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只想回家

穿成 Po 文男二的第一任妻子,我現在有點慌。
新婚夜,男二正摟着女主在榻上翻雲覆雨不知天地爲何物。
而我這個新娘,藏在牀下,努力縮小存在感。
直到我碰到了牀下的另一個人。
我和男主對視一眼。
我,沉默了。
他,也沉默了。
Po 文常規操作,堅持不了一晚上的男人都是陽痿,於是乎我和男主聽活春宮聽了一整晚。
第二天,男二下牀,撿個東西的時候就看到我和男主一整個男默女淚的狀態。
三個人的沉默。
震耳欲聾。
我和男主自覺地爬出來,逃了出去。

-1-
我,沈斂棠。
二十一世紀遵紀守法好公民。
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看小說。
咳,都是成年人了,看的內容自然比較豐富。
放寒假買不到票,我沒回家,選擇窩在朋友家先休息幾天,她提前買到票回家瀟灑去了,我只能等有票了再回家。
於是乎我有充足的休閒時光。
被朋友推薦了一本 NP 強制愛 Po 文,尤其是裏面惡毒女配跟我同名的小說後,我一晚上只看到了二分之一,大概三百章。
一大早頂着熊貓眼,爬起來給自己倒杯咖啡的工夫被插座線絆倒。
很神奇的,我穿越了。

-2-
一睜眼,古風古色的建築物告訴我,這不是我朋友那兩千塊一個月的老破小租房。
她跟我吐槽過很多次,包括但不限於房東一年之內漲了兩次房租……
等等,跑題了。
再看看身上華麗的繡金線婚服。
嘖嘖嘖,這要是拆下來不得賣老高錢了。
跑題了。
我看了看腳上那雙精緻的繡鞋,又看看四周紅紗幔帳的佈置。
大紅燭擺在桌上……結婚現場啊這是。
不是,誰一穿越就結婚啊?
我輕手輕腳走了兩圈,還沒等想出個所以然,門被猛地推開,一男一女闖了進來。
沒人注意到呆愣在原地的我。
「嫋嫋,」低沉的男聲響起,「只要你點頭,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爲什麼……」女生泣不成聲,「可是,可是,爲什麼大家不能都在一起呢?」
嫋嫋。
易年。
孫嫋嫋?
林易年?
怎,怎麼辦。
我好像真的穿進 Po 文了。
先不管別的亂七八糟的,我急急忙忙躲進了——牀榻下。
牀上猛地一壓,嗯,看樣子是上牀了。
沒人在乎原本的新娘哪去了嗎?
我努力地搜刮大腦,終於回憶起劇情線。
女主孫嫋嫋是孫家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但她並沒有因此變得蠻橫,而是養成了一顆純真善良的心。
家裏養得太好,以至於養成了傻白甜的性子。
在她順風順水的人生路途中,她遇到過很多個男人,不出意外地都對她情根深種。
攝政王李長熹,太子李順桓,富商林易年,國師江淮忻,劍客蕭潛,異國王子洛林斯。
嗯,這還是我記得名字的。
還有很大一部分,我記不清名字。
我記得當時作者明晃晃地在標題後面註明。
【有男主但 NP】,準確來說,前期更像是買股文,後面停更一段時間後,男主就變成了李長熹。
不出意外,這就是爲了氣女主,鬆口答應了和女配聯姻。
新婚之夜,他無法違背自己的內心,於是乎強制性地和女主在洞房瘋狂一晚,順帶着把新娘攆回了家。
這個新娘,就是前期最大的惡毒女配。
定國侯的小女兒,本也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結果偏生看上了林易年這張臉,要死要活地下嫁不說,還被人甩臉子。
這能忍?
當然不能。
但她前期戀愛腦嚴重,明明跟皇帝提一嘴的事情,她非得自己暗戳戳報復。
各種下藥使絆子。
最後反倒促成女主和其他男主的愛情故事。
最後的最後,女配含恨而終。
我,聽着牀榻上毫不掩飾的喘聲。
突然有種立馬遁入空門不問俗事的衝動。
「啪嗒」。
又一件衣服掉了下來。
我努力往裏面縮身子——直到碰到了另一個熱乎乎的存在。
——?
我僵硬地轉過頭,對上一雙好看的桃花眼。
啊,按照這個小說的套路,基本上沒幾個女性角色出場,這應該可能大概是個男的。
女主和男二的牀下,有個男的。
原劇情怎麼沒說啊。
難道我漏看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被人捂住了嘴。
他對我搖了搖頭。
我對他點了點頭。
嗯,雙方都不知道對方懂沒懂。
就這樣,我和他,聽了一整晚的,活,春,宮。

-3-
想死呢。
也就是在想死的過程中。
我終於從劇情的各種小細節里扣出來這個人的身份。
他就是本文最熒光綠的男主。
攝政王李長熹。
我能猜出來,也是因爲我剛好看到的第三百章,溫潤如玉的攝政王露出真面目的喫醋車部分。
【李長熹惡狠狠地鉗住孫嫋嫋的下巴,眼神在她脖頸處上上下下打量,在觸碰到那抹紅痕時,突然頓住良久,突然冷笑一聲。
【「嫋嫋……這就是你送給本王的禮物?」
【孫嫋嫋緊抿雙脣,眼淚不自覺奪眶而出。
【「你信不信……我殺了那個林家的東西,他成親,你上趕着去當他的新娘……他奪走了你的第一次,本就是該死的人了……」】
啊……我當時還尋思,這男主是不是有綠帽雷達。
原來是因爲現場觀摩了啊……
兄弟。
我轉過頭熱淚盈眶地看了他一眼。
你,比我慘啊。
至少女配從第一百章開始認清現實,選擇當個純粹的惡女。
而你,在我目前看到的劇情裏,對女主情根深種不捨放棄,而且最後,你成了正宮。
林易年是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病嬌,包括但不限於囚禁、強制愛。
而他,攝政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早就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情緒。
女主是他遇見過最不同的人,所以他想要得到她。
女主身邊佈滿了他安插的人,所以他能夠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去拯救女主。
女主的衣服上,在不容易被發現的角落都繡上了「熹」字。
前期欺辱過女主的男配,死的死傷的傷,基本上都是這位攝政王下的手。
但每一次他都能巧妙地嫁禍給其他幾個男主。
女主一開始以爲李長熹是傳聞中面如惡鬼的暴虐者,但在相處中,她發現李長熹是個翩翩君子——所以,後續劇情裏在和他相處時,完全沒有防備心。
李長熹在漫長的相處過程中,真心愛上女主,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永遠束縛着女主。
在文案的劇情大概裏,男女主和各種男配經歷了一系列 play 之後,男主和女主開開心心在一起了。
我默默給李長熹豎了個大拇指。
兄弟,你這要擱現代,怎麼着得是個影帝。

-4-
終於,熬到白天了。
林易年吩咐侍女去準備沐浴,他自己下了牀,撿起地上的衣服。
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他突然低頭往牀下看了一眼。
對上了我和李長熹兩個人緊緊相貼的畫面。
他,沉默了。
我和李長熹,也沉默了。
牀上的孫嫋嫋輕聲抽泣着。
完全不知道牀下是怎樣的血雨腥風。
我慢慢地爬了出來,像是做錯事的小孩。
李長熹緊跟其後,但他就比我坦然多了,完全沒有偷聽牆角的羞愧感。
哦對……我是新娘啊,應該是他們對不起我纔對。
我剛要支棱起來,就被李長熹拽住衣袖往外拉。
「誒——」剛發出一個音,我就看見了林易年陰沉沉的臉色。
切,不就是活春宮出軌被原配聽了一整晚嗎,我都沒說什麼,他倒跟個貞潔烈女一樣。
李長熹拽着我走過長長的廊,在一處院落停下腳步。
「沈小姐,」李長熹衝我點點頭,「看樣子,你也不是很難過。」
「嗯……我覺得,你可能比我難過吧……」我尷尬地低頭數磚塊。
爲什麼,爲什麼惡毒女配和正宮男主的第一場對話發生在這麼尷尬曲折離奇的劇情中。
哦對……原劇情,孫嫋嫋和林易年進來後就把女配趕出去了……就因爲我聽了一晚上,所以改變了劇情???
要死,我不會回不去了吧。
我一抬頭,對上了李長熹淡淡的目光。
沒錯了,就決定是你了!
我拍拍李長熹的肩膀,鄭重地說道。
「你放心,我會讓你和孫嫋嫋終成眷屬的。」
你倆終成眷屬以後,就好心人送佛送到西讓我滾回出租屋吧。

-5-
我被稀裏糊塗地帶回了侯府。
身上還穿着昨日的嫁衣。
看着侯府上上下下嚴陣以待的模樣,我不由自主地瞟了眼站在旁邊的李長熹。
嗯,攝政王大駕光臨,還把新婚的女兒拎回來了,而且沒有任何通知。
嗯,我捧着茶坐在側座,看着原主父母跟男主一副客客氣氣的模樣。
字裏行間我才意識到……原來壓根沒有什麼婚約,是林易年答應後,原主自己找了人抬轎子送去了林府……
不是我說,妹妹啊,你有錢有才有顏,怎麼就上趕着找這麼個男的,你跟他還不如跟我。
「既然有誤會,那這樁婚事不如就作罷。」李長熹看了我一眼,又繼續說道,「沈小姐受的委屈,我會一五一十告知陛下。」
陛下。
啊。
當今聖上多大了來着?記不清了,反正快死了,死了以後就是太子登基,和攝政王搶女人。
嗯,曾經的師徒變情敵。
刺激。
稀裏糊塗地被丫鬟帶回了屋子,稀裏糊塗地洗漱換裝。
我坐在梳妝檯前,陷入沉默。
銅鏡果然沒有現代的鏡子好用,饒是我再怎麼好視力,也看着奇奇怪怪。
吩咐丫鬟拿了些紙筆,我在她一臉懵逼的表情下把所有下人都趕走了。
「首先,」我蘸下墨汁,「第一步,幫助男主得到女主。」
「第二步……沒想好。」
我只知道穿書者一般都是要達成完美 HE 結局才能回家,但我一沒有系統,二沒有任務。
難搞。

-6-
攝政王,居然是個會半夜闖別人閨房的變態。
我欲哭無淚地坐在牀上,看着李長熹坐在我的椅子上喝着我的茶水,一邊喝還一邊點評兩句。
「大哥,不是,攝政王殿下,您有什麼事嗎?」
「你之前說……會讓我和誰終成眷屬?」
「孫嫋嫋啊,」我不假思索地開口,「除了她還有誰?」
「沈小姐爲什麼會覺得,我和孫嫋嫋兩情相悅?」
「因爲——」我一時語塞,總不能說是因爲命中註定的愛情吧。
原書中,孫嫋嫋在和林易年春風一度後才正式開啓 Po 的劇情。
攝政王,啊,大概是傳統的霸總劇情,遇見了與衆不同的少女,墜入愛河。
「今日一見,才發現沈小姐並不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我有個主意,不知道沈小姐……」
傳聞中?啊,大概是看我沒有原地發瘋覺得我不像原主。
我抬眼一看,正對上李長熹探究的目光,差點沒把自己嚇得直接交代了。
「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就行。」我往後縮了縮身子,突然覺得四周冷颼颼的。
李長熹眯起眼看了看我,突然勾起一個邪裏邪氣的笑。
大哥,你 ooc 了知道不?
那個僞裝得很好的攝政王哪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謝過沈小姐了。」

-7-
第二天,我看着家門口的聘禮,又轉頭看看李長熹。
陷入沉思。
原主父母戰戰兢兢地坐着,李長熹坐在主位漫不經心地喝着茶。
不好說,這真的不好說。
大哥,我知道你昨天聽心上人活春宮受刺激了,但你也沒必要第二天就迎娶另一個綠帽子吧?
原主喜歡林易年的事情早就傳遍京城,更別提本身就是個作精性子,壓根沒有人敢上門提親。
兄弟,你很有勇氣。
我,起得晚。
錯過了太監宣讀聖旨的環節。
按理來說,藐視皇威怎麼着也是個死罪。
沒想到李長熹求賜婚的時候還貼心地專門跟皇上請示了……讓我可以不在場……睡懶覺……
我被丫鬟們一窩蜂帶到會客廳,又被一窩蜂帶回了臥室,看着掛好的嫁衣,我陷入沉思。
這,跟昨天我穿的嫁衣有什麼不一樣嗎?
一套衣服嫁兩人是吧。

-8-
吉日就在三日後。
「棠棠,嫁了人不比在家,你以後可不能這麼任性了。」
原主母親抹了抹淚,拉着我談了一晚上心。
談到一半的時候原主父親推門而入,大肆談論自己的政治主張。
並且把吹枕頭風這一艱鉅任務交給了我。
「棠棠,你放心,如果攝政王對你不好,我們沈家也不是喫素的,大不了和離,然後被流放。」

不是。
您老人家這麼豁達的嗎。
這麼大的家業說舍就舍???
我現在壓力山大。
誰懂啊家人們。
兩天前我還是個鹹魚,除了擔心期末成績之外,什麼煩惱都沒有的大學生。
雖然說大學生是特種兵……但也不帶這麼玩的吧。

-9-
我跟幾個丫鬟說好了,要跟林家恩斷義絕,但有個丫鬟一直保持不贊成的態度——那就是明糕。
她在之前似乎獨得原身的寵愛,算是院子裏的大丫鬟。
婚禮前夕,她跪在地上,求我陪她去個地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被人認出來。
好好好,估計又是個支線劇情。
身上換了丫鬟的裝束,還往臉上左抹右抹一堆古代化妝品,可算騙過了侍衛。
爲了二次保險,我找了個沒人的空院子發瘋,成功把自己喊成了啞嗓子。
在看見林易年的時候,我果斷轉身就跑。
要命啊,我要是再給攝政王戴個綠帽子,他真瘋了怎麼辦。
明糕生怕沒人發現一樣,大聲喊着:「小姐!小姐你幹什麼啊小姐!」
豬隊友,不,這已經不是隊友了,你這個該死的臥底!
古人的衣襬層層疊疊,一點也不方便跑步,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換了丫鬟的衣服。
這要是體測穿小姐衣服,能被體育老師訓死。
又雙叒叕跑題了!
左拐右拐,可算甩掉了身後的丫鬟。
但我也很震驚地發現。
我,迷路了。

-10-
這該死的人生啊!
我一邊瞎晃盪一邊打聽路。
前幾天原主母親的確是給了我一些貼己錢。
但,這麼大額,我也不敢隨便花在夜市小攤子上。
萬一被當成偷錢的抓起來了怎麼辦。
有錢,卻不敢花。
世界上還有比我更可憐的大學生嗎。
我蹲坐在他們放河燈的小河旁邊,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突然有種莫名的 emo。
「唉,這可能就是有錢人的煩惱吧。」
我小聲瞎嘀咕,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一轉臉,對上了孫嫋嫋彎成月牙的雙眼。
「看你的衣服,你是沈府的丫鬟嗎?我想去沈府,但是迷路了,你能帶我去嗎?」
啊,對哦,沈府的丫鬟,都是統一的裝扮。
我仔細地靠近看了看。
不愧是女主,膚若凝脂,顏如渥丹,那雙溫柔勾人的雙眼,差點把我魂拎走。
啊,她不認識我?
哦對,我把自己畫成了親爹孃也不認識的樣子。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後尷尬地發現,我這個「小丫鬟」也不認識路。
「那個……其實我是新來的,我也找不到路了。」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低頭看到了女主手上的花燈。
「孫小姐是來放花燈的吧,我就不打擾了……」剛想轉身找個別的地方繼續蹲着,我的手就被牽住了。
「一個人也是無聊,既然都找不到路,你陪陪我吧?」孫嫋嫋輕柔地牽着我的手把我往人多的地方帶,嬌養的小姑娘手上,居然有繭,「爹爹他們不許我出門玩,我偏不,有你陪我,就不算危險了吧?」。
孩子,有沒有可能,你身邊這個正是全文裏最大的危險因素呢。
陪着小學生女主放完花燈,又去買了七七八八的零嘴。
可能是女主光環定律,我們到哪,哪裏人就變多。
我的一手砍價妙計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在女主崇拜的眼神中,我以半價買下了她看上的髮簪。
最後爲了感謝我,孫嫋嫋還買了兩個面具,一個給我一個給她。
「謝謝你,我挺喜歡你的,你願意來孫府嗎?」孫嫋嫋摳着手裏的面具,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想要什麼用來交換?」
「什麼?」我剛費勁地戴上面具,正想去找女主換個人少的地方,突然變多的人羣卻已經把我們衝散。
我找不到女主在哪,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順着人羣的方向,我也跟着跑去。
「孫!」話剛出口我就住了嘴,哪能在大街上喊人家孫家小姐的閨名。
再說了,她是女主,應該沒什麼問題……
個屁!
現在劇情被我打亂了,萬一她遇上什麼小混混……就憑着 Po 文的性質……不得了不得了。
我試圖在人頭攢動中找到孫嫋嫋。
失敗了。
我反倒是被人夾着越來越遠。
一轉身,撞到了正要前行的路人。
「對不起對不……?!是你!」我彷彿揪住救命稻草一般,拽住了李長熹的袖子,「啊啊啊啊男主!你快點去救人!」
「男主?」李長熹也隨波逐流戴了個面具,除了雙眼,就只露出他完美的下顎線,「你……我們認識嗎?
「啊……」李長熹打量我片刻,「沈……你是,沈家的小丫鬟?」
「對對對,我剛剛遇見孫家的小姐了,但是我們走散了,你一定有辦法找到她吧。」
「孫家小姐怎麼會出門,今日是花朝節,她應當待在家中。」李長熹不留痕跡地把袖子從我手中扯出,輕輕一笑,後退一步,「姑娘還請自重。」
「自重個頭!你再晚一點女主就沒了!」
「什麼男主女主的,」一旁的男人湊過頭,「我看你這個小丫鬟是受了刺激發病了吧?今天我們殿,呃,我們李少爺心情好,還不快滾開?」
我心一冷,後退一步。
是啊,誰會相信一個陌生小丫鬟的話。
再說了,我現在的確很像一個瘋子。
李長熹看我一眼後帶着人轉身離開。
我咬咬牙,只能相信第六感了。
拜託了女主定律和惡女定律!

-11-
我專逮着人多的地方鑽。
在一個莫名其妙人很多的小巷口,看到了紅着眼眶的女主,還有一個拽住她袖子不肯撒手的小混混。
「你,你快放開我!」孫嫋嫋極力掙扎,但可能是因爲 Po 文女主天生的柔弱,她怎麼也掙扎不開,反倒被帶得更近。
「你個臭婆娘!」喝酒喝得臉通紅的小混混一個勁地拉扯她,「還不快跟我回家!」
孫嫋嫋戴着面具,誰能認出這是孫家的千金小姐。
過路人看到這是家庭恩怨,也不打算多摻和,看熱鬧的人很多,卻沒人去制止。
我心一橫,從旁邊撿了塊磚頭。
衝上前,一磚頭正中後腦勺,然後一把拽住孫嫋嫋,轉身就跑。
身後人羣一陣騷動,我不敢停下腳步,一直左拐右拐跑到了人少的地方纔累得停下大喘氣。
「我……我跟他沒有關係。」孫嫋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同時也因爲跑得太快,搖搖欲墜的模樣更惹人憐愛了。
「不怨你,都是那男的犯賤。」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試圖安慰她。
孫嫋嫋用手擦了擦淚珠,朝我又走近了些。
「你帶我回孫府吧,我害怕。」孫嫋嫋也不管什麼剛偷跑出來的事情了,抓住我的左手,緊緊攥着不肯撒手,「就算要被爹爹和哥哥們責罰……我也要回家,我再也不出門了。」
「不哭不哭。」
這,誰也沒教過我怎麼哄一個大小姐啊。
「我,我,要不我帶你逃跑?」
腦子一抽。
話還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
嗯,我現在真成人販子了。
孫嫋嫋戴着面具,乖乖巧巧地牽着我的手跟在我身後。
啊,這種由內而生的責任感是怎麼回事。
少女,你不能太輕信陌生人啊……
孫嫋嫋停下腳步,看向路邊的餛飩攤子。
「餓了?」
「嗯……我請你喫吧!」
孫嫋嫋雖然還紅着眼睛,但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了。
跟着她,挑了個沒人的小角落我們坐下了。
兩碗小餛飩很快被端了上來。
孫嫋嫋顧不得燙嘴,一口一個喫得開心。
我攪動着碗裏的小餛飩,心不在焉地四處亂瞟。
原文裏也沒有這段劇情啊……現在怎麼辦,總不能真的帶着女主四處流浪。
都怪那該死的臥底丫鬟!帶我出來見什麼男二啊。
女主這會兒出來找女配幹什麼……哦對。
我抬起頭,看向孫嫋嫋。
「孫小姐,你找我們家小姐做什麼?」
「你,你別叫我孫小姐了,叫我嫋嫋吧。」孫嫋嫋紅着臉繼續說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你叫我什麼都行,先說你爲什麼要去找我家小姐?」
「因爲,我要找她道歉,」孫嫋嫋的情緒又一次低沉下來,「我,我跟林易年……我不知道他們有婚約,昨天我聽說,聽說你們小姐要嫁給特別可怕的人了……我,都怪我。」
「這怎麼能怪你。」怪就怪男主莫名其妙抽風吧。
「我沒想這樣的……」孫嫋嫋越說聲音越小,「明明我們可以好幾個人一起生活,爲什麼一定要這樣。」
嗯……嘶。
別了吧。
「嫋嫋,你聽我說,」我牽起孫嫋嫋的雙手,認真地看着她的雙眼,「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就像剛剛,你被人欺負了,並不是因爲你做錯了什麼。
「我、我們家小姐這件事,其實也不能全怪你……如果你是真心喜歡林易年,你可以和他在一起,但最好還是先跟你父母說一聲……」
「……喜歡?」孫嫋嫋疑惑地抬起頭,「一起睡覺嗎?」
「……等等,你,你,內什麼,你跟多少,嗯,男的,躺在一張牀上了?」
我有些艱難地問出口,還好這邊沒人,不然準被當成變態捉起來。
「唔……林易年,還有父親,還有表哥,還有——」孫嫋嫋抽出手,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數着,「他們說,他們給了我好東西,我就一定要拿東西交換,不然他們就會很難過。」
越聽越心涼。
這根本和我看過的劇情不一樣。
怪不得之前,她跟我說什麼什麼交換……
「嫋嫋,你聽我說,不要答應這些男的的要求,」我咬着牙,氣個半死,「他們這樣跟哄騙,哦對,這就是哄騙,你這個小傻白甜啊,從小到大被哄騙,怪不得……
「你這樣,你陪我回沈府過吧!」
回沈府,只要沒有亂七八糟的劇情,你就可以安心地和男主在一起,再也不會被亂七八糟的人欺負。
反正大結局是男女主 1v1,我這樣也不算改變劇情。
「你跟我回沈府!」
有個法子,我剛纔一直沒用是因爲感覺不太妥。
但現在……。
我找小販要了杯水,把臉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擦掉。
然後找準地方,踢翻了好幾個攤子,在老闆氣急敗壞的眼神中開口。
「你,你,還有你,你們跟我去找沈府要補償,你們要多少本小姐給你多少!」
原主本來就是嬌縱性子。
我這樣,應該也不算太違揹人物性格。
跟在小販身後,我帶着孫嫋嫋回了家。
被從被窩裏拽出來的沈父沈母滿臉沉默地看着我,還有和我手牽手的孫嫋嫋。
哦對,還有外面烏泱烏泱一片小商小販的哭喊。

-12-
沈父一個沒受得住,暈了過去。
我有些心虛地拉着孫嫋嫋往旁邊站了站。
今天這一闖禍,好像把原主幾個月的闖禍量給幹完了……
「爹,娘,」我略微一思考,幹了這輩子我做過的最抽象的事,「我要抗婚!」
這下,沈母也沒受得住。
年邁的老管家忙瘋了,這邊請醫生那邊找人扶,我和孫嫋嫋站在小角落摳手指。
「那個,我是不是,不該在這?」遲鈍如孫嫋嫋也察覺出來不對勁,「你是,沈小姐,我應該,是你不喜歡的人?對不起……我這麼差勁。」
「Stop,停止精神內耗吧女主!」
「你要抗婚,會不會被皇上責罰啊?」
「啊,你說這個啊,」我摸了摸鼻尖,「我那就是瞎扯的,你想,只要有個更離譜的事情發生,我接下來所做的其他離譜的事情,就都不算離譜了。」

-13-
沈父悠悠轉醒。
在我的安撫下終於能撐起身子看着我。
「爹,你要撐住,我接下來說的話更離譜。」
「……你懂事了,現在還知道預警了。」
沈父在管家的幫助下喝了口茶水。
「我要帶着孫嫋嫋一起住。」
然後就噴了出來。
「你你你你——」沈父氣得臉通紅,「你之前三番五次的……我就不跟你追究了,現如今,你還看上人家好姑娘了,我今天我就要打死你這個逆女!」
「棠棠!」沈母幾個跨步擋在我面前,「我就這麼一個閨女!如果棠棠有什麼事,我也不活了!」
沈父沈母是典型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原主也很期待這樣的愛情結合,認準了就不改,非林易年不可了。
看着擋在我面前的沈母,我突然有些心酸。
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被別人替代了呢。
一旁的孫嫋嫋察覺出不對勁,輕輕地搖了搖我的胳膊。
「管家,先給孫小姐準備一間客房。」沈母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很快接受現實並且安撫好了沈父。
孫嫋嫋看看我又看看沈母。
「我想跟,棠棠住一起。」
「想都別想!!」沈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就差沒把狼子野心其心可誅八個大字印我臉上了。
「攝政王來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進她房間的!」
「……爹,過了吧。」我把向後縮的孫嫋嫋擋住,淡定地一攤手,「我又不是不嫁,另外……你是不是該處理一下門外那些小商小販了?」
沈父一口氣沒上來,又昏了過去。
這次沈母接受良好,吩咐下人拿了錢,又抓住孫嫋嫋的雙手上上下下打量個遍。
最後露出一個會心微笑。
「好好好,有個知根知底的當姨娘,也算自己人,以後你多多幫着棠棠……我先去跟孫家通個信,這幾天你就安心住下來吧。」
「停停停!」我搶過孫嫋嫋的手,拉着人就跑,「娘!您可別再說了!」
就憑孫嫋嫋目前的心理年齡……怕是真的會聽話。

-14-
完成任務第一步!
把女主改造成獨立女人!
看着面前乖乖巧巧的孫嫋嫋。
我露出來一個信心十足的笑。
這種孩子最好哄了。
哦不對。
看着窗外晨光微曦。
我突然,陷入沉默。
我好像,今天要嫁人了。

-15-
困。
好睏。
真他孃的困。
我以爲穿書前早八困就算了,怎麼穿書後還天天困……
被丫鬟七手八腳地套上嫁衣,順便一提,之前那個臥底丫鬟不知道哪去了……不過我也沒有閒工夫去找她罷了。
孫嫋嫋被我安置在偏院,沈母拍着胸脯保證沒人能把她帶走。
眼看着接親的李長熹都來了,我只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被蓋上了紅色的蓋頭,扶上了花轎。
穿書三四天二婚。
而且還是當朝攝政王親自來接親……
這經歷,我能吹到孫子輩。
一路上敲鑼打鼓放鞭炮,跟過年差不多了。
我困得沒力氣,眯着眼半夢半醒。

-16-
根據離譜的故事三大定律。
開車必出車禍。
飛機必出空難。
轎子必定被劫。
前兩個我沒經歷過,有幸經歷了最後一個。
外面一陣騷動,緊接着我感覺天旋地轉,似乎是轎子突然塌了下去,哦不對,是倒了。
我被迫躺着,轎子簾被掀開,是昨晚的那個男人。
「小王妃,你們家王爺讓我先帶你走。」他冷靜地解釋完,直接伸手把我拎了起來。
要老命了,你還不如拎我腰帶,你拎我衣領子差點沒把我噎死。
我也終於有時間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跟小說裏描寫的故事情節一樣,刀光劍影閃過,似乎有血濺到我面前。
要命了,我從小到大雞都沒殺過!
哦不對……昨天剛拿板磚拍死一個老流氓。
不是,誰家劫匪腦子有病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劫人家攝政王的婚啊。
我這邊還在無語吐槽,那邊已經增了人手又進行新一輪打鬥。
男人似乎有點驚訝我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
嗯,我的確不害怕,我可是重要出場人物,不到大結局我是不會死的。
「蕭潛!」
李長熹朝這邊看了一眼,皺着眉吩咐道。
「先帶回去!」
「是。」蕭潛應了聲,低頭衝我笑了笑,「抱歉了小王妃。」
是的,這個混小子把我打暈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含着怨憤閉上眼睛。

-17-
迷迷糊糊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巨大的,臉。
我冷靜地看了三秒。
然後迅速起身。
一個頭槌看咱倆誰先疼!
「咚」的一聲,房間裏佈滿了尷尬的氣息。
啊,有一個人不覺得尷尬。
抱着劍的蕭潛就差笑倒了。
孫嫋嫋捂着嘴偷笑。
……?
等等。
我震驚地看向站在牀邊的孫嫋嫋。
你怎麼在這啊!!!
「棠棠,我擔心你。」孫嫋嫋在我身邊坐下,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我的額頭,「……哇,好大一個包。」
「嘶,等等!」我看像被我撞了一下啥事沒有的李長熹,「你乾的?」
你小子,不知道追求姑娘要循序漸進嗎。
「她自己偷溜過來的。」李長熹被氣笑了,站起身,拖着旁邊的蕭潛就往外走。
「誒誒誒,你不能找我發脾氣啊!小王妃救……!」聲音越飄越遠。
我沉重地,在心裏給他點了個蠟。

-18-
「你一個人怎麼過來的?路上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是不是又要跟你交換什麼?」
「沒有。」孫嫋嫋認認真真地想了想,「我是自己來的,我認得這條路,爹爹帶我去過。」
嗬。
我倒吸一口涼氣。
那老匹夫已經跟攝政王玩過 3p 了?!
我頓時紅了眼眶,拉住孫嫋嫋的手,心碎一般嘆了口氣。
「?」孫嫋嫋疑惑地歪歪頭。
「別怕,以後誰敢欺負你,我幫你閹了他。」我做了個咔嚓剪刀的手勢。
至於她能不能聽得懂我就不知道了。
「太醫說了,你要多休息。」孫嫋嫋把我放平,然後,開始解自己的衣服。
誒誒誒?
「等等,你幹什麼?」
「脫衣服陪你睡覺。」孫嫋嫋湊過來親親我的臉頰,「之前二哥受了傷,他說這樣好得快。」
「停!」我伸出爾康手,膽戰心驚地制止了孫嫋嫋的動作。
女主啊!你到底從小到大被教了些什麼啊!
「你聽我說,不要隨便,在男人面前脫衣服!也不要聽那些臭男人的話!你以後……你以後就只聽我的話聽懂沒?」
孫嫋嫋愣愣地點點頭。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疼了?」
「嗯,你在我身邊,誰敢動你,我拿磚頭砸死他,從今以後我保護你。」
孫嫋嫋在我身邊和衣躺下。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套話。
目前已經大概摸清了。
孫嫋嫋,似乎是被關在家裏受到的教育比較離譜……家裏母親生下她後得了病很少見人,她跟着父親和哥哥們長大。
一直到十六歲,她才被允許見人。
一羣狼子野心的狗東西,這可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能下得去手。
哦對,這是 Po 文……
啊啊啊啊啊,我該怎麼拯救你啊,女主。
我問了她些簡單的問題,她都能答得上來。
大概也是受過培養的,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後面變了味。
「攝政王他,他是不是也欺負你了?」我思考着今晚洞房花燭夜怎樣跟李長熹提出我的溫水煮青蛙追人法。
「像那個人一樣嗎?」孫嫋嫋輕輕靠了過來,「沒有,他罵了爹爹一頓,然後我就被爹爹帶回去了。」
「可算有個像人的……」
我嘆口氣,認命般地和孫嫋嫋靠在一起。
女主啊女主,咱倆現在的命算是拴在一起了。

-19-
在我想坐起來出去看看的時候。
有個狗東西翻窗進來。
然後安安靜靜地站在牀邊。
「噓——」蕭潛衝我搖搖頭,看向我身邊的孫嫋嫋。
啊,懂了。
夜(?)襲。
睡*。
我去你媽的。
我左右看了看。
選擇……
「李長熹!!!有人要糟蹋你媳婦和未來媳婦了!!!」
這一聲吼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連蕭潛都愣愣地沒反應過來捂我嘴。
孫嫋嫋被嚇得坐起身,看到蕭潛的時候又往後縮了縮。
門被一下子踹開。
李長熹冷着臉看着屋裏的鬧劇。
屋外,是低着頭不敢笑出聲的來祝賀的賓客。
我默默地拉起被子,把孫嫋嫋摁進去後,自己鑽進去裝死。
……斯密馬賽李長熹桑!

-20-
我的嗓子徹底啞了。
李長熹的臉徹底丟了。
在被窩裏裝縮頭烏龜好一會兒,估摸着賓客退去,李長熹慢悠悠地走到牀邊,一把掀開被子。
「起來。」這聲音,這語氣,我要是起來了,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嗎。
不起。
死也不起!
「你再不起,我就把孫嫋嫋送回孫家。」
「起起起。」我果斷坐起身,諂媚地看着李長熹,「嗨呀,這種事哪用得着勞煩您,我自己起,我能起。」
我被拽着胳膊拉到了不遠處的書房。
我忍。
我現在一沒他高,二沒他壯,打起來我的勝算很低,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成年人就要學會慫。
該慫就得慫。
「談談吧,沈小姐。」李長熹走到桌前坐下。
我環顧四周,坐到了旁邊的小榻上。
看着李長熹明顯一僵的身子,我緩慢地挪開了屁股。
嗯,他放鬆下來了。
啊,原來是有潔癖啊小男主。
好,當機立斷,我立馬就坐了回去。
我左扭扭右扭扭,誒嘿我就是不起來。
物理傷害我比不過,但我可以精神傷害。
「你——」李長熹猶豫地開口,「忘了提醒你,剛纔王府養的狸奴,尿在上面了……」
……?
Excuse me?
男主你在說什麼?
我原本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但在這一瞬間, 我黑化了。
僵硬地提起屁股,我保持一個很尷尬的姿勢,挪到了李長熹前面的椅子上,老老實實地坐下來。
「噗……開個玩笑。」李長熹短暫地笑出聲,隨後立馬恢復了正常的表情。
大抵是我的表情太過於幽怨,他輕咳兩聲,終於開始步入重要話題。
「沈小姐,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
「……」不是,一開始就來這麼勁爆的嗎?!!!

-21-
「沈小姐別誤會。」李長熹看了眼我攥緊的雙手,有些無奈地推來一杯茶水,「嚐嚐,這可是御賜。」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之前的宮內宴會,我偶然見過一次沈小姐,那個時候,沈小姐正在,嗯,因爲林易年的事情跟他人起衝突。」
這個詞很委婉了。
不出意外應該是原主沒事找事……畢竟林易年跟個男的說話她都得氣一會兒。
「現在看看,完全不一樣了,其實我昨天還擔心,你去掀攤子鬧事是不是又換回來了……看樣子,沒有。」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在牀底,我當時就應該拿剪子閹了他,」我做了個雙手比耶的姿勢,「第二份半價,你需要嗎?」
「……我們還是聊正事吧。」
「你都把我拆穿了,說我是妖女啊什麼的不是易如反掌,把我搞死,然後你就能獨佔孫嫋嫋。」
「……我爲什麼要獨佔孫嫋嫋?」
「你難道沒有突發意外事件英雄救美遇到你覺得最獨特的那個人然後——」我猛地停住。
好像。
似乎。
大概。
昨天那個,算意外事件。
然後。
是我救了孫嫋嫋。
……!
「兄弟。」
我滿懷歉意地低下頭。
「對不起,我搶了你和你老婆的一見鍾情劇情。」
「?」
「不過沒關係,我有信心讓你和孫嫋嫋相親相愛達成 HE 完美幸福結局!」
「特殊的人,大概是你?不過,沈小姐或許還記得,你現在纔是我的妻子?纔是這個府裏的王妃?」
雖然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這件事,聽上去不太體面。
但只要能回家,這算啥。
李長熹站起身,低頭看着我。
「皇上忌憚,多少雙眼睛都緊盯着我娶妻生子……思來想去,嬌縱蠻橫的你,是最合適的。」
「娶了定國侯的女兒,難道不是更應該忌憚你了?」
「可是,誰不知道你愛的是林易年呢?你一定不會安分地守在王府,他們巴不得你跟林易年暗地裏……」李長熹嘴角勾起,輕輕俯下身子靠近一臉懵逼的我,「只不過現在換了你,所以我想,你會更有用一點。」
「你就不怕我朝三暮四水性楊花?」我狐疑地看着李長熹,懷疑這小子是不是被戴綠帽子戴上癮了。
「……」李長熹噓了聲,他定定地看了我兩眼,「既然這樣,春宵苦短,夫人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
我猛地站起身,轉身就跑。
屋裏,李長熹從一開始的憋笑再到後面的放聲大笑。
……被耍了。

-22-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個把柄已經被人知道了。
我心如死灰地回到臥房,孫嫋嫋側躺在牀上睡得正香。
連我上了牀都沒有反應過來。
沈母之前說過,跟孫家打了招呼,但具體打了多久招呼……這我也不清楚。
但,有一天算一天,哪怕只是一天,我也絕對不會把她送回那個噁心的家裏。
「好好睡一覺吧。」我輕聲道了晚安。
……尷尬的是,我跟人家說完晚安,自己反倒睡不着了。
「好餓,好想喫炸雞腿,火鍋,四喜丸子,漢堡包,大肘子,滷豬蹄,魚香肉絲……」睡不着,我痛哭流涕地後悔,爲什麼看小說之前沒把最後一包泡麪喫完。

-23-
結婚第二天。
李長熹帶我入宮面聖。
終於,終於能看看男三太子長啥樣了。
就目前看來,李長熹想要撮合成功已經不容易了,所以,我決定看情況換人。
面聖果然不容易,身上的裝扮比成親那日還要隆重,不過不光是大紅色佔主導了。
被換上衣服的時候,我還有點恍惚。
我就這麼,結婚了,過下去了?
「王妃,」侍女春琴提醒道,「時間到了。」
「嗯,走吧。」
少說話少做事,這是我這幾天琢磨出來的準則。
李長熹站在府外,就這麼靜靜地抬頭看着我。
被他這麼一看,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怪就怪他真是個大帥比。
……唉,可惜了,這張臉和女主還挺配。
我乖巧地來到他身邊,被他扶上轎子。
狹小的空間裏,我和他兩個人就佔了大半地方。
堂堂攝政王,就這麼寒酸?
不是說好了黃金馬車寶石相扣嗎。
「對馬車很失望?」攝政王嘴角噙着笑,遞過來一個小油紙包,「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好好喫東西,喫點吧。」
其實,我出門前偷喫了一盤子粉藕牛乳糕。
但,他都這樣了,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喫過了。
道了謝,接過來,我看着被包裹住的,油津津的炸雞腿?雖然不像現代的那樣……但。
「不喫嗎?」
「喫。」

-24-
蕭潛跟着我們一同出發。
我還沒問他那天爲什麼突然來新婚夫妻的房間,他反倒見了我跟貓見耗子一樣轉身就跑。
我回頭看向李長熹。
「我臉上的妝很奇怪嗎?」
「他是怕再鬧一次洞房。」李長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你也消停點……」
「咳,我內什麼,我這不是堅強捍衛清白了嗎。」我那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估計已經在貴族裏流傳開。
對不起了攝政王大人!
「他去看看你們怎麼樣,順便證實一些事情,沒想到把你嚇成那樣。」
「看看?你確定他只是看看?」
「……不然?」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蕭潛的確沒做什麼。
……對不起蕭潛,你的清白也被我毀了。

-25-
入宮後,見過皇上皇后,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李長熹放心地讓我撒歡去玩,不過,身邊得跟着個蕭潛。
「我說,你個劍客,怎麼會想起來當侍衛?」吧嗒吧嗒地嗑着瓜子,我看着站在桃花樹前宛如一幅畫卷的男人,疑惑地開口詢問,「難不成,李長熹給你交社保?」
「誰跟你說我是侍衛了,還有,社保是什麼?」
「嗐,沒啥沒啥。」
御花園好看是好看,但再好看也會有逛累逛乏的時候,看着爭奇鬥豔的花草,我真的審美疲勞了。
「蕭將軍,」不遠處匆匆趕來一個太監,「可算找着您了,皇上那邊讓您過去一趟。」
蕭潛轉頭看了看我,我衝他擺擺手。
他略微一點頭,跟着太監走了。
……你小子不是傳說中瀟灑從不停留的劍客嗎,怎麼還混上編制了啊?

-26-
宮女太監,全稱皇宮八卦情報組。
我已經完美打聽到了京城最熱的八卦。
包括但不限於:
攝政王多年無人近身疑似不舉。
太子在課上氣得攝政王跟他大吵一架。
原身到林府逼婚,鬧得滿京城都知道。
蕭潛把陳老將軍養了三年的錦鯉烤了喫,還吐槽難喫。
孫家小姐被林家少爺提親,孫老爺把林易年直接給打了出去,還掛上了林易年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
聽說已經成了京城最新打卡景點,改天抽時間我也去一趟看看。
我嗑着瓜子,津津有味地加入八卦討論組。
「皇上前幾日咳血,這幾日不知怎的,精神好起來了。」
「我看,這天要變了。」
「太子前幾日被批評了一頓,聽說要換太子。」
「別說這話!你想掉腦袋嗎!」小太監緊張地看了我一眼,和宮女行了禮忙不迭地走掉了。
徒留我一人抓着一把瓜子懵逼。
不是,你們是什麼情景推進小助手嗎。
發佈任務的 NPC?
交代完任務背景了,你倒是告訴我任務內容啊?!

-27-
最後的最後,蕭潛在涼亭裏找到了生無可戀的我。
「呦,小王妃,怎麼一個人在這,你那些宮女太監朋友們哪去了?」
他笑嘻嘻地在我對面坐下,毫不客氣地抓起一把零嘴,一個一個地往嘴裏拋。
活像那海洋樂園裏的海豚頂球。
「NPC 們發佈任務發佈到一半就走了,」我撐着下巴懷疑人生,「你說我是不是得去找一下他們?」
「我說,這位異世界來的小王妃,你倒是真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啊。」
「不是,爲什麼你也知道啊!」我剛要站起來,就被蕭潛一把摁了回去。
「小點聲!你要被當作妖女抓起來嗎?」
「……好像是你先說的吧。」
早上出發,近中午的時候被留下來喫了一頓傳說中的「家宴」,下午李長熹又跟皇帝一直待在書房。
我現在看蕭潛都覺得很親切了,至少是個能跟我說話的活物。
「……你那是什麼眼神。」蕭潛蹙着眉往後一躲,「我怎麼感覺你跟我們家老夫人一樣?」
「我就問你一句話,當今聖上身體狀況怎麼樣?是不是快死了?」
蕭潛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被我一巴掌拍開。
「你是不是真想掉頭,知道背後議論天子多大的罪嗎?更別提你這話問的,就直接是在詛咒了。」
「你都知道我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了,」我翻了個白眼,「還沒適應我的說話方式嗎?」
「李長熹說的,我也就信一半,他小時候就說過,夜觀天象,有個什麼什麼天女要來。」
「哈?」我伸手指了指我自己,「我?天女?」
「不是你,是孫嫋嫋,但李長熹因爲他母親的原因,不喜歡被他人控制。」
蕭潛嘆了口氣,似乎是有些爲難地繼續說道。
「他之前,不光是他,還有我,只要是單獨遇見孫家小姐,就跟頭腦發了昏一樣……」
「哦……」我點點頭,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你是指發情?」
可能我這話太直白,蕭潛被我一噎,連續翻了三個白眼才繼續理我。
「你知道李長熹爲什麼娶你?」
「因爲我能滿足他的綠帽癖?」
沉默,是今天我和蕭潛兩個人之間的主題
「因爲,在你身邊,他可以不被控制。」蕭潛被我的腦回路徹底打敗了,無助地抱住自己的腦袋發出痛呼,「跟人打仗都沒有跟你說話這麼累。」

-28-
快喫晚飯的時候,李長熹終於出來了,帶着一身疲憊。
「待無聊了吧,我們走。」他衝我微微笑了笑,然後一巴掌拍在蕭潛背上,「還有你,跟我回去。」
「咳咳咳——」蕭潛誇張地捂住胸口,往我這邊倒。
我被李長熹往旁邊一帶,蕭潛差點摔進旁邊的涼池子裏。
「不就是半路跑掉嗎,老皇帝都沒生我氣,你生啥氣?」
「因爲你跑掉,你的那部分也被我一起處理了。」李長熹勾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詭異表情。
怪不得這麼晚纔出來。
「李長熹,」我拽拽他的衣袖,把人的注意力拉回來,「你哥是不是快死了?」
「……你以後還是儘量別說話。」
「這就咱仨,你們都知道我的身份,我這麼說話是最簡單直接的了。」誰家穿越被揭穿以後還能維持貴族小姐的姿態啊。
反正我不行。

-29-
剛到王府門口,我迫不及待地跳下車,撲騰着抱住了提燈來迎接我的孫嫋嫋。
媽媽的好大閨女!
孫嫋嫋被我抱住也不掙扎,乖巧地衝我露出一個笑。
「誒,你老婆被搶了。」蕭潛幸災樂禍地看着李長熹,然後他收穫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棠棠我先帶走了。」李長熹把我從孫嫋嫋身上拔下來,他那句棠棠喊得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蕭潛,帶孫小姐回房。」
孫嫋嫋似乎想說什麼,但被蕭潛連哄帶騙地拽走,塞給女管家往客房裏帶。
嗯,看樣子,沒有我在場,蕭潛都不敢和孫嫋嫋待在一起了。

-30-
「蕭潛那天是怎麼回事?」我拋出問題。
「他想試試,你在場,他是不是就不會被控制。」李長熹很快作答。
沒有任何鋪墊,我直接把自己這幾天所有的問題交給他。
「他不是劍客嗎,怎麼成了將軍。」
「臨危受命,掛名而已……更何況,他是陳老將軍的徒弟,也該擔當點責任了。」
「你哥身體怎麼樣?」
「快死了。」
嗯,好簡潔的回答
我沉默了,坐在李長熹面前思考半天。
「下次不許叫我棠棠。」我被剛纔的畫面嚇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一個男主,這麼叫我,會遭天譴的。」
「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轎的妻子,是祖宗和天地見證了的,如果你不喜歡我這麼喊你,我也可以喊你夫人。」
「我們那裏可不興這樣,咱倆都沒感情基礎。」
「那你們那裏是什麼樣的?」
李長熹問的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從哪說起,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在天方夜譚。
「我的母親……其實,她也是一位穿越者。」
啊?
不是。
我到底漏看了多少內容。
原作者也沒說過這還有穿越元素啊。
「我想通過你,瞭解她。」
「可她是你的母親,她愛你,你也愛她,除了你,還有誰會更瞭解她?」
「並不是的,並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李長熹苦笑着搖搖頭,在觸及我略帶同情的眼神時,嘴角的苦笑更深了幾分,「我是她被強迫的產物。」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回話,這種時刻,似乎閉嘴纔是最好的選擇。
李長熹那位穿越者母親。
我沒法以陌生讀者的角度去理解她。
「她偶爾醉了酒,會牽住我的手,跟我講她在家鄉里的一些事情……那個時候的她,很溫柔。」
「……」我依舊沒有說話,看着李長熹自顧自地回憶往事。
「在她臨死之前,她抓住我的手,告訴我,不要被劇情控制……我那個時候,還不懂什麼是劇情,現在想想,我其實有很多時候,都做出了和自己選擇不同的行爲。」
「那你……沒有殺死我的理由,就是這個?」
「差不多,也有一部分是出於私心,想看看一開始的穿越女是什麼樣子。」李長熹衝着我假裝輕鬆地笑了笑。
書裏的故事主要圍繞着男女主和幾個配角,沒有上一輩的故事。
李長熹母親經歷的一切,我也不敢想象。
就像是被拐賣的女大學生,被迫在落後陌生的地方結婚生子,困住自己的一生。
哪怕是生活優越,她也不會愛上這裏。
因爲她是被逼迫的,是被強迫留在這個世界。
那麼我呢,我也會留在這裏一輩子嗎?
「我不想被劇情控制,所以,我需要你。」李長熹定定地看着我。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撐着下巴,努力回想了一下作者的文案,「這部小說,前半部分更像是買股文,因爲攝政王也就是你,更受讀者歡迎,你才成了後面的男主。」
他不想被控制,我也不想,孫嫋嫋也不想。
就目前來看,孫嫋嫋甚至有些怕他,李長熹對孫嫋嫋的印象也很正常。
我更希望她能和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我想回家,但我希望她不是被迫跟着劇情和別人發生關係。
我站起身,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準備去孫嫋嫋臥房看看她。
臨走前,我站在門檻,回頭看了一眼李長熹。
「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開啓我們的反抗劇情計劃!」我衝他握了握拳頭,他有些失笑地點點頭。
「忘了告訴你。」
李長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的母親是自殺的,如果你不願意,我會放你走。」
我沒有說話,背對着他揮了揮手。

-31-
「嫋嫋,」我拽起睡到一半的孫嫋嫋,「來,告訴我,你有沒有心動的人?」
「……?」迷迷糊糊坐起來的孫嫋嫋一臉茫然。
「就是,你很喜歡的,想和他天天在一起的那種。」
「啊……你。」孫嫋嫋依賴地靠在我肩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你只是把我當好朋友了,有沒有喜歡的男的?」我輕輕拍了拍孫嫋嫋的臉。
「男……?啊?」
「嗯……沒關係,咱可以慢慢培養感情!」我盤算着小說裏出場的品行不錯的男配,想着想着,越來越迷糊。
迷迷糊糊之間,我崩潰地想到。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我的睡眠比現實世界還不規律。
然後,啊,就沒有然後了。
缺眠少睡的我和孫嫋嫋擠一個被窩睡得舒舒服服。
管它什麼亂七八糟的,先睡一覺養足精神再說!

-32-
新婚第九天是回門的日子。
然而,晦氣的是。
孫家來要人了。
孫嫋嫋的父親孫健尤,看上去是個溫和的人,看着蠻年輕的,要不是我知道他的真面目,還真有可能被他騙過去。
他帶着倆兒子,目光不善地看着我。
蕭潛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
「這是攝政王妃,你們孫家就是這麼教導晚輩的?」
孫嫋嫋害怕地往我身後躲。
孫健尤看了我一眼,轉而用溫柔的語氣哄騙道:「乖,嫋嫋,我們回家喫好喫的點心。」
「我和嫋嫋一見如故,想多留她幾日,孫大人不介意吧?」
我勾起一個挑釁的笑容,我認定了他不敢在王府對我動手。
「嫋嫋是孫家的人,怎麼管教,還輪不着攝政王府的人吧,王妃還是莫要太過勞累,早日爲皇家開枝散葉纔是正事。」
「我倒是想看看,孫家怎麼管教人。」
真正鎮場子的人來了。
李長熹從我身後走出來,和孫健尤對上視線。
「攝政王府想留的人,你孫家可帶不走。」
「嫋嫋是我和夫人唯一的女兒,夫人已經逝世,我只剩下這麼個唯一的念想了。」強硬不行,那就打同情牌,孫健尤後退一步行了一禮,「還請攝政王體諒體諒我爲人父母之心。」
「王妃尚未有子嗣,本王可沒法體諒爲人父母之心。」李長熹看了我一眼,又繼續說道,「孫大人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自己問問孫小姐,是否願意留在王府。」
「攝政王的意思,是不打算放人了?那我就直說吧,王妃和林家那位有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情根深種不說,至少做出來不少荒唐事,而嫋嫋又是林家那位的心上人,我實在是怕……」孫健尤這句話可謂是把我和李長熹都罵了。
旁邊的蕭潛想笑不敢笑,被我踢了一腳後,和侍女春琴護着孫嫋嫋進府了。
「我要留人,誰也帶不走。」不就是橫嗎?誰怕誰。
我絕對比你們這些人要橫。
他孫健尤大可以去告訴皇帝。
就憑李長熹目前在官場上的地位,這件事最後大概率是不了了之,甚至管都不管。
他也可以去散播謠言,去抹黑攝政王府。
巧了,我,李長熹,我們倆都不在意外面人的看法,臉皮厚說的跟誰不會一樣。
孫健尤進退兩難之際,被大兒子拉住說了幾句話,三個人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了。
看來,計劃要提上日程了。

-33-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我看着面前爭論誰可以叫我棠棠這個稱呼的兩個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孫嫋嫋也就算了,人家那叫天真善良。
李長熹你湊什麼熱鬧,這麼大高個還跟個孩子計較。
我在桌前修修改改計劃表,蕭潛湊過來看了半天,勉強評價一句:「草書不錯。」
啥草書啊,我那是不會毛筆字寫得醜,而且爲了防止落入壞人手裏,我特地中文簡體字、英語、拼音,混着寫。
雖然蕭潛說他也看不懂我的書法。
但這不重要,也不需要他看懂就是了。
原男主李長熹。
這對已經完全沒可能了。
爲了擺脫劇情,李長熹見了面不是搶個零嘴就是逗個小孩,偶爾茶言茶語讓我做主,導致孫嫋嫋現在,很,煩,他。
他真的憑一己之力讓天真善良單純可愛的女主有了討厭的對象。
林易年。
這個逼已經完全被我淘汰了。
先不說女主對他有沒有意思。
一開頭就是強迫劇情,這就是不平等且不提倡的了。
我問過孫嫋嫋,孫嫋嫋也只是把他當成普通的稍微熟悉一點的人,不然也不會有之前的「我們可以都在一起」類似這樣的言論了。
真正的愛,其實是有佔有慾的,只不過沒有林易年這麼變態就是了。
第三,蕭潛。
李長熹已經安靜下來給我研墨,現在跟孫嫋嫋一起玩的是蕭潛。
他仗着自己的身高,舉高了果盤不讓孫嫋嫋夠到。
嗯……感覺也不是不行。
至少他之前主動反抗過劇情,而且經過我這幾天的考察,他人品這一點是可以相信的。
改天我問問孫嫋嫋的想法。
終於寫完計劃,我把未來出場的幾個男配都排好了位置,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今日份任務就結束了。
李長熹緊跟着站起來:「你前幾日說的那個漢堡包,廚娘做不出來,今日做了肉夾饃,去嚐嚐吧。」
「行啊,走走走!」我抬腳跟上李長熹。
孫嫋嫋見狀,放棄跟蕭潛的小學雞打鬥,跟上我吐槽蕭潛。
蕭潛在原地嚷嚷幾句,也跟了上去。
平淡而又溫馨的日子,大概就是這樣吧。

-34-
「嫋嫋,你覺得蕭潛怎麼樣?」
「是個人。」孫嫋嫋從糕點中抬起頭,衝我甜甜一笑,「喫嗎?」
蕭潛也跟我說過讓我不要再想着撮合他和孫嫋嫋了,比起女人,他更愛自己的劍。
他抱着自己那把劍,活像抱着自家媳婦一樣。
「嗯,好人卡,沒事,咱換一個。」我看向計劃表上面的第四位。
第四位,太子李順恆。
從小孤僻不善言辭,但聰慧過人,更是得了攝政王的親自教導。
就目前來看,李長熹和他的相處模式還是蠻融洽的。
除了李長熹偶爾會對着這位太子殿下故意交上來的離譜策論陷入沉思,第二天兩個人大吵一架,他把自己關書房生悶氣。
一個月,這樣的事情大概要發生五次。
嗐,男人,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我聽着不遠處書房重重摔門的聲音,就知道這是李長熹又準備自己生悶氣了。
李順恆和李長熹在前期劇情裏還是蠻和諧的,後面登基了,兩個人權力碰撞,又喜歡上同一個女人,這才慢慢相互仇視起來。
從師徒到情敵,嗯,蠻刺激嘿。

-35-
林易年趁着李長熹去宮裏,上門求見。
不是,大哥,你看看你這唐突不?
這攝政王府裏一共倆女的,一個喜歡你,一個你喜歡,你這進去了,孤男寡女,閒話還不得飛天上去。
春琴看了我一眼,想要徵求我的意見。
「放狗咬死他。」我正在密謀我最新的計劃,哪有時間管已經被淘汰的選手。
「只是……」春琴猶豫片刻,又繼續說道,「而且,他帶來了一個女人,說是王妃一定會想見一見……」
「哈?」我坐起身,朝着前廳走去,「來來來,見識見識去。」剛走幾步,我看着在榻上睡覺的孫嫋嫋。
「……你去把她偷偷帶到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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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易年身邊,我看到個熟悉的人。
明糕。
那個我丫鬟裏的臥底,婚禮前夜帶着我去見林易年的那位。
此刻換上了尋常人家女兒的裝扮,靜靜地站立在林易年身側。
「……林公子這是什麼意思?」我坐在主位,疲倦地撐着頭,「沒什麼事就別來了。」
「斂棠,」林易年上前一步,「這是明糕啊,你的貼身丫鬟。」
「誒打住,我剛喫的飯你別讓我吐出來。」我裝作嘔吐的樣子成功逼停林易年前進的步子,「別那麼叫我,咱倆很熟?還有那個什麼明糕。」
我眯了眯眼,看着一臉熱切的曾經的丫鬟。
「她要死要活,你看着辦就行,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明糕臉色一白,跪坐在地上。
「小姐,」她咬着牙流着淚,「您怎麼能這麼狠心!」
她帶我出門這件事估計被揪出來了,我之後在沈府再也沒見過她。
再說了,我這個主子都說過了不想再跟林家有任何瓜葛,她還偏偏挑着最尷尬的時間段騙我去見林易年。
「一條命而已,你既然已經當了丫鬟,就該唯主人是從。」更何況,你已經背叛了我。
我當然不贊同奴隸制封建制,但我也不是什麼聖母白蓮花,憑什麼要原諒你。
「明明您之前一直愛着林少爺。」她撕破了臉,「那日,那日分明是小姐您求着我帶你去見林少爺,您怎麼能因爲攀了高枝就把我給丟了啊!」
她怎麼突然發瘋?
這個問題在我看到隨後進來的李長熹和一個陌生男子的時候。
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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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糕眼見李長熹過來了,猶如見到了救命稻草,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撲過去抱住了——管家的腿。
李長熹早有預感地後退一步躲了過去。
「殿下!殿下!沈斂棠朝三暮四的真面目您現在看到了!」她也不顧自己狼狽的樣子,一邊磕頭一邊訴說委屈,「現如今,她還買通了刺客要殺我滅口,若不是林家少爺相救,我早就——」
「你的死,與我何干?」
李長熹身後的少年沒忍住勾起一個笑:「老師,看樣子,你的後宅起火了。」
「別鬧了。」李長熹一巴掌把人拍開。
而我,真的聞到了燒焦味。
出門一看,真的,着火了。
少年一臉無辜地看着我們。
是了,林易年一開始或許是想着喚醒原主對他的愛,見不行以後,又正好當着李長熹的面挑撥感情。
如果兩個計劃都不行。
那就趁着我們在前廳,直接燒了後院,趁亂搶人。
我就知道林易年這個逼來這肯定沒好事,就提前讓人先把孫嫋嫋送走了。
不是,降智降到這個地步,他到底怎麼成的富商?
林易年看着面前幾人統一戰線,一咬牙,直接跪了下去。
「攝政王殿下,我懇求您同意我將孫嫋嫋帶走。」
「我爲什麼要同意?」李長熹隨便挑了個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易年,「前不久,孫家來找事,也是你攛掇的吧,你知道王妃因爲這件事勞神傷身嗎?這個罪,我該怎麼跟你算?」
我咋不知道我勞神傷身了。
但,管他呢,身體是我,該演就得演。
「殿下,」我捂住胸口,朝着李長熹懷中倒去,而他也默契地接住了我,「這幾日,胸口發悶,不知是不是大限將至。」
「演過了。」李長熹小聲湊我耳邊說話,呼出的溫熱氣流弄得我耳朵癢癢的。
「……您應該不會想跟林家交惡。」林易年終於撕下了僞善的面具,他站起身,冷冰冰地看着李長熹,「……這些天的災情,皇帝也會多看重幾分林家。」
「哦?是嗎?」李長熹眯眼笑了笑,「我讓你站起來了嗎?」
林易年咬咬牙沒有跪下,他這次本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態度來的,哪能輕易放棄。
「這話,你應當跟你父親說。」李長熹看了眼林易年,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再怎麼重要,也是人臣,聖上一句話的事,你們林家的命脈,也就那樣。」
「……」林易年沒有再說話。
李長熹旁邊的華貴少年突然開了口。
「老師,豔福不淺。」
我抬起頭,李長熹卻毫不客氣地又把我摁下去。
「再亂說話,那就多交幾篇策論。」
啊,早該猜到的。
他還能是誰的老師?
李順恆衝我點點頭。
他應該比我小几歲,但——
爲什麼這個年紀的少年,跟我這個半死不活的成年人這麼像?
林易年被所有人無視,氣急敗壞地一揮袖子轉身離去。
被他留在原地的明糕六神無主。
我也沒有救她的打算,如果那日我沒有轉身就走,這給攝政王戴綠帽子的事情可就真的蓋了章。
她沒有考慮過我,我爲什麼要考慮她。
我又不是樂山大佛。
管家把人帶下去了。
我終於從李長熹懷裏蹦達出來。
「太子殿下。」
「皇嬸。」
李順恆衝我點點頭,露出一個禮貌的淺笑,「那日本來應該見一面的,只是我被父皇外派去探察災情。」
「啊沒事沒事。」我擺擺手,在我和李順恆交流完以後,大廳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
嗯,果然大家,都是 i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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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李順恆率先打破尷尬,「調查的事情有結果了。」
「說。」
「的確是洛林斯的人。」
「……」李長熹頭疼地摁了摁太陽穴,我被他倆打啞謎一般的對話勾起了好奇心。
「咳內什麼,是什麼事啊,我能知道嗎?」
「皇嬸,你與老師成親那日,有人攔親。」李順恆在一旁坐下,下人有眼色地上了茶。
李順恆拿起茶杯前看了我一眼,有意無意地說了句話,「……這茶味道怪怪的。」
他淺抿了一口就放下,「那幾日,西域使團正好入京,他和老師,有點不對付。」
「原來是你惹的禍啊李長熹……哦等等,洛林斯?!」
我的聲音猛然拔高,李長熹給我遞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洛林斯,那個異域王子,他現在還在京城嗎?」
洛林斯,雌雄莫辨的一張臉,湛藍的眸子,燦金的捲髮,放蕩愛玩的性子,喜歡到處收集美人。
和女主的相遇是他陰差陽錯英雄救美,恰好對女主一見鍾情,於是乎遣散了這麼多年來收集的美人,獨愛女主一人。
「嘖嘖嘖,」我摩挲着下巴,思緒越飄越遠,「我是不是能去看看這個美人王子長啥樣?」
「咳,皇嬸,」李順恆有些想笑,「老師他,還在這。」
「啊?你放心,你老師他不介意。」我衝着李長熹揮揮手,完全沒在意他什麼表情。
「是嗎——」李順恆帶着玩味的眼神和李長熹碰撞。
李長熹深呼吸幾口氣,擠出幾個字回答。
「我不介意。」
「你看吧,都說了他不介意,那個王子現在還在京城嗎?」
「……嗯……大概吧,」李順恆往後靠了靠,「如果皇嬸想見他,我可以幫忙。
「前提是,老師同意。」
「……今晚策論加急給我țú₃。」
「咳我突然想起來前不久我剛跟那個王子打了一架,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皇嬸放我一馬吧。」李順恆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能顯露一些孩子氣,剛纔老氣橫秋像個小大人。
我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這倆叔侄。
如果孫嫋嫋也在,估計能更熱鬧……等等。
我抓過旁邊的春琴。
「孫嫋嫋你送回沈家了吧?」
「王妃放心,孫小姐在沈夫人那一同用膳。」春琴不愧是我的好助手,辦事麻利有效果,而且沒有廢話。
「那就好那就好——」我目光放在李順恆身上……好個屁,不是說好了讓男女主見個面嗎。
「孫小姐是?」李順恆剛要繼續開口說話,突然一頓,緊接着皺眉看向李長熹,「這茶有問題。」
我看着已經舉到自己嘴邊的茶杯,果斷放下。
李長熹沒有說話,拿過我的杯子聞了聞,就吩咐春琴去請太醫。
「不要驚動太多人。」
「是。」
春琴一溜煙就不見了,只留下緊皺着眉直冒冷汗的李順恆。
這這這,這給太子喝出問題了,這可是死罪啊。
我還沒回家,難道就要死在這了?
大概是我臉上的表情太慌張,李順恆在難受的時候還能抽出幾分力氣安慰人。
「皇嬸不用太着急,我沒什麼大礙。」
大哥,麻煩你說話前先照照鏡子,你看看你的表情,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讓他喫點苦頭也好,從小到大還沒教會你不要亂喫東西嗎?」李長熹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李順恆。
「……你這老師也當得太無情了。」
「這是他這個月第八次被下毒,你覺得我無情?」
「……不,罵得好。」我鼓掌,我點頭,我跟着李長熹一起譴責李順恆,「太子殿下,您的身體可金貴着,以後不能饞嘴亂喫東西了。」
「你去我書房,書櫃夾層第三行有個暗格,裏面有個小錦盒,你給我拿過來。」李長熹嘆口氣,這麼多天來第一次給我指派了任務。
「啊?哦,好。」我轉身朝着書房跑去。
保證完成任務,boss!
……暗格里居然只是他之前和李順恆對罵的書信。
我真是稀了奇了,居然覺得男主會把重要任務交給我這個女配,在王府隨隨便便喝口茶就中毒……怎麼可能!
這不就是明晃晃的有話要說所以趕人嗎。
我果然還是社會上歷練得不夠,眼色都看不出來。
既然已經猜到了人家的意思,我就慢噠噠地在書房裏來回踏步。
待了好一會兒,我估摸着太醫都能趕來了,這才輕手輕腳出了書房,打算去偷聽一點結尾——
躡手躡腳地來到窗邊,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點眼睛——
李順恆坐着把玩手裏的珠串,李長熹——則是在看畫。
掛在正中央的那幅獅虎圖,我命名爲大咪打大橘。
「好好好,不聊那個什麼破計劃了……老師,我什麼時候中毒八次了?」
「我不這麼說,她都快抖成骰子了。」
……這話過分了啊,我也就有那麼一點點的慌張。
「你真的娶她當正妻?」李順恆收了笑,「你知道的,沈家小姐她——」
「你還管不到我的事情。」無所事事看畫的李長熹沒有正面回答李順恆的問題,有意迴避了一下。
「……你明明知道——」李順恆剛想繼續說下去,突然對上了我的眼睛。
麻蛋,隱蔽失敗露了馬腳。
好在李順恆並沒有揭穿我,而是繼續跟李長熹搭話。
「你喜歡小皇嬸嗎?」
這怎麼話鋒一轉,從政治到八卦了。
「她很有用。」
「哦……你喜歡?」
「她比較有意思,我的確有點好奇那個世界。」
「啊,所以你喜歡。」
「……你話有點太多了。」
李順恆仗着李長熹看不見他的臉,衝着我孩子氣地笑了笑,似乎在邀功。
今日一見,我也發現李順恆並不像我在書中看到的那樣孤僻,分明也只是個孩子氣的少年。
我衝他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他們師徒之間的事情,我就不饞和了,反正我總歸是要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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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沈家接孫嫋嫋的時候,免不了被沈母拉住一頓嘮叨。
她的眼神從我長了不少肉的臉上慢慢移至我的腹部。
「棠棠啊,」她有些愁悶地伸手撫上我的腹部,「成親這麼久了,怎麼沒見你有些動靜……難道殿下他真的……?」
我一臉懵逼的樣子落在沈母眼裏反倒成了隱忍不言。
「棠棠,」沈母含着淚握住我的手,「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
看着沈母欲泣欲淚的模樣,我實在是不忍心說別的題外話。
對不起了李長熹,反正你不舉的傳言也不是一兩天。
沈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去城南郊外的雲天寺求求神仙,順帶打包讓我把孫嫋嫋也帶上了馬車。
不知道爲什麼,來這裏這麼多天,劇情任務沒搞多少,反倒是養女兒養出經驗來了。
我撐着下巴痛定思痛,這樣可不行,萬一又養出感情來了,我這走的時候多對不起人家。
不知過了多久,還沒等我看着孫嫋嫋喫完三塊山楂脯,馬車就像是被撞到一般朝一邊歪去,情急之下我只來得及把孫嫋嫋拉進懷裏護住頭部。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發生,還好是倒在沈母特地吩咐鋪軟的毛毯上,車簾被掀開,一個蒙着臉的男人看了看我和孫嫋嫋,轉頭對着車外的人喊道:「是這輛車子!」
「好!帶走!」
還沒等我分辨出是誰的聲音,一股甜膩的香味傳來,恍惚之間我便沒了意識。
……要死的,這他媽都能被劫嗎?!早知道就不應該去郊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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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睜眼,果斷坐起身,雙手被綁在身後,我有些彆扭地靠坐在牀頭。
四周的裝潢簡直閃瞎我的眼 24k 狗眼,我原以爲攝政王府已經是豪華了,沒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哪有人用黃金做牀啊!這有。
「有人嗎?」我大聲喊話,「嫋嫋?嫋嫋你在哪?!」
「別嚷嚷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來,「都嫁人了還這麼聒噪。」
「我呸,你什麼封建榆木腦袋,嫁人了就得縫嘴是吧!」
「嘿,你還敢頂嘴!」門外的人踹開門走了進來,沒有蒙面,沒有易容,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來人,正是那個所謂的異域王子。
燦金的頭髮,微卷的髮尾垂在身上,搭配上藍眼,標準的外國人長相,不得不說,骨相很優越。
「嚯——」我不自覺地張開嘴,「長得真帶勁!」
「……」大概是沒想到他一個男人會被我調戲,洛林斯抽着嘴角離我又遠了點,「咳,你就是那個什麼李長熹的王妃?」
按照這個時間線來看,孫嫋嫋 18,洛林斯還比她小一歲,大概是 17 左右。
他也是這幾個男主角里面唯一搞年下的。
「你就是那個什麼異域王子?」我掐着嗓子,用他那奇怪的發音說道,「今日一見,長得也就那樣。」
「你!」洛林斯被氣得踢了一腳椅子。
啊,那也是金子做的。
他痛苦地蹲下身去,抬頭卻依舊惡狠狠地盯着我。
哈,我太知道怎麼拱火了。
原書裏,李長熹和洛林斯並沒有什麼正面衝突,之所以會不對付,還是因爲洛林斯第一眼以爲李長熹是美人,御姐那掛的。
正打算綁回家,就發現這人是個男的。
這讓小王子氣急敗壞不說,還鬧了好大一個笑話,被父親罵了一頓,還在京城被人談論好幾個月。
嗯,樑子就這麼結下了。
「我說小王子,你這麼有錢,也別哪都用黃金啊。」我眼饞地看了看牀頭雕刻的金獅子,「嘖嘖嘖,你看,你想撒氣都沒法撒氣。」
「要你管!」洛林斯抽出腰側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朝我揮來,重重地打在我身側。
……真狠,上面那是什麼,鐵釘還是荊棘刺?
我嚥了咽口水,悄無聲息地往旁邊挪了挪。
「我朝與伽羅王朝一直都是友好往來,此次你進京也是爲了參與皇帝的賀壽,這個時候綁架攝政王妃,你是想激起兩國戰爭嗎?」
「你不過是個小王妃,」洛林斯完全沒被我唬住,「李長熹又不喜歡你,你早晚得被踹開。」
「那李長熹喜歡誰?」
「當然是嫋嫋!」提起孫嫋嫋,這位異國小王子罕見地羞澀了一下,「她纔是世間最好的女子,那個什麼李長熹娶的居然不是她!呸,真是瞎眼。」
「原來你那天劫親,要的是孫嫋嫋,」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真對不起啊,我真該死啊。」
「……你不會是腦子有毛病吧?」
「說起有毛病,應該是你吧?你怎麼這麼關心李長熹的情感生活。」我恍然大悟地看向洛林斯,「你暗戀他?」
這下,小王子被我徹底激怒了。
豪華套房不讓住了,吩咐下人,把捆住手腕的繩子又多繞了幾圈捆在身後,順便把腳腕也給綁住了。
說是小黑屋,其實就是堆放雜物的掃把間。
「唉,」我嘆了口氣,看向唯一的小窗口,「你這樣是得不到李長熹的心的!」
屋外一陣騷動,我隱約聽見洛林斯氣急敗壞要踹門進來的動靜,但最後被人攔了下來,好說歹說把人勸走了。
看來他們也不都是一根筋的生物,也知道我雖然不重要,但明面上也是個王妃。
現在就等女主來救我了!
……算了,我估計她還等着我救她。
我晃了晃身子,倒在一側,努力去夠牆側的碎石堆。
好好好,夠不到,我要黑化了,我陰暗扭曲爬行,我 TM 爬爬爬。
累ṭùₜ了……該死的,早知道就應該多鍛鍊,一拳打飛異域王子,然後把黃金牀榻扛回王府。
在我的極盡掙扎中,終於握住了一塊還算可以的石片。
……不知道電視劇教的對不對。
我用手指試了試比較鋒利的那一側,開始費勁地割手腕上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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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我要告他們虐待俘虜。
沒喫沒喝,還不給鬆綁。
不知道是不是重複太多次動作,手腕有明顯的刺痛感,捆住手腕的繩子磨開差不多三分之一。我鬆了口氣,短暫地歇息一下,又繼續開始磨繩子。
門被猛地踹開,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站在門口。
不是,你們就不能推門嗎,這又沒鎖,我看那小木門也經不起幾次踹了。
還沒等我吐槽完,他突然伸手從旁邊抓了一下——孫嫋嫋被扯着頭髮拽了過來,她喫痛叫了一聲。
「你做什麼!」我又急又氣,「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架,欺負她一個弱女子要不要臉!」
「人活着,看好了就走。」那個男人沒有理會我的話,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孫嫋嫋。
孫嫋嫋衝我輕輕搖了搖頭,很快又被拽走。
「這可是洛林斯喜歡的人!是你們未來的國君夫人!!!」我着急地想要站起來,卻因爲長時間的跪坐姿勢腿軟得動不了,「你們不能動她!!!」
我的聲音隨着木門的關合被擋在屋內。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意識到,哪怕她是女主……不,正因爲她是女主,所以在 Po 文的世界裏,她反而是最危險的。
女主光環……不,我答應過她,會保護她。
沒辦法,我只能咬牙加快手上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再也感覺不到疼痛,我使勁一掙,終於掙開繩子。
接下來,腳腕上的繩子就好弄了。
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扶住牆壁勉強撐住自己。
剛纔有人踹門我就看見了,把我捆得嚴嚴實實就不怕我跑出去,這門壓根沒鎖。
我在原地緩了會兒,輕手輕腳地來到門口。
門口只有一個小兵在打瞌睡,我看了看屋裏的其他東西。
嗯,看來又要重蹈覆轍了。
三分鐘後,我從小兵身上扒下來一身衣服,旁邊是躺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兵以及一塊帶血的磚頭。
果然不管走哪磚頭最管用。
這也不知道把我塞哪個犄角旮旯裏,我壓根認不得路。
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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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上儘量迴避其他人,也好在沒人跟我打招呼,可能我身上的衣服只是低等級的巡邏兵。
這是一處藏在郊外的住宅,四周都是樹林,壓根看不到什麼出去的路。
還真是難爲洛林斯找這麼個地方金屋藏嬌了。
我看着掛到天頭的月亮,心中默默嘆氣。
估計李長熹可能覺得我帶着孫嫋嫋又出去瞎玩了……還是得靠自己。
還沒等我探出路,就看見不遠處的火光。
……走水了?爲什麼我在那個小屋子裏什麼風聲都沒聽到。
我看着最中央的那處火光,咬咬牙找了過去。
我不敢大聲招呼,只能一個人竄來竄去地找人。
該死的,這麼好的屋子,肯定是關女主的。
劇情都被改成這樣了……女主要是出事,我也回不去了。
我扯下身上的一塊布,找到剛纔趁亂被踢翻的木桶,沾了沾殘留的水,捂住口鼻就往殿裏衝。
不知道是不是被發現得太晚,火勢越來越旺,四周已經有了塌下來的木架。
不是很有錢嗎,爲什麼不用金子做房梁啊!
煙霧太大,我只能壓低身子前進。
「嫋嫋!咳,嫋咳咳咳!」眼睛被燻得差點睜不開,我稍作休息,又繼續往裏深入。
在我意識即將丟失的時候……
「沈斂棠?」不遠處,孫嫋嫋那熟悉輕柔的聲音傳來。
我沒顧得上孫嫋嫋怎麼突然喊我大名了,打起精神,終於看見孫嫋嫋站在最裏面。
「終於找到你了!快跟我走……誒?」我,居然沒拉動女主。
她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在觸及我手腕上的傷痕時,短暫地怔了怔。
早已經麻木的傷口,在被觸碰時還是會有微微的疼痛。
孫嫋嫋定定地看着我,張嘴似乎說了些什麼。
但我已經被嗆到無法呼吸,意識的最後一刻,似乎是孫嫋嫋把我摟在懷裏,交給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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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嫋嫋!」我猛地睜開眼,雖然是躺在牀上,但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
……我爲什麼會躺在牀上。
四周的裝潢……是我在王府的住處……我回到王府了?!
我撐起身子四處張望,這的確是攝政王府,也的確是我常住的那間屋子。
那孫嫋嫋呢,女主她應該也得救了吧。
我鬆了一口氣,手腕被上了藥,冰涼涼的很舒服。
地上還散着我搶來的小兵衣服。
「……真該死,下次帶嫋嫋去學防身術去,我一個打仨!」語氣激動時,我伸手朝空氣揮了幾拳,扯動肌肉,差點酸死我。
「看來我真的要鍛鍊鍛鍊了……」我躺了回去,雙目無神地望着天,「這該死的狗血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門被緩緩推開。
我歪了歪頭,在對上李長熹視線的那一刻,我看見李長熹險些被自己絆倒。
……大哥,你這是咋了。
我好笑地撐起身子,看着李長熹難得的慌張模樣。
「身上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他的語氣夾雜着幾分愧疚,「抱歉,是我來得晚了。」
「嗐,不怪你,如果不是我自己非要跑進去,哪能碰上火災。」我撓撓頭,穩穩當當地靠着牀頭坐好,「我被關那個小屋子裏還挺安全的,外面那麼大火,那個小屋子啥事沒……誒?」
這麼一想。
如果不是我自己跑出去作死,那個小屋離現場這麼遠,估計還真燒不到。
看來不到大結局,女配真的死不了。
……我不會又搶了哪個男主英雄救美的劇情了吧。
女主可是有女主光環的,我怎麼還傻不愣登逞英雄……
「不想這個了。」我抬起頭,對上李長熹手上端着的藥碗,「這是給我喝的?」
「是我喝的。」他衝我笑了笑,把藥碗放在一旁,黑黢黢的藥汁看得我舌根發苦。
「這幾日,你好好休息。」
「……嫋嫋呢?我想見她。」這麼久沒聽見孫嫋嫋的聲音,心裏一陣一陣地不安穩,就算我每次都告訴自己,女主有不死光環,但我還是……
「她——」李長熹有些猶豫地開了口,「我們沒能救出她。」
「……什麼?」
我有些愣怔地頓住。
「你說,什麼?」

-44-
我還是沒法接受孫嫋嫋的死訊。
一開始,我以爲是劇情導致的失蹤或者小插曲。
可已經過去大半個月,孫嫋嫋還是沒有出現,哪怕一直堅定認爲女主不會死亡的我,也開始動搖了。
我也時常會盯着她來我房裏經常坐着的軟墊發呆。
她是女主啊。
她怎麼可能會死。
連我這個惡毒女配都還沒死。
難道就是因爲我改變了劇情,所以死的人變成了孫嫋嫋嗎。
燒塌的現場的確找到了一具女屍,身高外形大抵不差,沒有明顯外傷,的確是燒死的。
看到屍體的那一瞬間,我腿軟得差點跌過去,李長熹拉住我的胳膊讓我穩住身形。
那天我怎麼回到的王府,已經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一開始,我很平淡,每日該喫喫該睡睡,蕭潛還評價我沒心沒肺四個字。
直到李長熹外出回來,給我帶了一碗小餛飩,才終於狼狽地哭出聲來。
我真的找不到她了。
孫嫋嫋確定死亡後沒過幾日,孫府舉府上下全部死於毒殺,是他人下毒還是服毒自盡,我沒有去關心那個結果。
天道好輪迴,可能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女主已經不在了,我還有回家的可能嗎?

-45-
我這個名不符實的攝政王妃,已經當了大半年。
其間,我有提議過離開王府,隨便找個地方自殺,畢竟女主不在,我對李長熹已經沒了任何用處,能回家的方法想來想去只有這一條。
但我的提議最終被壓了下去,李長熹還是一如既往的態度,溫和但強勢,他讓我再等等,說不定會有轉機。
「你就安心在這住下不好嗎?」蕭潛嗑着瓜子,坐在我對面看我百般無聊地刻土豆,「又沒人趕你走。」
「No no no,蕭潛,你不明白,我來這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我是要回家的人……再說了,我朋友要是一回家發現我死在她房裏,她會一邊哭一邊跟我父母告狀的。」
我打了個冷戰,回想起自己在朋友家裏玩手機玩到凌晨三點,天天垃圾食品從不離手的瀟灑日子……我爸媽會砍了我的!
「弄?弄什麼?這不就是你的家嗎?」
「這不是,」我抬起頭,認真地注視着蕭潛,「這兒很好,但終究不是我的家。」
剛踏入庭院的李長熹腳步微微一頓,但他沒有繼續我和蕭潛的話題,而是把帶回來的鹽酥小黃魚放到桌子上。
我沉默片刻,把偷來的小土豆遞了過去,這是我趁着廚娘不注意,從筐裏拿過來雕着玩的。
「紅燒還是辣炒?」
「果斷辣炒。」
「?你這情緒轉變得還真快。」蕭潛被我和李長熹一來一回的對話逗笑了,「留不留我喫飯啊小王妃?」
「回你自己家喫去。」李長熹毫不客氣地趕人。
蕭潛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前不久當了個掛名將軍,有名無實,但賞賜是真的,皇上賜的哪有不好的東西。
但他一天到晚不着家,不是在外溜達就是來王府蹭喫蹭喝,或者回他師傅家。
他師傅是陳老將軍,戰功赫赫,陳家老夫人把他當親孫子疼,就是偶爾會催催婚。
據他所說,他自己的府裏沒有煙火氣。
「別這麼小氣啊殿下。」蕭潛笑眯眯地躲到我身後,「我這個掛名將軍可是喫了不少苦頭 ,蹭幾頓飯都不行?」
「你不是劍客嗎?」我終於提出了這麼久以來的疑問,「爲什麼當了將軍?」
「我本來一個人瀟瀟灑灑,你們家攝政王殿下一哭二鬧三上吊讓我當老皇帝的侍衛。」在觸及李長熹彷彿凝作實物的眼神時,蕭潛改了口,「前不久救駕,也算是嘉獎吧。」
「好兄弟,苟富貴勿相忘。」
「攝政王是不是短你喫喝了哈哈哈哈哈哈。」
「每天白菜湯配黑饃饃,」我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快救我脫離苦海吧。」
我和蕭潛笑作一團,李長熹無奈地在一旁坐下,收拾我留下的亂七八糟的土豆塊土豆皮。

-46-
孫嫋嫋長久沒消息,林易年找上門來了。
不過他這次聰明點了,趁着我去寺廟祈福,偷偷跟了上來。
春琴是練武之人,早早察覺到了身後跟着的人,但我沒有讓她聲張,我也想跟林易年聊聊。
……嗯,就是春琴看我的眼神既糾結又失望。
我和林易年在寺廟的小屋裏見了面。
「嫋嫋在哪?」
開門見山,沒有廢話,這小子總算知道怎麼說話了。
「死了。」我眼神淡淡地看着茶碗裏漂浮的茶葉,茶水太苦了,我喝不下去。
「……」林易年沒有說話,他或許早就得了消息,只是不肯信,一定要我這個親身經歷的人親口說出答案。
孫府,欺負過孫嫋嫋的人無一倖免,唯獨林易年好好地活着,難道是劇情的庇護嗎?
「就差一點……」林易年神色黯淡地扶住牆側,「只差一點,我就能帶她走。」
「你帶不走她的,孫府不會同意的。」
「林家此次賑災有功,我本是想着請皇上賜婚,風風光光把她迎娶進門,但娶她之前,她告訴我說,她並不愛我。」林易年苦笑着繼續說道,「我一時氣急,答應了與你成婚。」
「……」我沒法評價,只能繼續聽着他說話。
「成婚那日……她來找我,問我還願不願意帶她走。」
「她來找你?」我的目光帶着幾分審視的意味,「你沒有在說謊嗎?」
「人已經不在了,我在這些事情上騙你有什麼用,我也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嫋嫋。」林易年了無生氣地坐在另一側,抿了口茶水。
「一夜過後,我以爲她接受我了。」林易年低下頭,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但她……跟你走了。」
這話,說得的我有點像拆散有情人的反派。
哦等等,我就是反派。
「她不愛你,你們沒有好結果的。」我好心地提醒他,「嫋嫋她,她最後的這段日子過得很開心。」
「她小時候,並不起眼,說話結結巴巴,跟在我身後一口一個林哥哥,我和她都是家裏不受寵的孩子。」
不是,這怎麼還有青梅竹馬的劇情?
「我帶着她玩,偷跑出孫府去街上閒逛,帶她去夜市買糖畫,雖然沒什麼好玩的,但下次我還是喜歡帶着她玩。」
我一直覺得,林易年和那些男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不顧孫嫋嫋的不情願強行佔有,愚蠢地想要從我這奪走孫嫋嫋,只是癡情於孫嫋嫋姣好的面容和皮囊。
現在看來,那些可笑的計劃和謀略,或許也是藏着幾分真心。
「……自從她母親死後,她被關在孫府,我再也見不到她……直到她十六歲那年,哭着求我帶她走。」
十六歲,那個時候,她便開始被欺負了嗎?
我攥緊了手裏的茶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可我那個時候,沒有實權,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被帶回孫府……我去提親,被拒之門外,我偷偷翻窗進去想帶她走卻被人發現……我只能寄希望於皇帝的賜婚。
「謝謝你聽我說這些。」林易年苦笑一聲看向我,「也謝謝你,有能力帶她離開孫家,抱歉,曾經利用了你。
「現在想想,或許我跟她許諾會帶她走,卻沒有做到的那天,她就恨我了吧。」
「……林易年,你要是少做點蠢事,你,」我有些不忍地看着他,「或許,孫嫋嫋也曾經喜歡過你,但這種喜歡,跟你理解的喜歡可能不一樣。
「比如朋友,比如親人,除了愛情,還有很多種喜歡。」
「……」林易年沒有說話,站起身,衝我微微彎身行禮,「王妃,有緣再會。」
「……」見我不作聲響,林易年站起身,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推開門離開了。
我坐在原處,心裏有幾分複雜。
「李長熹,」我頭也不抬地對着門外說道,「你怎麼看?」
李長熹推開門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的是春琴。
我知道春琴會給李長熹報信,這也是我默認了的,萬一林易年突然發瘋殺人滅口,至少不會出現上次被綁架的事件。
「孫家和林家交情還算可以。」他在我身旁坐下,「孫嫋嫋在十六歲之前,並不出名,十六歲之後,她出席皇后的百花宴,這才被人所知。」
「……在那之前,她就沒有什麼玩得好的京城貴女?」
「沒有,」李長熹想着想着低聲說道,「在她十六歲出名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孫家還有個小女兒。」
「李長熹,你和孫嫋嫋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一個交易而已,」李長熹並沒有震驚於我的揭穿,「對你沒有壞處,可以不用管。」
「她還活着?」我心中隱約升起幾分希望。
「……」李長熹直視着我的雙眼,「你還在幻想什麼?」
「……」我點點頭,站起身,「回府吧。」

-47-
風平浪靜的日子沒過幾天,朝堂上又出了大亂子。
外國來使被殺於郊外,引起兩國外交衝突。
這幾年老皇帝愈發無力,太子雖能成事,但被皇帝猜忌,並無太大實權,早就有豺狼虎豹盯緊了這塊肉。
疆邊戰事喫緊,陳老將軍戰死,原本約好了的同盟臨時反悔,這幾日京城內都傳瘋了亡國言論,李長熹去皇宮的日子也變多了。
不過幾日,李長熹要隨軍出征鼓舞士氣,與他一同的還有蕭潛。
「帶上我吧,」我看着李長熹,「我也想跟你們一起去。」
「戰場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兒戲。」這幾日的煩心事壓得李長熹喘不過氣,但他還是儘量溫和了語氣,「你待在王府就好。」
「原書中,九死一生,萬幸是女主救了你。」我眼中並無波瀾,緊盯着李長熹探究的目光,「我一起去,可以幫助你避開劇情。」
他不知道原書劇情,這是我手上最大的籌碼。
在一夜思考後,李長熹同意帶我一起去,前提是必須待在營中,非必要不得外出。

-48-
李長熹帶着皇帝口諭出征了,隨行的幾個親兵都是他信任的人,聽他說,是他父親母親留給他的,我待在隨軍的馬車上,撩開簾子探向窗外。
晨光微曦,卻隱約透露着肅殺之意。
我心中不安,看向前面騎在馬上的李長熹,他低聲與蕭潛不知道在交談些什麼。
「喂,」蕭潛突然回頭,「小王妃,那我們就在這分開了。」
「兩邊夾擊嗎?」
「差不多,他們既然可以設下陷阱,我們沒理由不去引誘。」蕭潛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如果不是我知道他的老師傅就是陳老將軍,怕是真的會信了他的不在乎。
「走了。」他背對着我揮了揮手,帶領一部分人馬分開行動。
他帶着自己的那把劍,據他說,他從小被送到陳府養大,老夫人視他如親孫,陳老將軍待他若親子。
那把劍是他的十六生辰禮物。
他的背影,孤獨又寂寞。
我轉臉,對上了一個親兵的視線。
……不安,真的不安。
原書中,每次危險都有女主在所以才能化險爲夷,可如今女主不在,我這個外來者雖然可以干擾劇情,但——
我不自覺地咬上嘴脣。
但我也不確定,原書中的描寫太模糊了,我沒法確定是哪根導火線引發的災難。
「別怕,」李長熹不知何時慢下速度來到車旁,「我們會勝的。」
「嗯。」隔着簾子,我看不清李長熹的表情。
但那幾分不安,的確被壓下片刻。

-49-
戰事並不樂觀,與皇帝商議好的援兵遲遲不到,派出去的探察兵無一生還,全軍的壓力壓在李長熹一個人身上。
白日裏,我充當後勤,幫忙處理傷員,很少和李長熹正面對上,我只能在夜半時分看着他帳中燭光通亮。
「……止血散沒了嗎?」我隨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走出帳外低聲詢問春琴,「有沒有其他可以代替的。」
春琴搖了搖頭,這幾日,連我和春琴帶來的東西都緊着軍中用了,但還是投石入海微不足道。
我並不是什麼護理專業的學生,上着個普通的大學普通的專業,第一次直面鮮血和死亡,還是成親那日。
那時的我,天真地以爲故事中的主要人物不會死亡,所以並不害怕,他們對我而言只是書中沒有情感的角色。
可如今呢,我看着痛苦不堪的傷員,那些無助的呻吟,止不住血流的傷口,沉重的無力感拉扯得我說不出話。
出征之前,他們還都是身體健全的青壯年,可如今,能活着回家的,還有多少……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轉身進入帳中,幫着搬運傷員。
跟着隨軍醫師的這幾日,我也學到不少東西,白芨、三七,大差不差地記了一些外貌和功效。
紮營處近雲南,我有想過帶些人手去採藥,但是醫師人數緊張離不得,李長熹也不允許我出營。
我知道,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不給他們添亂就足夠了。

-50-
這幾日,雙方都在休整,我也短暫地得了空。
春琴留在帳中替我束髮,梳着梳着,突然停下手。
「王妃……你生白髮了,」她擔憂地看着我「可是這幾日過於勞累了。」
「嗐,沒事,」看着春琴緊皺的眉頭,我有心想要緩和一下氣氛,「我老早就有白頭髮了,哪有幹幾天活突然長白髮的。」
「……王妃——」春琴哽咽着替我梳好發,古代的髮式太繁瑣,我想要單單扎個馬尾,春琴還不同意,我只能折中選了個樸素的讓春琴幫我。
我拍拍她的手,她是我身邊最得力的人,雖然是李長熹的人,但是真心實意爲我好。
我在這個世界,遇到的大多都是好人。
春琴送來小食盒,話裏話外讓我去送給李長熹。
啊,春琴啊,你是真的很擔心我被休。
我無奈地笑了笑,遂了她的願。
主帥帳外的親兵看到我後沒有阻攔,我拎着小食盒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李長熹單手撐着頭,閉着眼正在休息。
我放下食盒,慢慢靠近他。
他這幾日,眼下的青黑越發明顯,熬夜是常事,前不久還被埋伏受了傷,醫師讓他多休息也不聽,這幾日也不知傷口有沒有發炎。
看着他緊皺的眉頭,我伸出手想要幫他撫平,卻在靠近時被他抓住手腕。
他細細地摩挲着我手上留下的疤痕。
「……疼嗎?」
「不疼我就不是人了。」
「……是我傻了,」他衝我笑了笑,看向食盒,「給我帶了什麼好喫的。」
「沒什麼好喫的。」我沒好氣地看向他,「這幾日你飯都不喫幾口,怎麼領兵打仗?喫不飽飯,供血不足,我看你哪天暈過去纔好。」
「喫了。」他沒脾氣地衝我笑笑,接過食盒打開,裏面是一碗雜糧粥外加一碟小菜兩個窩頭。
「喫點嗎?」
「我不餓。」我搖搖頭,在一旁坐下,看他細嚼慢嚥地喫着飯。
只有在這短暫的時刻,我才能回到剛穿越而來的那段時光。
「報!」
還沒等李長熹喝完半碗粥,就有人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蕭將軍遇襲被包圍!」
「報!」
「東側有兵馬襲來!」
李長熹看向我,但我這次鐵了心不出去。
蕭潛身上帶着兵符,不管是公心還是私心,他不能死。
「蕭潛那邊,李副官,你帶着一隊先去支援。」李長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東側暫時預備着,如果並無惡意,先進行談判合議。」
李副官,是哪個十七歲的孩子嗎?
我看着尚顯稚氣的他站出來領命,十七歲,多好的年紀。
我突然想起了孫嫋嫋,那個十八歲的姑娘。

-51-
蕭潛那邊沒有消息,這邊等來的卻不是援軍,而是京中的消息。
「……不接受和議,不和議拿什麼打!」李長熹終於發了火。
攝政王,本就是分割皇權的存在。
曾經皇帝根基不穩,攝政王是有力助手。
如今不是從前了,攝政王成了毒瘤。
我沉默地站在一旁,見他發完火,蹲下身撿起那幾張信紙。
這幾日偏逢大雨,沾到地上行走帶來的泥水,能隱約看見有什麼東西透過信紙。
我心中一動,讓春琴端了盆水。
李長熹冷靜下來,走到我身旁,看着我將信紙放在水中。
「明礬!」我和李長熹異口同聲,看見了紙上顯現的幾個字。
【皇帝病危,京中大亂——恆。】
與李長熹對視一眼,我瞭然地拿過信紙放到火盆中燒掉。
皇帝病危,李順恆是第一繼承者,但……據我所知,還有其他幾位皇子虎視眈眈。
沒有女主,沒有李長熹,與原書劇情完全不同,李順恆能不能坐到皇位還是個未知數。
劇情,真的還有劇情在作祟嗎,原書中兩三章結束的戰亂,此時已經過了一月之久。
我看着帳外的大雨,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明顯。

-52-
李長熹倒下了。
那道傷口發炎,又淋了雨感了風寒引起發熱,他昏倒在桌案前。
他不能出事,至少不能讓人知道出了事。
醫師被我囑託過,消息並沒有傳出去。
但沒有藥,能拖多久?
他必須醒過來主持大局。
我看着昏迷中的李長熹,咬咬牙,拉過春琴。
「我帶着幾個人去採藥,你在這守住攝政王,能拖就拖能擋就擋,不服鬧事者按軍法處置。」
「王妃!」春琴急紅了眼,「不行,這絕對不行,殿下囑咐過我,您不能!」
「春琴,」穿越這麼久,我第一次冷下臉,「我纔是你現在的主子。」
春琴愣了愣,後退一步,默認了我的決定。
「來人!」我傳了親兵,這幾位都是李長熹最信任的幾個人,「這幾日,有兵報先暫且讓司副官處理。」
兩位副官,李副官年紀稍小擔不了事,更別提他現在還在外尋找蕭潛。
剩下的司副官迂腐是迂腐了些,但他也是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原書中,他半路被俘,嚴刑拷打都沒有撬開他的嘴。
他唯一不滿的,就是李長熹爲了孫嫋嫋要放棄政場。
「是。」司副官領命退至一旁,他一直不滿我的女子身份,可此時也不得不暫時聽命於我。
門外的兩個親兵早已準備好,其中一個是我臨時加上的。
此次不只爲了採藥,也爲了拖延時間。
我戴上李長熹的玉扣,最後看了一眼表面平靜的營帳。
帶上醫師和親兵,趁夜上山。
一開始還可以騎馬,但到了後面,山路崎嶇,只能提着小燈走一步算一步。

-53-
醫師心滿意足地拍了拍布袋:「暫時夠用,之後還得來纔行。」
他不會騎馬,和親兵共乘一騎。
「好了就快走。」山上不清楚有沒有埋伏,我這次也是冒了大險,先不說會不會被害死在半路,如果遇到埋伏,肯定能被察覺到營中出事。
「你先回去,我斷後。」我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馬上的醫師和親兵措手不及,只能被帶着跑。
我看了一眼身後的那個親兵,攥緊了手裏的鞭子。
「我們也走吧,」我漫不經心地看向身後,「我崴了腳,你帶我?」
「這……」親兵猶猶豫豫地開了口,「不好吧。」
「你都已經叛國了,還能有什麼不好?」我笑眯眯地靠近他,「我說得對嗎?」
他表情變得兇狠,卻突然腿腳一軟跌了下去。
「你,你給我喫了什麼?!」
半路休整的時候,我就悄悄問醫師討了藥,他雖然不贊成我這樣冒險的行爲,但也無可奈何。
那日在帳中我就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太興奮了,誰會在主帥遇險時興奮呢?
我和李長熹討論過有叛徒的可能性,但他不願意提及母親的事情。
父母爲他留下的親兵,都是陪着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爹不疼娘不愛,那是他爲數不多的親人。
採藥時,我故意點了他跟我一起去,其他親兵我都派春琴查過了,沒問題,唯獨他不對勁,會趁着休息時鬼鬼祟祟。
只是我沒想到,李長熹信任萬分的人裏,真的會有叛徒。
「咳,」他咳出一口血,轉而癲狂地笑出聲,「你們死定了……很快,很快人手就到了,我死了,你也好過不了!」
「爲什麼叛國,爲什麼背叛李長熹,你們明明一起長大!」面對他,我只有這兩個問題。
「呸,什麼狗屁攝政王,」他惡狠狠地盯着我,「人往高處走,我爲什麼不能去給自己尋個更好的去處。」
「你知道因爲你死了多少人嗎?」
「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不放心讓他在這自己滅亡,看了看四周,找了塊還順眼的石塊。
一下一下。
我趁着他身體無力的時候。
一下一下,活生生砸死了他,帶着怨恨和不甘,一下一下,恨不得活剝了他。
我連殺雞都不會,居然開始殺人了。
有鮮血濺到臉上,我毫不在意地抹了抹。
不知道他潛伏多久了,李長熹最近分身乏術沒有察覺,但因爲他的背叛,我們多死了多少人。
那是一條條人命。
爲什麼蕭潛會遇險。
爲什麼一開始的計劃會被發現。
爲什麼李長熹會中了埋伏。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一開始,我就應該發現他的不對勁。
事發突然,李長熹遇險的事情他應該還沒傳出去,但……
「李長熹,這次是你欠我的。」我站起身,看向不遠處的火光,「媽的,人還是來了。」
原書中,李長熹和女主真正定情的時候。
李長熹和女主外出尋找草藥,但恰好被敵軍派出探路的小隊碰上,人不多,李長熹躲開追兵帶着女主躲在山洞中溫存一夜。
李長熹昏迷沒有來山上碰到人,他們一定會順路線按照原計劃潛入,如果被他們發現營中的現狀……
採的藥又不是神藥,做不到根治,只爲了讓李長熹提起一口氣醒過來處理軍務。
他如果倒下,其他人也會跟着倒下。
我看了眼旁邊安靜喫草的馬,默默地嘆了口氣。
我一開始也不會騎馬,死皮賴臉纏着蕭潛教了我——因爲李長熹不肯,跟個老媽子一樣。
身後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把我從回憶裏揪出。
我翻身上馬,看向身後突然鑽出的一小隊人馬。
人數並不多,正是來探路的。
「看看,這是什麼。」我故意抖了抖手裏的玉扣,咧開嘴,惡意地笑了笑,「這可是攝政王大人的信物,你們這羣狗雜種一輩子也碰不到的東西。」
這是攝政王的身邊之物,雖然沒什麼大用處,但在原書裏那些蠻夷看來,這玩意能夠調動士兵,也能讓城門大開。
想着關鍵時刻可以用這個騙一騙敵人,我就隨身帶着了。
不等身後之人作出反應,我一揮鞭子,馬帶着我朝着另一邊跑去。
中途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追兵,這次沒有泄密,他們猜不到李長熹出事,只可能猜到藥物不足。
只我一個弱女子,怎麼想,搶我手中的玉扣都是比報信划算一百萬倍的買賣。
能拖多久是多久。
李長熹,你可千萬別掉鏈子。

-54-
破空而至的箭刺入我的左肩,一瞬間疼痛席捲全身。
雨變大了,我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彎下腰抱住馬的脖子,也不管前方什麼路,一心想着再遠些再遠些。
山與營地還是有些距離,趕過去至少一天半的時間。
我這麼想着,渾身發冷汗:「如果我就這麼死了……是不是也算死得有用。」
如果我就這麼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至少我的命,能給這麼多人的命換來片刻的時間,划算。
路面溼滑,碎石又多,身下的馬終於踩滑摔倒,我順着力翻滾幾圈,不知道滾到了哪處草叢。
不知昏迷多久,我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的腳步,手中的玉扣被攥緊,我藉着打雷的聲音搖搖晃晃站起身。
吸引注意力後,我朝着不知道什麼方向狂奔。
已經感覺不到雙腿的知覺了,我扶着樹幹,勉強躲過身後的箭羽。
「小王妃?」嘶啞的聲音響起,我來不及分辨這個熟悉的聲音,可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55-
再次睜開眼,我蜷縮在一個,嗯,好像是山洞?
渾身痠軟,我撐起身子環顧四周,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是蕭潛。
「蕭潛,」我剛出口就帶上了哭腔,「你還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們一起回家,李長熹他昏迷了,軍營裏不能沒人,我先讓人掩住事實,讓人帶着草藥回去……」我語無倫次地說着話,因爲還在哭,聲音斷斷續續地聽着可難聽了,「蕭潛,你怎麼樣?」
「別哭了小王妃。」蕭潛咳了兩聲,站起身朝我走來,「小點聲,別被發現了……喫口果子?」
我看着他雙手喫力地捧着的紅色果子,還在懷疑能不能喫。
「放心喫,雖然是撿的地上的,但我這幾天就是靠它活着的。」
我放下心,伸手要去拿,卻突然停住了。
「你的手——」我驚愕地看着蕭潛的雙手,被不知道哪來的破布草草包住,血污、泥水,混雜在一起,有一旁火光的照映,我看得一清二楚,「你!」
蕭潛沒了笑意,微不做聲地搖搖頭。
「我再也……用不了劍了,沒事,反正,那把劍也被人折斷了……」
那把被折斷的劍,伴隨着他手筋被挑斷的痛苦,徹底掩埋。
我已經感知不到肩上的傷痛,只覺得滿心被悲哀灌滿。
我在他身旁沉默着坐下。
冰冷陰暗的山洞中,噼裏啪啦炸裂的小火堆是唯一的溫暖來源,分明離得這麼近,但我只感覺到一陣陣的寒冷。

-56-
「你……你在哭?」蕭潛略帶遲疑的聲音響起。
「沒有,我沒哭。」我裝模作樣地抹了抹臉頰,才發現我早已淚流滿面。
無聲地哭着,連自己都沒察覺。
我在哭蕭潛瀟灑一生卻再也拿不起劍嗎?
還是在哭我自己沒有任何歸處?
「……」蕭潛沒有說話,他伸出手,只差一指就能碰到我的臉頰。
卻在目光落到實處時,低頭看了看自己佈滿血污的雙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就不幫你擦眼淚了。」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別到時候小王妃成了個大花貓。」
「你說……我們能活着出去嗎?」我低下頭,數着腳下的石子。
滿腦子思緒亂飛,飛到最後只剩下兩字。
活着。
我想活着。
「一定可以的。」蕭潛靠着牆壁坐下,緩慢地閉上雙眼,「別怕,到時候,我帶你出去……你還沒逛過夜市吧?不知道跟你們那個世界的比起來怎麼樣……到時候,帶你去玩好不好?不哭了。」
這一等,便是兩日。
且不說我能不能靠喫果子熬住,蕭潛他不能熬。
他的傷口沒有被仔細處理,剛逃出來,靠着河水和亂七八糟的野菜果子活了下來。
他沒法打獵,也沒法捉魚什麼的,他的手現在提不了重物,更拿不起斷劍,甚至連動一動,都是鑽心的痛。
而且……他已經動不了了。
傷口已經開始發炎紅腫,他不願意讓我看見,我也能猜得到,沒有藥,只能等着。
喫不好睡不好,還有傷。
……傷。
我纔想起自己左肩上的傷口。
大概是剛纔馬翻,自己滾了一身泥水纔沒有被蕭潛看見,箭身也不知道哪去了。
難道是我之前迷迷糊糊自己拔掉了?
我嘗試着動了動左胳膊,麻木的刺痛,我甚至已經開始習慣。
但怎麼說,我比他要好些。
「那羣人呢?」我終於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追殺我的那羣人……他們在哪?」
「大概是去別處尋找了。」蕭潛閉着眼無力的地回答道,「躲在這裏不是辦法,他們遲早會找到。」
「……對不起啊,是我把他們引了過來。」
「不光是追你的那羣人,」他睜開眼,看向靠坐在火堆旁取暖的我,「還有……那些人。」
我取暖的動作一頓,怪不得,他沒有選擇前往營地,而是躲在這……
如果蕭潛說的是真的,那纔是真正的危險。
追殺我的那羣人數量不多,想想辦法還是可以躲開的。
但蕭潛逃出,追殺他的那羣人一定不是少數,級別肯定也要更高些。
我咬咬牙站起身:「你在這坐着,我去探探路,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點有用的草藥和喫食。」
「不行,」蕭潛想也沒想地拒絕了,「你不能出去。」
「蕭潛,我不是跟你商量,是通知你。」我蹲下身,儘量與他平視,「我跟着醫師,也學了不少,去採些藥,對你對我都好。」
我解開衣帶,在他慌亂躲閃的目光中露出被血水浸透的左肩裏衣。
「這種時候你就別害羞了,」我好氣又好笑地把衣服穿回去,「我的傷口不着急,但也是需要草藥的。
「而且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捉條魚打打牙祭。」
「……」蕭潛的目光落在我的左肩,外衣上的泥水完美地掩蓋住真相,他這麼多天居然真的沒有察覺到。
「好了,我走了。」我站起身,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你在這好好待着,一會兒我回來看不到你,信不信我——」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才抬腳離去。
雨停了,只不過天還是陰沉沉的。

-57-
還好是左肩,而我是個右撇子。
我不敢走得太遠,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記路,同時,我也不敢留下標記,生怕有人順着標記找到山洞。
當我帶着草藥回到洞裏,蕭潛已經昏迷不醒。
「蕭潛,」我蹲在他身側,輕聲喊道,「能聽見嗎?能聽見的話,求求你,醒過來。」
我身邊已經什麼都沒了。
沒有搗藥的工具,我將草藥含在嘴裏嚼碎,隨意地抹在傷口處。
思慮再三,蕭潛的傷口太嚴重了,我不敢貿然用藥,只能先解開布條,用清水給他沖洗一下。
看着那深入骨的傷口,我心裏猛地一顫。
刑罰,肯定不會有麻藥……那該多疼。
還好……還好……沒有完全割斷。
這幾日他的手勉強能動一動……可我看Ţû₃着,更像是胳膊帶動的手,而並非手腕自己的力。
已經像是窮途末路了。
我忍着淚找了找裏衣比較乾淨的地方,用牙咬開口子撕下布條,勉強給蕭潛綁了回去。
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守在蕭潛身邊,時不時給他換一塊布巾在額頭,這也是我從衣服上撕下來的。
舒舒服服長大的我,怎麼也想不到幾個月後我會這麼狼狽地活着。
山洞外的聲音讓我的精神一瞬間緊繃起來,我喫力地拖着蕭潛藏到最深處,自己貼着石壁往外看。
卻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猛然愣住。
是……孫嫋嫋。
可爲什麼,爲什麼她身上的服飾是異族那邊的裝扮?
「人捉到了嗎?」她沉着聲音吩咐外面的人,「捉不到就去找!一羣沒用的廢物,連個手筋被挑斷的人都找不到,你們還能幹什麼!」
……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滿腦子的憤怒和悲鬱催促我衝上去扯住她的衣領,但身旁的蕭潛又提醒我,這個時候衝動會害了我們。
我氣得渾身發抖,死死咬住下嘴脣才能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交易,我又想起李長熹曾跟我提到過的,他和孫嫋嫋的交易,我冷靜下來,思考孫嫋嫋的處境是不是被逼無奈。
……到底是什麼樣的交易?

-58-
「出來吧。」
……被發現了?
也是,洞中剛熄滅的火堆,還有那剩下的草藥,只有傻子纔會覺得沒人待過。
「沈斂棠,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快出來,不然下一步就是放火燒山。」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看到你的衣角了。」她的聲音,早就不復從前那般少女模樣,此時此刻,更像是惡魔低語。
我很後悔,爲什麼一開始,要滿心滿意地對待她。
此刻面對孫嫋嫋的背叛,我苦澀得說不出話。
我站起身,擋住身後的蕭潛。
在孫嫋嫋沉如夜色的目光中走出。
「嫋嫋,」一出聲,我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你是來殺我的嗎?」
孫嫋嫋沒有說話,她的目光如凝實質,從我的臉側慢慢移到我的左肩。
「我射出的那支箭,應該正好中了你的左肩,」她捂住嘴微微笑出聲,「感覺怎麼樣?」
身後傳來幾個男人的鬨笑聲,夾雜着我聽不懂的語言……那些人回來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一句話。
孫嫋嫋輕輕走到我身旁,毫不客氣地一腳踢向我的腿彎,我被迫跪倒在地上,粗糲的石子硌得我膝蓋疼。
她還要再往後嗎……不行,不能讓蕭潛被發現。
我拼盡全力站起身撲向孫嫋嫋,她沒有防備,在地上與我扭打成一團。
我終究是敵不過她,被她摁倒在地上。
但也打消了她繼續往深處走的念頭。
我被人三兩下捆住手腳,又被一塊手巾捂住口鼻。
迷迷糊糊中,我看着面前孫嫋嫋的背影。
又想起曾經的那段日子。
如果那一切都是僞裝。
你把我當成什麼呢?
如果你恨我,大可以一開始就殺死我。
把我當作可以愚弄的小丑,看着我那些做作可笑的行爲,我算什麼。
我到底算什麼?

-59-
我被關在一間普通的牢房,只能從唯一的窗戶那探來的光判斷時間。
其間孫嫋嫋來給我送過一次飯,因爲其他獄卒送的飯我一口也不喫。
我盯着她許久。
突然抓過她的手腕,惡狠狠地咬了下去,我不鬆口,一直到嘴裏嚐到鐵鏽味,一直到我的淚水糊了滿面。
孫嫋嫋放任我發脾氣,知道我沒力氣了她才挪開自己的手腕,她揪住我的衣領,又摸到我的手腕處。
「沈斂棠,你別逼我。」她神色淡淡,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我的手腕,突然綻開一個笑,「我們現在一樣了……」
那裏,是爲了救她而留下的疤痕處。
後來孫嫋嫋怎麼離開的我不知道,但在她走之後,我手中多了一支被塞進去的簪子——正是我之前送給孫嫋嫋的。
那天,我砍價,幫她半價買下了簪子。
她回贈我一個面具。
我盯着手裏的簪子,找了處地方藏了起來,後面其他獄卒送來的飯菜,我都勉強喫了幾口。
偶爾會有人來「看看」我,大概就是說一些噁心難聽的話想看我崩潰……傻逼,我上網這麼多年,戾氣比他還重,我都沒敢還嘴,怕把他罵哭。
「瞧瞧這是什麼!」男人的話夾雜着我聽不懂的詞語,但我還是看到了他扔出來的那節斷指。
我心裏微微一頓,面上不顯,繼續無悲無喜地看着牆角。
這些天,我都是這麼個狀態。
「嘖嘖嘖,你這個小情人當得也太不稱職了,」旁邊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猥瑣地笑了笑,「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追回來的大魚。」
大魚……蕭潛?
我終於抬眼。
「我不信,」我淡淡地開了口,「就憑你們這幾個垃圾?呵呵呵,連我都捉不到。」
「你!」高個子男人氣急敗壞地指着我,但最後還是冷靜下來,惡狠狠地呸了一聲,帶着人離開了。
他們走後,我掙扎着站起身,差點沒撲倒在地上,撿起那根斷指忍住胃裏翻湧的噁心,仔細看了看。
……還好,沒有繭,大概是他們騙我的。
我放下心,將斷指從窗口拋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是哪位可憐人,但我也真的害怕這些斷肢。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有李長熹被人揹叛埋伏的消息傳來。
我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一天兩天閒得沒事幹來跟我這個戰俘聊戰事。
大概是想看我屈辱又無法反抗的模樣吧。
無所謂了,反正,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有嘗試過趁着看守的人打瞌睡偷鑰匙,但他們三小時一換班,我壓根找不到機會。
牢房裏鋪滿了稻草,沒有尖銳或者堅硬的東西可以充作武器。
我只能寄希望於李長熹能夠早點找到我。
……他真的會找我嗎?
——
這次有些不同了
那兩個人沒有說廢話,而是把一桶液體倒在牢房。
一把火點燃後,火焰竄得很快。
大概是酒或者油吧。
我看着面前跳動的火焰,突然沒有了掙扎的心思。
「棠棠!」火光和煙霧之中,我看見孫嫋嫋急切地衝了過來。
她打開牢鎖,走到我身邊。
「棠棠,我帶你走,」她蹲在我身前,小心翼翼地替我挽了挽兩邊的碎髮,「計劃成功了,李長熹他們在外面接應我。」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
「……你,不信我?」孫嫋嫋露出那副我最熟悉的,委屈的表情,「也是……你不信我也是應該的。」
「我信你。」我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除了相信她,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60-
孫嫋嫋帶着我走出牢房,外面已經血流成河,地上路上全是橫死的士兵。
啊……還有幾個眼熟的面孔,我有些厭惡地挪開鞋子……這麼髒,我可不要踩到這些人的血。
「我揹你吧。」孫嫋嫋蹲下身,衝着我示意,「上來吧。」
我沒有作聲,趴了上去,孫嫋嫋穩穩當當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外面走。
「等出去……戰爭就結束了,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只是把頭埋在她的脖頸處,以前她在王府的時候,身上都是香香甜甜的糕點味,現如今,是讓我陌生的香氣。
「棠棠……你別恨我,你打我罵我都行,別不理我。」孫嫋嫋輕聲地說着話,腳下不停,帶着我走了另一條更爲安靜的小路。
「李長熹他沒死,蕭潛也沒死,蕭潛被我派人偷偷救出來了,已經送到了李長熹那……那些傳言都是我放出來的。」孫嫋嫋輕聲細語地給我解釋道,「這是我跟李長熹的交易……只是中途出了些變故,我只能裝作對你很兇的樣子……
「還有還有,那支箭,我沒有想射中你,對不起,讓你這些天這麼痛苦……但那是我唯一可以護住你的辦法了。」
痛苦?
其實也還好。
我不挑喫喝,頂多就是住得不舒服。
我這麼跟自己說着話,越說越委屈,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不知道孫嫋嫋是不是也感受到了。原來只要她的一句對不起,我就會開始心軟,只要她給我解釋,我就會原諒。
她是我在這個世界,真心實意對待的第一個人啊。

-61-
不知多久,孫嫋嫋帶着我上了馬,短暫的奔波後,在一處草屋前停下。
我下馬的第一秒就被叫住了。
「小王妃,這幾天玩得怎麼樣?」
能叫我小王妃的除了蕭潛還能有誰。
我驚喜地回過頭,看到換了身尋常人家衣服但吊兒郎當的蕭潛靠在門框衝着我眨眼。
「蕭潛!」我向前跑了幾步,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片刻,「可算看着你活着了。」
「喂喂喂,我本來就活着好吧。」
「你那天在山洞裏只剩一口氣了好吧。」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在觸及他綁着繃帶的雙手時,聲音小了下去。
「不跟你們這羣幼稚的小孩子爭。」我轉過頭去看向站在原地的孫嫋嫋,「愣着幹嗎,快來啊。」
蕭潛先一步進了屋,他沒用手,而是用腳踢開門。
我看了眼跟在我身邊的孫嫋嫋,小聲問道。
「他的手……」
孫嫋嫋默不作聲地衝我搖了搖頭,我心裏好不容易升上來的半點希望又落了下去。
我,蕭潛,孫嫋嫋,三個人坐在桌前,尷尬地喝着茶。
茶是我泡好的,蕭潛端不起杯子,又不肯在我面前低下頭去喝。
死要面子。
半晌,話癆子蕭潛先忍不住了。
「你跟李長熹到底是什麼計劃?」
「關你什麼事?」
「???我纔是最大受害者好吧。」
「如果不是你沒用,你怎麼可能被挑斷手筋!」孫嫋嫋毫不客氣地回嘴,下一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的臉色,「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潛,你也不知道這個計劃嗎?」我看向蕭潛,他被揭開痛處也不惱,仍舊盯着桌面發呆。「……李長熹這小子藏的事可多了,你也被他瞞了很多。」
「蕭潛,」孫嫋嫋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又一轉頭對着我解釋,「我剛纔沒別的意思……我之前弱,所以被那些男人欺負,我現在變強了,所以會報復回去,我沒有冷嘲熱諷的意思……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不就是瞞着我幾個計劃,不就是我一直傻不愣登地替你們着急嗎。」我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我一點也不生氣哦,畢竟,我們都只是陌生人而已,之後就該各回各家了。」
蕭潛和孫嫋嫋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你……回沈府?」
「不是,」我低頭看着茶杯中的倒影,「回我真正的家。」
「那我呢?」孫嫋嫋站起身,眼中充滿不可置信,「你不要我了嗎?」
「嫋嫋,沒什麼要不要的,你是人,不是物品,不可能成爲我的。」我安撫地拍了拍孫嫋嫋的胳膊,「現在,你也不會再被欺負了不是嗎?」
「我不是什麼聖母,我也有自己生氣的點,但仔細想一想,我和你們並不是很熟不是嗎?所以,想一想,也就不生氣了……李長熹在哪,我想見見他。」
我還想問他。
到底是什麼計劃。
「可能快死了。」孫嫋嫋沒好氣地坐下去,對我第一個找李長熹的行爲表示不滿,「早知道就該背叛他然後把你給搶走。」
「孫嫋嫋,」我聲音冷了下去,「我說我不生氣不代表我真的沒脾氣,現在是你鬧脾氣的時候嗎?」
孫嫋嫋沒了聲音,縮了縮脖子一臉的委屈。
「好了,」蕭潛開口緩和氣氛,「生氣,對身體不好,你看我,這不照樣樂呵呵地活着?」沒人理他,他自己說着說着,聲音不自覺地有些哽咽,「我還活着……我爲什麼還活着呢?」
這句話,不像是在問他自己。
「……」孫嫋嫋這次沒有說話,她站起身離開了屋子。
我看向對面低下頭的蕭潛,他纔是唯一被矇在鼓裏而且受傷最多的吧。
「蕭潛,你還活着是因爲,你就該活着。」我肩膀有傷,雖然被悄悄上了藥,但抬手去拍蕭潛肩膀的時候,還是會扯動着疼。
「你該活着,我也該活着。」
「……是嗎?」蕭潛沒有繼續說什麼,他站起身,踢開門,「你們該走了,不是嗎。」
「那你呢?」
「……我,我就待在這,當個自由快活的隱居仙人,」蕭潛勾起一個笑,「然後,跟我的劍過一輩子。」
「你要出家啊,」我笑着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被放在一旁牀上的斷劍,「今晚這是要洞房花燭?」
「想什麼呢。」蕭潛走到我身邊,催促我離開,「快走吧,再不走把你留下來當新娘。」
「我敢留你敢娶嗎?」我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別煽情了,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孫嫋嫋早就等待多時了,見我到來,她偷偷摸摸地藏起手裏的東西。
「什麼?」
「……」她不肯說。
「再不出聲,我現在就一頭撞死。」
「……是這個。」孫嫋嫋低着頭,犯錯一般伸出手,手上……是一節斷箭。
原來,是她給我拔出的箭。
「原來,真他媽是你射出的啊,」我抽了抽嘴角,「真準,真棒。」
ţû⁷「我不是故意的嘛。」孫嫋嫋哭喪着臉,聽到身後蕭潛幸災樂禍的笑聲後,這種委屈變成了暴躁,「你笑什麼笑!我比你坦誠多了!」

-62-
我被孫嫋嫋帶回了那個熟悉的營地,一路上的士兵都習以爲常地衝着孫嫋嫋行禮。
啊,還有我。
居然沒人發現我這麼久不在?
我疑神疑鬼地跟着孫嫋嫋踏入營帳……是春琴。
春琴一見到我就紅了眼眶。
「王妃!」她小跑幾步,在看到孫嫋嫋時停了下來。
「好了好了別煽情,李長熹那個狗崽子在哪,我要砍死他。」
「……?」春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我和孫嫋嫋,「王爺,他,他在,在處理,文書。」
「啊,行。」
我衝她擺了擺手,她一臉悲傷地退下去了。
手裏攥着從孫嫋嫋那拿到的斷箭,箭頭還在,嗯,蠻鋒利的。
我跟着孫嫋嫋來到一旁的主帥帳——李長熹躺在牀上。
大白天睡什麼覺啊。
我頗爲無語地靠近牀邊。
「喂!」
李長熹睜開眼,滿眼的不可置信,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我。
我衝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將手中的斷箭放在他的枕邊。
「你好啊攝政王大人,我把你的東西還給你了。」
真牛逼啊李長熹,TMD 箭柄都得刻字,你小子也不怕累死工匠。
李長熹他沒有說話,只是繼續伸着手想要觸碰我。
「你知道蕭潛再也握不了劍了嗎?」我淡淡地開口,看着李長熹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我知道這件事不完全是你的錯,但蕭潛他更沒有錯不是嗎?」
李長熹坐起身,我這纔看到他滿身的繃帶。
「……你跟人火拼了?」
李長熹溫和地搖了搖頭,衝我笑了笑:「我沒事,你別擔心。」
「……誰擔心你了。」我轉過身,看向從剛纔到現在一直不出聲的孫嫋嫋,「來吧,跟我聊聊到底是什麼計劃。」

-63-
「所以,你們的計劃,就是讓孫嫋嫋假死脫離孫家潛入敵營做間諜,情報泄露蕭潛半路被劫,你也因此受傷昏迷是吧。」
我撐着下巴,看着面前春琴剛剛送來的茶點。
「這麼敷衍,你們當我傻?」
「中間肯定還有別的小細節……但都不重要,我們又在一起了不是嗎?」孫嫋嫋靠近我低聲說道,「彆氣了……之後戰爭結束,一切都會變好的。」
「……咱三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是吧?哦對了,對不起啊,殺了你一個親兵。」
「殺了就殺了吧,他也該死。」李長熹收斂了笑,他坐在我對面漫不經心地捏緊了茶杯,「抱歉,是我的疏忽。」
「我知道你不敢面對你的父母,更對你的母親心裏有愧,但你現在是一軍主帥,如果因爲感情而放鬆警惕,李長熹,別逼我扇你。」
「以後不會了。」李長熹衝我笑了笑,嗯,還是那個欠揍的禮貌微笑。
真想衝着他的臉來上一拳。
我舔舔牙,終於還是放棄了這個行動。
戰爭似乎真的如他們所言,結束了。
剛來的一路上士兵們滿臉輕鬆,大概是準備回程了。
「京城呢,老皇帝死了沒?」
「李順恆登基了。」李長熹淡淡地拋出一個深水炸彈,「不過,還有件事,你可能需要做點心理準備。」
「哈?」
半個小時後。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洛林斯,他臭屁地對我翻了個白眼。
我,陷入沉默。
「好傢伙,原來你也是計劃的一員。」我面無表情地開口,順帶豎了箇中指。
洛林斯滿臉怒氣地後退幾步,伸手指着我半天只說了一個字。
「你你你你你你你!不要臉!你這個女人怎麼在這!」
「我呸,狗東西!」我站起身,拿起手裏的茶杯朝他扔過去,「別逼我揍你!我現在心情可差了。」我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孫嫋嫋,你也是,你也給我等着,還有你李長熹!」
越想越氣,我崩潰地掀翻桌子。
「草他媽的!全世界都該直接去死!洛林斯狗東西我日你八輩祖宗!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是五行缺德命裏犯賤!還特麼拿鞭子抽我!」
洛林斯滿嘴罵不出一句髒話,氣得眼眶都紅了。
孫嫋嫋默默後退幾步企圖置之事外。
「孫嫋嫋,」我轉過身盯着她,「別說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回到京城我就一頭撞死回家,什麼狗屁劇情,老子不幹了!我纔是最賤的那個!
「還有你,活該千刀萬剮的李長熹。」我咬咬牙,看向滿臉無辜的李長熹,「這麼大一盤棋不好下吧?三分人樣你是尚未學成,七分賤樣倒是栩栩如生!TMD 計劃跟我露一角能咋樣?!」
一頓嘴臭輸出,我終於把這麼多天以來的怒氣發泄出來了。
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喝了口茶,我才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三個人。
孫嫋嫋和洛林斯咬着嘴一個委屈一個氣到爆炸。
李長熹……他滿眼的傷心。
怎麼辦,更想打他了。
「哦對……嫋嫋啊,」我笑靨如花地看向孫嫋嫋,「你替我做一條鞭子,我要有倒刺的那種。」
洛林斯,你給我等着,看我回頭不抽死你。
「好好好,只要你別生我氣就行。」
「李長熹,你帶着洛林斯滾吧。」
「……這好像是我的營帳?」
最後的最後,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頓的洛林斯抽抽噎噎地被李長熹拎了出去。
孫嫋嫋死纏爛打之下——也沒能成功留宿。
我看了看李長熹的牀鋪。
把手裏的茶水澆了上去,順便抓了幾把泥土上上下下抹了抹。
啊啊啊啊啊,我要發瘋!誰也攔不住我!!!
回到帳裏補覺的時候,迷迷糊糊中我聽見春琴跟我透露,李長熹讓人給自己重新鋪了一牀被子,但還是不肯上去睡覺。
嗯,當然啦,我還拿那把斷箭在牀頂刻了李長熹王八圖,他一躺下去就能看見。

-64-
這幾天的經歷就跟做夢一樣,我被帶上馬車,踏上了回城的路。
孫嫋嫋和李長熹兩個人坐在我對面,互相敵視地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我撐着腦袋,歪頭看着他倆。
「喂,孫嫋嫋,你回去以後就跟李長熹成親吧。」
「?」孫嫋嫋和李長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轉頭翻白眼。
「我是認真的,李長熹,我要跟你和離。」
孫嫋嫋思考片刻,得出結論:「是因爲蕭潛?」
「再亂猜小心我扇你啊。」
我是真的累了,不想再走什麼亂七八糟的劇情了,直接撮合男女主不就好了嗎,我一開始還自作多情鬧這麼多笑話。
「這幾天辛苦你了,回去以後好好休息吧。」李長熹將身側的毯子遞給我,「路上顛簸,睡一會兒吧。」
「我認真的。」我坐直身子看着李長熹,「我覺得你們倆很配,現在已經沒有劇情的干擾了,你也不需要我了,大家和平分手不好嗎?」
李長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臉上溫和的笑容掛不住了。
孫嫋嫋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話也不說,有些緊張地攥住衣角。
「李長熹,你要把我逼成你母親的樣子嗎?」我輕聲撕開他的傷疤,但效果並不明顯。
回城之後,我被他關在了院子裏。
該死的狗血強制愛劇情。
我看着面前李長熹送來的金銀珠寶,恨得牙癢癢。
「到底是誰告訴他越大越好看的,這麼粗的金鍊子,我難道當腰帶嗎?」看上去,像是拴巨型犬那種。
我連搬都搬不動。
貴是貴,但我又沒法賣錢花出去,每天看着心癢癢更難受了。
這要是現實世界……我可以把整個穀子廠買下來了。
「春琴,你說李長熹這廝腦子是不是有病。」
「王妃!」春琴欲哭無淚地撲到我面前,「可不能這麼說話啊。」
「怕什麼,他殺了我我還開心呢。」我嘆了口氣,看了看四周的裝飾,「把我關在這,他真的有拿我當個人嗎?」
「這幾日新皇登基,殿下有些忙也正常。」春琴小心翼翼地安撫着我,「王妃可要用些點心。」
「孫嫋嫋在哪?」
「孫小姐前幾日回孫府了。」
「……我想見見侯爺。」
「王妃……殿下說了,這幾日,不許你見外人。」
我咬了咬牙,一把拽下脖子上的項鍊,華貴的寶石隨着我的動作散落一地,脖子上被勒出劃痕。
「我每天被打扮成這樣,跟一隻金絲雀有什麼區別?我是很鹹魚,但不代表我可以接受被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每天喫好喝好又怎樣,我只是個普通人,我有我自己的父母和朋友,我已經多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讓李長熹滾過來見我!不然我就一頭撞死!」
侍女們亂作一團,最後還是春琴制止住混亂的局面,退了一步派人去通知李長熹。
嘖嘖嘖,我現在自殺得越來越熟練了。
李長熹來的時候,我正拿着他前幾日送來的金絲玉鳳簪把玩。
好東西。
貴。
「李長熹,你把我關在這是因爲什麼?」
「或許是喜歡你?」
「不可能。」我搖搖頭,第一個否決了這個答案,「我跟你相處這麼久,還能不知道你是真喜歡我還是假喜歡我嗎?到底是什麼原因。」
「……抱歉,還不能告訴你。」
「又是個計劃對吧。」我笑出聲,把手裏的東西朝着李長熹砸去,他躲也沒躲站在原地。
「李長熹,你這是在逼我去死。」
「你之前說……你們那個世界,是什麼樣的?」李長熹坐在我對面,牽過我的手看上面的劃痕,「你給我講清楚了,我就放你走。」
「……騙我也有點技術含量好吧,你怎麼可能這麼輕鬆我放我走……你突然讓我開始講,我也不知道從哪講啊。」
「……我母親說過,她有自己的男朋友……什麼是男朋友?」
「嗯,這怎麼跟你解釋。」我抽出手撐住下巴,「我們那個世界,沒有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兩個人互相喜歡,共同組成一個家,雖然經常會有的夫妻因爲彩禮啊嫁妝啊打起來上熱搜……但我比較幸運,認識的,都是很幸福的。
「如果有喜歡的人,那就憑本事追求,從朋友做起,一步一步慢慢來,約會談心互相送禮,這叫日久生情,兩個人在一起以後,男的叫男朋友,女的叫女朋友。」
「跟成婚一樣嗎?」李長熹繼續問道,「就像你和我?」
「不一樣,」我搖搖頭,「我們是因爲劇情而被迫的,可他們不是,他們兩情相悅,在一起是很快樂的事情。」
可憐我一個母單,現在居然要跟人解釋戀愛過程。
「喜歡一個人要學會尊重她,而不是強迫她。」我盯着李長熹的眼睛,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很可惜,他眼裏看不出什麼情緒。
「李長熹,」我輕聲說道,「如果你真的喜歡我,那就讓我看看。」

-65-
被關第三日,李長熹終於把我放了出來。
他似乎真的想按照現實生活的流程走一遍。
該死的,我怎麼忘了,男女主一見鍾情的劇情被我搶了。
……雖然但是,我很清楚,他只是不懂什麼叫愛,所以纔會牢牢地抓住身邊的一切。
對,我很清醒。
早就該知道的,他之前跟我說過的那句話。
「我的母親是自殺的,如果你不願意,我會放你走。」
那個時候,大概就是在跟我提醒吧。
我看着熟悉的王府,慢慢地走到前廳。
好幾日沒見着其他人,但仔細想想,我在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朋友。
沈父沈母大概是唯一對我好的,沒有任何私心的了,但終究是我搶了他們女兒的幸福。
所以,我不怎麼敢面對他們。
只想着趕快回去,讓一切迴歸正軌。

-66-
「看螢火蟲?」我有些無語地看着李長熹伸出來的手,「大哥,沒毛病吧,去深山老林看螢火蟲,你不怕被蟲子咬死啊。」
「我以爲你會喜歡,去看看吧。」李長熹沒有收回手,執拗地等着我把手放上去。
我沉默了片刻,最後嘆了口氣。
把手放了上去。
他熟練地握住我的手,這幾日,天天如此。
他似乎迷上了出遊,無論是鬧市還是靜謐無人的山泉。
「走吧。」我無奈地跟上李長熹,他換上了常服,與平時嚴肅正經的那身服飾不同,此時此刻他更像是閒暇出遊的世家公子哥。
在上山的路上,我看着沉默不語的李長熹。
「李長熹,你不會真的想……」
「對,我在追求你。」
「……」我被他盯得受不了,轉頭去看路邊的小花小草,「你知道我是要回家的吧?」
「嗯,所以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把你留下。」
「如果不能,你還會囚禁我嗎?」
李長熹搖了搖頭:「你那天說的話,我想過了……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是絕對沒法把你留住的,你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了……再也不會了。」
「這話我怎麼就這麼不信?」
「那就先不信吧,」李長熹無所謂地笑了笑,「走,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

-67-
可惜天氣太冷,李長熹興致勃勃地只捉了幾隻螢火蟲,也不知道哪捉來的,獻寶一般遞給我看。
螢火蟲在黑夜裏散發着微弱的光,被他攥在手心裏,怪可憐的。
他讓我看了一小會兒,就放手讓螢火蟲飛走了。
「好了吧攝政王殿下,咱該回去了吧。」我哄孩子一般哄着人,「我累了,回去吧。」
「再等等,」李長熹站在我對面眨了眨眼,「真正的驚喜還沒開始。」
「砰」的一聲響,我身後猛然炸起火光,四周被照亮。
我轉過身抬起頭——是煙花。
原來真正的大戲是煙花,怪不得他非要熬到這麼晚天黑。
「喜歡嗎?」
「還行,就是跟我們那比起來差遠了。」我正經地點評了一句,身旁人沒了聲音,我轉頭一看,李長熹正有些促狹地低着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生產力發展不同,科技也不一樣,煙花不一樣很正常。」
「抱歉,我盡我所能可以給你的,只有這樣了。」
「這樣挺好的。」我沒有繼續說話,安靜地看着最後一束煙花結束。
「好了,回去吧。」我牽起李長熹的手,在他略帶驚喜的眼神中笑了笑,「快回家吧。」
你該回你的家,我也該回我家了。

-68-
我剛被放出來的時候,有人偷偷遞了信給我。
落款處的忻字讓我明白了主人的身份。
最後一個男主終於出現了。
所以這幾日,我會順從李長熹的安排,最大的目的,就是讓他放鬆對我的控制。
等我找到機會溜出來,已經是十天後了。
我握着隨信附來的令牌,跟着接應人來到了坐落於郊外的一處小院。
推開木門,一股子奇怪的薰香燻得我鼻子發癢。
江淮忻坐在桌前,正慢條斯理地喝着茶,聽到動靜也沒有抬頭。
「………你把我找過來做什麼?」
「沈斂棠,21 歲,父親沈留清,母親姜應竹?漢語言專業。」
「……Stop,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這是我現實生活中父母的名字,我從來沒有告訴過這個世界的任何人。
「忘了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你隔壁金融系的大四學生江淮忻。」江淮忻衝我笑了笑,「需不需要對個暗號?奇變偶不變?宮廷玉液酒?」
「這梗都多老了,咱換一個吧。」見到其他穿越者,我久違地感受到了家的熟悉感。
「暗號不重要……你想回家嗎?」
「想,怎麼回?」
「殺了男女主。」
「做不到。」我認真地看着江淮忻,「我的確想回家,但我不會爲了自己的利益去損害別人的利益,至少,在他們惡意傷害我之前,我不願意。」
「你又不喜歡他,他不過是個紙片人,殺了就殺了不是嗎?」
「不一樣的……你來到這個世界多久了?」
「大概一個月?」
「我來這快一年了,很久很久之前,我認爲他們是無悲無喜的紙片人,可是,在相處中,他們也會哭會笑,也會有不堪的回憶。」我低頭看向自己手腕處的玉鐲,前幾日李長熹自己做的,「我可以一個人離開他們,但我做不到害了他們。」
至少,孫嫋嫋,蕭潛,李長熹,他們並沒有害過我,只是迫不得已瞞了我真相。
「好,那就第二種方案……過幾日的除夕夜,自殺。」
「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你不信的話,可以先看着我自殺。」
「你也想回家嗎?」
「當然,誰會喜歡被關在一個陌生的世界。」
我突然感覺,這個世界終於不只是孤單單的我一個了。
「好。」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想試試。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除了相信他,我還能怎麼做。

-69-
我回府時遇到了李長熹的馬車,他掀開簾子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
這是我跟他約好的,他不能干擾我的自由活動。
這幾日,其實已經過了小年。
只是我並沒有什麼過年的欣喜。
我在王府門口下了車,李長熹先行一步下了車過來想要扶住我。
我看了看他伸出的雙臂,又想起了今天和江淮忻的談話,沒有拒絕李長熹的主動。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我幾眼,眼裏是無法不讓人注意的欣喜。
「我們……現在是朋友嗎?」
我突然沒來由地有些心酸。
或許是停留了太久,或許我這個人天生感性。
無論怎麼樣,我垂下眼眸,輕輕點了點頭。
我說過的,如果想要追求,就要先從成爲朋友開始。
「走吧,我讓小廚房做了你愛喫的桂花藕粉。」
「好。」我心不在焉地跟着李長熹的腳步,他在我身前走着,手中還緊緊握着我的左手。
他大概是剛從皇宮回來,身上的朝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高大威嚴。
他站在我身前,似乎就擋住了面前所有的一切。
Stop,我怎麼開始少女情懷了。
我把手抽出,有意無意地走快了幾步。
「快點快點,我餓了……」

-70-
孫嫋嫋坐在我和李長熹對面,略有不滿地看着我喫着李長熹夾給我的雞肉。
「棠棠,爲什麼我給你夾的菜你不喫?」
「第一,你給我夾的是苦瓜,第二,那是苦瓜,第三,我不喫苦瓜。」我擦了擦嘴邊的醬汁,「很難喫好吧。」
「我以爲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以抵抗一切。」
「少女,你開始中二了是吧?」
「我好久沒見你了……你不想我嗎?」
「想想想,」看着孫嫋嫋委屈的模樣,我破了功,「除夕大家一起喫一頓飯吧,你把蕭潛也接過來,我們四個人一起喫一頓團圓飯好不好。」
孫嫋嫋高興地點頭,表示蕭潛包在她身上。
「你呢,李長熹,你怎麼看?」我轉頭看向李長熹,卻被他眼中的猜忌澆了個透心涼。
他知道我的計劃?
不,不可能。
我假作鎮定地看了回去,李長熹終於無奈地笑了笑。
「好,都聽你的。」

-71-
孫嫋嫋如約把蕭潛綁了回來,不過我把他加上不只是爲了喫一頓年夜飯。
蕭潛剛被孫嫋嫋捆到王府,我就讓下人連人帶繩把他扔進馬車裏抬到了陳府。
陳老將軍走後,新皇憐憫,陳老太太的衣食住行一如從前,只是家中無人主持大局,老太太年歲又大,少不得勞心勞神。
蕭潛跑出去這麼久,早就成了擱在老太太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好了好了消停點。」我拍了拍蕭潛的胳膊,「一會兒見着陳老太太,我可不幫你攔着人。」
蕭潛已經被鬆綁放下了,他頭一次有些侷促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我……我如今已經是個廢人了。」
「誰說你是個廢人?誰說的?誰說的我抽死他!就算用不了劍,你也是我心裏最棒的劍客!」我拍了拍從孫嫋嫋那討來的鞭子,「誰罵你你就告訴我,新鞭子正好見見血。」
「……你別回手抽着自己就萬幸了。」
「?」在我快要戳死人的實質性目光注視下,蕭潛深吸一口Ṱŭ̀⁸氣,踏進陳府大門。
嗯,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一個外人看的了。
我安心地轉身跟着春琴準備回府。
然後就聽見陳府裏一陣雞飛狗跳。
我和春琴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開口管閒事。
嗯,陳老太太,即使年紀大了,身體也還是很健朗啊。

-72-
「願,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我雙手合十,對着一夜過後頂着雪的紅梅說道,「不錯,嗯,很文藝,我也當一回嬛嬛。」
「嬛嬛是誰啊?」蕭潛站在我身邊看着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又被小女生喜歡上了?」
「說什麼呢,人家是宮鬥高手。」我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打了個噴嚏,在蕭潛擔憂的目光中擺了擺手。
這幾日不知道怎麼了,我提不起精神,今天孫嫋嫋和蕭潛來了,我才清醒了些。
蕭潛被送回來的時候,眼眶紅紅的,但明顯沒之前那麼半死不活了。
「喂,哭鼻子啦哈哈哈哈哈,」我抱着胳膊衝到他旁邊嘲笑道,「是不是被你家老太太給暴揍一頓?」
「老太太她……我本以爲她會嫌棄我,會覺得我是個沒死在戰場上的逃兵……我不敢回去,怕她失望,但她只是握住我的手,說,說我回來了就好了。」蕭潛勾着一抹笑,對上我的雙眼,「謝謝你,不然,我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是啊,那是你的家,沒什麼好怕的。」
「喂喂喂,我纔是大功臣好吧。」孫嫋嫋不服氣地趴在我肩膀上撒嬌,「你們煽情怎麼不誇我?」
「我還是喜歡你一開始桀驁不馴的樣子。」我把她的臉推開了些。
「都說了那是逢場作戲!」
蕭潛跟孫嫋嫋你一句我一句嗆了起來,我站在一旁又好玩又好笑地看着,突然,覺得眼熱。
好像在一開始,我跟他們就是這樣的。
大好的時光,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可以互相傾訴的家人。
只是可惜,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
一隻手撫上我的肩頭,是李長熹。
「怎麼不進屋?」他把身上的大氅脫下蓋在我身上,「外面冷……怎麼了?」
大氅暖暖的,外頭的冷風凍得我鼻頭髮紅,但也沒法掩蓋我眼尾的微紅。
我搖搖頭,看着他雙手捧起我的手,緩慢地合上,想要給我捂暖一些。
我盯着他的手發了會兒呆,現在想想,他一開始似乎就對我很有耐心很溫柔,但那個時候,也不像現在啊。
「李長熹……」長熹長熹,孤身長大,被猜忌被暗算,哪來的長熹二字呢。
「怎麼了?」
「突然有點想堆雪人……你幫我去找根胡蘿蔔?」
「好。」
李長熹沒有猶豫,朝着廚房走去。
我轉過身,看着蕭潛和孫嫋嫋一個低頭看地一個抬頭望天,不由得挑挑眉,給他倆一人一個爆栗。
「幹嗎打我啊!」孫嫋嫋捂着額頭一臉委屈,「你果然不疼我了。」
「疼疼疼,你都多大啦?」我好笑地掐着她的臉頰,「你已經長大了,沒有我疼你也會很好的。」
「沒有你,我纔不會很好。」
我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幫她掃了掃肩上的落雪。
「好了,你幫我堆個雪人好不好?」
「行啊。」孫嫋嫋按照計劃潛伏多年,明面上,她是孫家不諳世事的小女兒,背地裏她接受了暗衛的訓練,早就不復從前的天真。
她這幾日在準備考科舉,李順恆登基後,在我和李長熹的建議下,大興科舉,並且允許女子參試。
還好孫嫋嫋對讀書有興趣,我才能給她爭取到這麼個機會。
我不會妄想把她變成小孩子天真無慮的模樣。
至少,至少在我面前的那些時刻。
她能短暫地開心,也不錯了。
「蕭潛,你手套哪去了?」
「不是,非得戴嗎?」
「那是必須的。」我摸摸冰冷的鼻子,把自己凍了一個激靈,「你看我都快凍死了,你肯定比我還難受。」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自幼習武?」
「可是你現在是病人,是誰被孫嫋嫋帶回來的時候三步一噴嚏?」
蕭潛不說話了。
他頗爲無奈地看着我把自己的手套給他戴上。
啊……好像小了點,但不礙事,反正他袖子長,能遮得住。
「滿意了嗎,沈小姐?」
「不對勁……怎麼不叫我小王妃了?」我有些疑惑地開口詢問,事出反常必有因……這小子該不會是……
先把腦袋裏最自戀的想法抖落掉。
他想問我討壓歲錢吧?
「我可沒有壓歲錢給你啊。」我警惕地後退幾步,現在這個院子裏,我最窮了!
「……那我給你壓歲錢好不好?」蕭潛慢吞吞地在身上摸索片刻,摸出來一個小紅包。
他還不能很熟練地控制雙手,我搶先一步拿了過來。
「還真有啊。」摸了摸,嗯,扁的,難道是銀票?
在蕭潛的注視下,我打開紅包——裏面是,什麼都沒有。
「……還真是紅包啊。」
純紅包。
沒有被金錢玷污的紅包。
「禮物,還沒來得及放進去……」他有些磕巴地開口,眼神閃躲,不肯看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是不給你了。」
我頭一次沒有繼續打岔說混話,默默地把那個紅包塞進衣袖。

-73-
李長熹把胡蘿蔔帶回來了,順帶給我帶了杯熱牛乳茶。
該說不說,味道還是蠻不錯的。
我舔掉嘴邊的一圈「鬍子」,看着李長熹和孫嫋嫋賭氣一般比着誰堆的雪人大。
蕭潛是感冒生病戶,被我趕到旁邊暖手爐了。
「棠棠!你看誰贏!」
「棠棠,我贏了對吧?」
孫嫋嫋和李長熹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我默默低下頭裝死。
保持端水的訣竅之一,該沉默時就沉默。

-74-
蕭潛先在王府住下了。
晚上我和孫嫋嫋擠在一張牀上,彷彿又回到一開始。
「棠棠……不走不行嗎?」孫嫋嫋閉着眼,輕輕靠在我身側,「我可以當你的家人。」
「不一樣的呀。」我搖了搖頭,看着孫嫋嫋輕顫的眼睫毛,「我的家人也很想我……不過,你早就是我的家人了。
「我剛來到這裏,什麼都不明白,謝謝你給了我走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也謝謝你,一直在堅強地反抗不公平。」我握住孫嫋嫋的右手,輕輕閉上眼。
孫嫋嫋在我來到之前,是實打實地經歷了劇情,那麼小的年紀,她能反抗什麼呢。
我有時候,會害怕,如果小時候的她沒能堅持下來,我還能再遇見這樣的一個孫嫋嫋嗎、
即便她瞞了我很多事情,即便她一開始欺騙我。
我也只要她的一句對不起,一句解釋。
這麼多些天,我四處找茬發脾氣,也是覺得委屈。
但委屈過去,就沒什麼不開心了。
「睡吧。」
一如從前那晚,我和她相依偎着沉沉睡去。
哪怕只有片刻,讓我忘記除夕那天的計劃,真心地陪陪她吧。

-75-
一大早起來,孫嫋嫋還在賴牀,我卻被春琴硬生生拖起來梳妝打扮。
李順恆啊你小子,不懂得尊老嗎,知不知道我們這些大人一天天有多忙,多睡會兒懶覺都不行嗎!
聽說每年都是如此……李長熹,你也挺不容易。
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我實打實地打了個寒戰,真 TM 冷啊。
李長熹早就等候多時了,伸出手想要牽住我。
「走吧,」我走到他身邊,抬頭衝他笑了笑,「我這次可不會在皇宮迷路了。」
「走吧。」李長熹收回手,扶着我上了車。
不多時便入了皇宮。
怪也怪哉,我這幾日,昏昏沉沉,提不起力氣不說,免疫力也下降了,這不剛感冒好了沒一天又得出門。
「阿嚏!阿嚏!阿嚏!這他媽的該死的他媽的天氣!阿嚏!」我沒好氣地靠坐在馬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李長熹。
「他近日新得了個國師,聽說是在國師的幫助下才能成功登基。」
廢話,有穿越者幫助,不登基才奇怪。
但這話我可說不出口,有些疲倦地點點頭,隨後一整個昏睡過去。
……我怎麼,從跟江淮忻交談那天以後,就變成這樣了呢。

-76-
再次睜眼,我已經回到了王府。
牀邊圍滿了人,看着他們面上嚴肅的表情,我大概能猜出一二。
順着李長熹端來的水杯喝了兩口水潤潤嗓子,我忐忑地開口。
「我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孫嫋嫋原本欲哭不哭的表情一頓,這下直接哭了出來。
「該死的,我要把那個人千刀萬剮!居然給你下損傷智力的藥!」
……這是在罵我傻?
可是除了懷孕,我想不到其他理由他們圍在我牀邊這麼嚴肅。
啊,等等。
下藥?
「什麼下藥?」
我疑惑地問出口,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解釋。
李長熹把其他人都轟了出去,自己一個人沉默着坐在桌前背對着我。
嗯,氣氛有點凝重啊。
「我不會真懷孕給你戴綠帽子了吧?」
「……沈斂棠!」
「在!」我一個激靈坐起身,這還是他第一次不帶任何玩笑的語氣喊我大名,「到底咋了?」
「……你這些天,是在騙我嗎?」
「我騙你什麼了?」
「……你早就喝下了毒藥,只等毒發是吧。」李長熹不忍地低下頭,語氣有幾分顫抖,「你若是不願意,我會放手,但爲什麼你,你一定要傷害自己,你,你真的恨我如此嗎?」
「等等,咱什麼時候轉到虐戀言情頻道了?」我掙扎着下了牀,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窗外都黑下來了,全身痠軟沒有力氣,「到底怎麼了?」
「太醫說,你中了毒。」李長熹抬眸看我,眼中的傷痛刺得我心頭一顫,「……是你自己服下的毒藥,是嗎?」
「不是吧,我上次從——」我的話戛然而止,上次去見江淮忻的時候,我就覺得那個屋子裏的味道怪怪的。
難道毒藥是那裏的薰香?
……這是怕我不死是吧。
我有些心虛地坐在李長熹身邊,看着他面前那一碗黑漆漆的藥汁。
他好像一直在喝藥,但我看不出來他身上有什麼傷口或病痛。
「我可以跟你發誓,」我無奈地笑了笑道,「我沒有主動喝下毒藥。」
雖然我有想過自殺,但我可不會選這麼痛苦的死法,那可是毒藥啊,五臟六腑一塊疼。
「……好,那我們去找解藥,你發誓你不會離開你不會自殺,你發誓!」李長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攥住我的手。
「李長熹,」我收起笑,終於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你到底怎麼了?」
「是我逼死你的嗎……」李長熹沒有回答我,他鬆開了我的手,低下頭,渾身顫抖,嘴裏口齒不清地說着些奇怪的話。
「李長熹!」
「李長熹!」
我強硬地抓過他的雙手。
「你看着我!」我的雙眼直視李長熹,察覺到了他嚴重的不堪和脆弱,「……你,想到你母親了是嗎?」
「……對不起,」他終於無法維持表面的理智,「是我逼死了你們。」
「你沒有逼我。」我輕輕抵住他的額頭,「你看,我活生生地在你面前……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一直以來在喝什麼藥嗎?」
「……」李長熹沒有說話,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麻煩了。
我頭疼地看了眼桌上沒喝完的藥,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77-
蕭潛是李長熹從小到大的玩伴,我找不到李長熹,只能先去找蕭潛問問具體情況。
推門而入的時候,蕭潛正盯着手裏不知道什麼東西發呆。
見我進來,急匆匆地把東西塞進自己懷裏。
他的手能勉強動一動,但很多時候不受控制,也沒有力氣。
「李長熹一直在喝什麼藥?」
「你不知道?」蕭潛詫異的表情讓我更迷惑了。
我該知道嗎?
「你知道他母親在他小時候自殺吧……他母親死後不久,宮裏人慣會落井下石,處處苛待不說,還有意無意地諷刺他。
「那個時候,我被陳老將軍送進宮聽學,在冷宮裏碰見了又瘦又小的李長熹……他那個時候比我低一個頭,可我們分明差不多的年紀。」
蕭潛說着說着,突然停頓,看向我。
「是不是李長熹出什麼事了?」
「他藥沒喝完就出去了,具體幹什麼,我也不清楚。」
「……啊,今天的日子,」蕭潛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這可是宮裏提不得的忌諱,以往李順恆都會抽時間把他和我喚進宮一起用膳。」
「……你繼續說他小時候的事情。」
「這,我怎麼說,」蕭潛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反正一來二去,我跟他成了同盟,他漸漸嶄露鋒芒讓先帝開始重視他。
「但是,他有個很大的毛病,失眠,他需要很重的安神藥和安神香的輔助才能睡得着,而且睡眠很淺,還有,他睡着後會做噩夢,有時候醒着也會看到幻覺……就是他母親死前的那個畫面。
「那天,他遇見你以後,失眠就開始減輕,到後面,已經能夠睡五六個小時了,我以爲他不用再喝藥了,」蕭潛的聲音漸漸放輕,「那次,你在火場……他又發病了,卻還是硬撐着要去找你,半路被我和幾個暗衛連夥打暈送了回來。
「從那天開始,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蕭潛說畢,嚴肅地看向我。
「李長熹是我的好友,但我也希望,你可以幸福,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我不會攔你。」
……蕭潛,他知道了?
我有些迷茫地點點頭。
長久的沉默後——
「你知道他會在哪嗎?」

-78-
「雪下得挺大,是吧。」我提着一盞燈,站在李長熹身邊,突然開口,他這才睜開眼,順着聲音詫異地看向我,我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
黑燈瞎火,這人也不怕半路遇劫。
「天寒地凍的,你都快變成雪人了!連我找過來了都不知道……」抱怨歸抱怨,當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長熹那呆愣的模樣,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心酸。
「你怎麼會知道這?」
「我怎麼會知道你這個祕密基地是吧?」我伸出一隻手點着李長熹的額頭,「因爲你個傻子,每次都沒有發現,好友因爲擔心自己,會陪着自己,遠遠地躲在身後,生怕你出什麼事。」
「……蕭潛?」李長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還是那副老樣子。」
「行了行了,」我沒好氣地跪坐在他身旁,衝着這塊墓碑有意無意地說道,「阿姨你好,我是李長熹的……嗯,王妃,他現在過得很好,您不用來看他啦,雖然他很想你,但他更希望你能在自己的世界裏過得快樂。
「我沒法站在你們哪一方的立場,平心而論,兩個人我都心疼。」我沒有看李長熹的表情,只是雪越來越大,大到快要模糊了視線。
李長熹突然站起身,下一步拉起我,兩個人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裏。
「去哪?」我倒是不擔心李長熹殺人滅口,就是怕他幹什麼傻事,「想想蕭潛,想想李順恆,想想,我,你還有很多值得留念的事情不是嗎?」
李長熹停下腳步,身後的腳印已經被雪掩埋,我看不到來時的路。
只能感覺到李長熹低下頭。
他慢慢靠近。
輕輕地。
吻在了我的額頭。
「謝謝。」
我有些僵硬地站在他面前。
怎麼說,有點尷尬,但好像,又不全是尷尬。
有些,難以言說的悸動。

-79-
李長熹來時騎的馬,現在我坐在馬上,他在馬下牽着繩,哦對,還有我來時拿着的那個燈籠
雖然很不符合情景,但……
「白龍馬,蹄朝西,馱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我搖頭晃腦地哼着曲子,「西天取經……誒,等等,你沒聽過吧?平心而論,你覺得我唱得咋樣?」
「很好,不過,我聽過的。」李長熹笑出聲,抬頭看向我,「母親有時候,會突然覺得對不起我,會摟着我唱一些兒歌……其實那次,她本來想帶着我一起自殺,可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把我推開。」
「人的情緒本來就是複雜多變的,恨你和愛你並不衝突。」我歪着頭,看向李長熹,「她是不甘心被拴在這,你和她都是被強迫的產物,你們都沒法選擇,你的出生會每時每刻提醒着她。」
這話可能說着有些刺耳,但如果不攤開了聊,李長熹會永遠執拗於這件事。
「你的母親死前告訴你不要被劇情控制,你也聽話了不是嗎?所以,你們都很棒。」雖然不知道李長熹的母親是什麼時候因爲什麼下定決心要自殺,但她也有片刻的時間,短暫地愛過這個孩子吧。
「其實我沒事,今天是我衝動了。」
「得了吧,我要是不來,你估計能凍死在這。」
「可是你來了,不是嗎?」李長熹停下步子,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謝謝你。」
「……你知道,我是要回家的吧。」
「嗯,知道,而且,我答應過你的,會放你走。」
「強制愛囚禁劇情是挺香的,你在後面也的確有這樣的劇情,但是現實生活不可取啊!小心警察叔叔來抓人。」
「你是說,我在後面的劇情裏,會這樣做?」
「差不多吧,不過現在你和孫嫋嫋還不一定誰打得過誰哈哈哈哈哈。」
「好,我不會被劇情控制的……這是答應你,也是答應她。」
燈籠的微光,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路。
這也是黑夜裏,好不容易出現的溫暖。

-80-
李長熹在我的監督下,沒有繼續用藥。
他剛脫下外衣,就被急匆匆闖進門的我給嚇了一跳。
「睡吧,我看着你。」我坐在他牀邊,強硬地把他摁在牀上,「有我這個劇情 bug 在,你絕對不可能被控制着失眠。」
「其實我覺得失眠和劇情關係不大。」
「閉嘴閉眼睡覺!」
李長熹嘴上噙着笑,聽話地躺好,就是那雙眼睛太礙事了,盯着我看個不停。
「閉眼,」我伸出手,蓋在他眼上,「……睡吧。」
他的睫毛輕顫,掃過我的手心……有點癢。

-81-
我又抽空去見了江淮忻一面,他吊兒郎當地逗着小雀,見我來了也不奇怪,像是早有預料般指了指桌上的半盤點心。
「雀兒喫剩的,便宜你了。」
回應他的,是我下一秒抽出的鞭子:「你想死?」
「咳,內什麼,放下放下!我可是國師!」
「國師個屁!到底是誰阻止我跟李長熹的提議,女子科考礙着你什麼了?!」
「這可是劇情啊!女主要是科考,她還怎麼柔弱易推倒,怎麼談戀愛?」
「提升自己和談戀愛又不衝突,」我沒好氣地在桌前坐下,「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
「咳,你懂的,你死了以後可以回家,這樣女主跟男主又有機會在一起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
「總之,該死的時候,我會死的。」我似笑非笑地看向江淮忻,「但如果你再敢對我做的事指手畫腳,我就把你閹了。」
江淮忻胯下一冷,老老實實地坐在我對面賠不是。
「你的任務是什麼?」
「系統發佈的啊,你沒有系統?」
……什麼系統?
在我聽說,江淮忻是自願進入這個世界完成任務,並且能夠實現一個願望。
江淮忻的願望,是十億存款。
……
我,眼,紅,了。
焯!
那可是十億啊!
爲什麼我就要在這無頭無腦地自己闖!他就可以根據系統的引導一步步來!
這也太不公平了!
我咬牙切齒地站起身,轉頭就走。
身後傳來江淮忻的聲音。
「你放心!除夕那天晚上!你會死的!」

-82-
終於來到這一天,我卻一點也不緊張了。
我早早地起了牀,帶着孫嫋嫋在王府裏放炮,把還在睡懶覺的李長熹炸了出來。
不怪我,那個什麼窗戶的質量也太差了。
我和孫嫋嫋心虛地站在旁邊,看李長熹滿身怨氣找管家補窗戶。
喫完早飯,我和蕭潛出了門。
「你不是說要帶我逛夜市?其實我夜市去過了,今天就讓我帶你逛逛早市。」我拎着李長熹塞給我的小荷包,一副富婆做派,「看上什麼了就說。」
「……」蕭潛又無奈又好笑,但他沒有反抗我的強權行爲。
頗有點孫嫋嫋從前乖巧的影子,跟在我身後。
蕭潛這幾日,表現得再怎麼豁達,我和李長熹也能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昨夜,李長熹拉着他喝酒聊天,被半路闖進房的我打斷了。
我嚴令禁止病人喝酒,李長熹只能自己喝了一整壺,最後被我和管家扶回房間休息。
「你不能喝酒,不要喫亂七八糟的東西,多喫點有營養的。」我拉着他在一處餛飩攤坐下,這不僅有餛飩,還有湯圓、實心小圓子這一類小喫,在對上攤主老闆的時候,我纔想起來,
這不就是我來這個世界一開始掀攤子的地方嗎。
看着攤主老闆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我默默低下頭,攪着碗裏的小圓子。
「怎麼,你掀人家攤子了?」
「我靠你屬蛔蟲的啊!」
蕭潛沒想到我真幹過,他被噎了一瞬間,轉而開始嘗試握住小勺子。
「慢慢來,一步一步來。」
他費勁了半天,卻還是沒能握住。
「抱歉。」蕭潛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打得我措手不及。
「抱什麼歉,」我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不能這樣的蕭潛,你不能什麼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能不能好好地生活。
「你算是我在這個世界裏爲數不多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歪頭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完全忘記這件事,我要做的,也不是讓你忘記,我要做的,是讓你踩在它身上,跳到更多的地方。」
你有更美好的未來,也有更好的方向。
「所以,第一步,慢慢來,握住一把湯勺,就是你的第一步。」
蕭潛愣愣地看着我,半晌,突然悶不做聲地笑了笑。
「你真的跟孫嫋嫋說的一樣,什麼心思都逃不過你的法眼。」他雙眼含着笑,就這麼緊緊地看着我,「……所以,你應該也知道。」
「嗯。」我打斷了他的話。
「我一直都知道。」
……至少,從你不叫我小王妃的那天開始。

-83-
我帶着蕭潛回到了王府,他回了房間換藥,不願意讓我跟着看見,雖然我早就看到過了……
沒辦法,我就一個人四處溜達。
孫嫋嫋還在屋裏溫書,我可不能打擾她。
李長熹……啊,他喝了那麼多酒,估計現在還在補覺。
我好像真的找不到別人一起玩了。
可能是迴光返照,江淮忻給我下的藥已經沒有一開始讓我那麼不舒服了。
我跑進廚房,折騰着自己做了一桌子菜。
好吧,醋熘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油炒小青菜、清蒸鱸魚,還有個紫菜蛋花湯。
我在原本的世界裏,也不是什麼大廚,會的這幾道菜也是爲了以後ƭũ̂₊不讓自己餓死。
但我今天,就想給他們做一桌子菜。
孫嫋嫋扯着蕭潛,後面跟着李長熹,三個人落了座,看着我把飯菜端上桌。
「爲什麼突然做飯,是因爲——」孫嫋嫋的聲音戛然而止,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低下頭,默默扒着米飯。
蕭潛還在那嘗試握住筷子,沒有抬頭說話。
李長熹沉默片刻,先一筷子夾起土豆絲品嚐。
「好喫。」他大口大口地喫着飯菜,不讓我看見他面上的表情。
但我突然鼻子一酸,只好學着他的樣子,也大口扒着飯。
蕭潛最先打破安靜,他終於握住了勺子柄,一臉自豪地看着我,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厲害。
我給面子地誇了兩句,在湯碗緩緩升起的霧氣後,紅了眼眶。
我給他夾了點菜,看他有些艱難地喫着飯。
但沒有人去幫他或者打擾他。
他在靠自己的力量做事。

-84-
下午,我一個人去了沈府。
看着許久未見的沈父沈母,由內而外的愧疚席捲全身。
我陪沈母做了件新衣服,又給沈父買了些好酒。
雖然只是一些小事,但沈母仍舊笑得那麼開心,沈父在問過我這一年來的經歷後紅了眼眶,誇我懂事了,終於能讓他放心了。
「爹,娘!」我跪在他們面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這是代我,也是代原本的那個沈斂棠。
謝謝你們在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的關心。
即便,那不是關心我。
但我也切身體會到他們對女兒的愛。
「除夕沒法陪着您二老,真的對不住……」
「這有什麼,你去陪着攝政王就行了,我和你娘有二人世界要過。」
「好好好,」我無奈地站起身笑了笑,「爹孃,那你們好好的,我就不打擾了。」
我轉過身,卻聽見沈母一瞬間的抽泣聲。
腳下一頓,卻還是繼續向前走。

-85-
很快就到了晚上,這麼一頓年夜飯喫得不是滋味。
我嘆了口氣,叫上這幾個滿腦子不知道想什麼事的人,上了馬車。
這是我前不久吩咐春琴做的事。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我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強撐起一個笑來,「我可是給你們準備了個大驚喜。」
我被李長熹半扶着,一行人來到了湖中的亭子裏。
「三,二,一!」在我最後一聲計時結束,砰的一聲,煙花飛上天際,瞬間點亮天空。
沒有人說話,似乎所有人都各懷心事地盯着天空。
「怎麼樣李長熹,」我摸了摸鼻尖,自豪地說道,「我可是以前好幾天排了位置,這兒最好了!」
還沒等其他人有什麼表示,意想不到的聲音出現了。
「沈斂棠。」江淮忻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轉過身去,看見他似乎早有預謀地站了出來。
……不是,你小子剛纔躲湖裏的嗎?
「沒想到吧,那天給你下的可不是藥,而是蠱。」
就聽他瞎扯吧,雖然不知道他要完成的任務具體怎麼搞,但看在他瘋狂使眼色的行爲下,我還是蠻配合地朝他走去。
在靠近他的一瞬間,我被他用一把匕首抵住脖子。
「攝政王殿下……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只要你手中的兵權,和那位蕭將軍手中的兵符。」
……好好好,搞權謀是吧。
你上司李順恆那小子知道你揹着他幹這種事嗎。
轉而又聽見他小聲在我耳邊道,「沒給你下藥,那就是一點點安神的……一會兒你直接跳湖死就行了。」
我去你大爺的,知不知道溺死有多難受。
「你要兵權和兵符做什麼?」我壓下心裏的煩躁,儘量理智地詢問道,「你想造反?」
「差不多,殺了攝政王和當朝將軍,這牛我能吹一輩子。」
「?我可去你媽的!」原計劃可沒說會傷害到除我以外的其他人。
啊,孫嫋嫋他們一開始沒來阻止,大概是以爲這是我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天殺的,我是真被綁架了。
我定了定心神,猛地朝後一踢。
在蕭潛和李長熹不忍直視的目光下,匕首掉在地上,江淮忻一臉蛋疼地蹲下身。
「我,靠,你,你,你!」
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蹲下身,在他面前豎起一根中指。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理解的……但李長熹和蕭潛可不會爲了我一個人的一條命,去不負責地對待其他人,這又不是戀愛腦言情小說,大哥,你是不是串頻道了?」
我剛站起身,就被江淮忻一個猛推,推下了湖。
……我特麼真的不會游泳啊!!!
早知道 TMD 不選湖中亭了。
我就該待在王府,我看他能把我推哪去。
在我無盡的吐槽之中,溺水的痛苦席捲全身,我費勁地撲騰,卻始終浮不上水面。
……他們不會還以爲這是我自導自演的溺亡戲碼吧?
太黑了……我看不清湖裏什麼景象,在我即將缺氧窒息時。
一抹溫軟貼上我的脣,有氣渡進了我的口中。
我震驚地睜開眼,看到了李長熹放大的一張臉。
我靠,李長熹你特麼下來殉情的嗎?!
我被他帶着上浮,直到露出水面,我宛如新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雙手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袖。
一回頭,岸上的江淮忻正被孫嫋嫋和蕭潛你一腳我一腳地踢來踢去。
「咳,咳咳咳,那個,咳咳咳,那個什麼,」我舉起手示意,「先別踢死,把人給我留着。」
「好!」孫嫋嫋高聲應了一句,但腳下的動作依舊沒停。

-86-
「牛逼,真牛逼!」我身上裹着李長熹的外袍,坐在長椅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數着,「搶劫,火災,綁架,被箭射中,被下藥,被溺水……我可真難殺。」
「……」李長熹沒好氣地坐在我身旁,他也一陣後怕,可氣的是,他一開始真的以爲我是在演戲。
嗯,在察覺到不對勁後,他果斷脫下外袍跳了湖。
「我剛纔還以爲李長熹要殉情,」蕭潛沒心沒肺笑得開心,「你們玩得真花。」
「那個什麼,我能說一句嗎?」江淮忻弱弱地舉了手,「其實我的任務……是讓男主獻出真愛之吻,現在這個任務完成了,果然,還是得在我英明神武的計劃之下才能成功。」
「?什麼真愛之——」我的話猛地被我嚥到肚子裏,好像,大概,我剛纔,真的,跟李長熹嘴對嘴了。
不是,TMD 渡氣也算啊?!你這真愛之吻門檻也太低了。
「不是我說……如果剛纔被推下去的是蕭潛,李長熹也會獻出他寶貴的初吻的。」我試圖給自己找藉口。
「噫——」蕭潛猛地後退兩步,「李長熹我警告你,不準對我有非分之想!」
「亦有此意。」李長熹黑着臉,也離蕭潛更遠了些,嗯,貼我貼得更近了。
「那可說不定,之前那個洛林斯,見了你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指不定是聽說了什麼你不近女色的傳聞。」
我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好像還真的有那麼一點原因是我跟洛林斯拌的嘴。
「反正,任務完成了,咱倆可以回城了。」江淮忻喜笑顏開地搓着手,「我可以跟我的十個億過小日子去啦。」
「慢着!」我打斷了江淮忻的傻笑,「把你那個什麼傻逼系統叫出來我看看。」
一個光球應聲浮現出來,一個光圈罩住我和江淮忻,不過好像除了我和江淮忻,其他人都看不見也聽不見裏面的內容。
於是乎,在孫嫋嫋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注視下,我開始審問這個光球。
【爲毛我沒有系統我沒有任務獎勵?】
【你是死進來的,哪來的獎勵啊。】系統冷冰冰的機械音此刻帶着幾分嘲諷的意味,【讓你復活就不錯了。】
【慢着,你的任務是男主和心愛的女主在一起是吧。】我冷酷無情地點點頭,轉過身看向孫嫋嫋,【嫋嫋,咱倆成婚吧,我突然發現我更愛你。】
【不行!!!】系統的機械音帶上幾分扭曲,【不行,你不能給男主戴綠帽子!我們這是純愛頻道!】
【純你爸純你媽!】我翻了個白眼,【我在這說話,他們又聽不見……不過如果你不給我我應得的獎勵,我這就去找三宮六院搞羣 p!】
在江淮忻震驚的目光下,我成功地,搶到了江淮忻的那個獎勵。
【沈姐,算我求你!要二十億吧!咱倆平分!】
【我要蕭潛的手恢復如初!】沒有一絲猶豫,哪怕我真的很想要十個億的富婆生活。
十個億啊,想買什麼買什麼。
光靠利息都能舒舒服服活好幾輩子。
但現在,我更想要蕭潛有更好的未來。
在江淮忻一臉挫敗的表情下,系統叮的一聲,答應了我的要求。
光圈消散,系統也緊跟着消失。
我站起身,來到蕭潛面前,牽過他的手。
他有些緊張地開口。
「你,你幹什麼,李長熹還在這……」
「閉嘴!」我沒好氣,十分沒好氣,那可是十個億啊!蕭潛,你現在欠我十個億了。
在我默默的吐槽中,蕭潛那兩道猙獰的疤痕在被我觸及的一瞬間,開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重新生長。
蕭潛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切,直到我鬆開他的手。
「試試,」我沒忍住咧開一個笑,「怎麼樣,蕭將軍?」
「我真的——」聲音連帶着眼淚一同出現,啊,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哭鼻子呀?
我站回李長熹身側,衝着他做了個驕傲的表情。
他此時此刻,也在真心爲蕭潛高興。
孫嫋嫋興奮地湊到蕭潛身邊,扔給他自己的佩劍。
「來來來,讓我跟你過兩招!」她眼中滿是興奮。
我默默地和李長熹後退幾步,李長熹還十分善良地拽着江淮忻後退幾步。
啊,江淮忻還沉浸於十億就這麼沒了的痛苦之中。
那邊的蕭潛早就活動好手腳跟孫嫋嫋對打起來。
一如曾經的驚才風逸,風流瀟灑。
「沈姐……該走了。」江淮忻從痛苦中掙扎出來,攥住了我的衣角,「那可是十個億啊!!!算了,我是個好人,讓讓你。」
「怎麼走?」我的疑問剛問出口,就感受到身後的不對勁。
一轉身,一個巨大的光洞出現在我身後。
江淮忻站起身,先行一步踏了進去,臨走了還不忘催我快點跟上。
其實也不用我跟上,我能感覺到吸力在不斷增強。
李長熹突然彎下身,緊緊地抱住我。
這是一個短暫的擁抱,很快,他鬆開手,後退一步,用一種溫柔但又悲傷的目光看着我。
那邊的孫嫋嫋和蕭潛察覺到異樣,孫嫋嫋搶先一步朝我撲來,我也想伸手最後再抱抱她,可我來不及了。
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
一陣天旋地轉。
當我再次睜開眼。
我回到了朋友的出租屋。
我抬起手,手腕上的傷痕依舊看得見,右手手腕上的玉鐲還在那裏,我身上還是在王府的穿着。
……這下真的可以拿去賣錢了。

-87-
【棠棠,你也該回家了吧,我在這邊沒朋友,只能跟我家狗一起玩。】朋友哭唧唧地發來了照片和微信,讓我有種恍然入世的錯覺。
果然是跟電子產品分開太久了。
我的親親寶寶手機!
至於王府的那些東西……糾結半天,還是沒捨得賣。
就算只是一場夢,也該給自己留下點回憶吧。
搶到票後,我終於收拾了行李準備回家。
從王府帶回來的東西被我單獨塞進了一個小箱子裏,暫時放在出租屋的衣櫃裏。
我只把那隻玉鐲帶走了。
回到家後,面對父母的噓寒問暖,我不由得紅了眼眶,哽咽着拽住他們的袖子。
爸媽:這孩子怎麼上個學上傻了?
「爸,媽,」我流着淚,崩潰地說道,「我錯過了十個億啊!!!」
爸媽:……鑑定完畢 這孩子就是傻了。
「哦對,」我繼續抽噎着回答,「還有,我可能要孤獨終老了……」
在父母一個無奈嘆氣一個無語嘆氣的表示下,我哭哭啼啼回了自己臥室。
好傢伙,變成儲藏室了,年貨都在我這。
我大驚失色。
我深深不解。
他們怎麼放得下心讓我跟年貨共處一室。
我左手嗑着瓜子,右手剝着砂糖橘。
啊 這日子,十個億也不是很重要了。
在我舒舒服服補番的時候,一個陌生電話打斷了我的享受。
四次了,我都掛斷四次了。
到底是什麼騙子這麼執着,不知道我下了反詐 app 嗎。
拉黑後,世界清淨了。
可我沒想到這個死騙子還能找到我家門。
深更半夜,我爸媽都睡了,我爬起來去開門的時候透過貓眼看到了一張陰暗扭曲的臉。
「……江淮忻?」我打開門,看到了頂着賊深黑眼圈的江淮忻,渾身上下充滿了頹廢,「不就十個億嗎,來,咱先定個一億小目標……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個人信息的?」
「我的心血沒了。」江淮忻一臉不高興地舉起手機,頁面上赫然是《寵妻無度》這本 Po 文。
……你該不會是作者吧?
我把人拽進樓梯間,在步步緊逼下,江淮忻承認了自己是作者的事實。
「我沒想到他會把原本的劇情都給我改了啊!」江淮忻痛哭流涕着控訴世界的冷漠,「你看看這寫的啥,這還算 Po 嗎?這都成職場勵志劇了!」
嗯,我大致翻看了一下,三百章之後的劇情全變了。
蕭潛待在陳府,繼續當着他的掛名將軍,還收了幾個小徒弟。
孫嫋嫋寒窗苦讀,終於在女子科考第三年取得功名。
李長熹,卸官四處遊歷。
林易年老老實實當他的商人,跟洛林斯一起向皇帝提議,開拓了兩國的官方商路。
江淮忻……後面沒有這個國師的內容。
「那你原本後面的劇情是什麼?」我摸着下巴,屬實有點好奇後面的劇情。
「嗯……你確定要聽?」
「確定。」
「好好好……李長熹瞎了一隻眼睛,蕭潛手斷頹廢一生,洛林斯毀容終日戴着面具,林易年家破人亡被女主徹底拋棄,李順恆衆叛親離孤獨一生。」江淮忻掰着手指頭一個個數着,「江淮忻富貴一生可惜失去了愛情,最後李長熹跟孫嫋嫋在一起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我伸出手打住,「你,你這怎麼前面後面劇情差距這麼大?」
「嗐……其實你已經把後面的劇情走過了,不過可能是女主最後逃出來了,洛林斯沒有去火場救女主,自然也就沒有毀容,在你的作用下,李順恆跟李長熹關係還蠻不錯,我經常聽他誇攝政王是個好老師。」
「好好好,寫得真好。」我打開手機,查找頁面,「我要給你打差評。」

-88-
江淮忻這個狗東西,居然就住我家對面單元。
這下好了,天天拉着我討論新書劇情,雖然但是,我的確挺好奇他咋有那麼多天馬行空的腦洞……爲此,好幾次我朋友約我我都沒時間。
朋友還以爲我瞞着她跟人談戀愛了,逼問我大半天之前躲她出租屋裏是不是爲了多留在那裏幾天好出來約會。
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在已經熟練掌握如何接話續寫劇情這項技能之後,意識到,大哥,孤男寡女討論 Po 文劇情是不是略微不妥?
我攪拌着面前的果汁,聽着對面江淮忻侃侃而談。
這邊還沒應付完,那邊朋友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沈斂棠!!!你個狗女人!不跟我出來玩居然是跟別的朋友出來玩!我,等等,男的?你談戀愛居然不跟我說!說好的一生一世好朋友都是騙我的嗎!」柳卿清委屈又生氣的聲音傳來,嚇得我一個激靈。
「打住,我逃個命。」我禮貌微笑站起身,在跟柳卿清對上視線的下一秒,轉身就跑。
要命,被她逮到那不就是世紀逼問嗎?
還是先放幾天,讓她平復一下心情吧。
左拐右拐,憑藉強大的 xx 導航 app,我繞道回了家。
爸媽出去串門了,我和那堆年貨面面相覷。
反正……喫都喫過了,再喫一點也沒啥吧?

-89-
在柳卿清的轟炸信息的作用下,我被迫出門,跟着她逛了一天的街,並且再三保證,談戀愛第一個告訴她,她纔開開心心地原諒了「罪孽深重」的我。
「卿清啊,」我咂巴着嘴裏的金絲猴奶糖,滿腦子痛苦,「你說我爸媽看見年貨少了一半會不會搞死我?」
「放心吧,你可是獨生女。」
「誒其實我感覺我爸媽這個年紀也不是不能再生。」
「那你還是有點危機意識吧親愛的,」柳卿清捧起我的臉,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我怎麼感覺你胖了?」
「啊?」難道是在王府喫得太好了?
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還沒等我感覺出來什麼不對勁就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這個傷怎麼回事?」剛問完這件事,又立馬跳到另一件事,「手鐲誰送你的?你不是說你只喜歡大金鐲子嗎?」
「咳,人是會變的嘛。」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爪子從她手裏挪出來,「再說了,我也有點自己的小祕密。」
「怎麼感覺你怪怪的?」
「怪好看?」我打着馬虎眼把人往小區推,「好了好了,去我家喫飯吧,我媽今天燉排骨!」
「你這幾天天天大魚大肉啊?第一天拉着我喫了三頓開封菜,第二天就是爆辣火鍋,怎麼跟留子歸國似的?」
我停下腳步,鄭重其事地拉起柳卿清的手。
「卿清,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很奇妙,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你。
「我穿越了。」
「你是外星人?」
我和柳卿清的聲音同時響起。
在良久的沉默後,柳卿清擺了擺手。
「不就是穿越嗎,你忘了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我穿越了?你還不信。」
哦對,她好像真的說過自己穿越到了什麼什麼修真世界,但我當時凌晨三點半昏昏欲睡,還以爲她是大半夜做的夢。
「說吧,哪本書?」
「《寵妻無度》。」
「?」柳卿清握住我的手,自己睜大了雙眼,「Po 文啊姐妹?」
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Stop,我頂多就是牽個手。」親個嘴什麼的。
「……嘖嘖嘖,不對勁哦。」
在柳卿清一臉戲謔的表情裏,我把人趕回了她家,獨享我家的排骨。
卻在拉開自家門的一瞬間,定格在原地。
孫嫋嫋和我媽站在一塊手拉手不知道在說什麼家常話,李長熹和我爸在一塊下棋,蕭潛看電視劇看得真開心。
哦等等,是現代裝版本的三個人。
聽見我推門的聲音,他們齊齊轉頭。
「回來了?」李長熹一如既往地溫柔笑笑,「快洗手吧,飯做好了。」
不是,大哥,你這莫名其妙的熟練感和人妻感是怎麼回事?
我,沉默了。
我,默默地關上門。
再拉開。
再關門。
我靠,我靠靠靠靠。
不是夢嗎臥槽?!!!

-90-
左邊,坐着孫嫋嫋。
右邊,坐着李長熹。
對面,是正在啃排骨的蕭潛。
我端着碗筷,默默陷入沉思。
飯桌上,血雨腥風。
我爸媽前後打探了李長熹的家庭狀況收入情況。
得出了,高才生,高工資,可靠懂事,會做家務會做飯,雙商爆表這幾個關鍵詞。
不約而同地衝我滿意地點點頭。
……不是,我好像什麼都還沒說?
雖然但是,有父母,有朋友,真真正正的,沒有那些爾虞我詐,沒有疑心猜忌。
手機裏,柳卿清卡着時間給我發了個小紅包。
電視機裏綜藝的聲音被窗外的煙花聲蓋過,我就這麼稀裏糊塗但是很開心地,跟着他們喫完了一頓年夜飯。
好像,也還不錯?
[完]
蕭潛番外篇:少時

-1-
完蛋,把師傅的錦鯉烤了……還好老夫人護着我,不然屁股要被打開花。
他把我送去宮裏聽學,讓我好好地學學規矩。
那宮牆高得嚇人,不過他把我舉起來坐在他肩膀上,那就不嚇人了。
我一眼可以看得很遠。
唔,能看見有個小人在被欺負。
這可不成!
趁着師傅和別人說話,我偷偷往那邊跑。

-2-
宮裏的人慣是會欺軟怕硬的,什麼三皇子又怎樣?還不是被我嚇一嚇就一溜煙跑了。
被欺負的那個人,也不說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了我一眼後自顧自地走開了。
我上前幾步拽住他的衣袖。
他這才轉過頭開口說話。
「多謝。」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話了。
他也不笑,一張臉冷冰冰的……嗯,還比我矮一頭。
「誒,你是新來的小太監嗎?」
也不知道我這話哪惹着他了,他衝我翻了個白眼,扯出衣袖就要走。
我死皮賴臉地拽住他的胳膊。
「誒誒誒,我說錯了嗎?你穿得這麼破舊。」
「我不是,」他惡狠狠地盯着我,「我不是小太監,我是皇上的第四子。」
「啊,那個災星?」
「……我的確是個災星,所以你也離我遠一點。」他似是噁心至極地看了我一眼,走得更快了。
我跟不上他,又不熟悉宮裏的路,只好作罷。
回來的路上碰見正在找我的師傅,不可避免地被批鬥了一頓,聽了我跟那個人的對話後,又劈頭蓋臉一頓數落。
「你啊你,會不會說話!得虧是個不受寵的,這要是……你,在這宮裏給我好好學!」師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還挺好玩,像個發怒的猴子。
這話我可不敢說出口,這宮裏可沒老夫人護着我。

-3-
啊,又碰見那個人了。
他換了身衣服,雖然還是很舊,但沒那麼破了。
他也是來聽學的?看來真的是個皇子啊。
旁邊湊過來的人是七皇子,他比我小四歲,幼稚得很,抱着嬤嬤縫的布偶扯着我要我陪他玩。
我可不跟小孩子玩。
甩掉跟屁蟲後,我終於逮到了落單的四皇子。
「誒,你叫什麼名字?」我一個衝刺跑到他前面,「說話說話,一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麼樣子。」
「你是陳將軍的弟子?」他上下打量我片刻,「……李長熹。」
「好好好,以後就是兄弟了,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給你欺負回去!」我上前一步想拍拍他的肩膀,卻被他一下子躲開。
「我不需要兄弟,」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更不需要傻子兄弟。」
這人怎麼這麼不會說話?也不會笑,總是甩人臉色。
我不高興了。
轉身離開了。

-4-
課堂上被夫子批了,他說我的字跟狗爬的一樣,回頭要去跟陳將軍告狀。
我被留下來罰抄。
「蕭潛?」
來人我見過,是太子。
比我大……好像十幾歲?
聽說已經有了孩子。
「太子殿下。」
我歪歪扭扭地行了個禮。
「嗯,怎麼一個人在這?」他看了眼我的罰抄,沒忍住笑出了聲,「這字……還真像狗爬的。」
「我會練好的!你管我做什麼!」我不服氣地反駁了一句,又想起師傅對我的吩咐。
趕忙閉了嘴,小心翼翼地等着太子發火。
「抱歉。」
太子沒發火,輕聲跟我道了歉。
「我給你寫一幅字帖吧。」他笑着坐在我身側拿過我的筆。
奇怪。
明明是同樣的紙筆。
爲什麼他寫出來就這麼好看。
「你也在這聽學……能不能幫我個忙?」太子衝我眨眨眼,像是要說什麼祕密一樣,「我有個弟弟……你可以帶他一起玩嗎?」
「爲什麼是我?」
「因爲,大概只有你不在意他的出身了。」
「……四皇子李長熹?」
「原來已經認識了。」字帖寫好被他整整齊齊地放好,其實也就是三首詩,不長,但練字足夠了。
「那就麻煩了,」他站起身,衝我笑了笑,「他……是個好孩子,只是不會表達。」

-5-
拿人手短。
我彆彆扭扭地找到了李長熹。
他沒什麼朋友,總是一個人來上課,一個人待在位子上習字。
「喂,」我趁着沒人,找他說話,「可不是我要貼着你……是太子讓我帶着你玩。」
「……太子哥哥?」他終於有了些軟化,「他跟你說什麼了?」
「就說讓我帶着你玩……這下你得聽我的話了吧?」我洋洋得意地抽走了他手中的毛筆——還沒我練字的好用。
什麼破筆。
我把我的筆分了他一支。
他默默收下了。
「說真的,你不能總是這麼冷冰冰的。」我坐在旁邊看他寫字,「你看看你哥,多好,我師傅就喜歡這樣的人。」
「那樣很累,」他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又不需要人際交往,就跟你說的一樣,我是個掃把星,是個災星。」
「話不能這麼說,」我乾巴巴地安慰他,「我之前……我之前說錯了還不行嗎?反正,反正我跟你現在是兄弟了,你就不是掃把星了。」

-6-
李長熹是真聽太子的話。
他對我的態度好了不止一點!雖然本人還是冷冰冰的。
我去他住的地方看了,茶水都是冷的,打掃的宮女太監一個兩個敷衍得不行。
我一頓撒潑打滾,結果把水澆到了來找人的夫子身上,成功地——連帶着李長熹一塊被罰了。
「我真沒想到會這樣。」我悶悶地跟旁邊正在罰抄的李長熹解釋,「我就想給你出個氣。」
「嗯,」李長熹已經被我煩透了,「快抄吧,抄不完把你扔湖裏餵魚。」
「稀奇,你居然會跟我開玩笑了?」
不錯不錯,看來在我的帶領下,李長熹總算像個人了。
我跟李長熹玩得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這就導致——原本被針對的只有他一個人,現在是我和他兩個人了。
包括但不限於,約我去池邊把我推下去,給我杯子裏下瀉藥,向夫子打小報告。
嘁,一羣小屁孩的玩鬧,我纔沒放在心上。
算一算,我和李長熹也算是過命的矯情。
一開始的時候,我還不會游泳,被人往湖裏一推,差點沒淹死在宮裏。
這宮裏人來人往,死個人再正常不過,即便是將軍收養的孩子,也大不過皇子。
李長熹跳下去把我撈了上來,幾巴掌下去把我打醒了,蹲在旁邊吐槽我重得跟頭豬一樣。
他又沒見過活豬,他怎麼知道豬有多重?
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他的冒犯了。
那天以後,我大半夜偷摸摸下池子學游泳。
游完爬上來往回走的時候,我會路過李長熹的寢宮。
……我經常懷疑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大半夜不睡覺爬屋頂上也不知道幹啥。

-7-
轉眼一年過去。
李長熹這傢伙,之前普通的成績分明在藏拙!
中途太子來找過他一次後,他就不再裝着了。
皇上也發現了他的厲害,對他這個兒子重視起來。
他轉了性子,開始變得跟太子一樣,對誰都是一副淡淡的笑,進退有禮,讓人挑不出錯。
夫子天天拿着他的字誇得天花亂墜,順便拿來教育我。
我招誰惹誰了!
不過好在李長熹這傢伙還算有良心,發達以後也不忘了我這個老朋友。
賞賜的東西,他看都不看一眼,反倒是便宜了我。
「誒,你爲什麼不喜歡皇上賜你的東西?」那盤糕點香死了!我一口氣給喫完了,「這可是皇上喜歡你纔給你的。」
「那不是喜歡我,」李長熹蘸了蘸墨,又繼續寫夫子額外佈置的作業,「只是發現了一個有用的東西,給點好處讓他聽話……他恨我母親,連帶着恨我。」
「我還沒問過,你母親明明之前可受寵了,爲什麼後面突然消失了?」我啃着剩下的糕點,看着低頭寫字的李長熹,「是不是被你這個冰冷的兒子傷了心?你以後啊,溫柔點,然後多笑笑,然後——」
李長熹像是突然發了瘋般把我摁倒掐着我的脖子。
他冷冰冰地看着我,半晌才鬆開手。
「蕭潛,」他換回了最近他最常用的表情,「在宮裏,有些話說不得,尤其是別讓我聽見。」
「咳咳咳,你發什麼瘋!」我站起身,卻被他的眼神刺了刺。
好好好,這麼久了,我一直把他當朋友,他估計壓根不在意。
我頭一次甩了臉色直接離開了。

-8-
我和李長熹好久沒說過一句話。
其實我半天就消氣了……我也是嘴欠,明明知道那是人家傷心處……我還戳刀子。
但!但,面子我難道就不要了嗎。
我看着桌上的字帖,惡狠狠地開始練字。
「蕭潛。」
我不去找他,他反倒來找我了。
我可要堅持住底線!
「……生氣了?」李長熹在我身邊坐下,一如既往地嘲笑我的字,「別練了,再ṱűₘ練也練不好。」
「我說你是不是道歉的態度啊!」
「誰說我是來道歉的,」李長熹拍了拍袖子上的泥土,「你該跟我道歉。」
「憑什麼?」
「我的母親的確很討厭我,也就是因爲我這個冰冷冷的兒子,她纔會自殺……我也挺可惜,她居然沒帶着我一起死。」李長熹像是無所謂一般繼續說道,「你說得挺沒錯的,但我討厭這樣的話,所以你要跟我道歉。
「晚上一閉眼,我就能看見她死前的樣子。
「她有時候會抱着我,說她跟父皇相遇時的場景……在那棵千年古樹下,說着說着,她會發瘋,把我推開,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李長熹自顧自地說着話,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這下輪到我說不出話了。
怪不得……他經常大半夜不睡覺一個人爬屋頂坐着,我還以爲他夢遊,也怪不得他冷冷冰冰……他曾經提過一嘴自己的癔症,我還以爲是開玩笑。
誰能想到,我隨口扯的話居然是真的。
「我……」
「不如這樣,我掐了你脖子,也沒跟你道歉,互相抵消?」
「行!」我一拍桌子,同意了他的提議,「那以後,以後還是朋友?」
「嗯,是朋友。」

-9-
我被師傅接走了,這幾年戰事平緩,他要帶着我四處遊歷,實踐中學習。
臨走前,我想找李長熹說說話,可是他沒來送我。
反倒是太子來親自送我了。
我早就不是一開始那個傻不拉幾口無遮攔的憨小子了,怎麼可能不知道太子接近我的目的是我背後的陳將軍呢?
但我還是很喜歡這個太子,他仁善,對百姓好,對我和李長熹好,像個兄長,這就夠了。
「蕭潛,」他衝我招招手,給我遞過來一沓子字帖,「可不要忘了練字。」
「……」
看着我一臉生無可戀地接過字帖,太子沒忍住笑出聲。
最後看了一眼,看到的只有不斷遠去的宮牆。
那個我曾經害怕的,高聳的宮牆,看習慣後,長大後,變得越來越小。
這樣小小的一方天地,不知道困住多少人。

-10-
沒過幾年,皇帝薨逝,太子繼位,師傅把我帶回京城。
好久不見老夫人,我被她留在府裏喫了頓飯才被放走。
可真被放出來以後,我還不知道該去哪了。
拎着我的劍,啊,這是前不久師傅送我的。
我的十六歲生辰禮。
嘖,好看,鋒利,順手。
跟它過一輩子我都願意!
亂逛的時候,有人找到我。
說他們家殿下在等我。
我被稀裏糊塗地引到一家酒樓上了二樓。
二樓沒人……啊不是,窗口那坐着個人在裝逼,開着窗戶喝酒也不怕摔下去。
「來了?」他轉過臉,衝我笑了笑,「好久不見了,蕭潛。」
「嚯,李長熹?」我驚訝地走到他對面打量,「幾年不見,你變化也太大了吧。」
「抱歉啊,之前沒送你,我那天有事。」
「什麼事,」我沒好氣地坐下,拿過杯子倒酒,「迎娶美嬌娘?」
「我母親的忌日。」
剛入嘴的酒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含在嘴裏半天,一臉菜色。
媽耶……我這到底什麼嘴,天天往人家心口上戳刀子。
「那什麼……對不住,以前我說的那些混賬話。」我嘆口氣,倒了滿滿一杯酒悶頭喝了下去,「咳,我給你賠罪,咳咳咳。」
「不會喝酒就別喝,」李長熹好笑地看着我,「在外頭玩了這麼久,京城的酒喝不慣吧。」
「那是,我路過一個村子,那一村子都是釀酒的營生,各有各的香……你現如今是不是富貴了?都能包場了。」
想起師傅帶我飢一頓飽一頓的遊歷生活,一把辛酸淚。
「差不多……如今,我是攝政王了。」他衝我舉起酒杯,「你也該努努力混個將軍噹噹了。」「別別別,我就一平頭老百姓,」我衝他揮了揮酒杯,「你可別給我找事幹。」
「皇上還是很期待你回來的。」李長熹衝我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比如現在。」
順着他的視線,我轉過臉,看到了太子!不對,現在應該是皇上!
我忙站起身行禮。
李長熹那傢伙坐在原地自顧自地喝酒。
「行什麼禮,」皇上衝我點點頭,「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哪那麼多禮節。」
「啊,也是,也是。」我摸着後腦勺坐下了。
「蕭潛,想不想在官場上闖一闖?」
「不想。」我老老實實地回了話。
「就當是幫朕一個忙?」皇上衝我眨眨眼,一如當初拜託我時的樣子。
……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果不其然。
突然有人破窗而入,我下意識提劍擋住飛過來的尖刀,順便捉住了這個刺客。
全程李長熹和皇上都沒離開過位子,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兩個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點點頭。
第二天。
聖旨到。
我莫名其妙地護駕有功。
被賜了個將軍名頭。
……?
師傅在旁邊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想要退休的願望終於又前進一大步。

-11-
都說帝王多是無情。
可我看,太子成了皇帝后,依舊跟從前一般模樣。
他會牽着小太子的手在御花園散步,會在我跟李長熹因公務爭吵的時候出言緩和。
李長熹母親忌日的時候,我和皇帝都放心不下,索性拉着他進宮一塊喫飯。
小太子特別怕李長熹,總是躲在皇帝身後不肯出來。
我就會把人抱起來逗着玩,扔石子,比誰扔得高。
身爲太子。
他的壓歲錢可不是一般多。
而且,他一小孩怎麼可能贏得過我?
過年的時候,就是我搜刮壓歲錢的時候。
李長熹時常笑說我像個天真小兒一般。
我也沒啥好反駁的,天真小兒就天真小兒。
這世道,過得好日子,纔會是天真小兒。
再怎麼樣,總好過戰爭。
這幾年休養生息,順便同其他國家建立了外交。
師傅他老人家早晨拎着雀兒去遛彎,中午給我和老夫人帶回一包鹽酥小黃魚,下午又跟幾個老友去釣魚。
還不用上朝,過得可比我舒服多了。
唉,我什麼時候才能退休啊!
蕭潛番外篇:沈小姐

-1-
李長熹那傢伙,神神祕祕地說什麼,真命天女?什麼命定之人?
我是聽不懂,就跟我之前聽他說他母親的故事一樣。
聽不懂。
但我也跟他一樣,默默地遠離了孫家的那位大小姐。
不知道爲什麼,一遇見她,我就不受控制地去,呃,勾、勾引?
大概是用這個詞吧……反正,跟個娶不到老婆的人一樣,竭盡全力地推銷自己。
啊啊啊啊啊,真的很丟人!
反正我得處處躲着孫家那幾個瘋子,一家子腦子都不正常……
李長熹在無數次的迴避中選擇了跟孫嫋嫋做一次交易。
原本的計劃是孫嫋嫋與李長熹訂下婚約,在外出途中假死脫身,獲得自由,這是李長熹給出的誠意。
而孫嫋嫋需要當李長熹手下的一把利刃,潛伏在蠻夷那頭裏應外合。
沒想到半路林家那個傻子截胡把人帶走了,李長熹囑咐我在王府準備接應,結果他追過去後一夜沒回來。
第二天回來的時候,神色詭異,隱隱約約透露着,呃,興奮?
反正像個變態。
計劃說變就變,但我也沒多大意見。
這太平日子是過不了多久了。
皇帝慢慢變了樣,他看我和李長熹的眼神,偶爾懷念,大部分時間,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2-
京城沈家的掌上明珠最近又出笑話了,自己僱了花轎,敲鑼打鼓嫁進了林府。
這事還是李長熹第二天回來跟我說的,說是終於找到了破解之法。
——合着這破解之法,就是把沈小姐給娶回家當王妃。
我是不理解這傢伙的想法。
成親前日,我和李長熹照常去找線人要消息。
路上碰到了沈家的小丫鬟,一臉的慌慌張張而且髒兮兮地抹了灰,說話的聲音沙啞,唯獨那雙眼睛亮得好看。
可惜了,有點瘋瘋的,讓李長熹去救人。
李長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我離開了。離開後,他鬼鬼祟祟地告訴我,那就是他未來的王妃。
成親那日,不知從哪來的一夥人搶親。
我掀開馬車簾子的時候,小王妃一臉懵逼地看着我。
她跟其他女子不一樣,一點也不怕外面的刀光劍影,反而有些好奇地四處張望。
……好吧,這個小王妃有點好玩。

-3-
孫嫋嫋被接到了王府。
我有意要去試試這位小王妃的破解之術,看看在她身邊我是不是就不會被孫嫋嫋影響了。
沒想到,她誤會了我的意思。
一聲驚天喊叫,李長熹的臉算是丟盡了。
我還沒娶媳婦啊!我的清白也沒了……

-4-
李長熹跟我詳細解釋了一下。
例如,這個世界是個話本,小王妃是穿越女,可以改變我們這些角色的命運。
對此我表示,沒聽懂。
小時候明明沒這麼神神道道,怎麼長大了開始往神學發展了?
不過,小王妃出現以後,我的確沒有再莫名其妙地做一些丟臉的事情了。
而且師傅這幾天對我特別好,連我把錦鯉烤了的事情都不在意了。
看來她也是我的小福星。

-5-
孫嫋嫋。
對自己真狠。
十幾歲的人了。
天天裝成一個小女孩。
不過裝得真好……小王妃一點也沒發現不對勁,每天投餵加摟摟抱抱,兩個人感情好得那叫一個蜜裏調油。
小王妃,有點單純過頭了。
身邊一男一女對她虎視眈眈,她一點都沒發覺。
李長熹暗戳戳地喜歡人家還不肯說,經常喫一口孫嫋嫋的醋就不說了,表面上還裝出一副豁達樣子。
嘖嘖嘖,死要面子活受罪。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要忙,索性在王府蹭喫蹭喝。
這日子過得可真舒坦。

-6-
孫嫋嫋和小王妃被綁架了。
原定計劃裏,被綁架的只有孫嫋嫋纔對……那個洛林斯估計又隨心所欲改了計劃,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答應過的事情,經常說話不算話,也就李長熹願意跟他合作。
李長熹遇見小王妃後,他的癔症減輕了不少,失眠也好多了。
但這次,他一邊要處理公務,一邊還要去找人,同時還要應付皇帝的試探,佈置小太子的課業,跟朝堂上的人假面假意。
好不容易把人找回來,他又恢復了從容不迫不急不躁的狀態。
只是……他默不作聲地安排了好幾個暗衛跟着人。
……還好小王妃心大,不然肯定要吵一架。

-7-
師傅上戰場了。
他年事已高,我去跟皇帝求情,讓我代他領兵,或是同意我隨軍出行。
可皇帝不願。
他近幾年染了病,經常咳個不停,看着人的眼神也不復從前那般溫和,他越來越有老皇帝的影子了。
他扔出手邊的墨硯砸在我身上。
早些年,我跟着師傅四處遊歷,也去軍營長了見識。
平時再怎麼吊兒郎當,我也有認真跟着師傅學習領兵之道。
我願意成爲國家的一把利劍,可在皇帝看來,卻是我存了謀逆之心。
曾經那個仁善的太子,終於也變成了他父親的模樣。
師傅臨走前,什麼話也沒說。
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不要怨恨皇帝。

-8-
師傅戰死。
戰場混亂,他的屍骨大概跟其他的士兵一起堆在地上。
皇帝不願浪費時間精力去把他帶回。
我本想不顧一切地去把他的遺體帶回來,李長熹死死地摁住我,他不願意我去出頭冒險。
「蕭潛!」李長熹攔在我身前,「……想想陳老將軍,想想老夫人,她只有你了。」
如果,如果師傅還在。
……他大概會生氣地罵我冒失,然後追着我打。
小時候,因爲師傅的暴脾氣,我也恨過他,但我不記仇,而且,小孩子知道誰是真心對自己好,一塊飴糖我就繼續跟在他身後玩。
以後,還有誰會跟他一樣打我罵我?
……再也沒有了。

-9-
李長熹不會說話安慰人,又怕我做什麼傻事。
大半夜拎着酒找我聊天。
從小時候聊到現在。
聊着聊着,兩個人喝多了。
提起師傅,李長熹也是紅了眼眶。
聽學的時候,師傅偶爾回來看我,知道李長熹跟我一塊玩了以後,李長熹也被他看作小輩一樣地疼愛。
喫食,玩具,從來都是兩份一塊送來。
那個時候,我、太子、陳老將軍,是爲數不多對李長熹好的人。
他的傷心,大概不比我少。
曾經的太子哥哥反目無情,昔日慈祥長輩戰死沙場,屍骨無存,落葉歸根都做不到。
表面上,他每日還得裝作正常人,去面對那個僞善的兄長。
「蕭潛……我大概,只有你和她了,」李長熹喝到半醉,又哭又笑,「你說……她會不會也跟我母親一樣,選擇離開。」
她大概指的就是小王妃了。
我沒有回答李長熹這個醉鬼的問題,反正第二天他什麼都不會記得。

-10-
李長熹領了命,我也終於能夠跟着他一塊去戰場。
他帶上了父母留給他的親兵,準確來說,是老皇帝之前微服出巡隱藏身份跟李長熹他母親收養的一羣小孤兒。
也算是跟着他一塊長大的死士,是他完完全全信任的人。
是絕無背叛之心的死士。
連帶着我,也萬分信任他們。
我揹着師傅送給我的劍,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平時大大咧咧的小王妃,對上我時,突然溫柔細膩了不少,似乎有意無意地照顧着我的情緒。
……不知道怎麼說,她大概對所有人都是這麼好,一開始的孫嫋嫋是,現在的我也是。
憐憫也好,可憐也罷,我很感謝她對我的善意。
分開後,我領兵繞小路。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我們被敵人包圍阻截,行軍路上喫下的飯菜被下了藥,無力掙扎的我們如同刀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除我以外,其他人都死了。
我被虜回敵營。
親眼看着,那把劍被折斷。
他們笑嘻嘻地說着我聽不懂的話,拉扯着我去了他們營中,見到了,師傅被砍下的頭顱。
被隨意地扔在地上。
那一瞬間,憤怒不甘,快要將我整個人撕開。
他們似乎格外喜歡看人憤怒的模樣,放任我掙扎。
可我終究不可能敵得過一羣人。
我被挑斷手筋扔進地牢。
看着面前髒亂不堪的草堆,我突然想起師傅。
他在死前,會不會害怕?
有光透過高高的窗口照入,我撐着身子伸出手,讓光能夠照在我手上。
我清晰地看着那深入骨肉的傷口,可笑的是,大概是麻木了,我一點也不覺得痛,也不覺得難過。
心死如灰,大概就是這樣。
或許死在這裏,就是我的結局。

-11-
孫嫋嫋偷溜進來把我放走,她留在敵營做接應。
我其實沒有活下去的力氣了,但如果我遲疑,計劃裏暴露的就會是她跟李長熹。
還有……小王妃。
我拖着身上的傷口,跌跌撞撞地躲進深山。
我以爲我就要死在這。
有人朝我這邊靠近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至少死之前要拉上幾個人墊背。
可我卻接住了渾身泥污的小王妃。
她醒來後,跟我講了李長熹那邊的情況,還有一些事情。
她很勇敢,也很聰明,這也是我一開始對她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
她似乎總能有很多奇思妙想。
她還是發現了我身上的傷,還有被挑斷的手筋。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
我不知道怎麼辦,夫子也沒教過我怎麼哄女人啊。
我想給她擦擦眼淚,但我手上髒兮兮的。
山洞裏,噼裏啪啦的火聲夾着呼吸聲,我和她都靠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12-
如果皇帝那邊有援兵,這場戰爭早就該結束了。
但是,沒有如果。
早猜到了皇帝不會這麼輕易放手,可我還是想賭一賭他有沒有一丁點曾經的情誼。
果然賭到最後一無所有啊。
小王妃要出去找藥。
說真的,她解衣服的時候我又緊張又害羞。
看到傷口的時候,只剩下心疼。
她無所謂地笑了笑,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疼。
再然後……發燒,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隱隱約約,估計是燒得厲害了,我只能隱約地感覺到,有人給我的額頭換上了冰涼的東西。

-13-
醒來時我已經被人送到了小木屋,李長熹守在牀邊疲憊地閉着眼。
「……喂,」我好笑地笑出聲,「聽說你發燒暈過去了?怎麼這麼沒用。」
「……我是挺沒用的。」李長熹發出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也纔看見他泛紅的眼眶,「抱歉。」
我的娘嘞,活這麼多年,頭一次看見他哭。
我該不會要折壽吧?
「沒什麼好抱歉的,我也聽說了……誰能想到身邊人的背叛呢?如果是我,我也想不到,你也已經分身乏術了不是嗎。」
「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師。」李長熹低下頭,看着我手腕上厚厚的繃帶,他伸出手,想碰卻又不敢碰,「會有辦法的。」
「不用了,」我強撐着坐起身,身上的傷口難受得厲害,「有那閒工夫,不如多殺幾個敵人。」
我的傷,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
李長熹沒有說話,他從牀旁的櫃子裏,拿出那兩節斷劍。
我沒有去接,換句話來說,我現在可能已經不配擁有這把斷劍了。
「李長熹,你說爲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我抬頭看着牀頂,「明明以前……」
「人都是會變的,」李長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又繼續說道,「哪怕是……哪怕是他。」
新皇剛登基的時候,身邊無人可用,李長熹成了他最有力的助手。
政事、家事,李長熹幾乎都摻和了幾腳。
不知從何開始,我們三個人聚在一起,經常只剩下沉默。
朋友,兄弟,君臣。
三個詞,永遠也無法合在一起。

-14-
李長熹在營中被放了火,本來是能躲掉的,但他強撐着把小王妃身邊的侍女和自己身邊的一個親兵拽了出來,自己反而沒躲過去,身上的燒傷看着嚇人得很。
小王妃被接回來的時候,他給自己纏上了厚厚的繃帶,也沒告訴小王妃具體怎麼受的傷。
哎喲,死要面子活受罪。
這種時候還在意什麼好不好看。
我就看破不說破了,小王妃被我們帶回京城。
一切彷彿都回到了最初的開始。
李順恆那小子成了皇帝,希望他能好好走下去。

-15-
李長熹發瘋了。
嗯,我早就看出來他有發瘋的潛質。
但是可以說,我一點也不擔心他會對小王妃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有他母親的前車之鑑。
他的理性永遠是高於一切的。
小王妃和他不知道說了什麼,李長熹很快恢復了平常的樣子,甚至偷偷找我要了些話本子。
這年頭,李長熹越來越像個人了哈哈哈哈哈。
小王妃白日裏常常抽空找我玩,似乎想把我的負面情緒轉移出去,她總是小心翼翼地照顧着我的情緒。
李長熹這廝,大半夜找我喝酒,但我身上的傷不能喝,他就一個人喝一罈子,從天文地理聊到城東老王家母雞下了幾個蛋。
我知道,他也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
他平日裏很忙,但在我和小王妃面前,總是端着輕鬆的架子。
新王登基,他作爲帝師,更作爲攝政王,經常需要留宿宮中,眼下的黑青越來越明顯。
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人人可欺的小皇子了。

-16-
我越來越發覺。
我不想喊她小王妃了。
但我不會說出口,至少現在,我不會讓他們知道。
我也只會在心裏喊她一聲沈小姐。
我難道是小三嗎?
我看着面前的話本子,深深地唾棄自己。
旁邊的孫嫋嫋倒是無所謂,她老早就跟全世界宣佈她喜歡沈小姐。
「你不是小三,」孫嫋嫋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你連小三的機會都沒有啊我的朋友。」
「你都成她閨女了,」我笑眯眯地往孫嫋嫋心口戳刀子,「她把你的每一句告白都當作玩笑話。」
「……你狠!」
孫嫋嫋氣得踢翻板凳跑了出去。

-17-
我給沈小姐準備了禮物,是個小香囊。
說出去也不怕笑話……這是我很久之前跟家裏的繡娘學着自己縫的。
師傅有一個,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而剩下這個,到頭來,我也沒送出去,把原本用來裝香囊的紅包遞了出去。
我的確是個膽小的人。
所以,她拿到手的是個空紅包。
她表面上喳喳呼呼,但我能看出來,她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
她這麼聰明。
怎麼會不知道。
……如果,是我先遇見的她。
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呢?
[蕭潛篇·完]
全員番外篇:來到現代
這已經是他們三個人來到我家的第四天了。
孫嫋嫋跟我一間房,蕭潛和李長熹在客房。
在書中世界,蕭潛剛剛帶完兩個徒弟,正準備享受退休生活。
李長熹遊歷四方剛找到他父母定情的地方。
孫嫋嫋獲得了女子官職,和李順恆推出新政策,整治貪官污吏,據說林易年出家了,把家業交給旁支的一個表弟。
然後,他們就突然出現在現代世界——處於兩三歲的年紀。
以心理十幾二十幾的年紀開始現代教育並不算難。
系統給他們發佈了成長任務,於是乎按部就班地長大,上學,畢業,升學,畢業。
直到完成任務。
系統給出的獎勵居然是我家地址,甚至還有我父母的興趣愛好忌口等等。
我知道這個解釋很離譜,但我穿越這件事不是更離譜嗎?
不好搞,真的不好搞。
我爸媽從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平淡接受,甚至專門找我談了談我國一夫一妻制的重要性。
特別強調,一夫一妻制不是指我可以一個老婆一個老公,更不可以兩個老公。
這我當然知道!我是無辜的啊!
哪怕書裏我都是二婚了。
這也跟我現實裏不一樣啊!
——
一覺睡到大中午,我知道這樣的日子很頹廢,但真的很舒服。
一轉臉,孫嫋嫋安靜地睡着,哪怕來到現實世界沒有女主光環,她的外貌依舊吊打大部分人。
沒有痘痘褐斑,皮膚光滑細膩,睫毛又長又翹,笑起來有酒窩,大眼睛雙眼皮。
羨慕。
我腰痠背痛地起了牀,踢踏着拖鞋出了臥室,一個大大的懶腰配合着哈欠。
直到我完全睜開眼看到了坐在客廳的七大姑八大姨。

什麼?
「哈哈哈,睡衣挺可愛的。」大姑捂着嘴偷笑,「回頭把鏈接發我,我給清漪也買一套。」
「棠棠,剛起牀啊?要不要喫點早飯,這有包子豆漿。」
「表姐,你不是答應我要帶我去涮火鍋的嗎?你都不知道我在外面過的是什麼日子!」許清漪,就是我大姑唯一的女兒,前不久剛從國外回來。
各路親戚七嘴八舌地說着話,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將我拽回臥室。
「棠棠,你怎麼傻了?」孫嫋嫋打了個哈欠,埋在我身上撒嬌,「再睡一會兒吧……」
「等等,等等等等,緊急狀況。」我握住孫嫋嫋的胳膊搖晃她,「啊啊啊啊啊啊你醒醒啊!別睡啦!要出人命了!那倆男的在哪,讓他倆躲房裏不準出來!快給他倆發消息啊!」
這要是讓他們看見屋裏的那倆男的,我怎麼解釋!
前幾天剛否決了小姑介紹男朋友的媒婆事業,今天我就領人回家。
我會被她的眼淚淹死的。
「……?」孫嫋嫋迷惑地抬起頭看我,「他倆昨天大半夜拉着我打遊戲……這會兒估計還在睡吧……」
說着說着,孫嫋嫋身子一軟,睡了過去。
「……」我無奈地把人放到牀上掖了掖被子,換好戰服,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
與我想象的畫面不同,李長熹和蕭潛坐在親戚中間,有些拘謹地接受着其他人的打量。
我啪的一聲捂住臉,我就知道他倆躲不過。
「大姑大姑夫大姨大姨夫小姑小姑父表妹表哥!」我大手一揮闖進包圍圈,「你!們!聽!我!說!」
「哎呀,不就是同學來串門嗎,」小姑不解地看着我,「你屋裏那個女娃娃呢?也叫出來一起聊天吧,馬上快喫中午飯了。」
「……對,同學。」我微笑着後退幾步跑進臥室一把把孫嫋嫋薅了起來,三分鐘給她套上衣服把人拖了出來。
「哎呀,這個小姑娘好漂亮,」小姑湊過來笑眯眯地看着孫嫋嫋,「長得真好看。」
「您好,」孫嫋嫋懵懵懂懂地開了機,「啊,您是?」
「我是棠棠的小姑,你跟着她一塊喊就行。」
「原來是小姑啊,」孫嫋嫋笑ţųₜ着握住小姑的手,「我是棠棠最好的朋友,我叫孫嫋嫋,小姑您叫我嫋嫋就行。」
衆人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到孫嫋嫋每日護膚的問題上,我終於鬆了口氣癱到沙發上。
李長熹一臉愧疚地湊到我旁邊小聲說話。
「抱歉,我和蕭潛一出臥室就被圍起來了,只能先撒謊是你的同學。」
「沒事沒事,你很機智了,」我無精打采地翻了個身,「累死了,腰痠背痛。」
「我給你捏捏?」
「算了吧,被人看到又得解釋。」我無奈地坐起來,看向旁邊的蕭潛,「蕭潛,你沒被逼問什麼吧?」
「你怎麼不問問我有沒有被逼問什麼?」李長熹挑挑眉委屈地開口,「果真是嫌我年紀大了,唉——」
「身爲攝政王,你應該人際交往能力很強吧,」我摸着下巴,思索着,「難道你被逼問得毫無還手之力?」
「這倒沒有,」李長熹無奈地笑了笑,「他們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我的回答是,我正在追求你。」許久不說話的蕭潛一出聲就是爆炸性的消息。
「我也是,」李長熹歪了歪頭,笑眯眯地看着我,「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你喜歡的類型嗎?」
「哈?!」我的一聲震驚,讓一旁圍着孫嫋嫋打轉的親戚把目光轉移過來,我連忙捂住嘴小聲說話,「你倆瘋了!」
「沒瘋,」蕭潛無奈地攤攤手,「現在你和李長熹沒有婚姻關係,我這也不算撬牆腳吧?」
「重點是這個嗎?!!」
「公平競爭,我沒意見。」李長熹把我扶好坐正,「所以,就看你的選擇了。」
我恍恍惚惚地坐好,看着我父母提着飲料打開門走了進來。
「呦,醒了啊小祖宗?跟你那仨對象洗洗手準備喫飯吧。」
「什麼?!仨對象!小姑娘,你也是棠棠對象嗎?」
「哎喲,怪不得不讓我介紹對象,原來這樣啊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三個,這怎麼登記結婚啊?」
「辦婚禮應該可以,最近街角新開了一家婚紗店,老好看了,回頭我帶着棠棠去看看。」
「表姐,」許清漪衝我豎了個大拇指,「厲害厲害。」
——
我的一世英名。
全毀了啊!!!
——
喫飯時,我左邊李長熹右邊蕭潛。
對面坐着孫嫋嫋。
一桌子人個個心懷鬼胎,只有我在糾結先啃雞爪還是豬蹄。
——
好不容易得了空,我拽着許清漪就衝出家門。
「表姐?」許清漪老老實實地跟在我身邊,「怎麼感覺你……變了很多?」
「嗐,我穿越了。」我淡定地開始說大實話,反正也沒人會信,「穿成億萬富翁,錢太多花不完,愁的。」
「真的啊?我也穿越了!只不過,嗯……」許清漪說着說着抿了抿嘴, 「有點一言難盡……」
「怎麼個一言難盡法?」
「養的小男主小女主心懷鬼胎,小白臉背景比我還厲害, 」許清漪掰着手指頭,一臉認真地看着我,「答應我表姐, 如果你要是穿書,千萬,不要,養孩子!」
「……」我莫名想到了孫嫋嫋,「該不會是, 白天叫姐姐, 晚上姐姐叫吧?」
許清漪震驚。
許清漪後退。
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表姐, 你變了, 你以前從來不開黃色玩笑的!」
「穿越以後我思考了一下, 人不風流枉少年嘛,」我吸溜一口珍珠, 嚼嚼嚼,「再說了,我這不是大實話嗎?這年頭穿書養娃都是這麼個結局。」
「表姐, 你好像真的,歷經滄桑, 」許清漪摸着下巴, 充滿憐憫地繼續說道,「如果你需要傾訴的對象, 隨時可以來找我。」
「棠棠!」
孫嫋嫋獨特的聲音響起,夾雜着李長熹無奈的勸阻, 還有蕭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鬨。
「你出去玩爲什麼不帶我!」
「跑!」我拉住許清漪的手,拔腿狂奔。
「我!我!我!」許清漪跌跌撞撞地被我帶着跑, 「表姐!我跑不動啊!!我靠他們這麼快追上來了!」
我怎麼可能跑得過自小練武的三個人……還沒等我跑幾分鐘, 我和許清漪就被團團圍住。
許清漪默默後退一步, 把我推了出去。
「?叛徒!姐妹情誼哪去了!」
「你招惹的風流債, 當然你自己解決, 」許清漪無辜地攤攤手, 「現在社會還是挺開放的,我不介意參加你們的四人婚禮。」
「是這樣嗎, 」李長熹疑惑地看向我, 「我以爲,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一夫一妻多妾了, 看來還是我學習得不夠。」
「這很難評。」蕭潛站在許清漪旁邊默默開口,「你知不知道你表姐喜歡什麼樣的人?」
「V 我 50,從此我就是你的在線軍師。」
在我目瞪口呆之中, 蕭潛和許清漪成功成爲戰略伙伴。
孫嫋嫋就直接多了, 拿着我的奶茶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甚至拍了拍旁邊的空位示意我一塊坐。
乖嫋嫋!還是你最讓我省心!
但欣慰歸欣慰,我也不是大傻子, 自然知道孫嫋嫋的心思……
難搞哦……
……不過該說不說,這樣的日子,挺幸福的。
全番外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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