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世傾城

影帝直播採訪。
臨時環節,主持人讓影帝給生命中最遺憾的人撥打電話。
我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問我:「當年爲什麼要離開我?就因爲我窮嗎?」
我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淺笑着說道:「江辭,能借我十萬塊嗎?」
電話被猛地掛斷。
他在直播間說:「現在沒有遺憾了,唯有慶幸。」
那一刻,我笑得釋然。

-1-
江辭被封影帝后第一個直播採訪。
和他一起的還有他獲獎電影的女主角楊芸。
直播間人氣爆滿。
主持人先後問了江辭和楊芸很多問題,最後神祕兮兮地說道:
「接下來有一個臨時增加的問題環節,江辭和楊芸不會介意吧。」
「不會。」江辭紳士而禮貌。
「我們需要您現場給您生命中最遺憾的人撥打電話,然後說出您最遺憾的事情。」主持人很興奮地說道。
江辭沉默了許久。
直播間的彈幕也變得瘋狂起來:
「不知道影帝最遺憾的人、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好期待。」
「應該不會是愛情吧,像江辭這麼帥的人,任何人拋棄他都會悔恨終生吧!」
「我聽說影帝曾經真的被愛情傷害過,還聽說他進娛樂圈是因爲那個人。」
「江辭?」主持人忍不住提醒。
江辭回神,笑着說道:「好。」
然後他拿出手機,開始撥打。
我沒想過他會給我打電話。
我和江辭分手,五年了。
這期間沒有任何聯繫。
我甚至懷疑,他已經把我的手機號碼刪除了。
接到電話那一刻,我心情很複雜。
最終,我還是接通了。
電話接通後很久,江辭都沒有說話。
我也沒有。
彼此好像沉默了一個世紀。
直播間的彈幕都在催促了:
「好緊張,到底是誰能夠讓江辭沉默這麼久?我看到他拿着手機的手,用力到骨節都在發白。」
「對方到底是誰?太吊胃口了,我心臟都要不好了。」
「是不是傷害江辭的人,啊,我這暴脾氣,我等不及了!!!」
就在我以爲江辭可能會直接掛電話那一刻,他用低沉的嗓音問我:「當年爲什麼要離開我?就因爲我窮嗎?」
話一出,直播間直接炸了:
「OMG!我家影帝真的被人拋棄過!」
「是誰是誰是誰!!誰那麼有眼無珠居然拋棄了影帝!」
「現在肯定悔死了,江辭一定不能原諒她,堅決不能!」
我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淺笑着說道:「江辭,能借我十萬塊嗎?」

-2-
直播間中的江辭笑了。
笑起來依舊那般帥氣逼人。
可他這般的笑容卻讓人心疼不已。
直播間的粉絲紛紛安慰:
「別笑,這種人不值得。」
「江辭,你在我們心目中是最完美的,她不知道珍惜你,是她的損失!」
「這個女人是誰,我要人肉她!她居然讓我們家江辭這麼傷心。」
江辭掛斷了電話。
神情也在一瞬間恢復了平靜。
他對着主持人淡漠地說道:「現在沒有遺憾了,唯有慶幸。」
主持人也連忙附和道:「人生就是一個篩選的過程,有些人不值得,無須留戀。」
直播間的彈幕上都是對主持人言語的支持。
偶爾夾雜一兩句,罵我的聲音。
「那麼接下來,該輪到芸芸了。」主持人熱情地對着楊芸說道。
「好。」楊芸微笑着答應。
她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打了電話。
電話鈴聲在直播間響起。
直到江辭把手機拿起,所有人才知道,楊芸是給江辭撥打的。
江辭看着楊芸。
楊芸笑着示意他接電話。
直播間瘋狂了:
「啊啊啊啊,我嗑的 CP 要成真了嗎?」
「別讓我失望啊,江辭和楊芸絕配。」
「我太愛這一對了,我太喜歡楊芸這麼勇敢的性格了!」
江辭緩緩接通了電話。
「江辭,我等了你很多年了,從高中到大學到娛樂圈,從羣演到影帝,從你愛她到現在。」楊芸眼眶紅透,「而現在,你放下了她,能接受我了嗎?」
聲音中,帶着卑微和誠懇。
直播間的粉絲全部都在起鬨:
「答應楊芸,江辭快答應她!」
「楊芸居然陪了江辭這麼多年,你們不在一起都天理難容。」
「江辭,接受楊芸,忘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江辭遲遲沒有回應。
楊芸的眼淚就這麼一直在眼眶中閃爍。
「好。」江辭答應了。
答應的那一刻。
楊芸欣喜的淚水從眼眶中滑落,美到窒息。
直播間都在恭賀。
我的嘴角也揚起了釋然的笑容。
可直播結束後,我的手機卻突然收到到賬十萬塊的短信提醒。

-3-
我沒想過,江辭會真的給我打錢。
但這錢,我收下了。
我也確實缺錢。
對江辭而言,或許,他就是想要給自己所謂的遺憾,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我也沒想過會再和江辭見面。
如果不是他來醫院拍電視劇……
我在病牀上,聽到旁邊的病友興奮地說道:「天啊,真的是江辭嗎?江辭居然來醫院拍電視了?我好激動!」
「我好想下去要簽名,不知道他會不會嫌棄我?」
「江辭本人比電視上還要帥。」病友趴在窗戶上,滔滔不絕地說道,「蘇舒,你趕緊過來看看,真的超級帥。」
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和病友一起趴在了窗臺上。
下面很多人。
但一眼就可以看到,出類拔萃的江辭。
他此刻坐在一邊的休息椅上候戲,楊芸在他旁邊,和他有說有笑。
「哇,這對 CP 真好嗑。」病友露出一臉姨母笑。
是啊。
他們真的很相配。
「到底是哪個女人那麼不知道珍惜,拋棄了江辭。更可惡的是,江辭上次給她打電話,她還想着要江辭的錢,太不要臉了!」病友憤憤不平地說道。
「她肯定不知道江辭當時在做直播,現在知道了,腸子都悔青了吧。」病友一直在喋喋不休。
突然一下又猛地激動了起來。
「啊,江辭往上看過來了,他看到我了!」病友興奮不已。
也在那一瞬間,我直接轉了身。
他應該沒有看到我。
「十六牀蘇舒,出院手續都辦理好了,可以出院了。」護士拿來手續單,對我說道,「回去之後,記得定期來複查,一個月一次,如期間遇到不舒服,也要及時來醫院。」
「好。」
我換下了病號服。
病友不捨地說道:「你就要出院了,真羨慕。」
「別羨慕,你還有希望。」
而我,沒有希望了。
我在五年前查出了血癌晚期。
我的親人都不在了。
也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骨髓做移植手術。
就聽天由命吧。
我收拾好一切離開醫院時,再次看到了江辭。
他一把將我拽進了他的轎車內。
他說:「蘇舒,你怎麼在這裏!」
「我說我是提前知道你要來醫院拍戲,尾隨而來的,你信嗎?」我儘量讓自己笑得自然。
江辭愣了一下,隨即眼睛裏都是厭惡:「來做什麼?」
「我後悔了。」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辭眉頭緊皺:「缺錢了?」
「被你發現了。」我爽快承認,「上次你借我十萬塊,這次還能借我一點嗎?」
「憑什麼?」江辭壓抑着怒火。
「要不,我陪你幾晚?」
江辭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化,他咬牙切齒地說道:「蘇、舒!你真的下賤到讓人作嘔!」

-4-
江辭憤怒地離開了。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我眼前逐漸模糊。
五年前或許是個人選擇。
五年後,就真的是被迫無奈了。
我從江辭的車上下來,站在馬路邊,等盧陽來接我。
他一到就連聲道歉:「不好意思蘇舒,來晚了,公司一堆破事兒。」
一邊說着,一邊幫我把行李放進了後備廂。
「都說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怎麼行?工作哪有你重要。」盧陽很認真地說道。
我也沒太客氣,坐進了盧陽的小車。
盧陽開車離開那一刻,眼眸頓了頓:「我剛剛好像看到江辭了。」
我心口微動。
「又走了。」盧陽皺了皺眉頭,嘀咕道,「這小子倒真是混得越來越好了。」
「是啊。」我淺淺一笑。
「你確定不和他來個破鏡重圓?」
「他有女朋友了。」
盧陽深呼吸了一口氣,沒再多說。
他知道我和江辭所有的事情。
所以沒道理勸我。
盧陽把我送回家時,我隨口提了句:「有空我們一起去看看地。」
「什麼地?」
「墓地。」
我說得淡漠。
盧陽眼眶卻一下就紅了。
他把頭扭向了一邊:「我這段時間都在加班,很忙,可能要過段時間纔行。」
「好。」我笑着答應。
並沒有揭穿他的謊言。
畢竟他剛剛纔說了,工作哪有我重要?
他只是,沒法面對我的死亡。
晚上。
我迷迷糊糊睡着後,電話突然響起。
「盧陽。」我沒看來電。
這麼晚了,能找我的就只有他了。
準確說,我身邊的朋友也只有他一個人。
「在等他?」那邊傳來江辭冷漠的聲音。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
我想都沒想過,他還會給我電話,甚至還會來找我。
我以爲今天說過的話,已經夠傷人了。
「我在南園路,我喝醉了,你來接我一下。」
「江辭…… 」
電話就被猛地掛斷了。
猶豫了至少半個小時,我還是打車過去了。
現在是凌晨 2 點。
街道空蕩蕩。
我去的時候,沒看到任何一個人。
站在路燈下,我望着孤高天空中那一抹殘缺的月牙,心裏是說不出來的感受,或許,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江辭只是在報復我。
慶幸他,不會再記得我。
我轉身想要離開那一刻。
「蘇舒。」
身後,傳來了一個低沉而熟悉的嗓音。
我轉頭,看到了站在黑暗角落,仿若被拋棄的男人。
心痛得猝不及防。
幾乎是那一瞬間,讓我倏然回想起五年前,我們分手的畫面。
也在這條街,也是這樣一個冷夜。
他抱着我求我不要離開。
他紅着眼眶說他一定會出名,一定會賺很多錢,一定會讓我過上好日子。
再給他一點時間,就一點時間……
那時的我,冷血又殘忍。
我說:「江辭,我受夠了,受夠了住在寒冷的地下室,受夠了每天喫方便麪,受夠了喫一頓肉仿若在過年。我累了,哪怕以後你成了大明星大富大貴,我也絕不後悔今天的選擇!」
江辭站在路口,看着我上了盧陽的車。
他孤獨而破碎的身影,讓我在後來無數個午夜夢迴時止不住淚流滿面。
「真的後悔了嗎?」他問我。
問我是不是真的後悔,當初離開了他?

-5-
我看着他猩紅的眼眶。
我一時無法分辨,到底是難過,還是憤怒。
我還未開口。
江辭突然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詫異地看着他。
「我不想聽到你說一個字。」他冷冷地說道。
然後,拽着我的手,直接把我塞進了他的高檔轎車。
我坐在車上,安靜得仿若空氣。
我不知道江辭要做什麼,也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裏。
「什麼都不問?」江辭開着車,突然冷聲開口。
我忍不住好笑。
不是他說,不想聽到我說一個字嗎?
我也不計較。
將死之人,其實什麼都看得特別明白了。
我說:「江辭,以前我做夢都不敢想,有一天我會坐上這麼豪華的轎車。」
江辭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好半晌才冷冰冰地說道:「是你自己沒那個命。」
是啊。
我真的沒那個命了。
轎車停了下來。
我看着陌生的車庫,遲遲沒有下去。
「怎麼,還要我幫你開車門嗎?」江辭諷刺我。
「江辭……」
車門已經被他猛地打開。
我再次被他粗魯地拽進了電梯,然後去了他家。
豪華大平層,可以鳥瞰整個城市的夜景。
猶記那年冬天,我們還在地下室相擁取暖,我被凍到不行,開始幻想:「我想要一套大房子,很大很Ŧű̂₎大,有 180 度的大落地窗,可以看整座城市的夜景,家裏的暖氣很足,大冬天都可以在家裸奔的那種……」
現在江辭實現了。
我站在偌大的客廳裏,拘謹着有些無措的那一刻,江辭把我直接壓在了旁邊的沙發上。
他說:「蘇舒,這是你自己選擇的……」
「不要……」我奮力反抗。
不想和江辭這樣。
不想以這種狼狽不堪的方式,從他的世界徹底離開。
一室的混亂……
驀然。
江辭的手機響了。
急促的鈴聲一道道在耳邊響起。
他終於還是接通了。
「江辭,我好害怕,我剛剛做噩夢了,夢到你不要我了,嗚嗚嗚……」電話那頭傳來了楊芸哭泣不止的聲音。
「你在哪裏,你能來陪我嗎?我好想你。」
「江辭,你來好不好……」
江辭從我身上離開了,穿上衣服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臉色慘白地躺在沙發上。
一直緊握着的手機,還有剛剛撥打楊芸電話的記錄……
我穿好衣服,幫他整理好沙發的凌亂。
開門那一刻才發現,江辭從外面把門反鎖了,我根本出不去。
我有些頹敗。
我不知道江辭多久纔會回來。
也不知道,他回來後還會對我做什麼?
我百無聊賴地在他家參觀。
我走進了他的臥室。
我坐在他的書桌前,看到了他的日記本。
原來江辭,還有寫日記的習慣。
我猶豫了很久。
還是翻開了那本日記。

-6-
2018 年 1 月 12 日
蘇舒離開了,跟着盧陽離開了。
果然,誓言都是屁!
2018 年 2 月 12 日
蘇舒離開一個月。
我鼓起勇氣給她打電話,是盧陽接的。
他說,他會對蘇舒很好。
讓我不要再去糾纏她。
蘇舒這麼好的女孩,不應該陪我去喫苦。
盧陽說得很對。
2018 年 7 月 12 日
蘇舒離開半年。
我接到了一個很好的劇本,演男二。
這是我做夢都想要得到的角色。
但真正擁有這一刻,我卻好像沒那麼高興了。
大抵是,我想要分享的那個人,不在了。
2019 年 1 月 12 日
蘇舒離開一年。
這一年,我每天都沉寂在自己的角色中。
好像唯有這樣,才能夠忘記,現實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
2019 年 5 月 27 日
蘇舒離開五百天。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過得好嗎?
和盧陽,結婚生子了嗎?
祝幸福。
2020 年 1 月 12 日
蘇舒離開兩年。
我今天來大理拍戲了。
蘇舒一直說想要來大理,想要感受一年四季春暖花開。
想在洱海邊聽風雨,想在藍天下喂鴿子。
我想告訴蘇舒。
有些風景,並沒想象得那麼美好。
2020 年 3 月 15 日
蘇舒離開兩年兩個月零三天。
這段時間我頻繁地接戲,頻繁地接通告,活躍在屏幕上。
蘇舒會看到嗎?
她會不會後悔?
可她說,她永遠不會後悔。
2020 年 10 月 18 日
蘇舒離開兩年七個月零六天。
今天拍戲吊威亞從上空摔了下來。
那是我覺得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所以醒來後,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蘇舒。
我想告訴她,我現在很有錢了,我Ṱũ̂⁻們不用再睡地下室,我們不用再喫泡麪,我們可以喫遍全世界的山珍海味,我不會再委屈她……
可真正見到蘇舒那一刻,我卻沒有勇氣靠近。
我看到她和盧陽提着在超市購買的大包小包,有說有笑地一起回了盧陽的住所。
我就站在離她不到十米的距離。
可她沒有發現我。
2021 年 4 月 3 日
蘇舒離開三年兩個月零二十二天。
今天我去買房了。
經紀人建議我買別墅,她說私密性更好。
可最後我還是選擇了市區大平層。
蘇舒說她喜歡大平層,有落地窗,可以看夜景,還能裸奔~
萬一哪天蘇舒和盧陽過得不好。
她就可以直接搬來這裏。
2021 年 6 月 18 日
蘇舒離開三年五個月零六天。
我在娛樂圈的資源越來越好。
爲了賺更多的錢,不管什麼劇本我都來者不拒。
我的口碑越來越差。
好多人都在罵我,網絡暴力的殺傷力甚至比我想象中更大。
我一度抑鬱。
那段時間一個叫「許一世傾城」的粉絲不停地發私信鼓勵我。
她做我粉絲很多年了,應該是我一出道她就關注我了。
但以前沒這麼活躍。
記憶中好像就是每年我過生日的時候,她會發一句:「江辭,生日快樂,長命百歲。」
因爲「長命百歲Ŧŭ₅」這個祝福語,讓我對她印象深刻。
畢竟人紅了之後,我生日送祝福的粉絲很多很多,也不是每一個都會記住。
而那段我最低谷的日子,就是她一直陪着我安慰我。
她說誰都有跌倒的時候,爬起來就好。
她說我是她見過最努力的演員,她說哪怕那些劇本不好,但她看到了我對角色的認真,她說她能夠感覺到我對演戲的熱愛,她還說總有一天我會成爲影帝。
她好像很知道,我想要聽到什麼。
不得不承認,我好像真的被她治癒了。

-7-
2021 年 8 月 15 日
蘇舒離開三年七個月零三天。
我接了一部文藝片。
經紀人很生氣,因爲這部電影我需要在大西北脫產拍攝八個月。
這意味着我會丟掉很多其他角色以及損失很多通告。
可我不想再這麼一直消耗我的人氣了。
我想要沉澱下來,之前的自己太浮躁。
2022 年 4 月 12 日
蘇舒離開四年兩個月。
不出經紀人所料,我脫產拍戲離開八個月後,我的人氣遭遇了滑鐵盧。
有過失落。
卻也不曾後悔。
之前那幾年扎堆拍戲,跑通告,我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
現在趁着這段空餘,我做了旅行計劃。
其實不需要做。
蘇舒之前說過很多想要旅行的地方。
她說她要去迪士尼,去感受童話故事裏的絢爛煙花。
她要去長白山,享受有錢人在雪地裏泡溫泉的奢華。
她要去華山,她要爬到最頂峯看日出日落。
她要去西藏,去離天最近的地方。
她要去內蒙古的草原上策馬奔騰……
只是一個人的旅行,有點孤獨。
2023 年 2 月 12 日
蘇舒離開整整五年。
我那部文藝片一經播出,突然爆火。
我的演技得到專業認可。
我甚至憑藉這部電影,拿到了最佳男主角的大獎。
我又翻紅了。
很紅。
我接受了一個直播採訪。
主持人讓我給人生最遺憾的人撥打電話。
整整五年,我再次鼓起勇氣給蘇舒打了過去。
我問她爲什麼要離開我?是因爲我很窮嗎?
其實我想問的是,我現在有錢了,你能回來了嗎?
她沒回答我,而是問我借十萬塊錢。
那一瞬間。
心涼得透徹。
不是受不了她一開口就問我借錢,而是她平淡而冷漠的口氣,讓我深刻感受到,她真的離我很遠很遠了。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想,我應該沒有遺憾了。
所以我答應了楊芸的追求。
楊芸確實陪了我很多年,從高中到現在,還爲了我去西北拍八個月的戲。
我沒道理拒絕她。
直播結束後。
我坐在保姆車上,工作人員都在恭喜我和楊芸這麼多年終於修成正果。
那一刻的我卻鬼使神差地,給蘇舒打了十萬塊。
就當給自己,買一個教訓。

-8-
日記在這裏就結束了。
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浸染了他的筆記本。
我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把日記本放在了原來的地方。
那天晚上,江辭沒有回來。
我在他的沙發上,蜷着身體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天都亮了。
江辭也回來了。
他手上提着早餐:「過來喫東西。」
我起身跟在他的身後。
早餐很豐富,有面茶、炒肝、肉包子、豆腐腦、豆汁、羊雜湯、燒餅。
我突然想起我們曾經在一起時,喫個早餐都要精打細算。
骨子裏面的節約實在覺得很浪費。
所以我隨口說了句:「喫不完吧。」
「沒讓你喫完。」江辭沒好氣地說道。
我沒再多說。
對現在的江辭而言,這着實不算什麼錢。
我坐在飯桌前,慢悠悠地喫着。
江辭坐在我對面,卻並沒有動筷子。
「你怎麼不喫?」我問他。
「喫過了。」江辭說道。
「是和楊芸一起喫的嗎?」我淺笑着問道。
江辭默不作聲。
其實我不該多言。
我也不該逾矩。
可有時候真的會覺得很遺憾,很遺憾……
我說:「江辭,我們一起去旅行吧。」
江辭抬眸看着我。
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我們說過一起去迪士尼,一起去長白山,一起去……」
「好。」江辭一口答應了。
……
我給盧陽打了電話,我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江辭就在我旁邊。
他嘴角一直帶着諷刺的笑。
對。
我給盧陽撒謊了。
我沒告訴他我跟着江辭一起,我只說我要回老家一趟,回去散散心。
盧陽很支持我,還交代了我很多,事無鉅細。
我和江辭第一站就去了長白山。
聽說,那裏還有積雪沒化。
我們入住了酒店,換上了泳衣,然後去雪地裏泡溫泉。
我身上裹着很大的浴袍。
江辭已經在私人湯池裏面了。
他嘲笑我:「裹這麼緊做什麼?又不是沒見過。」
我不是害羞。
我只是怕他看到我骨肉如柴的身體,嚇到他。
我磨蹭着,還是脫了浴袍,走進了湯池。
我縮在一角。
我們倆離得很遠。
江辭看了我許久,突然朝我走來。
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眼底都是憤怒:「跟着盧陽,他就是這麼照顧你的?!」
「現在不都流行骨感美嗎?你們娛樂圈的女明星不都這樣……啊!」
江辭突然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疼痛讓我忍不住叫出了聲。
他放開我的肩膀,狠狠地衝我說道:「醜死了!」
然後憤怒地離開了湯池。
我看着江辭的背影。
他身材真好啊。
腰是腰,腚是腚,肌肉是肌肉的……
江辭走後,我在湯池裏泡了很久。
畢竟,這麼舒適的生活沒下次了。
泡完澡回到房間時,江辭已經讓人送來了晚餐。
我們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殘雪,喫着高檔的牛排。
「多喫點。」江辭看我放下刀叉,口吻中帶着命令。
「我喫飽了。」
自從開始做化療後,我的胃口就越來越差。
有時候一天都喫不了一小坨飯。
今天已經很勉強了。
江辭一把拿過我的餐盤,有些暴躁地將我剩下一大半的牛排切成許多小塊,然後把一小塊肉放在我的嘴邊:「張嘴。」
「江辭……唔。」
我一張嘴,江辭就把牛排喂進了我的嘴裏。
「不準吐出來,喫了!」江辭再次命令。
以前不這麼霸道的。
果然當了大明星就不一樣了。

-9-
我喫完整整一份牛排。
我已經好多年沒喫過這麼多了。
喫完之後胃裏面就難受了。
想吐,又不敢。
就噎在那裏,睡覺的時候,輾轉反側。
「不舒服?」睡在我旁邊的江辭,在身後突然問我。
我們還是睡在了一張牀上。
只是。
中間隔了至少三個人的距離。
江辭並沒有對我做出格的事情。
那晚,只是意外。
「喫多了。」我難受地說道。
下一刻,江辭的身體靠了過來。
他溫熱的手,撫摸着我胃部的位置,輕輕地揉捏。
我緊抿着脣瓣,僵硬着身體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我多久睡着的。
我也不知道江辭多久睡着的。
我們就保持着這樣尷尬的姿勢,一個晚上。
在長白山一週,我們去滑了雪,堆了雪人,打了雪仗,我們還去玩了漂流。
而後,我們去了西安,爬上了華山。
我們在華山上看了日出日落,我們到了華山西峯,去掛了金鎖。
我買了長壽鎖。
我看到江辭的臉色都變了。
他什麼都沒買,就默默地走在那麼多鎖之間,似乎在尋找什麼。
我小心翼翼地掛上了長命鎖,滿心摯誠,因爲鎖上面是「江辭」的名字。
掛完之後,我去找江辭。
我順着江辭的目光看到了一把同心鎖,上面寫着「江辭和蘇舒」。
我沒多問。
江辭也沒多說。
離開華山,我們直接去了內蒙古。
在內蒙古的時間有些長。
我個人想要多待一段時間,我喜歡那裏的遼闊,喜歡那裏的藍天白雲。
我在草原上策馬揚鞭。
我以前其實並沒有騎過馬,這是第一次,卻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江辭在後面追我。
我隱約聽到他在讓我慢點。
聲音帶着恐慌……
我果然還是從馬上摔了下來。
鼻血都摔出來了。
流了好多好多。
好久都止不住。
江辭手足無措,他抱起我就要送醫院。
我死活拒絕了。
去了醫院,瞞着他的事情不都露餡了嗎?!
他罵我:「你不想活了是嗎?!」
「不是。」我很誠實地搖頭。
我只是,活不久了。
「你怕我死嗎?」我突然問他。
江辭冷冰冰地說道:「死了最好,免得禍害人。」
可那天之後,江辭卻再也不帶我去騎馬了。
他就陪着我在草原上漫步。
那幾天,我經常聽到他半夜接通電話。
不是經紀人打來的,就是楊芸打來的。
我知道我拖累了江辭。
江辭現在的勢頭正好,這個時候更應該藉助這個熱度,穩固自己在娛樂圈的地位。
而不是突然像消失了一般。
是我,任性了。
「江辭,我們回去了吧。」我突然開口。
此時的他正坐在酒店的電腦前做去西藏的攻略。
去西藏的時間會比在內蒙古更長。
所以旅途需要考慮的就會更多,他做得很仔細。
他抬眸看着我。
我說:「盧陽打電話來催我回去了。」
我看到江辭笑了。
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說:「蘇舒,我很好玩是嗎?!」
我沉默不語。
「我他媽真的像條狗!」江辭憤怒地將電腦砸得稀巴爛,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然後摔門而出。
我看到他手背上的血,終究沒有勇氣叫他留下。
第二天。
我收拾行李準備自己離開。
打開房門就看到江辭站在門口。
有那麼一瞬間讓我覺得,他昨晚哪都沒去,就在這裏。
心口痛到窒息。
臉上卻依舊平靜淡漠。
「去上海。」江辭說。
我怔怔地看着他。
「耽擱不了你幾天時間!」江辭冷漠,又倔犟。

-10-
我還是跟着江辭去了上海,去了迪士尼。
確如他所言。
耽擱不了幾日。
我們去看了煙花,在人羣的陣陣尖叫聲中,看着漫天飛舞的煙花緩緩消散。
像生命一樣,銷聲匿跡。
我轉頭偷偷去看身邊的江辭。
他戴着鴨舌帽和口罩,全副武裝地掩飾自己。
可那一刻,我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眸中的璀璨,就像他餘下的人生一樣,還有很多美好。
我垂眸之際,身體突然被人緊緊地抱住。
心跳很快。
我和江辭旅遊兩個月,我們住在一個房間,睡在一張牀上,除了第一天到長白山那晚他幫我揉胃之外,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親密的舉動,手都沒有牽過。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江辭是刻意地在和我保持距離。
這一刻。
我卻也伸不出手去推開他。
他抱了我許久。
煙花散去,人羣散去。
工作人員開始催促遊客離開。
他放開了我。
他的眼眸依舊清澈明亮,一如初見。
他彎腰,隔着口罩,親吻着我的脣瓣。
他在我耳邊說道:「蘇舒,以後要好好喫飯。」
我點頭,拼命地點頭。
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怕我一開口,我堅持了那麼多年的防線,會一瞬間崩塌。
我們回到了酒店。
我以爲今晚之後,我和江辭就結束了。
我們彼此,不會再有遺憾。
可第二天天還未亮,江辭的電話就被打爆了。
因爲他上熱搜了——
#新晉影帝江辭疑似劈腿,深情人設崩塌#
#江辭攜美女出遊迪士尼激情擁吻#
#江辭楊芸分手#
江辭接了一個上午的電話,事情好像很嚴重。
我看到江辭在外面陽臺上抽了很多很多煙。
下午,江辭的經紀人來到了上海。
經紀人看了我一眼,眼神可以說對我是厭惡到了極致。
他和江辭在房間裏面討論着怎麼公關。
兩個人說着說着就吵了起來。
經紀人放下狠話:「江辭,我能把你一手捧起來,也能讓你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我不在乎!」江辭不爲所動。
經紀人氣得摔門離開。
不過晚上,經紀人又回來了。
她說:「我先把她送走。」
「不準。」江辭一口拒絕。
「江辭,我想離開了。」我開口。
江辭緊緊地看着我。
「我怕。」我低垂着頭,不敢去看他,手指一直拽着衣角,「我想回去,盧陽還在等我。」
「你以爲我們的照片現在被網上大肆傳播,盧陽沒有看到?!」他質問我。
我還未開口。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會負責!」
我愣了一秒。
經紀人激動了:「你負責,你怎麼負責?!」
江辭又要和經紀人吵起來那一刻。
我開口道:「江辭,我不需要你負責,我要回去給盧陽解釋。」
江辭臉色陰冷。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江辭想要掐死我。
可最後,他也只是冷冰冰地丟下一句話:「隨便你!」
說完之後,轉了身。
我沒去看他的背影,只對經紀人說了句:「麻煩你了。」
經紀人帶着我從酒店的後門離開。
那裏停着一輛保姆車,我坐上去那一刻,看到了楊芸。
她看着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蘇舒,當年你答應我什麼了?」

-11-
當年我和江辭分手的時候,答應過楊芸再也不會出現在江辭面前。
我們三個人是高中同學。
後來大學我和江辭一同考去了北京,楊芸也考到了北京,在北京,我們遇到了盧陽。
盧陽對楊芸一見鍾情。
爲了追她,盧陽主動接近我。
盧陽的性格很好,久而久之,我們反而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以至於最後,我還讓盧陽幫我離開江辭。
而楊芸雖然也是北漂,但她家裏是做生意的,父母人脈很廣,家境優渥。
她確定在北京發展後,她父母就給她在北京三環內買了一套房子。
甚至於她進娛樂圈,她家裏人還可以給她鋪路。
這樣的出身跟我和江辭有着天壤之別。
盧陽好一點,盧陽是北京土著,有房子和北京戶口。
我和江辭都來自於貧困家庭。
我爸是賭鬼,把家裏所有都賭光了,甚至把我媽都給賣了。
我上初二時,我爸因爲賭博欠債太多,被人活活給砍死了。
我是我奶奶帶大的,考上大學後,我奶奶也生病去世了。
江辭沒有父親,他父親出車禍意外死亡後,他母親帶着他改嫁。
改嫁後他母親又生了個弟弟,他母親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她重建的家庭上,對江辭不聞不問,他活得像個孤兒。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我和江辭能夠在一起,就是惺惺相惜。
我們都有着不太幸運的原生家庭,纔會更瞭解彼此,纔會更想用愛去溫暖彼此。
所以那麼多年,楊芸一直沒能插足我們的感情。
儘管,她對江辭,明示暗示過很多次。
「我早說過,你只會拖累江辭!」楊芸看我沒有說話,又憤怒地說道,「五年前,江辭因爲你在娛樂圈一直不能發展,五年後,江辭又要因爲你,重蹈覆轍嗎?!」
楊芸說得很對。
五年前要不是我,江辭在娛樂圈早就發展起來了。
他剛畢業那年被星探發現,進入了娛樂圈,他其實也糾結過,但對比起來,進娛樂圈確實更容易賺錢,換成其他普通工作,我們一輩子也別想在北京買房。
可江辭簽約經紀公司後,很長一段時間接到的都是一些微乎其微的小角色。
剛開始我一直以爲是江辭懷才不遇,畢竟他那張臉,稍微包裝一下就是王炸。
後來江辭一次拍戲受傷,我才從楊芸口中得知,江辭因爲我推掉了很多應酬,而他那張我引以爲傲的臉反而成了他發展的阻礙。
很多投資方看着他那張臉就動了歪心思,他一旦拒絕就會被惡意打壓。
如此兩年,江辭在沒什麼收入的情況下,爲了維持我們的生活,還要去給劇組的主演做高難度的替身。
一次一個失誤,從兩米高的臺子上摔了下來,差點摔斷了腿。
那天在醫院,楊芸直接給了我一巴掌,下一刻卻又猛地跪在地上,哭着求我離開江辭。
她說:「你只要離開江辭,我會找資本捧紅他!只要有一個平臺ƭūₜ,江辭就可以大紅大紫。」
「離開江辭你要多少錢,你隨便開,我傾家蕩產都滿足你。」
我問她:「一定要我離開他,你纔會幫他嗎?」
楊芸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是聖母,我沒那麼偉大。」
我看到病牀上滿身是傷的江辭。
回想起我每次去劇組,看到的都是江辭對每個人的卑微姿態。
想到這麼多年,江辭爲了我住在那個寒冷的地下室……
他真的可以走更遠,更遠更遠的。
我同意了。
但我沒要楊芸的錢。
不過楊芸最後還是給了我一百萬。
也就是那一百萬,其實在某段時間,救了我的命。
我離開江辭半年不到,查出了血癌。
盧陽一直以爲我是因爲得病才選擇離開江辭。
我沒有解釋。
我也不想破壞楊芸在盧陽心目中的女神形象。
我後來甚至還有些感激楊芸。
她真的讓江辭過得越來越好。

-12-
「有什麼辦法可以幫江辭嗎?」我問楊芸。
我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找我。
上一次她主動找我,就已經想好了所有,讓我不得不離開江辭。
這一次也是。
她說:「蘇舒,你別怪我,你自己也看到了,你和江辭根本沒辦法在一起。只要外界認定了江辭始亂終棄,他立馬就會塌房。他一旦塌房,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毀約,而有些毀約是要賠償違約金的,現在江辭手上的合約加起來,絕對可以讓江辭賠得傾家蕩產,甚至負債累累!」
「你直接說重點吧。」我看着楊芸,很淡定。
楊芸也很直接:「你出面給江辭澄清,你說你就是江辭口中拋棄他的人,現在江辭發展好了,你又想要和江辭重新在一起,但被江辭拒絕了。」
「你不甘心,就提出了一個要求,讓他陪你去一趟迪士尼看煙花,然後就不再打擾他。江辭同意了,你卻耍詐主動親了他,以爲可以挽回江辭,不但被江辭厭惡,沒想到還演變成這種糟糕的局面。」
「現在江辭徹底不理你了,你很後悔,所以把一切真相都說了出來,希望所有人可以相信江辭,一切都是你的錯。」
我聽着楊芸的話,思考了許久:「就這樣嗎?」
「後面的公關我和江辭的經紀公司會處理,你只要做好這個就夠了。」楊芸很堅定地說道,隨即又補充了句,「放心,我們不會虧待你。」
意思是,她又會給我錢。
「好。」我答應了。
五年前都沒有猶豫,更何況現在,我都要死了。
我唯一的遺願也只有,江辭可以好好活着,可以活得很好。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錄製了視頻,發佈在了網上。
視頻一出,很快衝上了熱搜——
#江辭劈腿對象是初戀?初戀主動爲其澄清#
#反轉!江辭被初戀暗算,初戀承擔所有錯誤#
#楊芸爲江辭發聲,堅定不移地相ŧû₆信江辭#
也在那一刻,我接到了江辭的電話。
「誰逼你這麼做的?紅姐?還是楊芸!」江辭憤怒地質問。
紅姐是他的經紀人。
在娛樂圈手段強硬,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出了名的女魔頭。
「是我自願這麼做的。」
「爲什麼?!」江辭不相信,「你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收了你經紀人兩百萬。」
江辭在那邊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到底是什麼心情。
我只知道,我心痛到麻木。
好久,江辭的口氣突然平靜得嚇人。
他說:「我現在的身價還比不過兩百萬嗎?撒謊都不會?」
「你經紀人說,你要是這次塌房,別說兩百萬了,你會賠到傾家蕩產。」
「爲什麼不相信我?」
「人都是現實的……」
「我只要官宣我們的感情,我的深情人設還在,我不會塌房,我唯一對不起的只有楊芸,但這些我的經紀公司會處理,他們不會放棄我,我現在很賺的。」江辭聲音中帶着細微的哽咽。
我緊咬着脣瓣,不敢出聲。
此時的我也已淚流滿面。
「爲什麼你就是不信我?當年如此,現在也如此!我不是說過我會負責的嗎?」江辭失聲問我。
我深呼吸一口氣,口吻平淡而冷漠:「忘了我吧,我不值得。」
「呵。」他笑了。
不知道在嘲笑我,還是在嘲笑他自己。
他說:「蘇舒,我這輩子,活該被你這麼,一次次地糟蹋!」

-13-
江辭的負面新聞很快被壓了下來。
如曇花一現。
根本就不需要去懷疑娛樂圈的公關能力。
江辭依舊是那個頂流。
他和楊芸這對 CP 依舊被人嗑到爆。
他們一起上了很多戀愛綜藝,一起出門旅遊。
他們彼此會去彼此的劇組探班,他們一起回家一起買菜,同進同出……
我偶爾會被媒體拉出來「詐個屍」,除了引一波流量,更多的是爲了凸顯江辭和楊芸之間的感情。
我已經半年沒有去醫院複查了。
醫院給我打了幾次電話,我都忽略了。
直到那天早上我醒來後,看到牀頭上都是血。
我還是被嚇到了。
所以我還是去了醫院。
但當時頭太暈,身體太弱,我只能求助盧陽。
盧陽算是一路陪我走過來的。
但這一次他見到我的第一眼,眼淚一下就忍不住流了出來。
他說:「蘇舒,你怎麼把自己糟蹋成了這個樣子?!」
我沒有糟蹋自己。
是病魔纏身,我也控制不住。
甚至,我真的有聽話地好好喫飯。
盧陽送我去了醫院。
我被醫生一頓罵。
說讓我每個月都去複查,我不去。
現在好了,病情嚴重了。
很嚴重了。
我問他:「我還能活多久?」
醫生沒說話。
盧陽在旁邊也緊張到不行。
「沒關係,我能夠接受。」我很淡定地說道。
「一個月。」醫生說,輕輕地說道,「或許不到。」
我心還是揪痛了一下。
原來我只剩下一個月了。
當時查出血癌的時候,我就以爲我要死了。
堅持了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做好了死的準備。
真正到這一刻,卻好像又有點接受不了了。
但我沒哭。
盧陽一個大男人在旁邊突然哭得撕心裂肺。
醫生那一刻倒不知道到底是安慰我,還是安慰他。
我拽着盧陽離開了醫院。
其實醫生也有建議我留在醫院,說萬一,還可以搶救。
然後搶救過來又等死嗎?
我覺得醫生有時候也挺幽默的。
我坐在盧陽的車上。
盧陽就一直趴在方向盤上哭。
「盧陽,你別哭了行嗎?」我有些無奈。
「爲什麼好人就是得不到好報!蘇舒,你這麼好的女孩子,爲什麼會遭遇這些……」盧陽大概是終於忍不住了,把心裏的難受說了出來,「老天爺到底是眼瞎嗎?!」
「說不定我上輩子作惡多端,所以這輩子纔沒得好過。但我相信,我下輩子一定會是一個很幸福的人。」
盧陽聽到我說的話,哭得更兇了。
「好了,別哭了,你答應我要陪我去看地的,你不要讓我死了都沒處安放。」我催促着盧陽。
盧陽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
我和盧陽回了我的老家。
我其實不喜歡這座城市。
我童年的所有不幸都在這座城市。
唯一慶幸的是,我在這座城市遇到了江辭。
何況,落葉總要歸根。
北京,終究不屬於我。
我和盧陽跑了很多地方。
我看上了一片荒野。
那片荒野面朝大海,周圍長了很多蘆葦,一眼望去,真的很美。
盧陽很不喜歡:「這裏這麼偏僻,周圍啥都沒有,你不怕嗎?」
「你聽說過鬼會害怕嗎?」
「……」
「以後你每年來看我一次就行了,我喜歡白色玫瑰。」我說道,又突然想到從北京來這裏有些太遠了,於是改了口,「五年一次也行,我這個人最耐得住寂寞了。」
盧陽眼眶又紅了。
以前讀大學那會兒,打籃球摔斷腿也沒見哭的。

-14-
選好了墓地,我也不準備回北京。
北京我沒有家,房子一直是租的。
房東對我很好,我不想因爲我的死,影響到她以後的出租。
當然,這裏我也沒有家。
我都想好了,我就去住本地的醫院。
死在醫院就不會影響到任何人。
只是死了之後,還得麻煩盧陽從北京來這裏給我火化,然後把我的骨灰埋葬在我選好的地方。
我把我的安排給盧陽說了之後,盧陽也不急着回北京了。
他非要陪着我。
我趕不走他,所以讓他陪我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個有些老舊的小區。
小區裏面有一個小小的遊樂場。
很多小朋友在那裏玩耍。
我的視線放在了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身上。
她膽子很大,非要自己滑滑梯。
陪在她旁邊的大人很焦急:
「花花,聽話,外婆扶着你上扶梯。」
「我自己可以,外婆,你,你看我玩……」小女孩推開她。
她很無奈,只能在旁邊保護小女孩。
小女孩玩了很久。
「花花,我們回家了好不好,一會兒你外公、爸爸和媽媽還要回來一起喫飯。」她溫柔地哄着她。
「可是我還想再玩一會兒。」
「我們下次再玩,好不好?」
「好吧。」小女孩乖乖地點頭,又撒嬌道,「外婆,我要抱抱。」
她寵溺地笑了笑,抱着小女孩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她似乎回頭看了一眼。
又轉身走了。
我也轉身離開了。
盧陽在旁邊問我:「她是誰?」
「我媽。」
「你有媽媽?」盧陽很驚訝。
「我也不可能是石頭裏面蹦出來的。」
「我的意思是……」
也不怪盧陽驚訝。
這麼多年,他沒見過我任何一個親人,我生病了,除了我自己就是盧陽。
我媽其實也不記得我了。
當年她被我那賭鬼老爸賣了之後,遭遇了很多非人的折磨,整個人就變得瘋瘋癲癲。
我爸看我媽瘋了,就把我媽趕出了家門。
我還記得當時我跪在地上求我爸不要攆我媽走,我爸一腳踹在了我的額頭上,滿臉都是血。
額頭上至今都還留着一道疤,不過被我用劉海擋住了。
好在,我媽被趕出去後,反而遇到了一個好人,他收留她、照顧她。
時間久了,我媽的精神狀態漸漸也好了很多,兩個人還組建了一個小家庭,只是不再記得曾經的事情了。
不記得也好。
如果可以,我也想忘記。
「你既然有媽媽,爲什麼不……」盧陽突然想到什麼,驚奇地問我。
我知道他想說,爲什麼不找我媽媽來配骨髓。
我媽都不記得我了。
我不想去打擾她的生活。
比起生死,有些生活更苦,比如我媽的曾經。
何況,我媽沒有多生孩子,那個小女孩的母親是那個男人和已故前妻的孩子。
我就只有我媽一個人的希望。
她要是匹配不成功,我還毀了她的人生。
不值得。
現在看着她生活得這麼好,已夠了。
「蘇舒,你真的太善良了。」盧陽不知道來龍去脈,但他還是冷不丁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笑着解釋:「何嘗不是爲了下輩子能夠幸福。」
「傻瓜。」盧陽罵我。
人哪裏會有下輩子。
過完一生,就是一生。

-15-
我還是讓盧陽回去了。
他不能爲了我,連工作都不要了。
但我答應了他,每天和他視頻。
他怕我就這麼靜悄悄地死了。
我其實不會。
我還要麻煩他把我埋葬在我喜歡的地方。
他回去之前,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問我:「蘇舒,你真的要一直瞞着江辭嗎?」
「你告訴他了?」我一下變得緊張。
「沒有。」盧陽連忙安慰我,「我不會。」
我平靜下來。
也覺得剛剛的自己,太激動了。
「我只是覺得……」盧陽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說,坦白道,「江辭給我打過電話。」
我詫異地看着他。
「他不讓我告訴你,但我不想瞞你。」盧陽直言道,「就是你和江辭的事情東窗事發後,你發視頻給他澄清的第二天,他打電話來給我解釋。」
「他說你和他沒有什麼,你們沒有做過任何逾矩的事情,親吻只是告別,而且還戴着口罩。」
「他還強調說,你很愛我,哪怕他用金錢誘惑,你依舊爲我守身如玉。」
我默默地聽着。
不敢去想象江辭給盧陽解釋時,他那時的心情。
分明都那麼恨我了,卻還在卑微地爲我考慮……
「這段時間江辭和楊芸感情這麼外放,我總覺得不只是爲了給大衆一個交代,他還在故意做給我看的,就是想要讓我相信,你們之間沒什麼。」盧陽邊說邊嘆氣。
我的眼淚也順着眼眶,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說:「盧陽,這就是我要瞞着江辭的原因。」
人都是相互的。
他處處爲我考慮,我何嘗不是?!
盧陽理解的。
他只是在惋惜我和江辭的感情。
盧陽走後,這個城市就剩下了我一個人。
唯一能夠打發時間的,就是看江辭的電影/電視劇了。
我把他所有的電影/電視劇都翻出來看了個遍。
隔壁牀的病友都忍不住感嘆:「我覺得我已經夠喜歡江辭了,在你面前,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江辭的鐵粉。」
她是沒有認出來我是江辭的前女友。
畢竟我現在的樣貌,我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
那天我在走廊上散步,碰到了楊芸。
她武裝得很嚴實,但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從我身邊走過。
沒認出我。
是吧。
我就說我現在的樣子,很難讓人認出來了。
我去醫院的後花園曬太陽,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蘇舒?」
我睜開眼睛看着她。
「真的是你!」她驚訝道,「你怎麼變成了這鬼樣子!」
我沒有回答她。
只是往周邊看了看。
「江辭不在,我回來看我媽,她生病了!要不是我去醫院查了一下,我根本不敢相信,你就是蘇舒!」她狠狠地看着我。
她似乎還是不能相信,「你怎麼會這樣?」
「你去醫院查了我,不就應該知道了我所有的情況嗎?」我淡淡地回答道。
楊芸默認了。
下一刻又突然變得激動,「江辭知道嗎?」
「不知道。」
「這就是你離開他真正的原因?」
「算是吧。」
楊芸咬了咬脣瓣,又說道:「醫生說你活不了幾天了。」
「對。」
「我不會告訴江辭的,我不會告訴他你要死了!」楊芸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知道。」
楊芸轉身就走了。
可那一刻,我恍惚看到她眼眶好像紅了。

-16-
等待死亡的日子,過得很慢,卻又轉瞬即逝。
我終於要死了。
就好像真的有感知一般,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就是要死了。
我給盧陽發了視頻,我說我不行了。
盧陽放下工作,趕了過來。
他來見到了我最後一面。
我說:「盧陽,我有些遺言要說。」
他點頭,瘋狂地點頭:「好,你說,我用手機記下。」
我想笑。
可我已經笑不出來了。
我其實也沒太多的遺言。
我就是手上還有些錢。
之前楊芸給我的一百萬我用得差不多了,後來楊芸給我的兩百萬,我還一分沒動。
我把錢分別儲存在了兩張銀行卡里面,一張給我媽,但不要告訴她是我給的。
另外一張,我讓盧陽自己留着。
這些年,多虧了他。
我一個人真的太寂寞了……
盧陽一邊記下,一邊哭成了狗。
「盧陽,我還有一個遺願。」我說,聲音變得很小很小了。
「嗯,我記着。」
我張了張嘴。
我太累太累了。
我不知道我說出來沒有。
沒有,就算了。
其實,也不太重要。
我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看到了還是少年的江辭。
他穿着白色襯衣,乾淨又清澈。
他坐在我旁邊的位置,用身體幫我擋住刺眼的陽光。
我趴在課桌上睡覺。
耳邊是他溫柔的聲音,他說:「蘇舒,你安心睡,我守着你……」
我嘴角揚起笑容。
江辭。
如有來世,我一定傾城以赴。
……
後記:江辭篇。

-1-
我很久沒有回過老家了。
這次因爲拍戲,我回到了那座城市。
我去看了我母親,還有我弟弟。
他們對我很客氣。
不管如何,我每個月都給了他們很多錢,看在錢的份上,他們也不至於給我甩臉色。
但沒有感情就是沒有感情。
我從家裏離開那一刻,我明顯能夠感覺到他們的如釋重負。
我想,我應該很久都不會再回來了。

-2-
我在老家拍的最後一場戲,是在一個海邊。
那裏很偏,但很適合拍外景。
我候戲的時候,爲了找感覺,隨處走了走。
我突然看到了一個土墳。
小小的一個,孤孤單單地在一片蘆葦之中。
如不是土墳前面擺放着一束已經枯萎的白色玫瑰,我都不敢確認這是一座墳。
畢竟誰會把自己埋葬在這裏?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後人一年到頭想要來拜祭都難。
可不知爲何,我看到土墳那一刻,心口突然就一陣鑽心刺骨的痛。
就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人埋在了這裏。
抑或者,因爲墳實在太孤獨,所以產生了憐憫?
我分辨不出來。
我只知道我的眼淚控制不住地,一直往下掉。
我甚至回到北京後,還會經常想起它,一想起,心口就會痛,密密麻麻的痛……

-3-
大學同學會,班長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參加。
他說大明星不能耍大牌,他要曝光我。
我隨口問了句,盧陽會來嗎?
他說會。
我就去了。
我想盧陽會來,蘇舒就會來。
我不是對蘇舒還放不下……好吧,我不想騙自己。
我就是想要看看蘇舒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因爲我而影響她和盧陽的感情。
結果同學會那天,我沒看到蘇舒,只看到盧陽。
酒過三巡,我問盧陽:「蘇舒呢,怎麼沒來?」
他看了我許久,然後低下頭什麼都沒說。
我想他終究是對我介意的,所以我也沒有再多問。
同學會散場的時候,一個陌生女人來接盧陽。
他們看上去很親暱。
「盧陽!她是誰?!」我沒忍住,質問他。
「我是他老婆。」女人自我介紹。
「什麼意思,蘇舒呢?你和蘇舒分手了?!」我不相信。
「對,分手了!」盧陽看着我,斬釘截鐵地告訴我。
「爲什麼,就因爲我,就因爲那次,可我給你解釋了……」我慌張地說道。
「是,我作爲男人,我介意有錯嗎?!」他撒氣般說道。
我一拳打在了盧陽的臉上。
盧陽沒有還手。
很多人過來拉住失控的我。
楊芸也在。
她被我的樣子嚇到了,怔在原地很久都沒有反應。
「蘇舒去哪裏了?!」我問盧陽。
盧陽沒有告訴我。
可那之後,我不能自已地想蘇舒。
我認輸了。
哪怕蘇舒怎麼傷害我,我還是忘不了她。
我跟楊芸坦白了:「對不起,我要去找蘇舒。」
在此之前,我會先退出娛樂圈。
我不想因爲任何事情,干擾我和蘇舒的感情。
這次,不管發生了天大的事情,我也絕不會放手了。
「江辭,這麼多年,我終究比不上蘇舒嗎?」楊芸問我,「我們交往兩年了,你碰都不碰我一下,我到底哪裏比她差?!」
我沒回答。
回答不出來。
真正喜歡一個人,是盲目的。
「江辭,你確定要分手嗎?」她突然平靜了。
或許是,心死了。
「對不起。」我道歉。
答案卻很明確。
她說:「好,我們分手。但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蘇舒在一起了。」
我看着她。
她笑得冷血:「我沒有蘇舒那麼偉大,所以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你,我要讓你悔恨一輩子!」
「你在說ṭŭ⁹什麼?」
「蘇舒早死了,死了都快兩年了!」她狠狠地說道,「你不知道吧,她很多年前就得了血癌,因爲一直沒有找到匹配的骨髓,所以兩年前就無藥可救死了。對了,就是她第二次離開你之後的沒多久,就死了!」
我不相信我聽到的。
楊芸一定是瘋了,瘋了纔會胡言亂語。
「她爲了不拖累你,所以故意和盧陽在一起,事實上從頭到尾,她愛的人都只有你!江辭,你知道她死前是什麼樣子嗎?瘦得皮包骨頭,像個行走的骷髏……」楊芸不停地說。
「楊芸你夠了!」
「沒夠!」她瘋狂地繼續說Ťûₐ道,「我就是要告訴你,蘇舒到底有多慘,爲了你有多慘,而你卻不珍惜她爲你犧牲的一切!」
「江辭,你現在去找蘇舒又算什麼事兒呢?追妻火葬場嗎?真的要到火葬場去追她了!」
「你口口聲聲說蘇舒不相信你,可你又真的信任過蘇舒嗎?你要是真的信任她,就不會相信她會真的拋棄你,就不會在她死去兩年後都不知道她爲你做的一切……」
「江辭你真是活該!」
我不想再聽楊芸說一個字。
我轉身離開了。
我要去找蘇舒。
我要親眼見到她……

-4-
我沒找到蘇舒。
因爲蘇舒真的死了。
盧陽把蘇舒的死亡報告和屍體火化單給了我。
他帶我去了蘇舒的墳地。
我終於知道我爲什麼看到那座墳會那麼難過了。
因爲我的蘇舒埋在了這裏。
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這裏。
她是怕我找到她嗎?所以把自己藏在了這麼偏遠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接受蘇舒死亡的。
或許我一直沒有接受……
我怎麼能夠接受,蘇舒就死了呢?!
楊芸說得很對。
我真的是活該。
我不應該去質疑蘇舒對我的感情,我不應該相信蘇舒會真的離開我。
分手那幾年,哪怕有一次我去查查蘇舒離開的原因,哪怕有一次我堅定不移地相信她對我的感情,哪怕有一次我沒有放手,我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至於把蘇舒就這麼丟下了……
我現在遭受所有的痛,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一天天地變得渾渾噩噩。
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覺。
我會時不時看到蘇舒,看到她就在我面前。
可每次我想要抱她的時候,她就不見了。
是不是要真的死了,蘇舒纔不會消失。
我第一次有了輕生的念頭,是在我三十二歲生日那天。
拿起刀準備割腕的那一刻,我收到了「許一世傾城」的生日祝福。
她每年都送,從未斷過。
她的祝福語也從未變過:「江辭,生日快樂,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
我活那麼久做什麼?
可因爲這句話,我鬼使神差地放棄了自殺。
後來,我每次有想死的念頭,我就看看「許一世傾城」的生日祝福。
每一年收到她的祝福時,我都會對蘇舒說一聲:「蘇舒,你看,我又多活一歲了。」
我就這麼一直反覆、反覆。
我活到了 78 歲。
我真的盡力了。
我沒辦法再等到「許一世傾城」的下一個生日祝福。
於是,我第一次主動回了她的信息。
我說:「明年不用再發了。」
我說:「謝謝你。」
「盧陽。」
很久後,那邊回覆了一句:「好Ŧū́³。」
我放下了手機。
現在,我終於可以坦然地去見蘇舒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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