更重:「君奴,你如今十四歲,不是四歲,還看不清嗎?」
我知道,他是在問,這麼多年了,我難道還認不清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嗎?
認得清的。
怎麼能認不清呢?
我又不是如顧湘君這般,被爹爹和兄長千嬌百寵養大的嬌小姐。
我是君奴啊,顧湘君的奴。
我在奴僕堆裏如野草一般被人踐踏着長大。
顧湘君來到嚴府前,我甚至都沒有一個像樣的名字。
花兒、草兒、狗兒、孽障、討債的畜生就是我的名字。
顧湘君來到嚴府後,我的親生爹爹嚴屹山,便爲我取了君奴這個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面上出現那樣溫柔的神情。
不是對着他精心撫養的長子。
不是對着他不顧謠言紛擾執意迎進府的繼室。
而是對繼室帶來的,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女。
他說湘君身世可憐,日後進了嚴府,便是他嚴屹山的掌上明珠。
至於我,生來就是要給她贖罪償命的,所以理應爲奴爲婢地伺候她。
年僅八歲的顧湘君嚇哭了。
「爹爹,不要她,不要她,她好醜,好臭!」
那是爹爹和繼母的婚宴。
我被奸刁的小廝使喚到膳房偷糕點喫,掉進泔水桶裏落得滿身髒污。
立在雪膚花容的顧湘君面前,比乞丐還不如。
爹爹哄着她,冷冷地瞥我一眼。
「連湘君都不喜歡你,你活着做什麼?」
彼時嚴季恆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郎,他掩着口鼻,呵斥下人將我趕出去。
然後轉身又放低姿態去逗顧湘君開心。
那時我便知道。
爹爹恨我,兄長厭我。
我的生換來了孃親的死,我是不被所有人接受的存在。
我該早早去死。
【放他嚴屹山的狗屁!】
孃親在我腦海裏破口大罵:【老孃十月懷胎生下這麼一個嬌嬌兒,是盼望着她往後幸福安樂一世的!】
【況且嚴屹山答應過我,要好好待你,他這個賤人@#¥%#%E%#E!】
我被那一連串的嗶嗶聲刺得腦仁疼,忍不住皺起眉頭。
十分不合時宜的想。
爹爹和兄長都說孃親是個溫柔至極的人。
我怎麼聽着,她好生暴躁。
可我好高興。
「君奴姐姐,不會傷心傻了吧?」
顧湘君俯下身來,清麗絕美的一張臉上,惡意如此直白。
她嘆口氣,有些憐憫道:「何必呢?你明知道你這樣做,只會愈發惹爹爹和兄長厭煩。」
「湘君,不必與她多言。」
嚴季恆這樣和顧湘君說,可轉過頭來面對我,面上的寒霜又凝一層。
「君奴,別再玩這種拙劣又幼稚的把戲。」
「你若乖乖聽話,兩月後,爹許你以嚴府小姐的身份出嫁。」
「你若還要鬧,」
他的目光又冷厲幾分,「休怪我不講兄妹情分。」
這話說得我都驚訝。
我與他何時有過兄妹情分?
這麼想,我也就這麼問了。
「你是嚴府大公子,我是顧湘君的奴婢,我與你何曾有過兄妹情分?」
我忍着膝蓋的疼爬起來,依舊比嚴季恆矮了一個頭。
但有孃親陪着,我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迎着嚴季恆驚詫的目光,我譏誚道:
「誰家親哥哥會帶着繼妹肆無忌憚地欺負親妹?」
「嚴季恆,你說你和爹爹這樣對我,孃親若在天有靈,會不會氣得從棺材板裏爬出來將你們這對父子生吞活撕了?」

-2-
回答我的是嚴季恆用盡全力的一耳光。
我才從地上爬起來,又被他這一耳光甩飛出去。
半張臉都是麻木的,耳邊嗡聲不斷,連孃親心急的呼喚也有些聽不清了。
【氣死老孃了氣死老孃了,這個孽障!】
嚴季恆也好生氣,他整張臉都漲紅了,氣到渾身顫抖,說不清是心虛還是惱怒,抑或二者皆有。
「你還敢提娘?!」
「娘便是你害死的!」
「如果不是你,爹和娘不會陰陽相隔,我也不會那麼早就沒了親孃!」
「你害得爹痛失摯愛,害得我年幼喪母,害得我們原本幸福美滿的一家變得支離破碎,你怎麼還有臉提起娘?!」
【胡說八道!乖囡她一個未出世的嬰兒懂什麼?】
孃親氣得直跳腳:【明明就是嚴屹山那個畜生強迫我的!】
【還有你嚴季恆,我在的時候沒見你這麼孝順,巴着世家出身的正室一口一個孃親熱極了,對我這個生母嗤之以鼻就算了還拿石頭砸老孃,老孃沒了你就成孝子了?】
【囡囡!你揍他!你替娘揍他!娘用積分換道具給你力量加持!衝啊!】
一瞬間,我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嚴季恆還在喋喋不休:「許你長到這麼大,已經是爹爹的仁慈,你能替湘君嫁去康王府,更是你的福分……」
我抄起上吊踩的凳子,衝過去就砸在了嚴季恆那張令人生厭的臉上。
「住口!」
「啊!」
伴隨着顧湘君的驚叫聲,我追着後退的嚴季恆砸了一下又一下。
「既是福分,你怎麼不嫁?」
「孃親一個人就能生我嗎?你怎麼不去責問爹爹,問問他爲何要強迫孃親!」
「孃親在世時,你巴着世家出身的正室跪舔,不僅對自己的生母出言不遜,還拿石子砸她,你個白眼狼!喪良心的畜生!」
「你沒資格這麼說我!」
嚴季恆一面後退,一面劈手來奪我手裏的凳子。
他鼻血橫飛,額頭破了老大一個口子,神情猙獰扭曲,滿是羞惱憤恨。
「嚴君奴!你是如何得知……」
那邊顧湘君後知後覺,也要來幫忙,我直接用凳子砸過去,又踹倒嚴季恆,騎在他身上,死命往他臉上扇巴掌。
「呵,當然是孃親口告訴我的了。」
「她還要我和你說,別裝出一副好像很孝順的樣子來,她討厭你討厭得不得了,說你和嚴屹山一樣,都是冷心冷情又自私自利的賤人!」
嚴季恆瞳孔震顫,然而不待他說些什麼,他白眼一翻,就暈死過去。
體內不知名的力量散去,我氣喘吁吁地跌坐在地,還有些恍惚。
再看人事不省、臉上開了個染坊的嚴季恆,還有旁邊被我一板凳敲暈的顧湘君。
這——
都是我打的?
【囡囡威武!】
【太棒了,孃的寶貝女兒,手疼不疼呀?快去洗個手,這畜生的血髒死了。】
【不好,外頭那些下人聽見動靜要進來了,囡囡快別發呆了!】
半掩住的院門被推開,緊接着爆發出兩聲刺耳的驚呼。
「大公子!」
「大小姐!」
「你這賤奴,怎敢傷大公子和大小姐?」
我喘着粗氣站起身,臉上鮮血未曾拭淨,再加上蒼白的臉色,那些人竟然面露畏懼地後退。
「告訴嚴屹山。」
我忍不住笑起來,按照腦海中孃親的吩咐,字字清晰道:「康王府,我嫁。」
「但這兩個月裏,我要做嚴府的大小姐,嚴季恆和顧湘君有的,我都要有。」
「不然,兩個月後,嫁去康王府的便只會是一具屍體。」
那些人帶着嚴季恆和顧湘君離開,又將院門重新鎖上。
我才坐在臺階之上,有些不真實地喊:「孃親?」
【哎,孃親在呢。】
「孃親?」
【孃親在呢。】
眼淚霎時洶湧而出,我顧不得濺滿鮮血的雙手,蜷縮起來痛哭失聲。
【囡囡,你相信孃親,兩個月後,孃親就能來帶你一起離開了。】
【到孃親的世界來,孃親疼你,還有外公外婆,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也不叫君奴,孃親懷着你時,就給你取好了名字,叫意寧,陸意寧,跟孃親姓,好嗎?】
孃親告訴我,她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是被所謂的系統隨機抓取綁定,帶到這個世界來,救贖男主,也就是我血緣上的親生父親嚴屹山的。
她在嚴屹山危難之際救下他,與他成親,也曾有過幾年恩愛時光。
可嚴屹山回到京城後,一切就都變了。
她出身鄉野,給不了嚴屹山仕途上任何助力。
於是她從妻變妾,被囚困在後院裏蹉跎歲月。
嚴屹山冷着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也被抱給家世高貴的正室撫養,根本不肯認她。
按照原本的劇情,她該在生我時死遁,帶着襁褓中的我,在癡情男二的幫助下遠赴江南。
直到我五歲時,嚴屹山帶着嚴季恆在江南偶遇我們母女。
再開始追妻、追母火葬場。
可她厭極了這樣無止境受虐的套路。
生我時,她是真心存了死志。
幸運的是,她原本世界的家人及時尋到了她。
強制綁定她的系統被那個世界的高科技收編,將她帶了回去。
【我原本是想將你一起帶走的,可那時候你太小了,系統說你經受不住時空穿梭,所以才留了下來。】
【現代世界的時間流速也與這個世界的流速不同。】
她愧疚,又悵然:【你都十四歲了,可對我來說,只離開了你半年而已。】
原來是這樣。
原來我沒有害死孃親。
原來我一直都在孃親的陪伴下長大。
意識到這件事,我忽然就覺得自己能呼吸了。
牢牢束縛在身上的鎖鏈斷開,我好似那籠生籠養的鳥兒,第一次見到澄澈湛藍的天。

-3-
我血緣上的親生父親嚴屹山,乃當朝首輔。
他近來十分忙碌,竟到了第三日的下午,纔來到我的小院接我離開。
當然,他只是來追究我揍了嚴季恆和顧湘君的過錯。
是我要離開這間破敗又偏僻,連牀厚實被褥都沒有的小院。
「出息了,學會拿你娘來威脅我。」
嚴屹山年逾四十,身姿挺拔,容貌英俊,保養得宜的臉上不見絲毫疲態。
只沉着一雙眉眼凝着我,疑心深重的模樣。
他問我:「誰告訴你的那些話?」
「你兄長是我與你娘最恩愛時生下的孩子,你娘疼他愛他還來不及,又怎會討厭他?」
「狗屁恩愛!」
我直接拆穿他:「不僅是我,就連嚴季恆也是你強迫孃親纔有的!」
嚴屹山臉色劇變。
「他才生下來,你就不顧孃親哀求將他抱給你新娶的正室夫人王氏撫養,那小崽子繼承了你自私薄情的本性,一心攀着他那個家世高貴的養母,根本不肯認孃親這個生母!」
「還有你,嚴屹山,你明明答應過孃親要好好待我的,將我放逐在奴僕堆裏,叫我給你的繼女當牛做馬,這就是你對待親生女兒的方式嗎?!」
我說得太委屈、太憤恨,又太理直氣壯。
這絕不是從前那個卑賤如泥的君奴會說出來的話。
他和孃親的往事是府中的禁忌,府中少有人提及,更沒人有膽子會同我說。
嚴屹山立在原地,臉上惱怒褪去,狐疑和驚喜糅雜着,呈現出一種複雜又深沉的神色。
「這些話,是你娘告訴你的?」
他緊緊地盯着我,像是要從我臉上找出我娘來一樣。
「子吟,是你嗎?」
「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下我,子吟,你快出來,如今的我什麼都能給你了……」
他如此深情,可腦海中的孃親卻冷靜地和我道:【告訴他,這兩個月好好待你,等兩個月後,我就回來與他團聚。】
【早前恩愛時我曾告訴過他,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那時不信,現在不信也有幾分懷疑了。】
我如實相告,嚴屹山面上果真浮現出喜意:「當真?」
「你孃親當真這樣說?」
「好,好!」
他破天荒地對我露出了慈祥的神情,甚至還想伸出手來撫摸我的頭。
「好君奴,你當真是爹爹的好女兒。」
我躲開他的手:「我不叫君奴,我叫意寧,陸意寧,孃親爲我取的名字。」
「好,寧兒。」
他從善如流,面上的慈祥溫柔分毫不減,好似過去十四年縱容奴僕和嚴季恆虐打我的不是他一樣。
「跟爹爹來,爹爹給你準備了新的院子。」
什麼新院子,分明就是顧湘君的院子。
我跟着嚴屹山來到那座精緻的小院裏時,下人正將顧湘君的行李往外搬。
「放下,你們都給我放下!」
顧湘君臉上還帶着傷,這並不妨礙她大發脾氣:「爹爹怎麼可能會要我將院子讓給君奴那個賤人?」
「我是主子她是奴,哪有主子給奴才騰地方的道理?」
「爹爹!」
見了嚴屹山,她便雙眼發亮地撲過來。
「爹爹,你快幫我教訓這幾個刁奴,他們竟然敢說你要……」
「湘君,聽話。」
嚴屹山扯開她的手,語氣依舊是溫柔的,可眸光卻冷到極致。
「到底寧兒纔是我的親生女兒。」
顧湘君怔住,眼眶迅速泛紅:「爹爹?」
然而尋常疼她愛她,捨不得她掉一滴眼淚的嚴屹山,此刻卻不由分說地將她推到一旁的嬤嬤懷中。
「帶顧小姐去客院。」
顧湘君掙扎、哭鬧,也改變不了這間院落的主人變成我的事實。
晚間坐在錦緞縫製而成的牀褥上,看着奢華又精美的內室,我不禁感嘆。
嚴屹山對我孃親當真好生深情。
明明對我說的話半信半疑,卻捨得趕走疼愛了那麼多年的顧湘君,將這間院子讓給我。
【狗屁的深情。】
我娘嗤笑:【他要是真對我深情,顧湘君就不該存在,你這麼多年不會過得這麼苦。】
【後院裏一水兒的『替身』也不會有。】
【立人設將自己都騙過去了,噁心!】
我不懂什麼是立人設,但自從那日起,我在府中的地位就一躍成爲了嚴屹山最疼愛的女兒。
各色珍寶流水一樣地往我跟前送,他不是扮一個慈父,要與我演一出父女情深,便是扮一個癡情守候盼着妻子早日歸來的丈夫,言語間總打聽我孃的消息。
我告訴了他很多隻有他和我娘知道的往事。
譬如當年他落難之際,和我娘在鄉野田間夫妻恩愛的日常。
再譬如ƭûₓ他帶着我娘回到京城後,他的爹孃總瞞着他給我娘難堪。
嚴屹山疑心漸消,對我開始有了些真心贖罪的意味。
「是爹爹的錯。」
對於前十四年將我放逐在奴僕堆裏無止境的虐待折磨,他這樣說:「是爹爹傷心過度,一時疏忽大意,才縱容着手底下的奴才犯下如此大錯。」
他將虐待我的那些人全都痛打一頓又發賣出去,在我跟前做足了慈父姿態。
「爹爹發誓,今後一定好好補償你。」
「等你孃親回來,我們一家四口,好好過日子,好嗎?」
我驚訝:「爹爹,你難道忘了嗎?」
「再過一個多月,我是要嫁去康王府的啊。」
「兄長說了,能代替顧湘君嫁去康王府,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嚴屹山面色不改:「莫聽你兄長鬍說。」
「你既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又怎會讓你嫁去那見不得人的去處?」
「更何況,這本就與你無關。」
可他也沒打算讓顧湘君嫁去康王府。
他押着嚴季恆和顧湘君去康王府賠禮認錯。
不知許諾了什麼,總之這樁婚事就此取消,再無人敢提及。
看啊,原來這件事是有更合適的解決辦法的。
可若不是孃親出現,我就是真吊死了,嚴屹山恐怕也會將我的屍體送上康王府的花轎。

-4-
嚴季恆對此很不能接受。
對他來說,我是害死他親生母親的兇手。
是整個嚴府最低賤卑微的存在,理應被他和顧湘君踩在腳底下才對。
可現在,我在嚴府的地位都快高過他了。
他也不信孃親此刻就陪在我身邊。
「裝神弄鬼!」
他惡狠狠地瞪着我,恨聲罵道:「爹爹太過思念孃親,纔會被你的這些小把戲騙了過去,我是不會信的。」
「你這賤奴,害死了孃親還不夠,還要打着孃親的幌子來爲自己謀利,你還有沒有良心?」
「識相的,現在就去給爹爹磕頭認錯,告訴他你都是騙他的,再搬回你的西園,將屬於湘君的院子讓出來!不然的話……」
他眉眼狠戾:「我會讓你知道後果。」
孃親只有一句話:【乖囡,扇他!】
在扇他之前,我還有些話想問。
「你究竟爲什麼這麼恨我?」
我實在難以理解,問嚴季恆:「Ŧũ₍你若是和孃親母子情深,孃親因生我身亡,你恨我,倒也能理解。」
「可我未出世時,你明明更親近你那世家出身的養母,你對孃親這個生母嗤之以鼻,面對她的示好更是避如蛇蠍,生怕和她親近些,你那身份高貴的養母就會不喜你。」
「孃親去世後,你養母被休,你對爹爹沒有半分怨懟,反倒和他一塊兒懷念起孃親,憎恨起我來。」
我看着嚴季恆乍青又白的臉:「嚴季恆,你到底是因真心思念孃親所以恨我,還是爲了討爹爹歡心,想要和爹爹站在同一陣營,才恨我?」
「你懂什麼?!」
嚴季恆惱羞成怒:「當年我不過幾歲稚童,被奸人矇蔽纔會對自己的生身母親避而遠之,彼時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孃親也重新接納了我,若不是你,爹、孃親還有我,該是多麼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就是因爲你,這一切都毀了!我不該恨你嗎?不該厭惡你嗎?」
【胡說八道!】
孃親真是個暴躁脾氣:【我上哪兒接納他了?】
【明明就是嚴屹山逼着他來給我叩頭認錯!】
【我不過憐他年幼,又不願他一直哭鬧擾了我的清靜,才鬆了口的,那時候,他看我的眼神可全是憎恨!】
【還幸福的一家三口,我恨不得沒生過這個小畜生!】
我也跟着冷下臉來:「娘說你在胡說八道。」
嚴季恆一愣:「什麼?」
「你明明就是爲討爹爹歡心纔跟着一道恨我,你和孃親根本就沒什麼母子情分,別在這兒裝模作樣了!」
充盈的力量再次充滿了我的全身,我幾步上前,掄圓了胳膊就扇了上去。
「你若當真惦念着自己的生身母親,就不該眼睜睜看着爹爹打着思念母親的名義納了那麼多小妾!」
「更不會有顧湘君這個所謂孃親的『轉世』!」
這一次嚴季恆有了防備,但還是沒能敵得過我的巴掌。Ṫû⁷
我結結實實扇了他十幾個耳光,直到他臉上尚未痊癒的傷口重新崩裂流血,血水沾染到我手上,我方纔停了手。
「嚴君奴!」
嚴季恆惱恨又屈辱,聲嘶力竭又口齒不清地大吼道:「你憑什麼打我?」
「憑孃親讓我打你,她讓我教訓你這個不念生恩也不念養恩利慾薰心自私薄情的小畜生!」
嚴季恆一張臉腫得好似豬頭,憤恨又屈辱:「我不是!我沒有!」
「孃親那麼疼我,她絕不會這樣說我,更不會下手打我!」
「賤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邪術才取信於爹,但我知道娘被你害死了十四年,人死不能復生,你的把戲遲早要被拆穿!」
「一個月後,若是娘回不來,你就等着迎接爹的怒火吧!」
他甩袖離開的身影,我怎麼看都覺得是落荒而逃。
【呵,小畜生給老孃等着,老孃一個月後不將你腿打折,老孃就不姓陸!】
罵完嚴季恆,孃親又哄我:【乖囡,委屈你再忍一個月,孃親很快就能接你離開,咱們母女團聚了!】
嚴季恆或許並不盼着一個月後孃親能回來,但嚴屹山卻是和我一樣真心期待着孃親的歸來。
他要爲我辦一場及笄禮,話裏話外都在探尋孃親歸來的確切日期。
「孃親說,就定在及笄禮那日,她也想與我一道慶祝。」
嚴屹山眼中全是期待和忐忑,還有掩飾不住的歡欣:「好,你及笄禮那日,便是我們一家四口團聚之時。」
有孃親相伴,這一個月很快過去。
及笄禮那日,嚴府賓客如雲,嚴屹山在人前做足了慈父姿態。
有人問起,爲何嚴府大小姐忽然換了個人?
嚴屹山就道,我生來體弱,又被道士斷言是短夭的命,所以一出生就被送去胥陽老家,長成了才接回來。
至於顧湘君,她從未改姓,只是客居嚴府而已。
我隔着重重人羣對上角落裏顧湘君嫉恨的目光。
她身側的嚴季恆似乎在安慰她,末了又冷冷地、譏誚地瞪向我。
好像在問,娘呢?

-5-
孃親就是在這時候來到的。
「嚴屹山,你這個畜生!」
從天而降的女聲清麗又悅耳,原本還在應酬的嚴屹山驚喜地回頭望去。
就見人羣散開,庭院中間,赫然立着個黃裳女子。
她看着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輕許多。
嚴屹山歡喜極了,踉蹌奔去:「子吟!」
孃親也朝着他的方向奔來。
這本該是對有情人久別重逢的催淚戲碼,然而人們的眼淚還沒來得及蓄起。
孃親就躲過了嚴屹山的懷抱,撲過來將呆愣在原地的我緊緊擁住。
「乖囡!」
「怎麼這麼瘦?」
她心疼地摩挲着我單薄的脊背,又撫摸着我的臉頰,眼淚很快落下。
「寧兒,對不住,是孃親來遲了。」
我這時纔回過神來,牢牢將她抱住,哽咽着喚出那一聲:「孃親——!」
「子吟。」
嚴屹山回過身來,早已紅透眼眶,癡癡地將孃親望着。
「嚴屹山,你究竟是怎麼有臉說出那些話的?」
孃親將我攬在懷裏,惡狠狠地瞪着他:「我女兒這麼多年在你府上過的是什麼日子,你難道不清楚嗎?」
嚴屹山臉色一變,當即要解釋:「子吟,我並非……」
然而孃親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諸位,請聽我一言!」
她看向四周,揚聲道:「嚴屹山方纔所說,全都是騙人的鬼話!」
「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他不僅棄如敝履,還給她取名爲君奴,伺候他後娶繼室帶來的繼女!」
「嬌寵繼女倒也罷了,讓自己的親生女兒給繼女爲奴爲婢,嚴屹山,你怎麼配做一個父親?」
「還有你!」
孃親的目光在人羣中精準釘在嚴季恆身上:「我在世時,你親近身份高貴的養母,對我這個生身母親不屑一顧,甚至我主動示好,你還對我惡言相向,用石子砸我的頭。」
「我去世了,你反倒裝模作樣懷念起我這個生母來,將我難產而亡的事全都怪罪到你剛出世的妹妹頭上,你哪裏來的臉?」
「就算當年我沒有因生她出事,我也不會如你想象中的那樣做你的慈母,從你罵我鄉野出身上不得檯面,又用石子砸破我的頭的那一刻,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兒子!」
嚴季恆原本十分淡定,就等着我的把戲被拆穿,我被嚴屹山斥責懲罰。
他根本沒想過孃親會活着回來。
可活生生的孃親就站在這裏。
萬分疼惜地將我攬在懷裏。
萬分嫌惡地瞪着他。
這讓他此前憎惡我、辱罵我的種種理由都顯得極爲可笑。
他有什麼資格恨我?
他自己都對孃親不好。
孃親更是厭惡他至極。
嚴季恆臉上慘白一片,踉蹌倒退兩步,脣瓣一張一合,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想不到啊,這嚴大公子,竟然是這樣的人!」
「都不說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他從親孃肚子裏生出來,還嫌孃親出身低?沒有他娘哪兒來的他!」
「到底是親生女兒,哪裏捨得這麼侮辱?不喜也就罷了,還取個這麼屈辱的名字,讓親女兒去伺候繼女?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要不怎麼說是父子倆呢?這品性啊,一模一樣的低劣!」
「等等,我記得這個嚴大公子的生母不是早就難產而亡了嗎?現在站在這裏的是?ţű̂₉」
「子吟!」
嚴屹山好似真的愛極了孃親,他滿眼ṭůₖ愧疚慌張,急切地解釋道:「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對寧兒。」
「我忘不了是她害死了你,我恨她從我身邊奪走了你,我接受不了你死了她卻活着……」
「她不過一襁褓嬰兒,她懂什麼?」
孃親嘶聲打斷他,恨聲道:「你怎麼不怪你自己?若不是你強迫我,若不是你打掉我的避子藥,我又怎會有了她,又怎麼會再經歷一次這產子之痛?」
「害死我的人分明是你!」
好似當頭一棒,嚴屹山白着臉搖頭:「不、不是這樣的。」
「我是真心要與你好好過日子的,我想着你能平安生下季恆,也會平安生下第二個孩子,我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對不起,子吟,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是我沒做好這個父親。」
他一步一步朝着孃親走來,溫柔又深情地誘哄着:「我會好好彌補你們母女的。」
「你若是厭煩季恆,我就叫他搬出去,往後這府裏,就只有我們一家三口,我們一起彌補寧兒前半生的孤苦,好不好?」
「爹!」
嚴季恆不可置信:「我是您親兒子!」
他畏懼又憎恨地瞥了我與孃親一眼,不過掙扎一瞬,就立刻道:「您別被嚴君奴欺騙了!」
「我娘死了十四年了,是你帶着我親自將她下葬的不是嗎?這個女人容顏未改,絕對不會是我娘!」
他指着我:「一定是她在外頭尋來的人假扮的,是她的計謀!」
「住口!」
嚴屹山厲聲喝止,轉過頭來又是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子吟,寧兒。」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好丈夫?好父親?」
孃親像是聽見了什麼極爲好笑的笑話:「別演了嚴屹山,你若當真有這個心,那你後院中那數不盡的妾室是怎麼來的?」
「還有她。」
她看向嚴季恆身邊的顧湘君:「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養她在身邊是爲了什麼。」
「繼父繼女,呵,你的這些把戲難道還瞞得過我?」
她這樣直白,嚴屹山面上的溫柔深情便有些維持不住了:「子吟——」
「你以爲我回來,是來和你再續前緣的?」
孃親冷笑一聲:「嚴屹山,你未免太過自戀了。」
「若有得選,我從一開始就不會救下你,更不會與你這種人相戀。」
她抬起手,舉起了一個小巧的銀製物什,對準嚴屹山的肩膀。
「咔噠」一聲,嚴屹山的肩膀忽然洇開一小片圓形血跡。
還不待他反應,孃親又飛快地對準了他的四肢關節處, 最後一下對準了他的襠部。
甚至我還處在呆愣中,嚴屹山就已經慘嚎着摔倒在地。
「子吟?」
大量的鮮血從他的四肢關節處和下體湧出來,他面色很快慘白如紙, 疼痛扭曲了他的臉,他不敢相信孃親竟然會對她下這麼重的手。
可孃親看也沒看他,又將手中物什對準了嚴季恆。
人羣驚叫着四散開來,嚴季恆反應過來, 竟然扯着顧湘君就往自己身前擋。
但孃親的動作遠快於他,眨眼間嚴季恆的雙膝就綻放出血花, 血色瞬間在襠部暈染開來。
「乖囡,抱緊孃親。」
我聽話照做, 牢牢抱着孃親的腰, 只見她渾身散發出柔和明亮又不刺眼的光芒,逐漸將我包裹。
「子吟, 子吟, 你回來!」
「娘!娘, 我錯了, 娘——」
嚴屹山父子的慘嚎哀求逐漸變得遙遠又模糊。
我整個人好似從雲端墜落, 耳邊風聲呼呼作響, 能做的就只有抱緊孃親。
「乖囡,睜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孃親溫聲喚醒了我。
我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四四方方的白色房間裏, 旁邊還堆着各種不知名的閃着光的儀器。
孃親牽着我的手,笑意溫暖:「歡迎回家。」
我來到了孃親的世界, 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生活。
孃親疼我,外公外婆也很喜歡我。
我在這裏的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
適應新生活後, 孃親又帶我回到了那個白色的四四方方的房間,也就是研究所,看過嚴屹山父子的結局。
我和孃親的憑空消失嚇到了那個世界的人們。
他們都說孃親是天仙下凡歷劫, 我是仙子遺落在人間的仙胎。
嚴屹山父子虐待了我十餘年,惹怒了孃親, 所以孃親纔再次下凡, 親手懲治這父子倆, 帶走了我。
嚴屹山被革除官職, 貶爲庶人,父子倆都成了廢人,嚴府勉強靠着繼室夫人的嫁妝支撐。
顧湘君記恨嚴季恆此前拉她擋槍,一改從前乖巧妹妹的形象,對嚴季恆非打即罵。
嚴屹山比嚴季恆還要更悽慘些。
父子倆癱在牀上,沒活多少年。
死的時候幾乎在牀上成了一灘爛肉, 滋養了無數的蒼蠅和蛆蟲。
繼室夫人走後, 顧湘君草草嫁人, 年過三十就操勞而死。
後來京城就沒了嚴府。
孃親同我說, 過去的事不必Ţü₍再追究,着眼當前才最要緊。
我知道,她這話不僅說給我,也說給她自己。
我也知道,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再也影響不了我們。
日子還長,總不能因爲一些爛人,就平白浪費了好時光。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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