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五個攻略對象,同朝爲官。
於是我女扮男裝,利用早朝時間,同時攻略。
結果有天我遲到了,底下四個人替我請假。
點名的太子臉都綠了。
因爲我正在他牀上睡懶覺呢。
啊哦,翻車了。
-1-
我,柳青青,女扮男裝,入朝爲官,已有半載。
雖然官職低微,但我人緣頗好。
位高權重的首輔,閒散恣意的王爺,新登朝堂的狀元。
都和我交情匪淺。
就連精神不太穩定的太子,也給我幾分好臉色。
同僚對我豔羨不已。
但他們不知道,這四位,都是我的攻略對象。
我出身攻略女世家。
我有四個姐姐,每人都有攻略對象。
但她們都死遁了,而我繼承了她們的攻略任務。
我有五個攻略對象。
這五人都在朝爲官,有首輔、狀元、王爺、將軍和太子。
爲提高攻略效率,我決定入朝爲官。
在早朝同時攻略他們。
-2-
每天上朝,大家死氣沉沉。
只有我永遠給予他們春風般的笑臉。
「首輔大人,來得好早,喫了嗎?」
首輔崔衍,清冷持重,回回都說喫過了。
「狀元郎高升了,穿緋紅色官服,更好看了。」
狀元趙懷溪臉皮薄,被我誇得不好意思。
「王爺,臣給你帶了豆花,要不要嚐嚐?」
慶王平易近人,就着我的手,嚐了兩口,笑着說好喫。
不得不說,他們長得好看,我這活也不是不能幹。
但是,有人不幹。
太子撞見我給慶王喂豆花,臉色陰沉無比。
下朝後,他把我抵在宮牆拐角。
「姐姐,你又從東宮小廚房,給慶王帶早餐了?我警告過你的。」
我瑟瑟發抖:「那什麼,你先冷靜。」
他是有點子精神病在身上的。
「我不要冷靜,我要罰你。」
腰間被他攬在手裏,往那人身上越收越緊。
他兇狠地親了下來。
-3-
我和太子自幼相識。
我開朗陽光,他陰暗變態。
娘給我算過命,說我最能吸引陰暗批。
果不其然,我成了太子的好朋友。
當初我能混進朝堂,還是走了他的關係。
我請他在京城玩了一天。
等到夜裏,他即將登上回宮的馬車。
我忍不住和他說起正事。
「我想要女扮男裝,入朝爲官,職位不要緊,就是能像你一樣,天天上朝就行。」
我眼裏滿是期盼。
他拂起車簾,良久注視着我,只說了兩個字:「等我。」
後來,我成了太子屬臣。
他對臣子真是不錯,還在東宮給我包喫包住。
不過他對自己的所有物,有病態的佔有慾。
比如東宮的早餐。
在他發現我給慶王帶早餐之後。
小廚房加了條規矩,只許堂食,不許打包。
他還警告我,再給別人帶早餐,就要對我不客氣。
他話也不說清楚。
我也不知道,不客氣是這個意思啊。
「別親了,唔,殿下,我不偷了。」
我快喘不過氣了。
他才放開了我。
「姐姐,下不爲例。」
我嘴脣都讓他咬破了。
這人好凶,偷他的早餐,至於下口如此重嗎?
我從太子身邊逃出來,沒多久撞到了某人身上。
一抬頭,是首輔崔衍。
他素來少言,氣質沉靜,我倒是不太敢親近他。
「柳大人,這嘴脣怎麼了?上朝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我尷尬搪塞道:「下官下了朝太開心,走路上磕的。」
崔衍靠近,盯着我,像是好奇。
「怎麼磕的,又紅又腫,還破了點皮?」
-4-
我心虛不已,避開他的視線。
額頭生出冷汗。
崔衍微微挑眉,輕笑了笑,用手指沾了點我額頭的汗水。
「看來我都把柳大人問緊張了。」
崔衍爲表歉意,要帶我去他的地方,他要給我上藥。
我拉着他的袖子,就不用麻煩首輔。
崔衍卻很堅持:「如此詭異的症狀,怎麼能疏忽大意呢?」
日光透窗,傾瀉在崔衍臉上。
他指尖握着玉勺,往我脣上抹着清涼的藥膏。
我不自覺抿緊嘴脣。
「放鬆。」
溫潤的玉器,抵住了我的脣。
我臉上發燙,慌亂推開了他。
「天色已晚,下官就先告辭了。」
崔衍扼住我的手,勾了勾脣。
「柳侍郎,正午時分,哪裏晚了?」
他站起來,步步逼近。
「你要回東宮,再磕一下?」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緊張到嚥了咽口水。
崔衍已到眼前,他捏住我的下巴,垂下眼眸。
「除了這裏,可還有哪裏受傷了嗎?」
他這話說得蹊蹺,我立刻捂住了衣領。
「沒有。」
崔衍眸光頓沉:「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手指搭到我頸上,指尖觸到衣領,輕輕往下勾動——
我拽着衣襟不放。
崔衍俯首,垂眸看我,幽幽道:「怎麼,大人身上也磕到了?」
門框被人叩響。
「老師,在內嗎?懷溪求見。」
糟糕,狀元郎怎麼來了?
-5-
我不自覺鬆開了手,轉過身去。
崔衍來不及收手,扯開半寸衣襟。
「啊——」
我驚得叫了一聲。
趙懷溪推門闖入。
崔衍緊靠着我,而我衣領半敞。
鎖骨處是清晰可辨的牙印。
這二人的視線,像是冰冷的寒箭,射進我的鎖骨。
趙懷溪眼眸微眯。
「青天白日關着門,老師和柳大人在做什麼呢?」
崔衍笑了笑,將我的衣襟攏好。
「柳大人,你看,誤會了,讓人以爲是我咬的呢?」
趙懷溪聽懂了,轉而看向我一人。
我支支吾吾,過了一會,想出了個妥當的說法。
「懷溪,你誤會了。我昨天下朝偷去了青樓,這是青樓妓子咬的。」
崔衍掩脣輕笑。
趙懷溪看了看我,明顯不信:「你,去狎妓?」
「非休沐日,官員嚴禁狎妓。你們知道就行了,拜託別告訴別人。」
我雙手合十。
我怕他倆出去亂說。
萬一讓太子聽到了,我又要倒大黴了。
崔衍率先答應了我。
「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他笑得像狐狸。
-6-
我回到了東宮。
太子在等我。
「姐姐,我讓你先走,你怎麼纔回?」
他一襲白衣,手裏點起燭火,臉龐若隱若現。
太子病嬌,卻實在美麗。
他抬眸看來時,我眉心一跳。
自從我進了東宮,他對我不太一樣了。
衣食住行,親自過問,比我娘管我還嚴。
尤其見不得我和朝臣親近。
導致我一直不敢推進和他的攻略進度。
我怕影響我和其他人相處。
他合上門,回身看我,目光失落。
「你去了哪裏,見過何人,做了什麼?」
我死也不會說的。
茶盞砸落在地。
他將我壓在桌上。
「姐姐,你不說嗎?你瞞着我,在做什麼?」
脖子被他的掌心覆上。
他輕輕用力,收緊了手。
惹得我嚶嚀一聲。
他眸光微怔,不捨地放開了。
他低頭盯着我,伸出一根手指,描過我的眉眼。
指尖到哪,目光跟到哪裏。
直到他觸到了我的脣。
他眉頭微皺。
我心口狂跳。
回來的路上,我用力擦過了,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他低頭靠近,鉗制下巴,用鼻尖蹭了蹭,而後聲音陡降幾度。
「誰給你上的藥?」
「……」
這人是狗鼻子吧。
他眼神頓時變得兇狠。
「姐姐,我白日說的話,可還記得?」
我抿了抿脣:「你說,下不爲例,我不會再偷帶早餐了。」
他沉默半晌,長嘆了口氣。
「我讓你不要再偷人。」
他見我不說話,用粗礪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嘴脣。
「孤倒是好奇,誰不知姐姐是東宮的人,竟有人膽子這麼大?」
我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捏緊我的下頜,又親吻了上來。
從舔舐,到吮吸,最後是啃咬。
他越來越用力,似乎要把我拆骨入腹。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恢復幾分清明。
「姐姐,你再找別人,我真的會生氣。別再逼我了。」
形勢所迫,我只能點頭。
-7-
今日,我沒有給慶王帶早餐。
他眸光流轉,將摺扇握在手裏,問我是怎麼了。
我撓了撓頭。
「王爺,微臣買早餐的攤子被收了。」
他薄脣微勾,垂下眼眸,似有了然之意。
「哦?看來這攤主不太行。」
他從衣袖裏,取出一支冰糖葫蘆。
「柳大人,這是本王給你帶的。看你愛喫甜豆花,想來是偏愛甜食。」
我確實喜歡。
不過,這麼早,大街上有賣冰糖葫蘆的嗎?
我剛要伸手去接。
太子的聲音出現在耳畔。
「柳侍郎,又忘了嗎?不怕喫壞肚子了?」
我立刻縮回手來。
太子朝慶王行禮,把我給拉進了大殿。
我的上朝,也很無聊。
沒事就給我的攻略對象捧場。
崔衍說要減稅。
我:「首輔大人,言之有理,臣附議。」
慶王說要增稅。
我:「王爺,說得不失一番道理,臣汗顏。」
趙懷溪說要因地制宜。
我:「趙大人,此爲治世良策,臣佩服。」
皇上聽得眉頭緊鎖。
「柳愛卿,你如果沒話,就不要硬聊。」
太子扶額。
下朝後,我和太子請假,說我要回家半日。
他準了我的假。
等到下午,我和崔衍、趙懷溪相約青樓。
這就是崔衍提出的條件。
他要我帶他逛青樓。
趙懷溪當時聽見,他也要來。
我看向他倆,目光疑惑。
「你倆來趟青樓,穿得這麼好看?」
崔衍穿紫衣,懷溪着青色。
崔衍一邊倒酒,一邊隨意道:「因爲這裏有姑娘。」
趙懷溪握緊酒杯:「畢竟第一次和柳大人出來玩。」
我看這兩人是沒怎麼出來玩過。
我拍了拍手,讓他倆選美人。
但是換了一批又一批。
這兩人眉頭緊鎖,臉色緊繃,全都沒有看中。
我也是不懂了。
「只是喝酒而已,兩位大人,要求這麼高嗎?」
崔衍嘆氣:「還沒有你長得好看。」
趙懷溪小聲道:「那倒確實。」
酒過三巡,我喝了幾盞酒,人漸漸暈了,被他倆奉承得飄飄然。
「可是,你們要我帶來這裏玩,不都是要看姑娘的嗎?」
崔衍用手撐着下巴,眯起了眼睛。
「既然盛情難卻,不如柳大人換上女裝?」
趙懷溪震驚地看了他一眼。
-8-
崔衍早讓人備好了衣裙。
還是京城最時興的款式。
我絕對是喝多了。
撐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來,拿起裙子比了比。
「我穿肯定好看,給我等着!」
我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二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房間明顯寂靜了一瞬。
「怎麼都不說話?是我不好看嗎?」
我坐回原來的位置。
「好看,比我想象得還要好看。」
崔衍將一杯酒遞到了我的脣邊。
我定然是醉得不輕,竟然看見首輔大人,親手餵我飲酒。
我雙手握着他的手腕,仰頭喝了下去。
纔剛嚥下去,另一盞酒已經遞到脣邊了。
趙懷溪目光卑微,語氣不安道:「你既喝了他的,不會,不喝我的吧?」
……
我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
但我好像點了兩個絕色男倌。
左邊的青衣男子,年輕但拘謹,右邊的紫衣男子,則更放得開。
難怪他稱他爲老師。
我倚靠在紫衣的懷裏。
他低頭看我,用筷子蘸了酒,往我口中送服。
我張開口,閉上眼睛,細細舔舐。
只感覺懷抱收緊,腰間有些硌人。
我睜開眼。
他用筷子壓住了舌尖,直勾勾盯着我,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反手往身後摸去。
「你身上帶了什麼,我不太舒服?」
他臉色一僵,筷子從手上跌落,他捉住我的手,納入懷裏。
「趙大人,還不走?」
他眸光冷冷,看向青衣男子。
那人捏了捏拳:「請老師,適可而止。她是太子的人。」
「可我喜愛,難以放手。」
他的指尖落到我臉側,勾走被酒沾溼的鬢髮,動作輕柔至極。
太子,好耳熟的稱呼。
我想起來了。
「快放開我,太子真的會生氣的。」
我用手按着太陽穴。
昏昏沉沉。
我怎麼坐到崔衍腿上來了?
這讓太子殿下知道了,他得要發多大的瘋?
崔衍捏住我的下巴,逼得我抬頭直視他。
他一字一句道:「我也會。柳大人,你感覺不到了嗎?」
我坐在他腿上,臉頰滾燙,像是要燒起來。
我還記得趙懷溪在場。
崔衍冷聲道:「趙大人,你還不走?」
「懷溪,別走。」我偏頭看他。
趙懷溪還算清正,應當不會讓崔衍亂來的。
此時,他愣怔片刻,抬眸看我,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這樣嗎?那我也……留下來。也可以的。」
他似乎下了好大的決心。
不過,爲什麼要用也?
我還沒想明白,下巴被人捏緊,崔衍用脣堵住了我。
我拼命給趙懷溪使眼色,希望他能把崔衍打暈。
趙懷溪從身後攬住我的肩。
我:「……」
我是讓你來制止的,不是邀請你啊。
比眼前情形,更要命的是,我正聽到走廊上紛亂的動靜。
像是逐一敲門,例行檢查。
不會如此倒黴,趕上排查官員狎妓吧。
門立刻被推開。
今日帶隊檢查的竟是太子!
我坐在崔衍腿上,倚靠着趙懷溪。
忍不住嚇得一哆嗦。
太子認出了我,目光如寒冰,臉色冷沉到了極點。
「崔首輔,趙大人,竟都在此!孤來得倒真是時候。」
-9-
太子明顯很生氣。
即便是崔衍和趙懷溪,此等重臣高官,他也鐵面無私,要將二人押入大理寺。
而我因爲換了女裝,別人就沒認出我也是朝廷官員,
太子面無表情地說:「此女身份可疑,孤親自帶走。」
他無視衆人目光,把我打橫抱起,出門下樓,抱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夜風吹面,我已然清醒。
他將我放到軟墊上,人卻不離開,而是靠得更近。
龍涎香的氣息,將我緊緊包圍。
「換回女裝?坐在別人身上,靠在一人懷裏,姐姐,可還記得我嗎?」
他說着話的工夫,鼻尖都要貼到我臉上了。
我緊靠着車廂,退無可退,只好偏過臉去。
下巴被人鉗制住。
他的聲音毫無情緒:「看我。」
我注視着他,心跳加速。
「是崔衍比我好親,還是趙懷溪比我好看?」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
「殿下,我們只是喝醉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臉色更沉,把我抱起,轉身入座,大力攬到了懷裏。
「我想的是哪樣?你們喝醉了,醉到都要換衣服了?」
我非常微弱的掙扎,卻引來用力的禁錮。
「怎麼,崔衍身上能坐,我身上你就坐不住?趙懷溪能抱,我就不能抱?」
我抬頭瞪他,臉色羞憤。
「你別胡說,行嗎?」
他按住我的肩膀,目光愈發冷冽。
「我胡說了?你醉了,他倆醉了嗎?我若是晚到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咬緊嘴脣,一言不發。
這似乎極大激怒了他。
他抽走軟墊間的長枕,將我徹底躺平放倒。
突來的挪移,我下意識抱住了他。
「你這是……要做什麼?」
他撐着手,停在我面前,目光掃過我的雙臂,脣角的笑意若有若無。
「你說呢?只怕夜長夢多。」
他的手指隔着層層衣衫,落在了我的腰側。
我不太明白。
腰間鬆開。
我剛要低頭,他猛地貼近,闖進我的視線。
馬車行駛在青石板路上。
車簾偶爾被風吹開,月光灑在了我們身上。
我藉着光亮,發現衣帶被他攥在手心。
我驚愕地看他,這可是在馬車上。
他彎了彎脣角,手指一勾。
衣裙鬆散。
我大驚失色,立刻握住他的手腕。
「殿下,別,在車上。」
他目光深情,手上不放,用極輕的聲音道:「明日,我會向父皇請旨賜婚。姐姐,做我的太子妃吧。」
我眉心一跳。
要是我嫁人了,我這攻略事業還怎麼繼續?
「殿下,你可能誤會了,我沒有當太子妃的意思。」
他鳳眸微眯,打量着我,語氣嚴厲:
「你說什麼?你把我當成什麼,玩物嗎?用完就扔?」
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麼。
「就算我們有什麼,但那是你非要和我做的,我什麼時候把你用完就扔了?」
他臉色越發難看,高聲叫停了馬車。
車外有人問太子的吩咐。
他單手撩起窗簾,對人沉聲道:「全部散開,退到兩裏地以外。」
那人怔了怔,馬上去辦了。
無人看見,太子的另一隻手,仍然牢牢禁錮着我。
四下無人。
我跪坐在車窗之下,因爲緊貼在車廂牆壁,身子自然想要前傾。
但面前是端坐的他,我自然不能趴到他腿上。
他撈起我的雙手,將手腕並起握住,按在了車廂牆壁。
他俯下身子,才能與我對視,目光極具危險氣息。
「我非要和你做的,姐姐,知道什麼是非要嗎?」
-10-
我好像惹到他了。
我想起了我娘教我的攻略三招。
一是臉要漂亮,二是敢不要臉,三是迎難而上。
可我後Ṫūₛ面兩招都沒學會。
現在面對發瘋的太子,我只想大喊救命。
「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他曖昧地揉捏手腕,漫不經心道:「好好說了,你聽了嗎?」
我聽了,只是沒往心裏去。
我用話敷衍着他,悄悄用手指攥緊簾布。
直到我偏過頭,從窗外側目望去,似乎遠處有燈火晃動。
我瞬間攥緊簾布,借力站起,撞開了他——
將頭伸到窗外,拼命招手。
「救命!來人啊,當朝太子,要非禮我!」
太子揉着眉心,抿了抿脣,嘆了口氣。
他將外袍攏到我身上,把我拉了回去。
遠處的那馬車,很快駛近,與我們並排。
馬車四角的燈籠,每個都寫着慶字。
那人用摺扇挑開窗簾,露出精緻無比的臉。
「太子殿下,好啊。」聲線帶着熟悉的笑意。
我從太子身後探出頭來:「慶王殿下,救我。」
他微微挑眉,聲音上挑:「你是?」
我攏緊外袍,些許尷尬道:「我是柳侍郎呀,只不過愛好穿個女裝。」
慶王端詳着我,哦了一聲,像是恍然大悟。
他剛從宮裏出來,說是陛下正在急召太子,恐怕是要責怪太子把崔衍下獄之事。
「殿下,不如把柳侍郎給本王吧。」
太子本不願意,但我堅持跳車,他才放我走了。
總算是從太子的馬車,換到了慶王的馬車。
太子進宮去了。
我纔想起,我住東宮的呀,那我今晚住哪呢?
慶王邀我住他府上。
「王府冷清,本王百無聊賴,你就當來陪陪我。」
他看起來挺有道德的,應該問題不大。
慶王頻頻看我,欲言又止。
我問他怎麼了。
他垂下眼眸,輕輕笑了。
「沒什麼大事。柳大人換上釵環,和平常很不一樣。不過披着太子的衣袍,於禮不合。」
太子的衣袍繡着龍紋,我穿確實是僭越了。
但我裏面的衣衫,層層疊疊,被太子扯得凌亂不整。
我臉頰微紅,小聲道:「我內裏衣裙多有不便。」
「無妨。車上有衣服,本王給你拿就好。」
慶王目光真誠,言語誠懇,考慮妥當。
我放下戒心,慢慢鬆手,外袍褪落到地上。
衣帶半解,領口微敞,露出肌膚。
還好今日太子並未做什麼,只是脖頸處留下掐握過的紅痕。
這與他平常相比,已經是很收斂了。
慶王淡淡地看着,既不說話,也不迴避。
我稍顯侷促。
這人說好的,給我拿衣服,是忘了嗎?
他素來舉止隨意,此刻懶散抬手,摺扇抵着我的鎖骨,慢慢往上游移。
「這是太子做的?他怎麼……掐你了?」
我支着脖子,嚥了咽口水。
「沒有,我不小心弄的,和太子無關。」
他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摺扇輕輕停在鎖骨,陷入沉思。
「自己弄的?柳大人,說這種話,顯得很可憐。」
我一手握住他的摺扇:「王爺,衣服?」
慶王沒料到我會動手。
他喉結滾動,用力握緊扇柄,往回收了下。
從摺扇那端傳來的力度,似乎帶着滾燙的溫度,讓我立刻鬆開了手。
他才淡然笑了,將摺扇擱在一側,轉身從暗格裏取出衣服。
我連忙攏到身前,捲起車簾,讓冷風吹進來。
氣氛突然安靜。
我沒話找話:「王爺,怎麼深夜入宮?」
慶王看向我,彎了彎脣:「爲了撈首輔啊。」
他自覺好笑,狀似無意道:「不知首輔怎麼想的,明知今夜太子巡查,還要拉着趙大人流連青樓。他託了本王這件事,記得撈他。」
我氣得捏緊了手。
崔衍太過分了。
他讓我帶他出來玩的,故意讓太子撞見,簡直是想害死我。
他今日哄騙我換上女裝,又做出那副孟浪的樣子,恐怕早知我是女扮男裝。
心機深重的狗男人。
「王爺人還挺好的,還願意幫他這個忙。」我隨口應付。
「本不想幫,但他說,我能在回程路上,遇到柳大人求救。」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慢慢靠近,停在耳畔,偏頭看我。
「你說,崔衍怎麼能料事如神?」
「下官位卑,如何能知道首輔?」我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避。
慶王的手繞過我的身後,截斷了我的退路。
「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我警惕地盯着他。
11ťū⁻
他脣角微勾,愈發靠近。
我閉上眼睛,往後一躲,頭猛地磕在他的手背。
傳來車簾展落的聲音。
耳邊風聲漸弱。
我睜開眼。
慶王眉間微蹙,輕揉着手背,眸光幽怨。
「柳大人,本王冷,你怎能如此莽撞?」
我想起來了,慶王自小身子孱弱,我才天天給他帶早餐。
「對不起,王爺,我今天受驚過多,草木皆兵了。」
他嘆了口氣,默默揉着手背,不肯和我說話。
我過意不去:「王爺,不然我替你揉揉?」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呃,真是從善如流。
馬車靜靜行駛,我替他揉着手背,慶王閉目小憩。
這雙手,手指修長,指節微粉,膚色冷白,連指甲也絞得乾淨。
他生了雙極好看的手。
坐在車上,百無聊賴,我在腦海裏幻想出一個人。
太子的臉,慶王的手,崔衍的花樣,趙懷溪的情態……
我的嘴角都要壓不下了。
等等,這個人好像少點什麼?
突然被人開口打斷:
「柳大人,你怎麼替本王揉個手,笑得如此……春意盪漾?」
慶王抽回了手,眉頭緊皺,似乎有點嫌棄。
「對不起,王爺,我……」
話沒說完,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我連忙用手去擦,尷尬地笑了笑:「那什麼,可能我真是餓了。」
慶王:「……」
當晚我住在了慶王府。
慶王帶我用過了夜宵。
臨走之時,他回頭看我,聲線染上笑意。
「我住東南院落,沿途點起宮燈,你夜裏可以隨時來找我。」
夜裏,從我的院落,一路到東南方向,燈火通明。
我輾轉反側,起臥數回。
還是優先攻略任務吧。
反正我不當太子妃,他能拿我怎麼樣?
我鼓起勇氣,換好衣衫,踏上了光明的道路。
越走越輕快。
豁然開朗。
-12-
笑容瞬間消失。
崔衍怎麼會在這裏。
我駐足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菱花窗下,燈影浮花。
崔衍挑眉看我,手持黑子,落在棋盤之上。
「柳大人,深夜來此,釵環盡褪,所謂何事?」
慶王雙指按揉眉心,隨手將棋子攏到棋奩,神色頗爲無奈。
「首輔大人,本王身體不適,你就先走吧。」
崔衍垂首輕笑:「王爺,微臣說了好多遍了,我今夜不走,死也要死在這裏。」
慶王一手掃過棋盤,聲線沉了沉:「崔衍,你是翻牆進來的。」
崔衍點了點頭:「那還不是殿下正門不放臣進來?」
我聽明白了。
「算了,你倆繼續吧。我先走了。」
總結,白跑一趟。
這時,崔衍叫住了我。
「柳大人,我們恐怕要對弈整夜,你也留下來吧。」
我指了指自己:「我?我也不能睡嗎?」
崔衍也太不心疼人了。
我將希望放在慶王身上。
崔衍抬眸,與他對視,意味莫名。
過了片刻,慶王目光溫柔:「你留下吧,撐不住的話,就在本王榻上歇息吧。」
我只好留下。
百無聊賴地看着這二人下棋。
我半分棋藝不通,很快就困得睜不開眼。
崔衍邊認真下棋,邊用手撐住我時而打瞌睡的腦袋。
「就這麼困,不如上場來兩局?」
「我不會,也從未試過。」
崔衍笑道:「無妨,我教得好。」
慶王輕咳:「本王也會教你的。」
我半推半就,被二人推上了戰場。
棋盤縱橫,黑白交錯,
形勢莫測,攻守易變。
崔衍棋風強勢,能佈局,擅圍攻,棋力深厚。
慶王棋風溫和,講究均衡兼顧,即便失利退讓,總能追平崔衍。
我初次下棋,遇到這兩位對手,即便二人從旁指點,也只是艱難應對。
回回皆是,滿盤落索。
月光傾瀉而下,棋子溫潤光滑,泛着盈盈光澤。
數次打翻棋奩後,我眼睛徹底睜不開,連棋子都攥不住了。
崔衍將我抱到了牀上歇息。
我最後的印象是——
崔衍立在窗下收拾殘局,慶王正在撿拾棋子。
-13-
次日醒來,已經是下午了。
我頭疼無比。
因着昨夜深夜下棋,我竟然染了風寒。
我堅持要爬起來。
萬一太子今日沒看見我,只怕要找過來了。
慶王正端着白玉藥碗:「太子禁足宮中,不會再來找你了。」
我按着額頭上的溼帕,愣怔片刻。
「他怎麼會被禁足?你們是不是合夥欺負他?」
他定定地看向我。
「我們?在你心裏,他是獨一檔,我們都是小人?」
我慣會察言觀色,馬上低頭喝藥:「我沒說你,我說崔衍而已。」
太子禁足半月。
我在慶王府養病。
崔衍偶來看我,同我說起京城軼事。
西南軍統領不日返京述職。
我依偎在藤椅上,翻過身來看他:「是玉風將軍裴臨川?」
崔衍握着書卷,眸光流轉,話語陰陽道:「這幾日我說了那麼多話,你就聽見了這句?」
我側過身去,不再理他。
他俯身靠近道:「你休想。」
裴臨川,我的第五位攻略對象,終於終於回京了。
我得想法子脫身去見他。
我沉思片刻,回望崔衍:「那我想見見懷溪。懷溪,總可以吧?」
崔衍好氣又好笑:「他怎麼就可以了?你以爲我很喜歡他?」
我瞪他一眼,從他手裏抽過書卷,扔到了湖裏,砸起好大的水花。
「我要見趙懷溪!」
崔衍趴在湖邊的石頭上,拿着杆子撈起了書,氣呼呼地走了。
數日後,我見到趙懷溪。
崔衍這傢伙壞透了。
趙懷溪真的在獄中拘留了五日。
趙懷溪問我怎麼住在這裏。
而且老師罵罵咧咧讓他來的。
我看向他:「你們好像都知道我是女扮男裝?」
他眼神躲閃:「還挺明顯的,耳洞,喉結,聲音,諸如這般……」
我在他耳側,密語數句。
……
他大爲震驚:「他們怎會如此過分?」
我委屈得直點頭。
我心中盤算着,事不過三,懷溪應當是正人君子。
我和隨從換了衣服,藏進了他的馬車。
-14-
我住進了趙懷溪的官邸。
懷溪說崔衍早已替我告假半月。
如此說來,等太子解除禁足,我也要回去上朝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打聽到裴臨川在京郊善堂廣開藥堂,救濟孤寡。
要攻略此等正人君子,我扮成頭簪白花的小寡婦就去了。
「裴將軍!」
那青年抱着嬰兒,轉過身來,遙遙看向了我。
劍眉星目,寬肩窄腰,有名將風采,無肅殺之氣。
他就是裴臨川。
只是遙遙相望一眼,我終於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了。
太子的臉,慶王的手,崔衍的花樣,趙懷溪的情態,還有裴臨川的身材。
最後一塊拼圖,找到了!
我謊稱亡夫是他的士兵,感念將軍恩德,特來善堂打打下手。
連着幾日,我去善堂轉悠,和裴臨川逐漸熟稔起來。
他讓我試着照顧孤兒。
我想要接過他臂彎的嬰兒。
兩人對接了半天,始終交不到我手上。
裴臨川無奈:「柳姑娘,你是不是沒抱過小孩?」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爲你總想拽他的腿。」
我恍神片刻,抬眸看他,醞釀眼淚:「對不起,你知道我的情況,我守寡多年,就是想要孩子也沒機會了。」
我用帕子去擦不存在的眼淚。
裴臨川安慰我:「柳姑娘,你可以在這裏抱一個。」
還有這種好事?
我聞言走上前去,抱住了他腰。
「謝謝將軍,我正需要這個。」
懷中人身形一滯。
他咬着後槽牙道:「我是說,你可以抱養個孩子!」
我慌忙放開了他,手指絞緊帕子,捂臉害羞地逃走了。
沒有感情,全是演技。
-15-
下元節,上京城的夜裏,燈市繁華,人頭攢動。
趙懷溪買了一盞兔兒燈送我。
他近日被崔衍派了好多活,難得抽出時間來陪我出門。
下元節要放水燈。
我和趙懷溪在岸邊,竟撞見了裴臨川。
裴臨川雖返京不久,但同朝爲官,他是認識趙懷溪的。
只是我沒上過朝,他就沒見過我。
他上前打招呼。
「趙大人。」復而看向我,愣了片刻,「原來柳姑娘,與趙大人相識。」
趙懷溪看我,茫然道:「柳姑娘?」
「將軍好,趙大人是我……亡夫的弟弟。我是他的長嫂。」
瞎話說多了,我是張口就來。
趙懷溪扯脣垂眸,目光無語。
我將手繞到他身後,輕扯了扯衣袍。
趙懷溪反手捉住,面無表情道:「是,今日下值得早,特帶嫂嫂出來逛逛。」
裴臨川眼裏流露懷疑。
和裴臨川作別後,趙懷溪便要帶我回府。
等回到府內,他徑直去了書房。
我因爲心虛,緊跟着他。
書房墨香氤氳。
遍地飄落女子畫像。
我彎腰拾起一張。
他畫的是我,但未免畫得太多了。
而趙懷溪毫無被窺破隱祕的慌亂,立在書案旁,隨意收拾着,如同不關己事。
事出反常,我轉身欲走。
他方纔出聲,留住了我:
「你哄我將你帶出來,只是嫌王府拘束,不便於你行事罷了。」
我扶着桌沿,面色尷尬道:「我是騙你把我帶出來,但我們不是朋友嗎?互幫互助很正常。」
趙懷溪橫拿湖筆,指尖輕捻毛須。
半晌,抬眸與我對視:「那你陪我作畫,這事就過去了。」
兩尺長的白色宣紙在桌上徐徐鋪展開來。
「你要畫什麼?」
他雙手撐在桌沿兩側,將我圈在他的臂彎和書案之間。
「若要你畫自己,未免爲難,只要畫柳,便可。」
他低頭貼近我耳側,咬着字眼,將這話說得極爲微妙。
河邊垂柳,入門而已。
我剛要落筆,卻被他捉住手,從虎口抽走毛筆,掛回筆架,輕輕蕩着。
我不解看他。
他目光失望,搖了搖頭。
「柳大人,於文墨之道,絲毫不通嗎?」
怎麼,我還沒動筆,他就說我畫得不好?
趙懷溪要從頭教我作畫的規矩。
他握住我的手腕,言辭溫和,彷彿耐心十足。
「要從研墨開始。研磨墨錠,講究輕推重按,畫圈研磨,直至……」
「直至如何?」我氣息不穩。
他指尖沾了墨汁,舉到絹燈下,藉着光,細細端詳:「大約如此也就夠了。」
「那你可以……動筆了嗎?」我輕聲催促。
他盯着我瞧,脣畔浮笑,將墨汁點在我臉上。
「就這樣着急?可是接着,還要潤筆,才能更好着墨。」
他用手依次拂過筆架上整齊懸掛的大小毛筆。
「嫂嫂,不如自己挑選用筆?」
「趙懷溪,你!」
……
狀元郎有心消磨,折騰了個把時辰,才勉強在他那裏通過。
他欣賞那荒唐的畫,輕輕抿脣,正經言道:「畫得不好,該多練練。」
我扶門邁出,落荒而逃。
-16-
假期結束了。
復工第一天。
太子的禁足也解除了。
半個月未見,他似乎消瘦了,襯得人更陰鬱。
我本想將自己隱藏在隊列裏,但皇帝破天荒地點了我的名字。
居於高位的人,命我抬起頭來。
朝堂頃刻寂靜。
若干視線交集在我身上。
皇帝掃視全場,將各人反應,盡收眼底。
他沒將我怎麼樣,只是調動官職品級。
我本就是虛職,他給我換了更虛的,那種隨時會裁減的冗餘官位,俸祿從太子私庫裏出。
這意思已經夠明白了。
我敢推斷,太子禁足,就是因爲他給我開後門了。
散朝後,爲避開那幾位熟人,我挑了條小道,快步離開。
沒走出多遠,就被裴臨川截住。
他在朝上,就頻頻看我,估計是認出我了。
「柳大人,爲何要在宮外騙我?」
「呃,說來話長,改天再說吧。」
我往後狂奔,一不留神,撞到了某人身上。
是久違的太子殿下。
他低頭看我,注視良久。
「姐姐,我們談談吧。」
-17-
確實是需要談談。
因爲我已經打算辭官,搬出東宮。
皇帝的意思,很明顯了。
我不能給臉不要臉。
太子不置可否。
他說起那夜被陛下急召之事。
原來是崔衍託慶王遞了摺子,呈告我是女扮男裝。
而太子因一己之私,將我安置在東宮。
崔衍的春秋筆法,引得龍顏大怒。
皇帝本想給我和太子賜婚,拿這事做樁姻緣,也就過去了。
但太子堅持拒絕了。
因爲那夜我說過不願當太子妃。
皇帝以爲太子私藏女子,擾亂朝堂,又不肯給人名分,就將他禁足東宮,讓他好好反思。
當夜慶王差人將太子的外袍送回了宮。
太子將掌心都掐出了血。
皇帝愣怔片刻,稍後恍然大悟。
皇帝給他上了一課。
天子,應喜怒不形於色,以防他人揣摩上意。
但對待愛人,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想了好久,姐姐入朝爲官,不是爲了我,對嗎?是我誤解了你的話。」
太子驀地望向我,目光深切。
「所以,你不喜歡我,是嗎?你喜歡慶王叔,那般恣意的人。」
他語氣一頓,垂下了眼。
「我自幼喪母,性情孤僻。在這宮裏,除了父皇,只有人畏懼我,沒有人親近於我。」
我很難說清內心的意味。
畢竟攻略任務而已,我沒考慮過喜不喜歡。
但總歸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如果對於太子來說,只有喜歡他,纔可以攻略他……
那我決定坦誠告知。
「殿下,其實我不姓柳。我姓謝,我叫謝青青,如今尚存在世,母系傳承的謝家。」
太子對謝家並不陌生。
在三綱五常的時代,謝家女容色傾城,但並不受待見。
因爲她們如男子般風流。
本朝皇族貌美,出過幾位癡情種,嫁到了謝家。
但也就不會繼承皇位了。
我只說了這一句話,太子已經僵住了好久。
「你初次見我,是在安南侯府。安南侯終身未娶,你以爲我娘是他的姬妾,而我卻不是安南侯的女兒。」
他看向我,呆呆道:「你娘容光不可直視,我以爲你是她從前的女兒。」
「我娘是安南侯的妻主,而已。」
太子終於緩過來了。
「所以,你也會有很多男人,而我只能是其中一個?」
我從沒想過這種事情。
至少這裏面不包括他。
「不是這樣的!你不願意的話,我只要一夜,就可以了。」
他緩緩抬眸看我,雙手緊緊握住交椅把手,指尖充血,指腹泛白。
「爲什麼?」他牙都要咬碎了。
「謝家女出生就綁定攻略任務,任務不完成,會按份額剋扣壽命的。你也是其中一個。」
按一百歲來說,五個攻略任務,每個值二十年呢。
他瞳孔微縮,目光驀地陰鷙,像是要殺了我。
「那什麼,這一夜也算了,其實我也不用活那麼久。」
少活二十年,和立刻就死,我還是會選的。
太子冷冷一笑,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
他從很低的角度,抬頭看向我。
月光劃入他的眼眸。
「誰說孤不願意了?只要姐姐說出來,都有哪些人?」
他聲音帶着蠱惑的意味,面色溫順又詭異。
簡直把「快告訴我,我要把他們都殺了」寫在臉上了。
-18-
我不肯說。
他眯了眯眼,但不生氣。
他單腿跪上椅面,傾身欺了過來,掐着我的脖子,迫我往後仰。
他吻了下來。
「姐姐,喜歡我嗎?喜歡,我就讓你攻略我。」
我放開喘口氣,就聽到他在問我。
我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借力,撐起身子,往太師椅裏縮去,讓他壓在我身上的力度減弱。
太師椅本就寬厚,我只坐了三分之一,便空出了大半位置。
人總有失守的時候。
還沒想好自己要怎麼樣,話就已經脫口而出了:
「你膝蓋跪着不疼嗎,要不然坐過來?」
我破天荒地在這種時候主動示好了一回。
他停下來,盯着我審視。
眉梢眼角均是笑意。
而在他的眼裏,倒映出我緊張的模樣。
在這個定格,時間都慢了下來。
直到那瞬間,他眸光流彩,聲音也篤定:「姐姐,你也喜歡我。」
我不太清楚,我喜歡他嗎?
如太子這般壓迫感很強的人,其實還有一位,就是崔衍。
但我對他沒有過好臉色。
想到這裏,我臉色一僵,完全笑不出來了。
只有眼前人,笑得低下了頭,像是喫到了最甜的糖。
「既然姐姐也喜歡我,那親吻對我就不太夠了。」
他復而抬眸。
只是一低頭和一抬頭,他的神采都變得亮了起來。
是夜,我兜兜轉轉,但沒離開過椅子。
他到底也沒坐下過。
只是途中,他賊心不死,想套我的攻略名單。
我暈了又醒,醒了又暈,但我聲稱自己死也不會說的。
他低頭看我,笑得曖昧又微妙。
「你堅持不說,就是想找死,是吧?」
我笑得癡癡的,不知道是哪來的衝動,一把摟上他的脖子,覆上了雙脣。
「殿下,你這樣好可愛。」
他現在不像病嬌太子,而是如同尋常的美少年。
有鮮活的靈魂,年輕熾熱的愛。
後來,他就更失控了。
-19-
早朝出事的時候,我正在東宮睡懶覺。
因爲昨夜折騰太晚了。
太子就睡了一個時辰,就義無反顧地爬起來,準備參加早朝去了。
我困得睜眼流淚。
紗幔浮動,人也不真切,只有脣上輕輕一觸。
「姐姐,繼續睡會吧,我會幫你請假的。」
我含糊地應了好。
直到中午,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太子沒幫我請假。
他甚至拿出名冊,逐一點名。
其中我的名字,自然無人應答。
喊到第三遍的時候。
底下站出四個人爲我請假。
崔衍、慶王、趙懷溪、和裴臨川。
太子知道,我攻略的人,在朝爲官。
我不肯說,他便要詐出來。
他對這四人,逐一看去,臉色陰沉。
這四人,裴臨川搞不清狀況,是真的出於好心。
其餘三人,估計是真以爲我在裴臨川處。
不過,從太子的神色中,崔衍很快明白了過來。
崔衍望向太子,不言不語,卻有幾分倨傲。
太子沒有立刻發作。
他下朝回來時,我正要從東宮逃走,被他當場撞見。
「姐姐,睡完了就想跑?」
他將我抱到榻上,當着我的面,下了旨意,不許我邁出東宮一步。
「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反覆無常,喜怒不定。
我悔不該昨夜對他那樣的好。
他取出白瓷藥罐,給我塗抹藥膏,指尖打着圈,溫柔仔細。
「應該我問姐姐,有沒有想過今後怎麼辦?我接受姐姐,但是……」
握在傷處的指尖加重了力氣。
我嘶了一聲,抬眸對上他的目光。
「但是我不會由着你和他們往來。」
「你會殺了他們嗎?我不想。」
「那我要是殺了他們,姐姐會替他們報仇嗎?」
他的目光牢牢鎖住我。
其實我不會。
我和他不是同類,報仇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但我沒有正面回答他。
因爲他想問的,也不是字面問題。
我握住了他的手。
「我只是不想有那天。另外,裴臨川是無辜的,你可以去查。」
他臉色驟沉,拂開了我,漠然轉身離去。
我抱膝坐在榻上,手心攥着白瓷藥罐。
望向窗外,悵然若失。
晚上,太子來找我。
我正伏在桌上寫信,旁邊已經放了兩封信。
他掃了一眼:「姐姐,這是要讓他們來救你?」
我握着筆,頓了頓:「殿下,能好好說話嗎?我是告知他們,我已決定留在東宮,和他們斷絕往來。」
他愣了愣,指尖觸上信封,又退縮了回去。
他明明想看,又不好意思看。
我默默放下了筆,將每封信都重新拆開,信紙一一鋪開。
「殿下,你想看便看,我可是在每個人的信裏都交代了,我與殿下心意相通。」
他飛速掠了一眼:「那你寫吧,寫完我讓人送出宮去。」
倒是也很好哄。
我在寫信,他在旁剪燭,靜靜無話。
一會站着看我,一會坐着望我。
拉長的身影,時不時投在信紙上。
我又無語,又好笑。
「殿下,如此無聊,就去幫我暖個牀吧。」
他應了聲好。
等我去休息時,他早已躺在裏側,默默往外移動。
讓我睡他暖好的位置。
睡意襲來,身後的手,繞到腰上來。
「不要,我疼。」我迷迷糊糊用手推他。
「我知道,只是抱下姐姐。」
我也就不推他了。
溫熱的氣息纏在後頸。
「姐姐,你……和他們做過什麼,我想知道。」
瞬間清醒。
睡意全無。
致命問題出現了。
我說實話,他肯定會生氣。
「姐姐,你說實話,我不會生氣的。」
他都說這話了。
那肯定不能說。
堅決不能說。
要穩住,接下來的操作,容不得半點失誤。
我翻過身來,盯着他看,微微蹙眉,佯裝思考。
「沒什麼吧,都是很尋常的事情。下下棋,作作畫……實話說,我也不感興趣,他們都是文人,行事刻板無趣,我都想不起來了。」
他目光沉思,將信將疑道:「真的?都很無趣?」
他不信。
那換一招,反咬一口。
「你問這個,是不是不信任我啊?我都沒過問過你從前的事。」
枕邊人幽幽地嘆了口氣。
「姐姐,你是我的第一個女人。」
要命,這反而提醒了他,開始追問我的第一次。
危!
那只有最後一招了。
「我困了,睡覺吧,困得不行了。」
「謝青青!」
「真的睡着了。不許吵我。我有起牀氣的。」
-20-
隔天醒來,我被太子的黑眼圈驚到了。
他一夜沒睡,眼睛熬得通紅,聲音也啞了。
「孤想了一夜,到底是誰。」
「……」
不久之後,我主動辭官了。
我和太子的感情,以極其不穩定的狀態,穩定運行着。
他動不動就破防,也動不動就被我哄好。
那些信被寄出以後,崔衍來找過我,慶王給我回過信,但都被太子攔住了。
趙懷溪沒做什麼,他早知我會回到太子身邊。
早朝之上,每逢建策議政,慶王、崔衍和太子,勢如水火,形同劍拔弩張。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久後,慶王、崔衍等人,以結黨罪名,被陛下發落。
親兒子必然勝過弟弟。
東宮,太子書房。
我被攬坐在那人腿上,汗溼的額髮貼在臉頰,斜斜倚在他身上。
他指尖繞着頭髮,語氣輕佻:「姐姐,以色侍人,是來求情的嗎?」
「沒有,我就來看看你。」我聲音都啞了。
我是想來問問慶王的事情,但求情這種反向操作,我肯定不會做的。
只是眼前的人,不知道又在生什麼氣。
「姐姐,你在服用避子湯,你還不想定下來嗎?」
原來是爲了這事。
我支支吾吾道:「你還年輕,我不能再享受兩年嗎?」
他頗爲無語,指尖掠過額頭:「傷身。」
那好吧,不用就是了。
他將狐裘攏在我身上,遮住那些痕跡,才說起了正經事。
「孤預備提請父皇,將崔衍革職,請慶王就番,至於趙懷溪,讓他外放做官,不會是差的去處。」
只是讓這些人離開京城,他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後來,崔衍被革職,並未離開京城。
慶王接了就蕃旨意,卻又遲遲不動身。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太子在宮外遭遇埋伏刺殺。
刺客當場伏誅,身上搜出了慶王府的令牌。
再三審查之後,幕後指使的人,不是慶王,而是崔衍。Ŧù²
太子重傷在牀。
崔衍,於家中,畏罪自盡。
慶王連夜離開京城。
我坐在牀邊,心靜不下來。
刺殺太子,如同謀反,必死無疑。
崔衍會這麼做嗎?
牀上的人醒了。
他胸口箭傷很重,昏迷了兩日,人都不能挪動。
「姐姐,別哭。」他聲音虛弱,口脣慘白。
我怔了怔,拂淨眼淚。
一切等他恢復好身體再說。
-21-
太子尚在病中。
他解了我在東宮的出入禁令。
「姐姐,你想去見崔衍,就去吧。」
我當然要去見崔衍。
他是服用過量五石散自盡的。
聽府中下人說,他並無反常,臨死之前,還在謄抄孤本。
崔衍的書房,清幽雅寂,佈置簡單。
書桌上,放着一架毛筆,幾塊硯臺,中間是我曾見過的那本書。
「這是首輔最愛的孤本,有一日回來時,那書溼透了,大人很不開心,就開始謄抄。」
我讓人都退下,在崔衍的書桌前,獨自坐了一會。
他擅棋道,棋風強勢,敢出險招,窮盡謀算。
他知道,我會來看他的。
他算準了,我會心中有愧。
我拿走了崔衍的孤本和謄抄本,在東宮幫他繼續完成謄抄。
半月後,我去崔衍墓前祭祀。
秋雨新停,山路泥濘。
衆人打着傘,前前後後,簇擁着太子殿下。
他臉色慘白,傷勢未好,只能由人攙扶,站在不遠處。
我跪在墓前,將謄抄本燒給了崔衍。
回宮的馬車上,太子說慶王已順利抵達屬地,懷溪近日也啓程去明州。
「姐姐,別再傷心了。」
冰涼的指尖被他握在掌心。
我迅速抽回了手。
他神色錯愕。
「殿下,你的傷快要好了。我想,我也要離開了。」
「你不是說,你會留在東宮嗎?」
他眉頭微皺,坐得更加靠近,牽住我的手,放在自己身前。
「姐姐,難道就因爲崔衍死了,就要離我而去嗎?」
我抬眸注視他。
「殿下,刺殺你的人,和慶王、崔衍有無關係,你我心裏有數。」
彼此沉默了好久。
太子扯了扯脣,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是他們不肯離京。孤殺崔衍,並沒有錯。且不說他覬覦東宮的人,他曾害孤被禁足,又屢屢挑唆慶王延遲就番。我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已經忍他很久了。就算爲了維護皇權,孤也要殺他。」
我不再看他,轉臉望向窗外。
「殿下,你無錯,我有錯。崔衍所作所爲,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讓你殺他們,並非是我有情於他人,而是是是非非,因我而起。」
手腕被用力扼住。
他將我拉了回來,逼迫我直視他。
「姐姐,他是自殺。我原本也沒有真要殺他,頂多也就是充軍、流放罷了。」
他說得很着急,動作過於用力,胸ŧṻₔ口的傷在滲血,也根本顧不上。
但崔衍不願退場。
他要藉此機會,決絕赴死。
「殿下,放我離開吧。我只要見到你,就會想起崔衍是因我而死。」
他鉗制我的下巴,俯身親了過來。
他仗着身上有傷,知道我不敢推他。
我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他才終於肯放開了我。
他脣上沾了我的口脂,黏膩又殷紅。
我看了一會,偏過頭去,捂嘴乾嘔。
他冷眼旁觀,將帕子丟給了我,用拇指拭去脣上顏色。
「姐姐,你喜歡的人是我,我不會放你走的。來日方長,崔衍,你總會忘了。」
他不肯和我好聚好散。
我三番兩次想要下車,都被他用力拽了回來。
馬車很快就要到城門口了。
我只能如此了。
「殿下,是崔衍。」我靜靜開口。
「什麼?」
我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想知道嗎?那個人,是崔衍。」
我從未見過,太子臉色如此難看。
「殿下,若是不信,還可以問慶王,反正他還沒死。」
他愣怔了好久。
車廂裏傳來重重的響聲。
他氣得砸了所有東西。
「殿下,放我下車。不然我會說更多你不想聽的。」
我坐在馬車門口,往外張望。
他攥緊拳頭,一言不發,將嘴脣咬出了血。
「殿下,我在慶王府……」
「夠了。別說了。」他終於開口了。
他攥緊拳頭,閉上眼,虛弱地嘆出了一口氣țű̂⁻,胸口壓不住顫抖。
「你走吧!孤再也不想看見你。」
他轉過身去,背對着我。
我聽見他說:「停車!」
-22-
我本打算離開京城。
但我沒走上多遠,就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見到了裴臨川。
他在城外撿到了我。
而且,我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他問我因何辭官,又問我孩子是誰的。
我沒告訴他。
他也不再追問。
我就暫居裴臨川府上。
但我不想攻略了。
少活二十年而已。
我給我娘寫信,說清楚我的狀況,讓她派人接我回家。
我娘回信好慢。
她說攻略不成也沒關係,可以作爲債務,留給我女兒繼承。
而她和我爹正在異國旅行,她會安排別的叔叔來接我。
於是,我在裴家等着。
裴臨川撫養了兩個兒子。
哥哥約莫週歲,弟弟尚在襁褓,都長得頗爲可愛。
我偶爾忍不住摸兩把小臉,惹得兩人大哭,鬧到裴臨川面前,我好不尷尬。
沒過半個月,這兩小孩轉了性了,給摸給抱給親親。
某日,我偶然聽見,裴臨川在背後騙他倆。
他說我是他們的孃親,讓他們不許在我面前發脾氣。
裴臨川剛一轉身,就對上了我探究的視線。
「柳姑娘,我看你心情不好,想讓他們乖巧,別惹你孕中煩憂。」
「裴臨川,我心裏有人了。」我轉身就走。
裴臨川追了上來。
「柳姑娘,如果你的心上人,是孩子的生父,那他爲何會把你扔在城外?」
「說來話長,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道,柳姑娘當初故意接近我,應是有所圖謀。但如今你在我府上,反而沒有當初的親近,說明你已經變了。我曾見過許多癡情女子,我敢說善堂裏的嬰兒,都是癡情女子生下來的。她們不會後悔,但是孩子呢?」
「裴臨川,你不知道,我家特別有錢,我養得起,不至於流落街頭。」
「那孩子不需要父母嗎?還是你打算一輩子守活寡?」
我怔住了。
我倒是沒想過一輩子守活寡。
我就想暫時生下來,傷春悲秋兩三年,再開始尋找終身幸福。
裴臨川道:「既然還要再找,就不能優先考慮我嗎?」
裴臨川是難得的好人。
他端方正直,心地善良,兼濟窮苦。
即便他知道我騙他,也沒有過多苛責。
裴臨川讓我不必急於答覆。
他給我時間慢慢考慮。
-23-
我在裴府的日子,過得很歡快。
裴臨川再忙,也會抽空帶孩子,種花,雕刻,放孔明燈。
他每次出門,會給兩個小孩帶禮物,也會給我帶一份。
不得不說,裴臨ṱŭ₊川是極好的父親。
三個月後,裴臨川過不了多久,就要回西南軍中了。
他猶豫了兩三天,拜託他那剛會說話的長子,來問我要不要跟他走。
我捏着小孩的臉:「讓你爹爹自己來說。」
裴臨川纔過來了。
「裴將軍,我願意去西南轉轉,但還不是答應嫁給你的意思。」
裴臨川開心地抱住了我。
這是個溫情的擁抱。
但我感受到的是,胸肌,腹肌,寬肩,窄腰。
「柳姑娘!柳姑娘!你的手!」
他臉色緋紅,微弱掙扎着,把我推開了。
我盯着腳尖,抿緊嘴脣:「孕婦,我控制不了我的手。」
裴臨川挑眉,遲疑道:「你以前好像也喜歡抱我。」
「我沒有,不是我,你胡說。」
他怔了怔,沉思半晌,讓我把手給他。
他將我的手按上了他的腹肌。
那一刻,我快把嘴脣咬破了,也沒壓住我上揚的嘴角。
他看了看我:「看來,是的,你喜歡我的身材。」
他怎麼能說出來呢?
我已經夠丟臉了,也快要抓狂了。
我馬上讓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惱羞成怒。
「我纔不喜歡,你脫了衣服,我都不會看的。」
腰間突然猛地騰空。
我一抬眸,裴臨川的眉眼拉近,他抿脣輕笑:「那要試試看了。」
裴臨川剛解開上衣。
我慌亂地偏過頭去。
這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將軍,太子在宮中遇刺,形勢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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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刻去見了太子。
他昏迷ṱŭ̀⁴不醒,毫無血色。
心口是匕首刺入的傷,正在艱難止血。
數月不見,他消瘦至此,蒼白如紙。
那處傷口,若是偏離幾寸,足以要了他的命。
裴臨川看向傷口,側目看我,使了眼色。
那傷口角度不對。
「青青,這種傷口,只會是殿下自己刺的。」
裴臨川將我拉到廊下。
我何嘗不知道?
「裴臨川,我腹中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
他怔了怔:「原來是這樣,所以他是爲了……」
太子能將時間掐得這麼準。
他應該是早知道我在裴府。
「裴臨川,我恐怕不能跟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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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醒了。
他讓所有人退下,從枕頭下拿出匕首,交到了我手上。
他仍握着我的手,指尖不止地輕顫。
「姐姐,我錯了。我不該殺崔衍,你別生我氣了。我給他翻案,給他立祠,你想要我跪着磕頭,怎麼樣都可以。你若要爲他報仇,那你殺我吧。」
他的身體虛弱至極,連這句話也說得斷斷續續。
我將匕首扔到地上。
「你明知道我不會。」
他似乎怔怔的,目光只跟着匕首,緩緩投向不遠處。
匕首一落地。
他往前傾身,嘔出口血。
再抬頭看我時,下巴沾滿鮮血。
「姐姐,你會。你知道我聽不了什麼,你非要說。你知道我受不了什麼,你非要做。你看到了,我也會死的,我死了,你不會難過嗎?」
我喉間酸澀。
視線逐漸迷糊。
冰冷的液體落在手背上。
他將指尖覆上我的臉頰。
「姐姐,你說過,我也很可愛的。」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我將臉抵在他的手腕上,冰涼的溼意,徹底瀰漫開來。
我放棄抵抗了,逐漸哭出了聲。
在這無奈的低聲哭泣中,太子彎了彎脣,露出慘白的笑意。
他贏了。
我知道。
……
我邁步從門口進來時,太子和裴臨川剛說完話。
裴臨川看向我,目光不作停留,加快了腳步。
「殿下,這是和裴將軍說什麼了?」
「我謝謝他替我照顧姐姐。」
他笑得眉眼彎彎,溫順地接過我手裏的藥碗。
我不信。
半個月後,裴臨川返回西南。
我去送他。
總算知道太子那日對他說了什麼。
「就算將軍解衣在側,孤也有法子,讓姐姐立刻來見我。」
太子早不自殺,晚不自殺,非要藉此機會羞辱他。
我頗爲愧疚。
「對不起啊,裴臨川。是我連累你了,太子殿下他……」
「可你還是愛他?」他問我。
我無話可說。
裴臨川笑得雲淡風輕。
「你未必愛他,是他逼着你,不得不愛他。」
他翻身上馬,握着繮繩,注視着我。
「柳青青,我輸給他,是因爲我從不勉強。而你,偏偏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太子能遇見你,也合該他走運。」
裴臨川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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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話,時常縈繞在我心頭。
甚至我半夜開始,自言自語:
「我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嗎?」
太子及時否認了:
「當然不是啊。姐姐,我想抱着你睡。」
「不行。」
太子已經抱過來了。
那算了吧。
「不對,我真的是個逆來順受的人!」我驚得坐起。
太子一不留神被我推了出去,額頭磕在牀架上,留下通紅的印子。
眼神幽怨無比。
「裴臨川怎麼走了,還能打擾到我們啊?」
我替他揉着額頭,悶悶不樂道:「可他說我不愛你,我只是逆來順受。」
太子頓了頓,不悅道:「那是他的陰謀詭計。明知姐姐懷着身孕,容易胡思亂想。」
太子拉着我,躺了回去。
這回,我倆望着牀頂,都徹底睡不着了。
「姐姐,是不是懷孕過五個月了?」
「嗯。」
「那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
「太醫說可以……你是不是真的不愛我?」
「那好吧。可是,我這樣不就是逆來順受嗎?」
良久的沉默。
太子先受不了了。
「姐姐,你再這樣,孤要把裴臨川叫回來了!」
「好吧,那我不說了。可是……」
「……我真是服了,早知道我不和他說那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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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太子登基爲帝。
數月後,我順利生產了。
雙胞胎,都是女兒。
大女兒叫謝鴛,長得像我。
小女兒叫謝鴦,長得像生父。
他問我,爲什麼都是跟我姓。
「我們家就是這樣的。」
他思忖片刻:「可是朕有皇位要傳。」
我靈光一閃,扭頭望向他。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了件事。我把裴臨川傳給她了!」
「什,什麼?!」他不理解我。
「裴臨川啊,你不記得了嗎?我的攻略任務,我沒搞定他,但我又不想短命,我就傳給你的女兒了。」
「哪個?」皇帝震驚。
我激動地去捶他胳膊:「就是長得很好看,身材特別好的那個,裴將軍啊!」
眼前人臉色迅速黑了。
完了,說錯話了。
我笑了笑,放開了龍袍,貼心地爲他撫平了褶皺。
他垂眸看我,抿緊嘴脣,冷笑道:「我是問你,哪個女兒?姐姐,現在還記得,裴臨川身材很好,是嗎?」
我只是客觀描述。
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別生氣了,我早就不記得了。呃,是小女兒,就長得像你的那個。」
他聽罷,略一挑眉:「那還行,噁心噁心他。」
過了一會,他又開始不安。
「裴臨川,不會對着朕這張臉,也能做下去吧?畢竟我長得很好看。」
我快要被他笑瘋了。
「陛下,你不用擔心。因爲裴臨川……」
他迫不及待打斷了我:
「你是不是想說,他不是這種人?他是正人君子,對不對?」
我搖了搖頭:
「不是。我想說,他身材真的很好,你女兒說不定很喜歡。」
偌大的御花園裏,皇帝暴怒的聲音響起,連帶着地面都震了震:
「謝青青,你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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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已經三天不和我說話了。
我以爲他把自己關起來,是和我生悶氣。
沒想到,他在準備立後。
我很生氣。
「我不當皇后,本來該你嫁給我的,我已經退步了。」
他抬眸看我,嘆了口氣。
「不行,姐姐。朕需要皇后,也需要名分。而且慶王、趙懷溪和裴臨川,都還活着,朕要絕了他們的幻想。」
我敲了敲桌面:「我說了好多次不想當了, 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是個逆來順受的人?」
他嘆了口氣,重重擱下了筆, 雙指揉着眉心,語氣頗爲無奈:
「天吶,怎麼又回到了這個話題?我以爲你是嫌Ṱũ̂ⁱ懷孕, 穿鳳袍不好看,才耽誤到了今日。」
他牽過我的手, 反手一撈, 讓我抱到了他腿上。
他將下巴抵在我的頸窩,雙臂慢慢攏緊了我。
「而且, 就算姐姐有那麼一點點逆來順受,我也只會感謝上天,讓你剛好沒那麼反感我,而我生來便性情偏執。」
而我陷入了沉思。
我只以爲他性格缺陷, 原來我的性格也有缺陷。
雖說剛好互補, 但我好像是喫虧的那方。
趁着皇帝親力親爲, 籌備立後大典, 我帶着兩個女兒果斷跑路了。
我要回家繼承家業去。
小皇帝想得還挺美。
我給他留了信——
我不再做逆來順受之人。
你也不要做性情偏執之人。
有緣再會。
【完】
後記
自那之後,我遊山玩水,浪跡天涯。
皇帝經常派人打探我的行蹤。
但他每次只是來看看我,求我回去當皇后。
我不同意,他就流連數日,再自己回去。
就這樣,持續了十幾年。
我其實有點後悔了。
真的是想想都悔恨。
狗皇帝微服私訪來找我,都自覺避開了我的月事,會不會太過分了啊。
我恨得咬牙切齒。
他側着身子,手撐下巴,望着我笑,顧盼生輝。
「姐姐, 已經沒有夫君了, 我怎麼還能讓姐姐守活寡呢?」
他這幾年, 越長越好看,看在臉的份上, 我不同他計較了。
而且皇帝的性格,的確也好多了。
很快, 小女兒謝鴦的攻略事業開始了。
她的攻略任務,剛好是當年裴臨川撫養的那對兄弟,以及我留給她的裴臨川本人。
比起我曾經應對的局面,她這個有點過於簡單了。
但她莫名其妙地就搞砸了。
我娘對此進行總結,一代不如一代。
總之, 後來,兜兜轉轉。
小女兒謝鴦留在了裴臨川身邊。
我回宮做了他的皇后。
大女兒謝鴛成了皇太女。
當然,我到底也沒忘了崔衍。
每年帶着陛下掃墓,把抄好的古籍, 再燒給他。
一年去兩次,每次氣三天。
但他年年還是耐着性子去了。
謝鴛問,崔衍是誰。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皇帝搶先告起了狀:
「是你孃的第一個男人,被你父皇我逼死了, 她就每年逼我來執妾禮。」
我:「……」
謝鴛沉默良久,對我敬佩不已。
「我本以爲我已經天下無敵,沒想到我娘比我還勇猛。」
皇帝告狀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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