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小漁快快遊

我哥逼我調整作息。
天黑就得睡,天亮就得起。
我發朋友圈抱怨:
【我哥快把我調死了,我眼前發黑,渾身癱軟也不放過我,救命。】
那天,列表裏的共同好友紛紛問候我哥。
家裏開會,明裏暗裏告訴我哥懂得節制,適可而止。
我躲在房間裏不敢吭聲。
我哥瘋狂敲門。
【你哪個哥調的你!你把話說清楚!】

-1-
我躲在屋裏裝死,一聲不敢吭。
裴敘瘋狂敲門。
瞧那架勢,若不是礙於教養,估計都要把門生生踹碎了。
「溫小漁!你朋友圈是什麼意思!」
「誰調你了!你把話說清楚!」
我嚇得抖三抖,默默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反覆扒拉裴阿姨早上給我的轉賬。
備註寫着:辛苦費。
我已經記不清裴阿姨多久沒和我主動說過話了。
我雖然叫裴敘一聲哥哥,但我和裴家其實沒什麼關係。
我爸媽離婚後,我跟了我媽。
我爸欠了好多錢,早就跑得無影無蹤,誰都找不到她。
我媽在裴家當保姆。
我放假那天,她帶我過來裴家。
她扔下一句出去買點東西,就再也沒回來過。
我媽跑了。
我坐在臺階上等啊等,一步也不敢挪開,唯恐我媽回來的時候找不到我。
呆呆在門口坐了兩天,裴阿姨過來了。
她說:
「你媽把你扔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問:
「那媽媽什麼時候再把我撿回去?」
我媽對我可好了。
她纔不會不要我。
裴阿姨想了想說:
「等你長大,我就幫你找她。」
從那天起,我就住在裴家。
我十八歲那天,裴阿姨把一個賬本扔在我面前。
學費一年八萬。
餐費一年十二萬。
雜七雜八下來,我在裴家住的十幾年,欠下了好幾百萬。
裴阿姨打量着我已經發育好的身段。
「阿敘也不小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容易感情誤事。」
「你是我看着長大的,誰也不如你讓我放心。」
我盯着面前十八歲的生日蛋糕發愣。
甜膩的味道此刻如同砒霜。
我之前就聽周圍有人提過,說上面圈子裏的人,會給自己孩子找個乾淨漂亮的啓蒙女友。
等玩膩了,以後碰到什麼樣的女人也不覺得多新鮮了。
裴阿姨慢悠悠說:
「等阿敘的聯姻對象定下來,你的賬就還清了。」
「我也順便幫你找你母親。」
這個條件讓我無法拒絕。
從那天起,我就開始很認真地往裴敘身邊湊。
奈何裴敘是個木頭。
我跟他拋媚眼。
他轉頭給我預約眼科醫生。
「眼乾眼澀趁早治,等到失明就晚了。」
我在他牀上,一絲不掛扭成麻花。
他低頭檢查電源。
「抱歉,電褥子漏電,忘跟你說了。」
我厚着臉皮跟在他身後三年。
三年,他連我手都沒碰過一下。
我怎麼貼上去,他都不爲所動,只知道拿着筆記本在那裏寫寫畫畫,滿腦子都是學業。
或許是我把他黏煩了,他主動提出要出國留學。
家裏人都嚇了一跳,裴阿姨更是拼命阻止。
裴敘誰的話也不聽。
他通知完,隔天就走了。
裴阿姨自打那天起,就開始對我沒了好臉色。
她覺得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也開始受不了家裏壓抑的氛圍。
我各種兼職賺錢,滿腦子只有趕緊把欠裴家的錢還乾淨。
日夜顛倒已經是常事,作息亂成一團。
直到上陣子,裴敘從國外回來了。
他見識到我的陰間作息,立馬要求幫我調整過來。
白天困了不許睡。
晚上不困也得睡。
我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恍恍惚惚發了條抱怨的朋友圈。
【我哥快把我調死了,我眼前發黑,渾身癱軟也不放過我,救命。】
發完之後我就睡着了,一覺睡到隔天大中午。
這會兒,我盯着裴阿姨給我的辛苦費轉賬,愣是不敢點。
門外響起鑰匙「嘩啦嘩啦」的聲響。
「少爺,鑰匙取來了。」
裴敘嗯了一聲。
隨後,我眼睜睜看着門外的人推門而入。
裴敘穿着黑色毛呢大衣,身上還掛着外面的寒氣,似是急匆匆趕回來的。
他抬手將我從牀上拎起來,逼我直視着他那雙涼薄淡漠的眼睛。
「是你哪個哥調的你?」
「溫小漁,說話。」

-2-
我心虛朝他笑。
「是我男朋友,他比我大幾歲,我平時就喜歡叫他哥。」
裴阿姨好不容易纔給我點好臉色。
我這時候解釋說發朋友圈的時候丟字落字了,大起大落之後,裴阿姨估計更討厭我了。
我一臉諂媚地往裴敘身前湊。
「但是阿姨估計不會喜歡我男朋友,我一直都沒敢跟她說,這件事只告訴你了。」
「哥哥,你幫我一起保密吧。」
裴敘掐着我衣領的手在用力,胳膊上青筋暴起。
我甚至聽見了他手捏緊攥拳,骨骼發出的「咯咯」聲。
可他臉上的表情實在太過平靜。
讓我以爲那些不過是自己緊張過度出現的幻覺。
裴敘抬手摸了摸我的眼尾,輕笑一聲。
「哥哥離開不過一年半,小漁就連男朋友都有了,真有本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
可語氣裏,實在讓人感覺不到有什麼誇獎的意思。
裴敘將我放下,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哥當然可以保密,誰讓你是我最愛的妹妹呢。」
我激動地站起身,還不等奉承着說兩句感恩的話,就聽見裴敘話音一轉:
「但是,我想見見你這位男朋友。」

-3-
我人都傻了。
我哪裏來的男朋友可以給裴敘去見?
我身邊根本找不出可以熟到假裝交往對象的異性朋友。
我滿頭大汗地扒拉着自己的通訊錄,直到看見顯示着幾十條未讀消息的黑色頭像。
最新一條是幾分鐘前發的。
是一個餐廳的位置。
【溫小姐,這家餐廳新開業,聽說味道不錯,要不要去試試?】
字字句句都很禮貌。
之前發的也大多都是一些邀請,或是日常分享。
我沒回復,他也一直不生氣。
如果不是見過他的本性,估計我也會對這樣溫柔有禮貌的異性有好感。
當初裴敘出國後,裴阿姨就開始對我愛答不理。
周清是裴阿姨朋友的孩子。
他過來家裏做客的時候,碰巧見到了我。
周清的目光多落在我身上兩眼,裴阿姨就心領神會,讓我和周清多熟悉一下。
裴阿姨話裏話外的意思,我當然聽得明白。
周清看起來文質彬彬一個人,對我也溫柔有禮。
ẗũ̂₈直到有一次我在工作的餐廳碰見他。
他和幾個朋友在包廂裏聊天,正好提到了我的名字。
周清摸了摸下巴,眼神里帶着不屑。
「被裴敘玩了那麼多年,估計會的花樣多着呢,教起來省心。」
「又不是要結婚。尋個樂子而已,撿現成的纔夠勁。」
他指了指手機,給人看他約我共進晚餐的聊天記錄。
「今晚就能到手,等玩夠了送你們。」
我氣得要死,卻又怕動起手來打不過。
趁着給他們醒紅酒的時候,我往醒酒器裏猛灌馬桶水。
那天一下班,我領了錢就跑,頭都不敢回。
原本答應周清的邀請也放了他鴿子。
之後就很少搭理他了。
但目前看來,用他來頂鍋似乎剛剛好。
我回應了周清的邀請。
【好啊,一會兒見。】
我鬆了口氣,回頭對裴敘說:
「他這會兒剛好有空,我們約好了去餐廳。」
裴敘嗯了一聲,問:「哪家餐廳?」
「城西新開業那個。」
裴敘說:
「那家生意很火,必須提前預約。」
我趕忙點頭。
「已經打好電話了,約了兩點鐘過去。」
裴敘勾脣一笑,嗯了一聲。
「那就好,走吧。」
到了餐廳,確認好預約信息才落座。
兩點鐘早就過去了,卻始終不見周清過來。
我如坐鍼氈,不停地看錶。
我給周清打電話他也不接,發消息也不回。
我焦躁不安。
難不成周清是在報復我之前放他鴿子?
那直接掛我電話不就好了,一通又一通的無人接聽,讓人心裏慌慌的。
裴敘一臉淡然,一句話也不多問。
菜上齊之後,他就沒收了我的手機。
「喫飯,喫完回家。」
我硬着頭皮喫飯,食難下嚥。
一下午,我的手機一聲也沒響。
之前一天連發十幾條消息騷擾我的周清,這會兒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
我故意喫得很慢,一頓飯硬是磨磨蹭蹭喫了兩個多小時。
最後實在磨不下去,被裴敘帶回了家。
「早點休息,我上樓找家裏人說點事。」
我心裏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一把抓住裴敘的手,問:
「你要說什麼事?」
裴敘皮笑肉不笑地回我:
「好好說一說你朋友圈的那件事。」
「你如果真的有男朋友,我倒是可以出於人情,幫你瞞過去。可眼下很顯然,你騙我,你故意壞我清名。」
我匆匆拿出手機,給他看我和周清的聊天記錄。
「我真的沒有騙哥哥,是他突然有事來不了。」
裴敘笑而不語,顯然這樣單薄的聊天記錄,在他眼裏算不得證據。
「飯不是我喫的,賬卻要掛在我頭上,我不能接受。」
我腦子裏亂糟糟一團。
飯怎麼不是他喫的呢?
下午那家餐廳味道很好,明明裴敘是喫了的。
難道不是那頓飯?
我不由想到那條朋友圈。
我抓着裴敘的手緊了緊。
「那……那你如果喫了,是不是就能認賬了?」

-4-
裴敘和當初一樣,依舊是個木頭。
只是燙燙的。
有點難受。
我累得眼睛都睜不開,趴在枕頭上,意識昏昏沉沉。
我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亮了。
安靜了一下午的周清,這會兒才瘋狂發消息。
【真的對不起,我沒能趕上和你一起喫飯。】
【我很早就想過去了,可有人惡作劇,說我朋友出了意外,害我白跑一趟浪費了時間。】
【後來在去餐廳的路上,車又拋錨三次。】
【我實在沒辦法,就叫了出租車,可半路又出了車禍,我被人送到醫院,這會兒纔剛醒過來。】
【估計是有人算計我。】
【真噁心。】
【小漁,我很快就能出院了,我們到時候再約好不好?】
手機離得有點遠,我看不太清。
我想拿過來仔細看看。
身後一隻大手繞過我,將手機拿走。
裴敘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扔到一邊,隨後將我摟在懷裏。
「是我的手機,助理發過來的消息。」
「睡吧。」

-5-
我隔天睡到中午才醒。
摸過來自己的手機,見到昨天沉默一下午的周清終於給我回消息了。
我昨天給他發了好多,問他怎麼遲到了。
我最後一條給他發的是:
【你不打算過來了嗎?】
周清昨天半夜纔回我,只有簡短的三個字:
【真噁心。】
我人都懵了。
反應過來後,氣不打一處來。
好樣的,這是故意耍我呢是吧?
我想要噼裏啪啦打字問候他,可手機卻被身邊的裴敘抽走。
裴敘赤着上身,後背上掛着一道又一道指甲印。
他翻看我和周清的聊天記錄,手指動作時,牽動着我昨晚在他虎口咬下的牙印。
裴敘看了幾眼,將手機扔回給我。
「看來你和你男朋友感情也不怎麼樣,他好像完全沒把你當回事。」
「你們兩個是怎麼相處的?該不會是你一直倒貼吧?」
「抱歉,是我話多了,我影響你給他發小作文求和了,你忙吧。」
手機扔到我面前。
剛剛醞釀了一肚子「問候」的話,這會兒硬是一個字也憋不出來。
裴敘就在一邊看着。
這種情況下,我無論發的是什麼,都好像有點掉價。
我冷哼一聲,故作不在意地拿起手機,把周清刪掉了。
「誰會給他發小作文,大不了不處了。」
昨晚過後,裴敘已經不會再有理由去裴阿姨面前說什麼了。
周清也就不重要了。
他本身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自然是少接觸最好。
裴敘嗯了一聲,埋頭躺下。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事兒,嘴角都是微微上翹的。
「既然要做,還不如做絕,乾脆把電話也一起拉黑,不然像是欲拒還迎一樣。」
裴敘的話剛說完,我手機裏就收到周清打來的電話。
我當即按了掛斷,把人拖進黑名單。
「我拿得起放得下,纔不會欲拒還迎。」
我瀟灑地說完,轉頭揉着腰,一瘸一拐地下牀洗漱。
下午的時候,裴家來了客人。
周清腦袋上包着紗布,胳膊上架着柺杖,外套裏還裹着病號服。
整個人像是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一樣,狼狽地一步一步往院子裏挪。
他臉色蒼白如紙,脆弱到似乎風吹大一點,都能把他刮碎了。
他見到我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委屈,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小漁,你怎麼能這麼冷血,我的命還不如一頓飯重要嗎?」
我滿腦袋問號。
瞧見周清那破碎不堪的模樣,我真的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做過什麼禽獸不如的事。
周清把昨天的事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赴約的路上九九八十一難,一步一個坎。
周清越說越委屈。
「我醒了之後第一時間聯繫你,可你一聲不吭,直接把我刪掉了!」
周清顫顫巍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我看聊天頁面。
綠呼呼一大片,和我手機上的聊天界面完全不一樣。
我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彎。
裴敘悠閒地坐在沙發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機,想給周清看我的聊天記錄。
翻了半天沒翻到,後知後覺想起來我把周清刪了。
我尷尬地嘿嘿一笑。
「我手機用了好幾年,估計是卡到吞消息了。」
周清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盯着我。
裴阿姨從樓上下來,被周清的樣子嚇了一跳。
「阿清怎麼傷成這幅模樣?」
周請苦澀地笑笑,含糊着說:
「一不小心出車禍了。」
裴阿姨問了兩句傷勢如何,隨後話題慢慢牽扯到周清家裏人身上。
「說起來,你妹妹和我家敘兒年紀相仿,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國,到時候好一起喫個飯。」
裴阿姨說得含蓄,但其中意思聰明人都聽得懂。
自打裴敘回國,就不少人推過來自己家的閨女,有意要聯姻。
一張張富家千金的照片看得人眼花。
裴阿姨從裏面挑了一個姑娘,據說姓周。
如今想來,那估計就是周清的妹妹了。
我悄悄打量着坐在一邊的裴敘。
裴敘頭也不抬地說:
「我最近工作忙,喫飯的事我就不去了。」
裴阿姨眉頭一皺,語氣裏已經帶上了不悅:
「半個小時之內就會結束,不會耽誤你。」
裴敘一點餘地不留。
「不行。」
裴阿姨暗暗掐我一把。
我咬緊牙關纔沒痛叫出聲。
我心領神會,加入裴阿姨那邊,一起勸說裴敘。
「周姐姐好漂亮,性格也好,我一Ťũ̂⁾直都想見見周姐姐呢。」
裴敘身形一頓,僵硬着抬頭看我。
他眼睛微微眯起,眼神絕對算不得和善。
我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
「哥,等周姐姐回國,我們幾個再一起去城西那家餐廳喫飯好不好?」
裴敘的臉色徹底冷下來。
「溫小漁,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的眼神讓我倍感壓力。
「哥……」
「滾。」
裴敘生氣了,頭也不回地起身上樓。
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時間不知所措。
氣氛有些尷尬。
裴阿姨臉色也變得難看,有些掛不住面子。
她清了清嗓子,說:
「阿清,你還受着傷,還是回醫院休息比較好。」
周清嗯了一聲。
「那小漁送我。」
裴阿姨懨懨地看我一眼,揮揮手讓我送人。
我扶着周清起來,一步一步往外走。
周清雖然人不怎麼樣,但說到底,他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
赴約的路上出了車禍,我心裏多少有點過意不去。
外面下起了雨。
在往車庫走的這一段路,我手裏的傘大半往他那邊傾斜。
我看着他身上的傷,小聲問:
「還會很痛嗎?」
周清垂眸,莫名笑了。
「你要是不問,我還真沒感覺出來有多痛。」
「你這麼一問,我倒是真想矯情着哭兩聲了。」
我眼神怪異地看他。
「人生來就會掉眼淚,這有什麼矯情的。」
「疼就哭出來呀,我會哄哄你的。」
像小時候我媽媽哄我那樣。

-6-
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已經做好被周清家屬質問的準備了。
又是赴約路上出車禍,又是住院時候偷偷跑出去找我。
我就是被罵死都不奇怪。
然而到了醫院,發現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
「你家裏人呢?沒過來嗎?」
周清搖搖頭。
「他們都去國外照顧我妹妹了,哪裏顧得上我。」
「昨天出事突然,臨時找了個護工,這會兒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想安慰兩句的,可肚子咕嚕咕嚕叫了,比嘴巴更先出聲。
今天從醒了到現在,還沒喫過東西。
周清好脾氣的一笑。
「正好我也沒喫東西,留下陪我一起喫飯吧。」
周清點了午飯。
連帶着等酒店的人送餐過來,在加上邊喫飯邊聊天,耗了不少時間。
等我從醫院出來,已經是下午了。
我來到裴家的那輛黑色奔馳前。
拉開車門的那一刻,和坐在駕駛座上的裴敘四目相對。
裴敘似笑非笑着看我。
「感情真好,你們這是複合了?」
他抬手摩挲着我的脣瓣,語氣變得有些詭異。
「他親你了?」
我的嘴脣紅腫發燙。
周清專門爲我點了川菜。
我愛喫辣,現在整個嘴巴紅彤彤的。
裴敘抬手勾着我的領子,逼着我彎下腰。
「那你男朋友知不知道,昨晚他生死未卜的時候,他的女朋友在自己哥哥牀上,放蕩得不像話。」
我抬手一耳光抽在裴敘臉上。
裴敘被打得偏過頭。
他舔了舔嘴角,再不說話。
我居高臨下着看他。
「那昨晚像是野狗一樣不知滿足的人,又是誰呢?」
「哥哥。」

-7-
那晚回家之後,裴敘沒再和我說過一句話。
平時見到我,也如同面前站着的是個陌生人。
甚至有幾次,我撞見裴阿姨和裴敘說起聯姻的事。
裴敘默默聽着,偶爾回應幾句。
裴阿姨見此,像是樂開了花。
裴敘和我吵架的事,裴阿姨並不知情。
她只當是裴敘已經玩膩我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沒用了。
裴阿姨和裴敘說周清妹妹回國的事。
裴敘嗯了一聲。
「我明天有時間,可以見一見。」
裴阿姨臉上的笑都控制不住了。
「那你今晚早點休息,明天好好和人家認識一下。」
裴敘嗯了一聲,起身上樓。
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我。
裴阿姨朝我招招手。
「小漁,阿姨和你說說話。」
裴阿姨語氣可以說得上是溫柔。
她甚至親自幫我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她今晚找我的目的。
這估計是我留在裴家的最後一天。
我拿着茶杯,有些緊張地抿了幾口。
裴阿姨笑着看我,呢喃着說:
「有些時候,覺得你這孩子真可憐。」
我小心翼翼着問:
「裴阿姨,你幫我查到我媽媽的下落了嗎?」
裴阿姨勾起脣角,不緊不慢着回答:
「我沒查。」
「因爲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死了。」
「她胃癌晚期,拿出所有積蓄把你託付給一起做保姆的同事。她怕你接受不了,所以一聲不吭就跑了。」
「我看你長得不錯,就串通那個保姆,讓她把你給我了。」
「那個保姆不能生育,你媽媽到死都以爲那人會把你當親女兒一樣疼愛。」
「她一個人回了出租屋,半個月後病發,活活疼死了,不知道房東最後怎麼處理了她。」
「你猜,你媽媽要是在天上看見她親自把你推進火坑,看你在裴家像狗一樣被人耍,她是不是得後悔死了?」
裴阿姨抬手拍了拍我的臉,眼神里全是嘲諷。
「其實,賬本是假的。」
「這些年我只給你添了一雙碗筷,僅此而已。」
「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錢,就連十萬都不到,你早就給我掙回來了。」
「你真的很聽話,很廉價,裴家就是養條狗,送去訓犬基地都花的不止十萬。」
我心裏的茫然散去之後,只剩下無盡的憤怒。
我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想把眼前的女人活活掐死。
可站起身的那一刻,腿像是麪條一樣軟了下去,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手邊的茶杯被我碰灑在地上,茶水濺了我一臉。
苦澀的茶香掩蓋了那股淡淡的藥味。
我失去意識之前,始終死ƭūₐ死盯着裴阿姨那張臉,恨不得和她同歸於盡。

-8-
再睜眼的時候,我已經是在醫院裏。
我坐起身,要起來去找裴夫人那個賤人。
腦子裏昏昏沉沉一片,動作都變得遲緩。
掙扎起身到一半,就被一雙手按回去了。
「好好歇着吧。」
「你喫了對精神造成極大影響的藥物,要是再心神不定,隨便亂動,估計就要治不好了。」
我一轉頭,見到周清坐在病牀邊。
周清眉梢輕挑,像是很滿意我臉上詫異的表情。
「很意外吧?我也沒想到那個女人會那麼歹毒。」
「我本來以爲用完就扔,把你嫁給一個糟老頭子就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她竟然打算把你扔到會所去,讓人活生生折磨瘋你。」
「幸好那家會所是我的,聽到經理和我彙報說不對勁的時候,我就趕忙過去了,沒想到竟然見到了你。」
周清說的話我隱約有些印象。
我那段時間醒不過來,但人是有意識的,能聽見別人說話。
我聽到裴夫人讓人把我處理掉,把我弄殘弄瘋之後,扔到療養院去。
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也免得污了裴家清名。
我捋清之後Ţũₚ,默默躺在病牀上不再亂動。
冷靜下來後,才反應過來和那種女人同歸於盡太不值得了。
她可以死。
但我得活着。
畢竟我媽媽最後的願望,就是我能好好活着。
我已經有些記不清她的樣貌了,但過去發生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清楚楚。
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坐在電動車上,摟着媽媽的腰,和她絮絮叨叨說着學校裏發生的事。
到了家,我在客廳裏守着老舊電視機看動畫片,媽媽在廚房裏準備晚飯。
晚上睡前,會給我讀故事,唱搖籃曲。
她那麼愛我,如果再看見我受苦,會很難過的。
我戒備着看周清。
「你爲什麼救我?」
「好久之前,你在中餐廳和朋友喫飯的時候背後蛐蛐我,說我壞話,我都聽到了。」
周清無奈地聳聳肩。
「我知道你都聽到了,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在約你出來,想和你道歉。」
「裴家把表面工夫做的太好了,所有人都以爲你是寄生蟲,直到我看見你勤工儉學,才感覺出不對勁。」
「一時好奇,就想要查查看,結果越查越噁心。」
我始終死死盯着周清,就差把「不信任」三個字寫臉上了。
周清無奈地笑了。
「我要是真的想害你,根本不會讓你看見我。」
「溫小漁,你很好。」
「該死的人不是你。」

-9-
我沒聽過這家醫院的名字。
聽人說是會員制的私人醫院,一般人很難進來。
周清只要有時間就會來看我,唯恐我想不開。
他囉囉嗦嗦,煩人的很。
身後的病房門又開了,我不耐煩地抱怨:
「我都說了我不會死,你不用這麼擔心我了。」
我一回頭,卻見到站在門口的人是裴敘。
裴敘風塵僕僕,像是廢了好多功夫才找來這裏。
裴敘見到我,才鬆了一口氣。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最後小聲說:
「你瘦了。」
裴敘在我面前低着頭,像是無形的折磨快要把他壓垮。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那時候母親提起聯姻,你非但不攔着,反而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我推出去。」
「你那麼小,你懂什麼呢,我應該照顧你的,而不是去和你鬧脾氣。」
「如果我沒有和你冷戰,或許我就能早點察覺到,提前保護好你。」
裴敘彎下腰,整個人幾乎半跪在我面前。
「小漁,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看着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的裴敘,忍不住笑了。
我抬腳抵住他的下巴,逼着他仰頭看我。
我皮笑肉不笑着開口:
「我的痛苦源於你,你來的是早是晚並不重要。」
「沒有你纔好。」
我真的恨透了他們。
「你們高高在上得似乎已經不是人,你們根本不把我們當人。」
「待我如同待豬狗,榨乾價值,吞喫入腹,最後還要嫌我污了你們的清名。」
「好笑,明明最骯髒的是你們!披着人皮,做着畜生事!」
瞧見裴敘臉上痛苦的模樣,我按捺不住的想要更惡劣一些。
最好讓他與我一樣絕望。
「在真心喜歡的人面前,都會把自尊看的比命還重要。」
「可我卻能在你面前一絲不掛的自取其辱。」
「因爲我根本就沒喜歡過你。」
「你在我眼裏,與嫖——」
「小漁,別說了。」
裴敘抬手,捂住我的嘴巴,堵住了後面的話。
「求你,別作踐我,也別作踐你自己。」

-10-
裴敘隨便我打我罵,一下也不反抗,也不離開。
我不想看見他,他就找護工來找照顧我。
他自己守在走廊裏,站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我氣得想笑。
我已經分不清裴敘是想要哄我別生氣,還是存心惹我生氣。
他似乎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火氣上頭,開口叫他去死。
裴敘沒有一刻猶豫,寫好將遺產全部贈予我的遺囑後,轉頭就走了。
直到走廊裏,保安的腳步聲亂成一團,我才知道裴敘要從樓上跳下去。
監控室的保安發現不對勁,趕忙叫人上去拽着。
十幾層樓的高度,沒有活下來的風險。
就連死都不會死在我面前,聽話到讓人生氣。
我看着被人五花大綁送回來的裴敘,心裏那點怨念煙消雲散。
「幫我做件事,我就原諒你。」
裴敘的眼睛動了動,緩緩看向我。
他乾啞着嗓子問:
「什麼事?」
我說:
「幫我找到我母親的墓,我想去看看她。」
裴敘找了當初的房東。
房東說,我媽快要不行之前,聯繫她說要退租。
我媽臉上都透着將死之人的病態,身體瘦如枯槁。
房東是個很心善的老太太,多問了一嘴:
「之後要上哪去?」
我媽也沒有任何隱瞞。
「我快不行了,醫院都不收我,想着隨便找個橋洞撐過這幾天得了。」
「我有預感,也就這幾天了。」
我媽怕髒了房東的家。
房東無所謂地擺擺手。
「我這老房子哪有那麼多講究,過陣子都要拆遷了。」
「你安心在這住着,找好給你安排後事的人,我就放心了。」
我媽尋思半天,也不知道該找誰。
最後還是劉姨主動給她打的電話
劉姨就是那個不能生育,打算收養我的女人。
裴阿姨給了她很多錢。
貨真價實的錢財,怎麼着也比一個沒有血緣的外人重要。
劉姨選了錢財。
她對我媽一直心存愧疚,那筆錢拿着也良心不安。
我媽死後,她拿着我媽當初給她的錢,幫人買了塊還算不錯的墓地。
裴敘順着房東,找到了劉姨。
劉姨告訴我們位置。
裴敘帶我去了墓園。
我看着眼前墓碑上的照țũ̂₈片,久遠的記憶也終於清晰起來。
我在墓碑前傻站半天,硬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明來之前,醞釀了一肚子話,挑了好多有意思的故事要和她講。
可最後支支吾吾,只呢喃着憋出來一句:
「我現在長得又高又漂亮,很像你。」
「下輩子再給小漁當媽媽,可要當得久一點哦。」

-11-
裴敘送我回了醫院,隨後像是習以爲常,在一邊躺下。
他在這裏住了很久,一天都沒離開過。
如果不是每天都有打過來的電話,我估計都要忘了他和裴家之間的關係。
「不接嗎?」
我問。
他把手機調了靜音,但並不妨礙我看見那亮起的屏幕。
上面寫着「母親」兩個字。
我聽過很多裴夫人的傳聞。
無一例外,都不是什麼好話。
聽說她有一個兄長,在將要繼承家業那天,莫名溺亡。
她的丈夫,和外面的女人有了私生子。
在丈夫開車把外室和私生子接回裴家的路上,出了車禍。țü₁
一家三口, 無一生還。
所有人都說那兩場「事故」實在是太趕巧了。
裴夫人ţű⁴一個人,接住了自己家族和裴家的一切財產。
如今一人獨大。
她無論在誰口中,都是狠毒冷血的角色。
裴敘不得已接通枕邊的電話。
手機裏, 裴夫人像是暴躁的瘋子。
「你實在需要那個女人,大不了接她回來養起來,何必爲了一個她與我鬧成這樣!」
「你知不知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
裴敘閉了閉眼。
「所以,差點害死我的愛人, 也是爲了我好嗎?」
「您自己很清楚,您愛自己勝過愛一切, 您只是怕我脫離您的掌控。」
裴敘掛斷了電話,將手機關機。
他遮住我的眼睛。
「乖乖, 睡覺。」
那一晚, 裴夫人跳樓了。
從自家別墅頂樓一躍而下。
樓層不算太高,搶救及時, 保住了一條命。
只是高位截癱, 後半生都是個廢人。
裴夫人醒了後, 知曉診斷結果, 一言不發。
她趁着四下無人的時候, 摘掉了自己的氧氣罩, 體面的結束了生命。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後了。
我只知道那幾天裴敘很忙,總是離開病房。
這件事還是我出院後,才聽裴敘說的。
他打算回老宅把重要的東西帶走, 之後將那裏封起來。
我在那裏住了那麼多年,也留下不少東西。
有媽媽送我的布偶, 還有小時候的日記本。
我過去一起幫忙收拾東西。
我幫裴敘收拾房間的時候,見到了被故意塞在牀底角落的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我記得。
每次我在裴敘面前扭來扭去勾引他的時候, 他就像是老僧入定一樣在那裏寫寫畫畫,根本不看我。
我有些不是滋味,心裏泛起了嘀咕:
寫寫寫!我倒要看看什麼破知識那麼吸引你!
翻開筆記後, 發現只有前幾頁是密密麻麻的字。
再往後,全都是我的畫像。
我臉上爆紅, 像是燙手山芋一樣把本子扔到一邊。
裴敘把本子撿起來, 小心翼翼拍去上面的灰塵。
「那時候在醫院, 你問當初避你如蛇蠍的人, 怎麼如今死皮賴臉纏上來。」
「若是當初,我不把你當妹妹看,我在那時候就會纏上你。」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傷到你țṻ₁,才離開去了國外,直到想通了纔回來。」
裴敘手邊的東西不多。
這個家裏,似乎隨處都是他的東西, 卻又沒有幾件真的屬於他。
隨處可見的獎盃, 樂器, 書籍。
可最後他拿走的, 只有一個筆記本。
他朝我伸出手。
「所以,小漁,我們去新家吧,只屬於我們的家。」
我抬起手, 落在他的掌心。
「好。」
兩個孤獨破碎的靈魂,似乎在這一刻,終於完整。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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