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蘇府這輩兒人才輩出。
比如天下第一才女,是我哥。
邊軍第一猛男,是我。
告假歸鄉後,母親問我:「如今你是想恢復女兒身了嗎?」
我說:「恢不恢復的無所謂,重點是我想談戀愛了。」
我娘下意識地問:「但你不是不舉嗎?」
我:「?」
親孃都忘了。
這輩子我還能和我哥換回來嗎?
-1-
我們蘇家每一代都出龍鳳胎,男子體弱多病,女子力能扛鼎。
我兄長蘇葉每年都要生幾場大病,直到六歲纔會走路,而我蘇薔,十歲便開始飛檐走壁,十三歲就舞着我外公的重刀亂揮。
十七歲時,我更名蘇強,替兄從軍,在軍營裏待了三年,竟無人發現,甚至作爲將軍陸淮之的副將,深得他信任。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在一場伏擊戰中,我還是暴露了。
同袍將渾身是血的我抬進醫帳,陸淮之親自給我換藥,我迷迷糊糊地感到肌膚一涼,不由睜開了眼睛。
我發現我的盔甲被摘下,衣襟大敞着,只着寸縷,陸淮之握着我的腰帶低着頭,一動不動。
我心中一緊,奈何此刻虛弱得渾身無力,低聲道:「將軍?」
陸淮之抬起頭,我這纔看見他眼眶通紅,淚痕未乾。
莫非我的胸平坦至此,竟讓將軍也同情落淚?
陸淮之長長一嘆,哽咽道:「兄弟,你受苦了!」
怎麼還叫我兄弟?
我迷惑不解,但還是忍痛安慰道:「將軍,我沒事。」
陸淮之當即怒道:「連小兄弟都被砍沒了,這特喵叫Ŧůₕ沒事?」
他站起身來轉了一圈,無能狂怒:「該死的叛軍!老子一定要讓他們爲我兄弟的兄弟付出代價!」
將軍,聽我說!我沒有兄弟!不是……我確實是有一個兄弟,但不是那種兄弟!
我費勁地把衣服扯回來蓋住身體,覺得事已至此,我不該欺騙一心對我好的將軍。
於是我真誠地說:「將軍,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女的?」
陸淮之斷然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強子,你別因爲自己變成太監,精神也出問題了!放心好了,太監照樣能建功立業!等我們回去,兄長我定會爲你請功!」
我:「不是,我真的是女……」
陸淮之打斷我,深沉地說:「沒了小兄弟又怎樣!我們真男人,從來不需要小兄弟來證明自己!」
什麼?現在沒小兄弟都證明不了我是女人了嗎?別太荒謬了老鐵!
真可謂是唧唧復唧唧,木蘭沒唧唧!不聞老鐵聲,唯聞女嘆息!
-2-
回程的一路上,我費盡口舌,試圖說服陸淮之讓他相信我是女扮男裝。
而陸淮之每次都哈哈一笑,指着我的同袍們問:「你覺得大家會信嗎?」
換作是我,確實也很難相信一個渾身腱子肉,能把幾百斤的銅錘甩得虎虎生風的壯漢其實是個女人。
我心裏那個悔啊!
早知道就不給他們表Ťũ̂¹演倒拔垂楊柳了,上次遇到的那隻水桶粗的蟒蛇,我直接砍死多好,爲什麼非要把它撕成兩半呢?
多虧了陸淮之的免費宣傳,現在十萬陸家軍都聽說了我爲國捐唧的名聲,每個人看我的目光都無比憐憫,爲了照顧我的感受,連「雞」和「牛」兩個字都不敢說。
我正煩惱着,沒注意自己來了葵水,站起身時,身後的血跡浸透了衣裳。
陸淮之最近對我頗爲關照,馬上就發現了,關切地問:「強子,你屁股怎麼流血了?」
我轉頭一看,整張臉紅透,小聲地說:「將軍,我來葵水了……」
陸淮之茫然地想了幾秒,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家都把痔瘡叫作葵水啊!」
我:「?」
我們將軍的腦回路真是出人意料呢!說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女人我也信啊!
我放棄了與他辯駁,默默走出去,陸淮之連忙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身上,對一個親衛嚴肅地吩咐:「告訴後勤,這段時間給蘇副將的膳食務必要清淡些!」
親衛猶如聽到了什麼驚天大瓜,一邊點頭一邊跑走了。
我隱隱約約聽見他在和人說:「蘇副將竟然有痔瘡!他跟我們將軍沒可能了,嗚嗚!」
上樑不正下樑歪,有這麼個不正常的將軍,下面的人腦洞都這麼清奇我也一點都不意外呢!
-3-
我不舉的名聲先我一步傳到了京城。
班師回朝後,原本守在大街兩側翹首以盼的夫人小姐全不見了蹤影,我一下馬,就被一羣有斷袖之癖的公子哥們團團圍住。
他們語氣曖昧地說:「強弟,聽說你下面……」
我面無表情地打斷他們:「我有痔瘡。」
輕描淡寫的四個字,成功逼退了所有想跟我搞龍陽的男斷袖。
夕陽下,我孤獨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突然有個人追上來攬住我的肩膀,低頭在我耳邊氣憤地說:「強子,別在意那些人的目光!等着吧!哥一定會給你找個漂亮又溫柔的姑娘!」
他溫熱的氣息噴薄在我耳邊,目光卻清澈至極,一身正氣。
不,我不想從男斷袖變成女斷袖。
我搖搖頭,情緒低落:「將軍,你不明白,我從軍三年,回京後卻發現連晚笙都要嫁人了,我真是……」
陸淮之若有所思:「你Ṫŭ⁹說的,是林家的二小姐林晚笙?」
「是。」
在我從軍前,晚笙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我們還相約嫁一對兄弟,這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誰知世事難料,她馬上要嫁給禮部尚書的公子,我卻還是孤身一人。
不僅孤身一人,還從一個健康的姑娘,變成了一個身有隱疾的太監!
陸淮之見不得我消沉的樣子,用力地把我摟進懷裏,堅定地說:「強子,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讓你如願的!」
我的臉猝不及防地貼在他結實飽滿的胸肌上,還反彈了一下,臉頰瞬間如火燒一般,不知是他胸膛的熱度,還是我自身的溫度。
陸淮之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麼,但我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埋在他的胸前胡亂地點頭:「嗯嗯!」
哥啊,原來做男人這麼快樂!做將軍的男人,就更快樂了!
-4-
我神思不屬地回了軍營,完全把晚笙的婚事忘在了腦後。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半夢半醒間聽見窗戶有動靜,披衣而起,隨手抽了一把刀過去查看。
沒想到卻看見陸淮之拎着一個堵着嘴的男子從窗戶裏跳進來,俊美的臉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我瞬間放下刀,激動地走上前道:「太客氣了,將軍!您這還特意給我帶了個男人,我該怎麼報答您纔好呢!」
那個男人嗚嗚地發出聲響,拼命掙扎,我不由低頭看去,咦,這張臉怎麼這麼眼熟?
我靠!這特喵不就是晚笙的未婚夫柳池嗎!你把他弄過來幹嘛?
我震驚地看着陸淮之,他對我微微一笑:「以你我二人的關係,何必客氣!」
低頭再看柳池時,神色卻冷了下來,輕嗤一聲,輕蔑地說:「就這不陰不陽的娘娘腔也敢跟我兄弟搶女人?真是不知死活!」
柳池:「?」
我:「!!!」
總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平心而論,柳池長相秀美,身形瘦弱,比我更像女人,但問題是,我特喵就是個女人ţŭ̀³,怎麼跟柳池搶女人?
柳池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那張臉上彙集了茫然、震驚、迷茫、不解、憤怒等多種情緒。
作爲晚笙的未婚夫,他當然認識我,但是現在他可能也想不通,我到底是怎樣變成一個暗戀好姐妹的女斷袖的。
我不是!我沒有!
陸淮之越說越氣,說什麼都要把柳池閹了給我報仇。
眼看着他拿起刀,手起刀落間我連忙攔住他!
「誤會!都是誤會!快放了柳公子!」
我拿下堵嘴的破布條,柳池立即破口大罵:「蘇薔!你沒告訴他你的身份嗎?你還裝!你再裝晚笙就要守活寡了!」
他的聲音淒厲,聞者落淚。
陸淮之不爲所動,疑惑地問:「裝什麼?」
我爲自己辯解:「我說了啊,我都說我是女的了,他不信。」
陸淮之勃然大怒:「我就說我兄弟怎麼連自己性別都搞不清了,原來是你這個王八蛋害的!」
柳池眼睛一閉,流下兩行清淚:「陸淮之,你真瞎啊!」
-5-
柳池回去告了我一狀,很快,我爹孃就知道了。
我不得不回了趟家,母親問我:「如今你是想恢復女兒身了嗎?」
我說:「恢不恢復的無所謂,重點是我想談戀愛了。」
我娘下意識地問:「但你不是不舉嗎?」
我:「?」
她回過神來,尷尬道:「這個傳聞太廣,一不留神就……」
我不由感到絕望,連我娘都忘了我是個女子,陸淮之又怎能相信呢?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閨房,我一腔鬱悶無處發泄,一拳砸在牆上,不小心砸穿了。
牆壁破了一個大洞,露出正在低頭穿針引線的兄長。
他手上一幅鴛鴦戲水圖栩栩如生,側臉溫婉,讓我想起了幼時母親坐在我牀邊給我縫補舊衣的模樣。
我:「……」
兄長:「……」
說起來,這個場景是不是有些不對啊?
看看我房間裏陳列得滿滿當當的十八般兵器,鳳頭斧、竹節鞭、子母鉞、流星錘……
再看看哥哥房間裏的蜀繡、織布機、古琴、茶具……
我悲傷地問:「哥,我們是不是這輩子都換不回來了?」
蘇葉思索片刻,道:「可以是可以,但我已經幫你打出了天下第一才女的名聲,無論是女紅還是茶道都是京城第一,換回來,你能適應嗎?」
我沉默半晌,真誠地說:「哥,比起你我還是差遠了,這三年,我頂多是殺了幾百個叛軍,生擒了敵軍將領,唉,我還是真是沒用啊!」
兄妹倆對視一眼,蘇葉無奈道:「不如這樣,爹孃都很好奇你的陸將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明日設宴,你將陸將軍請到我們家,在那時由爹孃揭開你的身份,你看如何?」
我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
我說的陸淮之不信,但我爹孃說的他總該信了吧?
-6-
沒想到陸淮之一聽要去我家,虎軀一震,白皙的肌膚竟然染上薄紅。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在陸淮之心中不是個男的嗎?他臉紅什麼啊?
陸淮之吞吞吐吐地說:「這麼快就要見令尊令堂了,不太好吧?」
「快嗎?我們認識三年了啊。」
我的好姐妹晚笙和她的怨種未婚夫柳池也來看熱鬧,我剛踏進門,晚笙就激動地過來抱住我:「阿薔,我好想你!」
我也激動萬分,緊緊地抱着她,正要說什麼,突然旁邊伸出來一隻手,用力地把晚笙一推,讓她摔了個屁股墩。
晚笙愕然抬頭,就聽見陸淮之冷冷道:「你一個有夫之婦與我兄弟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柳池一臉敢怒不敢言地過來拉起未婚妻,悄聲道:「陸將軍腦子不太正常。」
晚笙氣得要命:「我抱一下我姐妹怎麼了!關你什麼事啊?給我讓開!」
陸淮之冷笑一聲,用力一扯,把我扯進他懷裏,抬高了下巴跟晚笙炫耀:「那我抱一下我兄弟又怎麼了?跟你無關吧?」
我靠在陸淮之的胸膛上,默默用雙手捂住了臉,不敢看晚笙恍恍惚惚的表情。
晚笙震驚地看着我的臉慢慢變紅,悟了,大聲喊道:「張飛和關羽纔不這樣!」
「咳咳。」我弱柳扶風的哥哥坐在宴席上,輕咳一聲提醒我。
我連忙把自己從陸淮之的胸肌上拔出來,爲他介紹:「這是我的兄長蘇葉。」
蘇葉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眉眼柔和,對陸淮之微微頷首:「見過將軍。」
不知道我這句話在陸淮之腦中自動翻譯成什麼,他停頓了幾秒,爽朗一笑:「不必客氣,強子的兄長就是我陸淮之的姐姐!」
完蛋了,將軍的症狀更嚴重了!等我爹孃出來,他不會也搞錯吧?
緊張之中,我弱不禁風的父親挽着魁梧有力的母親走了出來,環顧四周,我娘猶如鷹隼的眼神鎖定了陸淮之,發出槓鈴般的笑聲:「好小子,你就是我家閨女所說的那個陸淮之?」
-7-
陸淮之茫然地重複:「閨女?」
我娘:「嚇了你一跳吧?我們家的女兒都是身體強健,異於常人,女扮男裝也一點都看不出來呢,哈哈!」
她越說越起勁,從我怎樣換上男裝,初到軍營țü⁸不適應給她寫信,再到遊刃有餘地和同袍打成一片,完全沒有發現陸淮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
我的頭埋得越來越低,小心翼翼地問:「現在……你總該相信了吧?」
陸淮之宛如夢囈般問:「你是女扮男裝?」
我:「嗯……」
陸淮之的臉色由白轉青:「那兩年前我們經過平湖,將士們脫光了衣服在裏面洗澡,你都看見了?」
我:「唔……Ṭṻ⁾」
陸淮之的臉色再由青轉紅:「還有一年前戰事膠着,我們夜談戰術,抵足而眠,醒來後我發現你躺在我懷裏,也是真的了?」
我:「啊……」
陸淮之含淚道:「之前你在戰場上受傷,我脫了你的衣服給你換藥,其實你沒有變成太監,而是本來就沒有那根東西?」
我:「呃……」
我爹孃、兄長以及晚笙夫婦:「什麼?!脫了衣服給你換藥?」
陸淮之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滿臉被欺騙的痛苦:「你、你竟然騙了我整整三年!枉我把你當兄弟!我還以爲自己差點就……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陸淮之捂着臉,像慘遭背叛的小媳婦一樣邁着小碎步跑走了,我兩條腿蹬得像風火輪,竟然愣是沒追上!
我娘一把揪住我的後領:「別追了,剛纔有侍者來咱們家,皇上要見你。」
我大驚失色,護住胸:「陛下不會是要我進宮當太監吧?」
「想什麼呢你?你剛進入軍營的時候你爹就跟陛下實話實說了,他召你進宮估計是有事。」
-8-
我戰戰兢兢地跪在金鑾殿上,腦海中還在想着陸淮之的事情。
陛下神色不明,似乎略有糾結,沉默許久才道:「蘇愛卿至今還未婚配吧?」
我大驚失色:「陛下,臣心中已有戀慕之人!」
陛下一愣:「是林家二小姐?」
「……是陸將軍。」
陛下脫口而出:「可是陸淮之是男子啊?」
我悲憤欲死:「陛下,可我是女子啊!」
陛下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既然如此,那便罷了,朕本想給你指婚爲十三皇子妃,小十三生來就體弱多病,雖然你與他無緣,但朕這個做父親的,還是想請你出任皇子伴讀,讓他沾沾你的福氣。」
十三皇子我也見過,明明都快成年了,卻還是一步三喘氣,是京城與我哥齊名的藥罐子。
想起我哥,我的心就一軟,爽快地答應了。
十三皇子是個病美人,還對我充滿崇拜,我們坐在茶樓上,他對我問東問西,好奇得不得了。
陸淮之上樓後,就看見我正舉着酒杯滔滔不絕地跟別人吹牛逼。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刀砍下了叛軍首領的胳膊,又一刀,砍下了他的腿,我以一當百,嘎嘎亂殺,叛軍被嚇得肝膽俱裂,不戰而降,我們家將軍感動得熱淚盈眶,握着我的手說,蘇強,要是沒有你我們該怎麼辦啊!」
我拍着大腿狂笑,忽然一抬頭,看見了站在樓梯口面沉如水的陸淮之。
他問:「到底是誰嘎嘎亂殺?」
我立即起身讓座:「我嘎嘎,您亂殺!」
陸淮之走過來,我這纔看見他身後跟着的同袍們,各個都虎背熊腰,凶神惡煞,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來砸場子的。
我正想跟他們打個招呼,但沒料到他們見我一身女裝,紛紛露出困惑的表情,交頭接耳:「這姑娘長得好像我們家副將啊,是副將的姐姐吧?」
「不是吧?我見過蘇副將的姐姐,那可是京城第一才女,閉月羞花,楚楚動人,哪比得上這位姑娘孔武有力!」
我尷尬道:「我就是蘇強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們副將雖然變成了太監,但他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
太監這個梗還能不能過去了啊!
陸淮之冷哼一聲,似乎是得意同袍也沒認出來我。
我推推他:「我真的是女子,女扮男裝,將軍可以給我作證!」
陸淮之還沒說話,十三皇子就忙不迭跳出來爲我說話:「蘇姐姐確實是女子,當年替兄從軍,這件事我父皇也是知道的,他還特意、特意把蘇姐姐指給我做……」
說到一半,他嬌羞得低下了頭,滿臉通紅。
伴讀而已,你臉紅個泡泡茶壺啊!有本事把話說完,別毀我名節!
我無語地想要解釋,陸淮之臉色大變,震驚道:「陛下竟然把你指給這個病秧子當皇妃?」
-9-
陸淮之語出驚人,茶樓安靜了一瞬,我的同袍們猛然爆發了。
「什麼?我的兄弟是女的,還特喵要嫁人了?」
「好可憐的將軍,我靠,老子萌的愛侶竟然悲劇了!」
「那將軍怎麼辦?之前在紅谷之戰中他們與軍隊失散,將軍還抱着副將給她取暖,揹着她走了一夜呢!原來終究是錯付了!」
「狗屁指婚!蘇副將在戰場上打生打死,回去之後卻被指給病秧子做寡婦,我不服!狗皇帝這麼做也不怕寒了我們的心!」
「打上紫禁城!救回蘇副將!」
我就發了幾秒的呆,我的兄弟們就已經開始嚷着要造反了。
我心驚膽戰,大喊:「停停停!我只是當個伴讀而已!而且十三皇子殿下還沒死呢,你們這樣說人家不太好吧?」
往後一看,十三皇子正縮在牆角,抱着膝蓋瑟瑟發抖呢。
陸淮之神色變緩,嘴角牽起一個春風化雨般的微笑,好似剛纔那個恨不得當場造反的人不是他。
……陛下有你這種下屬真是他的福氣。
我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把煩人的同袍給趕走了,蹲下來對十三皇子溫和地安慰道:「您別怕,他們也就口嗨而已,不至於真的造反的。」
十三皇子小臉煞白,嘴脣哆嗦着,不敢直視我:「陸、陸將軍明鑑啊,我對蘇姐姐絕無男女之情,只有男男之情啊!」
我當即摔了酒杯,氣憤地往外走。
陸淮之拉住我:「你去哪?」
「崆峒山!」
-10-
我恢復女子身份後,在京城掀起了一陣風暴,但沒過多久大家的注意力就被一件新事給轉移了。
陸家軍是得勝歸來,成功剿滅了叛軍,但是和楚國打仗的鎮北軍ṭü⁺卻打輸了。
在簽訂戰敗協定的時候,陸家軍副將蘇強是女扮男裝的消息傳了出去,楚國的攝政王當場修改了協定內容,要求我和親。
陛下氣炸了,先不說他本就厭惡和親求榮之事,就算同意和親,把我這麼一個攻無不克的猛將送到敵國,這不是自斷一臂嗎?
奈何我國戰敗,鎮北軍中又有許多勳貴子弟前去鍍金,京城的官宦人家並非看不透這一點,只是護子心切,竟然當朝提出送我去和親。
眼見那麼多同朝爲官的官員出列請求,我難掩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陛下當場暴怒,掀飛了奏摺,咆哮着質問:「蘇愛卿征戰三年,夙興夜寐,你們這些尸位素餐的廢物到底是怎麼有臉讓人家去和親的?簡直是我朝之恥!朕要你們何用!」
成國公撲通一下跪倒,老淚縱橫地哀求道:「可是陛下,百姓都不想再打仗了啊!犧牲蘇將軍一個,拯救千萬家百姓,所有人都會記住她的恩情的!」
其他大臣紛紛附和:「是啊!誰讓楚國指定了讓蘇將軍去呢,不然公主和親也是可以的嘛!」
「蘇將軍神勇無比,我看楚國攝政王英雄相惜,定不會爲難她的,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樁佳緣呢!」
陸淮之忍無可忍,把手中的象牙芴板往地上一擲,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冷冷的聲音迴盪在大殿裏:「我和蘇薔在南邊爲國家出生入死,不是爲了和親的!你們家那些沒種的兒子還不如死在疆場上,省得這些做父親的爲他們喪盡天良!逼人和親!」
說罷,便拉着我的手強行把我帶出這個地方。
羣臣被他說得臉色鐵青,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起來,走出金鑾殿時,我彷彿聽見陛下語氣溫和地問十三皇子:「信兒,若你是蘇愛卿,你當如何?」
至於十三皇子說了什麼,我也不在乎了。
-11-
回家後,我沉默地披上戰甲,用乾淨柔軟的白布精心擦拭我的武器,把刀鋒磨得噌亮,然後餵飽了我的戰馬,牽着它出府。
兄長站在門口看着我,欲言又止:「小妹,你別擔心,陛下是不可能讓你去和親的……」
我說:「我知道,但誰也攔不住我去揍楚國那個攝政老王八!」
「你一個人怎麼去?」
我揚眉道:「就是我一Ŧü₇個人去,他們纔不敢對我怎麼樣,不是要我去和親嗎?我倒要看看,我敢去,他們敢收嗎?」
說罷,我一甩馬鞭,戰馬嘶鳴一聲,如風般奔軼絕塵地衝向了遠方。
我放下豪言,結果沒跑三十里就被人攔下了。
陸淮之騎在一匹棗紅的駿馬上,不費吹灰之力就追了上來,眉眼冷峻,沉聲道:「蘇薔,跟我回去!我帶了……」
我不屑一笑,打斷他:「連你也來攔我!」就跟他打了起來。
其實我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逼數的,雖然我一拳能打死一頭牛,但是陸淮之武功比我高,我再天生神力,卻連他衣角都碰不到。
沒到三招,我便被他縛着手按在馬背上,怎麼掙扎都掙不開,我的愛馬睜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盯着我們這個彆扭的姿勢看了半晌,接着若無其事地低下了頭開始喫草。
我去你馬的!白養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準備用上我的蠻力,一腳把陸淮之踹下馬,沒料到陸淮之墜馬時也沒放手,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也帶了下去。
我們倆在地上滾成一團,我抓他頭髮,他反擰我胳膊,我咬牙切齒地啃他脖子,陸淮之就不動了。
不僅不動,臉也紅了。
我:雖然不理解但還是努力趁機脫身。
我手腳並用,像一條擱淺的魚死命撲騰,把陸淮之搞得衣冠不整,狼狽不堪,我也氣喘吁吁,渾身是汗。
突然我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塵土飛揚,一匹匹馬上面,坐着的是我一個個同袍。
全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倆看。
哥啊,陸淮之又把我的名聲給糟蹋了!
-12-
「聽完我的話好嗎?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他們聽說後,打算跟你一起去楚國。薔子,別寒了兄弟們的心。」
陸淮之壓在我身上,下頜線繃緊,氣息粗重,低沉的聲音就貼着我的耳朵微震,有點癢。
我深呼吸,感覺腿根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在頂着我。
好了,知道你不是太監了,沒必要這麼彰顯存在感吧?
我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起開!」
陸淮之放開我,但也晚了,我已經聽見了幾位同袍毫不顧忌音量的討論聲。
「不愧是將軍,就是牛逼!這幕天席地的也能做得下去!」
「太激烈了!真是太激烈了!我們將軍頭髮都被扯亂了!」
「動靜這麼大,蘇副將的痔瘡不會復發吧?」
我爬起來衝向那個最後說話的士兵,揮舞着拳頭威脅他:「那是葵水!我讓你們再毀我名聲!」
士兵抱着頭,委屈地說:「大人,你要去楚國,爲什麼不帶上俺們兄弟?」
「不會吧不會吧?薔姐你不會真的要去和親吧?那個狗日的攝政王哪裏比得上我們將軍?」
「踏平楚國!幹翻攝政王!」
「烏拉!!!」
一時間,狼嚎和狗叫此起彼伏,士兵們舉着武器,大喊着口號,看上去比我還興奮。
我無奈地捂着額頭:「行吧,要去就一起去,你們給我悠着點,兩國剛剛停戰,百姓可不想打仗了!」
親衛湊過來,拍着胸脯道:「這怎麼能算打仗呢?明明就是捍衛我們將軍的愛情!嗷嗚!」
我只能帶着這一羣哈士奇轟轟烈烈地出發了,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他們真是爲陸淮之的婚事操碎了心,一找到機會就胡亂傳話。
我晨起無意間看到親衛正在和陸淮之嚴肅地說着什麼,以爲是在討論軍機,就湊過去聽。
沒想到我聽見親衛深沉地說:「將軍,你一直是一個要強的男人,但是現在你不需要了。」
陸淮之:「爲什麼?」
親衛:「因爲你現在已經有薔了。」他指了指我。
我服了,真服了啊!
就是有你們這羣老六我和陸淮之才成不了的吧!
他們秉持着「蘇副將和陸將軍兄弟情怎麼辦?沒關係,我會造謠!」的理念,逢人就開始編造我和陸淮之的三年軍旅情。
三年前我初入軍營不適應,一個人躲在湖邊哭,陸淮之找到我耐心地安慰了兩個時辰,這就成了他們嘴裏「陸淮之對蘇薔一見鍾情」的證明。
搞清楚,那時候我在陸淮之心裏還是男人好嗎?
兩年前我們打仗經過平湖,將士們在湖裏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我默唸着非禮勿視趕緊跑開,卻被陸淮之一腳踹進湖裏差點淹死,好不容易撲騰出水面就看見陸淮之在我面前瞬間脫光了衣服問我:「哥身材好吧?」
好你個頭啊!
親衛說:「那不是將軍喜歡上你之後,迫不及待向你展示身材了嗎?」
我發出靈魂質問:「那他爲什麼還要加一句,枉你身高七尺卻連腹肌都沒有,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親衛轉開話題:「你還記得嗎,紅谷之戰中將軍渾身是血地把你揹回來,大家都以爲你們活不下去了,結果從將軍的懷裏扒出你一看,才發現原來你身上,全是將軍的血。」
我不由沉默了。
-13-
紅谷之戰,是我此生經歷過的最慘烈的一場戰役。
閩南多山多瘴氣,夷族叛亂,我們奉命出征,卻因水土不服,初來就失去了大半戰力。
夷族在此地居住了上百年,熟悉地形,加之連綿不絕的陣雨影響行軍,在途經紅谷時,我們的陣形被衝散。
我殺紅了眼,刀都被我砍斷三把,鮮血浸溼手掌讓我都快握不住刀柄,完全沒注意身後一名夷人對我舉起了劍。
陸淮之就是在這時衝過來,爲我硬生生擋了一劍,胸口被貫穿,鮮血如注。
他果斷解決了那個偷襲者,把我扯上馬疾馳,大雨遮擋了視線,全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只有陸淮之胸口的溫度如此鮮明。
想來,我應該是在那時,怦然心動。
但被捅了一劍差點怦然心動的陸淮之倒是活蹦亂跳的,我殺穿了陣線後力竭,又淋了雨,就這樣在陸淮之懷裏發起了高燒。
陸淮之心急如焚,找了個山洞躲雨,生了火我還是喊冷,他便把我抱在懷裏給我取暖,把溼衣放在火上烤,都特麼脫到裏衣了,竟然還沒發現我是個女的!
要是陸淮之有點常識,說不定那時候我們就在一起了。
第二天我依然沒什麼印象,只記得雨停了,陸淮之帶着我去山下的村莊找大夫,卻不料半路上遇見了一小隊夷人,帶着我一個累贅依然把他們團滅。
只不過我被他護得半點傷都沒有,而他身上又多了幾個血洞,不知到底是怎樣揹着我一步步地回到營帳的。
陸淮之做兄弟確實是挑不出任何毛病,陸家軍裏從士兵加校尉十萬多人,只有他對我最好,而他也,只對我最好。
我惆悵地嘆了口氣,陸淮之要是早點發現我的女兒身該有多好。
但我突然想起,那日在我家,陸淮之得知我身份後似乎說了一句「枉我把你當兄弟!我還以爲自己差點就……」
差點就什麼?
是差點就丟光了臉,是差點就給我說親,還是……
差點就變成了斷袖?
陸淮之,是不是在我還是男裝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我?
-14-
我思來想去,竟然沒勇氣去問他。
行軍過半時,我們的軍隊與一個車隊擦肩而過。
那看上去像個商隊,但中央的那輛馬車富麗堂皇,不像出自商戶之家,侍衛看似普通,但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們全都是練家子。
有好奇的士兵去問了,他們的回答都是:「護送小姐出嫁,姑爺在楚國。」
但他們口中的那個「小姐」,幾乎是足不出戶,只有很少人才有幸遠遠地望了一眼,回來都誇那位美人弱柳扶風,半遮琵琶,打消了我心中的疑竇。
我正要提出與他們同行,沒想到這車隊彷彿趕着婚期,就跟後頭有狗在追似的日夜兼程地出發了,而我們看起來是要去打仗的,其實跟春遊也差不多。
我們從京城出發,經過隴州、渭州,抵達原州。
路上見到的小姑娘被母親抱在懷裏,睜着一雙大眼睛盯着我看,驚訝地問我:「您就是女將軍蘇薔嗎?」
我微笑着逗她:「你猜啊!」
小姑娘搖搖頭:「我猜你不是,蘇薔將軍可是身長八尺,腰大十圍,豹頭環眼,燕頷虎鬚,聲若巨雷,勢如奔馬。我承認你有點肌肉,但你離蘇將軍可差遠了!」
我眼前一黑,謠言誤人啊!我要真長那樣,扮不扮男裝都沒差了,陸淮之對我絕對只有光明磊落的兄弟情!
「好吧,希望你有一天能見到真的蘇將軍。」
我搖搖頭,上馬啓程,跑出幾步路後,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那女孩稚嫩的歌聲。
「木蘭代父去,秣馬備戎行。易卻紈綺裳,洗卻鉛粉妝。馳馬赴軍幕,慷慨攜干將。朝屯雪山下,暮宿青海傍。夜襲燕支虜,更攜于闐羌。將軍得勝歸,士卒還故鄉。」
萬里江山一一在我眼前掠過,戰場上的刀光劍影再次盈滿了我的腦海,越接近楚國的邊境,我感覺自己身上的血慢慢熱了起來。
「父母見木蘭,喜極成悲傷。木蘭能承父母顏,卻卸巾韝理絲簧。昔爲烈士雄,今爲嬌子容。親戚持酒賀父母,始知生女與男同。」
我望着環州的城池,戰意凜冽,衝進城中時,卻猝不及防被潑了一盆冷水。
「你再說一遍,誰和親了?」
-15-
「十三皇子和親了。」太守癱着一張晚娘臉說,「蘇將軍,我知道你現在很震驚,但是請您先冷靜一點,這是陛下金口玉言下的令。」
我風中凌亂,所以我們行軍路上見到的那個車隊,就是護送十三皇子和親的車隊?
「陛下爲什麼……十三皇子可是他的親兒子!而且還是男子!」
太守淡定地點點頭:「因爲十三皇子在陛下問他有關和親的建議時,說了一句,如果他是蘇將軍,必定會去和親,於是陛下大手一揮,讓他先去和親了。」
我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你爲什麼說我白來了一趟?怎麼說和親都不是好事吧,我們應該把楚國打敗,讓他們交出十三皇子。」
「可能十三皇子不太願意回來。」
「什麼意思?」
「您上街聽一聽就知道了。」
我與陸淮之不得不去了茶樓聽最新的消息,然後聽了滿耳朵有關十三皇子和楚國攝政王的愛恨情仇。
什麼「始知生女與男同」啊,明明就是陛下生了女兒以及男同吧!
不敢相信,十三皇子就比我早到了半個月,竟然能發生那麼多纏綿悱惻的狗血故事!
什麼一見鍾情卻被當成替身,什麼不受寵的小皇子去了他國卻成了萬人迷,攝政王和陛下爲他大打出手,他追,他逃,他們都插翅難飛。
在經歷了一系列虐身虐心的劇情後,短短半個月,十三皇子和攝政王特麼地相愛了!
我靠,我和陸淮之出生入死,花了三年還沒搞定的事,他們半個月就搞定了,這把我的臉往哪擱?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茶樓,陸淮之見我情緒不對,連忙拉住我:「薔子,你不開心嗎?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兄弟我一定會讓你如願的!」
我記得陸淮之上次這麼說,是誤會了柳池跟我搶女人, 把人拎過來要閹了他。
很好,現在有了一個試探他的機會。
我說:「上次你誤會柳池,爲我出氣,如果現在我說,拜託你把十三皇子帶過來打一頓, 你會爲我做嗎?」
陸淮之沉默許久, 始終一言不發。
我冷笑一聲:「虧你還口口聲聲說我是你此生最好的兄弟, 連這點小事都不肯做,我……」
陸淮之抬眼, 深深地看着我:「蘇薔, 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只有這件不行。」
我屏住呼吸,緊張得心臟狂跳,輕聲問:「爲什麼?」
陸淮之:「因爲我發現十三皇子來葵水了,你放心好了,他跟攝政王是不可能的,我告訴你,等等!薔子你別走!我開玩笑的,我、我喜歡你!鍾情你!心慕你!所以我纔不肯那麼做!」
終於聽到這句話了, 真服了這個老六!
我停住腳步, 揪着他的衣領難掩期待地問:「那麼,你現在該叫我什麼?」
陸淮之脫口而出:「老鐵!」
我梆梆給他兩拳, 轉身就走。
陸淮之連忙拉住我,從後面把我扯進懷裏,委屈地說:「可是夫人, 我都已經叫習慣了啊……」
真是, 本結弟兄交, 死戰誓不渝。
我仰頭看他,輕輕一笑。
可我偏想,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全文完)
作者:孤獨巡禮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