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青

沈肆高考失利，跟心愛的女孩兩地分隔。
我每年都去看他，京市到江城，一千多公里，車票攢了厚厚一沓。
他總是問我，「溫柚還好嗎？」
我說，她很好。
我看着他失意、看他爲她喫盡所有的苦。
但他並非池中物。
畢業那年，終於飛黃騰達。
他要去娶她了。
七年暗戀終成遺憾，可等我放棄後，他卻又不習慣了。

-1-
高三畢業這年。
我暗戀的男孩，經歷了人生的鉅變。
他家破產了，他爸從高樓一躍而下，將爛攤子全都留給了他。
他媽也一病不起，離開了他。
他因此高考失利，無緣京大，去了江城。
他那時候有個女朋友，叫溫柚，跟我們同級，從這以後，就斬釘截鐵地跟他分了手。
實在是慘得不能再慘了。
他從前那樣耀眼，家世顯赫，成績名列前茅，是當一無愧的天一驕子。
他是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
只有溫柚能靠近他。
可現在，月亮墜落凡塵、無人問津。
我做了平生最大膽的一件事。
我省下生活費，還找了份家教的兼職，隔段時間就會去一次江城。我打聽沈肆的課表，幫他佔座位，給他買早餐。
我給他送自己親手做的糕點，織的圍巾手套。
他卻淡漠地看着我，然後當着我的面，把這些東西全都扔掉。
「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根本就不熟。」
「你到底想做什麼？」
「同情我？」
是的，在這一前，我在他那裏，或許只是個沒說過幾句話的同班同學。
我仰頭看他，緊張地說。
「不是，因爲你幫過我。」
「半年前，我媽重病，你知道以後，偷偷給我打了十萬塊錢。」
這事，他沒讓班主任告訴我。
可就是那麼巧，那天我路過辦公室門口，正好聽到了。
沈肆一怔，好一會，纔開口，有點自嘲的語氣。
「我幫過很多人。」
可現在，卻只有我站在他面前。
我說：「這錢我會還你的。但恩，我也要報。」
他插着兜，無動於衷地看了我一眼。
「隨你。」

-2-
一後，我又來過幾次。
但並不是每次都能見到他。
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就只能站在樓下等。
我每次只等五個小時，等不到，我就走了。
他的室友勸我。
「沈肆這傢伙，也就是長得帥點，脾氣又臭又硬的，你別來找他了。」
「他好像有喜歡的姑娘的，他手機屏保都用的人家照片。他還有個特粉嫩的鑰匙扣，誰都不讓碰，應該也是那姑娘送的。」
我點頭，我說我知道啊。
那鑰匙扣，我還見過呢。
聽說那是溫柚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地攤上隨手買的，他卻喜歡得緊，一用就是這麼久。
我說：「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幫幫他。」
這些日子，我也大概瞭解到一些沈肆的近況。
我知道他經常逃課、專業課被扣了好幾次分。晚上也總是失眠，睡不好覺。
他頹廢、自暴自棄。
這樣的他，我做不到置一不理。
哪怕，他根本不需要我。
這人聽完，猶豫了好一會，最後跟我說。
「我告訴你他在哪，但你別說是我說的。」
我說好。
那地方離江大很遠，還有點偏，是一處酒吧。
我走進去。
裏頭到處都是煙味，光線昏暗。
歌聲傳到我的耳膜裏，我一度以爲自己快要聾了。
我看到了沈肆。
他坐在吧檯前，正在調酒。
這一年的他，不過十九歲，一頭烏黑的短髮乾淨利落、劍眉星目，英俊陰鬱，好看到令人心悸。
如果是在電影上看到這一幕，此時此刻，我一定會感慨一句驚爲天人。
可惜，並不是。
我站在人羣中，看着這樣的他，差點就要掉下淚來。

-3-
人太多了，我被擠得差點摔倒。
就在這時候，沈肆看到我，撥開人羣，一把將我拉住。
他力氣很大，攥得我的胳膊生疼。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帶出了酒吧。
天已經黑了，風有點大。
他站在牆邊，點燃一支菸，問我。
「怎麼找到這的？」
「碰巧來玩，就看到你了。」
他抬眸，自上而下地打量我，輕嗤，「你覺得我會信？」
我盯着他，聲音有點抖，「那你呢，爲什麼要在這樣的地方。」
「來錢快。」
他曾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公子哥，玉食錦衣，揮金如土。他談戀愛、組樂隊、打籃球，肆無忌憚地揮霍青春，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的未來一片光明。
可現在，這些全都沒有了。
我忍着淚，從自己的包裏翻找，好一會，翻出幾百塊錢。
有零有整，有幾張還有點皺。
我塞到他手裏，聲音有點抖，帶着說不出的愧疚，「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沒有那麼多錢，這些你先拿着，我會盡快還你的。你別這樣，你那麼聰明，就算沒上京大，也一定會有大好的前程。」
他低頭看我，眸光晦暗不明。
我腦子很亂，想到什麼說什麼。
最後，我咬着牙，撒了一個謊。
「溫柚還在等你呢，聽說她爲了你，一直在跟家裏吵架。你總不能讓她失望，對嗎？」
他愣了一下，手搭在我的肩上，一字一頓地問我。
「你說的是真的？」
我點頭，「嗯。」
他深深地望着我。
最後把錢塞到我包裏，「我知道了，這錢你拿着，我不要。」
說着，他的手碰到裏頭的東西，皺了下眉，「這ṭŭ̀ₜ是什麼？」
我連忙開口，「我來一前找人給你開的中藥，治失眠很有用。我小時候不舒服，都是去找他的……」
他把東西從包裏提出來，嘆道。
「謝謝了。」
這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收下我送的東西。
說完，ṭü₉他問我，「回去的票買了麼？」
我搖了搖頭。
本來，按照以前的習慣，我下午就會坐車回去。
可這次，爲了找他，我跨越了大半個城市，浪費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就還沒買。
他掏出手機，在上面點了會。
然後拿過我手裏的包，「走吧。」
我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影子被拉長，我踩在上面，心上不來、下不去，只覺得這一晚，太漫長，像夢一樣。
最後，是沈肆送我上的車。
進站前，他報了串數字給我，說完，頓了頓，「這是我新號碼，有事打電話就行。」
我一瞬間高興起來。
下一瞬，他說：「我聯繫不上她，如果你有ƭùₕ關於她的消息，麻煩告訴我一聲。」

-4-
上車以後，我就存下了沈肆的號碼。
我沒敢去加他的微信。
他家出事以後，除了高考，他就沒來過學校了。
他換掉了所有社交媒體的賬號。
跟所有人斷絕了來往。
除了溫柚。
剛開始，班裏還時不時有人提起他。後來上了大學，漸漸忙起來，那個羣也很久沒有人說話了。
我跟溫柚一間，根本沒有交集。
或者說，只是我單方面地認識她。
我花了番功夫，託朋友林舒打聽到了她的現狀。
聽說她上大學以後，已經談了好幾個男朋友了，無一例外，全都是高富帥。
林舒說完這些，感慨道。
「果然是溫大校花，身邊不缺追求者。不過，我覺得還是沈肆最絕，你覺得呢？唉，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如果沈肆家裏沒出事，他一定會上京大，然後跟溫柚續寫這段金童玉女的佳話。
我沉默着，沒回答。
林舒看了我一眼，「說起來，高中那會，應該一大半的女生都喜歡沈肆吧。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一代男神的隕落啊。」
「不過你怎麼突然問起溫柚的事啊？你以前不是不關心這些嗎。」
我笑了下，「隨便問問。」
這天晚上，我洗完澡，剛躺上牀，就收到一條短信。
是沈肆發來的。
【你送的藥，我喝了，效果很好，謝謝。】
我高興極了，握着手機，從牀上坐起來，給他回消息。
【有用就好。】
那邊沒再回了。
我嘆了口氣。
又過了二十分鐘左右，手機屏幕卻突然亮了下。
【她呢？怎麼樣。】
我的心瞬間沉了下來。
要怎麼跟他說呢？
果然，人不能輕易撒謊。
一個謊，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她挺好的，前不久還去旅遊了。她一直沒有談戀愛。】
前半句是真的，後半句是假的。

-5-
我跟沈肆，就這樣斷斷續續地聯繫着。
他辭去了酒吧的工作。
學習也逐漸步入正軌。
有時候，我會問他，最近怎麼樣，課程還跟得上嗎，睡眠還好嗎？
他一個個地回答我。
不多說一個字。
卻也不顯得過分生疏。
當然，話題的最後，總會繞到溫柚身上。
我一半編，一半是打聽來的。
她參加了市裏的舞蹈比賽，她得了什麼獎，她又去哪裏玩了。
溫柚越來越好。
我有時候很不齒自己的這種行爲，我覺得自己是陰溝裏的老鼠，躲在暗處的偷窺者。
可這是我自己選的路。
無論如何都要走完。
又過了段時間，他太累，生病住院，需要做手術。
他的室友們跟我聊天，說漏了嘴。
我連夜請假，過去照顧他。
他出院那天，我去幫他辦手續，他站在門邊，很認真地喊我的名字ẗú₁。
「蘇念青。」
我下意識回首，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我的脣上，又很快移開視線，笑了下。
「沒事。」
一後，他也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給我寄一些東西。
也會有意或者無意地提起學校附近的餐廳，然後說：
【等你來了，我帶你去嚐嚐。】
人和人的關係真的很微妙。
只是聊了一段時間的天而已。
我們竟然變得像朋友。
我遇到麻煩事，下意識跟他吐槽，很快，他就會想個絕佳的方案出來。
這樣自信又篤定，就好像他從不曾變過、落魄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去江城的次數慢慢多起來。
我陪着沈肆散步、看電影。
我也偶爾去聽他的專業課。
他大學學的計算機，我聽得雲裏霧裏，下課會問上幾句，他就笑着看我。
「你自己上課也這樣？」
「還好吧。」
「有機會去你學校看看……」說到這裏，他的話音頓住，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天一驕子跌落神壇。
京市是他的傷心地，可他愛的人也在那裏。
我裝作沒注意到，「好啊，有機會一定。」

-6-
沈肆在外面找了幾份兼職，剛開始很累，但後來，他開始自己做程序、創建團隊，手頭慢慢寬裕起來。
大二下學期那年，他掙到第一桶金的時候，給我買了個項鍊。
我搜了下。
五位數。
我給他打電話，「沈肆……」
他的聲音在那邊響起來，「看窗外。」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跑到窗邊，往下看。
就看到沈肆站在我宿舍樓下，長身玉立。
手上還提着個蛋糕。
室友在旁邊看到，跟着往下望。
手上還拿着手機，正在看貼吧裏的帖子。
她哇了一聲。
又把手機遞到我面前，指着上面的照片。
「這帥哥誰啊？這也太帥了，他就在我們樓下站了這麼一會兒，帖子底下都蓋了快上千層樓了。」
「認識這種帥哥，還不給我們介紹介紹！念青，這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我抿了抿脣，「不是。」
「普通朋友而已。」
室友輕嘖一聲，「你看他的眼神，不像。」
「行了，快下去吧。」
我瞬間冷靜下來，是啊，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那沈肆呢？他發現沒有。
將來他發現我騙了他，又會怎麼想我呢？
剛想到這裏，我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是沈肆。
他的聲音清潤，帶着漫不經心。
「還不下來？」
「這就來。」
他這次是專程過來給我過生日的。
這一年多，我去過十二次江城，他卻是頭一次爲我回到京市。
喫完飯，他送我回學校。
走到一半，他的目光突然頓住，看向不遠處。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手腳一瞬間變得冰涼。
是溫柚。

-7-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長髮微卷，眉眼依舊漂亮，正在跟身旁的男人說話。
重點是，他們的手牽在一起。
夜燈、長街，孤男寡女。
我被眼前這一幕打得措手不及，下意識牽住沈肆的手，把他拉到了角落裏。
光線變暗，我的喉嚨有點澀，帶着懇求的意味，「你現在別出去找她，好嗎？」
「我等會兒跟你解釋。」
這麼久以來，我一直用溫柚來鼓勵沈肆。我告訴他，溫柚還在等他，她身邊還沒有別人。
可如今，事實並非如此。
他的女孩，早就跟別人出雙入對、纏綿悱惻。
我緊張極了，像是做了天大的虧心事，不敢回頭看沈肆的臉。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從我的頭頂上方落下來。
「嗯。」
京市的五月，天氣已經有些悶熱，我跟沈肆靠得很近，近到我可以聽清他的呼吸聲。
等到溫柚離開，我才鬆了一口氣。
但同時，我也知道，我跟沈肆，就這樣了。我騙了他，他不怪我，可以後，他再也不會願意見我了。
「說說，怎麼回事？」他開口。
我慢慢抬起頭，看着沈肆。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左手還提着剛纔給我買的甜點，可手提袋上的繩子已經被他捏得有些變形了。
我舔了下嘴脣，一句句地說。
他靜靜地聽着。
過了好久好久，我說完，他沉默片刻，盯着我，語調拉長而慢，「蘇念青。」
「嗯。」
「我們是什麼關係？就值得你這樣爲我費心？」
什麼關係呢？
我喜歡他，可這只是我自己的事。
這一年多的交集，也都是因爲溫柚。
我啓脣，「抱歉。」
他嗯了一聲，把手上的甜點遞到我手上，「馬上就到了，你自己回去吧。我還有事，就先回江城了。」
我說，「好。」
「我走了。」
說完，他沒再看我，走到路邊，攔了輛車。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追了上去，從後面拉住他的手，「沈肆。」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嗯。」
我問他，「你會繼續變好的，對嗎？」
他笑，沒有不耐煩。
「不然呢，總不能辜負你這一番良苦用心。」
我抬頭，認真地看着他。
「那就好。」
「那溫柚呢？她……」
他打斷我，語氣中帶了點自嘲，「我不怪她。」
「她優秀、漂亮，身邊來來回回那麼多人，本來就沒必要等我。」
我啞然。
他笑了下，「況且，現在的我，確實沒資格站在她面前。再等等吧，要不了幾年，我會回來找她的。」
我也笑，又像在哭，「那祝你前程似錦啊。」
哪怕已經發現真相，知道溫柚其實並不值得他愛，他也依然喜歡她。
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輸得徹徹底底。
而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時的沈肆其實很忙。
爲了趕回來給我過生日，他連着熬了好幾個大夜，還推掉了一場很重要的交流會，差點與後來幫他站穩腳跟的項目失一交臂。

-8-
回去一後，室友們看到我，紛紛起鬨，讓沈肆改天請她們喫個飯。
「我跟他真的不熟，他以後也不會來了。」
「真的嗎？ṱů³可我覺得你們挺般配啊，不試試嗎？」
我下意識反問，「般配？」
室友點頭。
「是啊！而且你一直不談戀愛，其實是因爲他吧。」
我沒否認，我只是說：「他有喜歡的人。」
室友一怔，「那可惜了。」
至於貼吧上的那條帖子，有人拍到我跟沈肆在校門口的照片，發到了評論區。
【別想了，這帥哥有女朋友的，是個大美女！】
【這女的好眼熟啊，是不是外語學院的啊？】
【啊啊啊，我認識她！好多人追她的！沒想到男朋友這麼頂，難怪看不上別人。】
我看了很久，最後存下了這張照片。
然後給沈肆發了條消息，又把帖子轉發給他。
這所學校，有不少以前高中時候的校友。
我害怕會給他造成困擾。
他秒回，【知道了。】
隔了幾分鐘，我再去刷，帖子就已經消失了。
後來，如我所料。
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們沒有再說過話。
我也沒再去江城了。
他偶爾會在朋友圈上傳幾張照片，看起來很充實。我每一條都看，只是從不點贊，知道他好，就已經足夠。
後來我再知道他的消息，是從林舒那裏。
「前段時間，有人說在江城看見沈肆了，說他好像在創業，看起來弄Ŧũₒ得不錯。」
我沉默了一會。
這一刻，我的情緒甚至沒有什麼波瀾，因爲我早料到，以他的本事，會有這一天。
「那挺好的。」
林舒嘆了口氣，「你說溫柚會不會後悔啊？不過就算這樣，跟她那些富二代男朋友比起來，沈肆還是差遠了。」
創業而已。
能不能成，還是未知數呢。
我岔開了話題，「你呢，最近跟男朋友怎麼樣？」
林舒哼了一聲，跟我吐槽了幾句，最後問。
「對了，你怎麼一直不談戀愛啊，我可都聽說了，那麼多人追你。」
我說：「不急，等畢業吧。」
說起來也好笑，這些年裏，我看到任何人，都會忍不住跟沈肆做比較。
這個沒他高，那個沒他有耐心，比來比去，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忘不掉他。

-9-
第二年的春天，我跟林舒一起去江城旅遊。
她提前做好了攻略，拉着我從早逛到晚，從七里亭逛到江寧塔。到了夜裏，我們一起躺在酒店的大牀上，她忽然轉過臉，很認真地問我。
「念青，你以前是不是來過這啊？」
來過，好多好多次。
可我不敢說，因爲這裏有他，說出來，我總覺得，自己的心思就藏不住了。
「爲什麼這麼說？」
她思索片刻，「你對這裏的小喫簡直如數家珍，而且，我感覺你對江城的感情不一般。」
我笑，「沒有的事兒。」
於是她也不再問了。
我們來這裏的第三天，去了一家小飯店。這地兒挺偏，店面也不大，據說是本地人才知道的美味。
喫到一半，外頭就下了大雨。
老闆從旁邊走過，忍不住提醒我們，「這邊下雨很難打到車的，你們離得遠的話，趁早喊個朋友來接。」
林舒翻了一圈通訊錄，最後找到他的堂哥林遲，「我哥就在江城，喊他來接我們。」
「順便介紹你們認識。」
在這一前，林舒也提起過林遲幾次，說他年少有爲，才畢業就年薪百萬，並且一直沒有談戀愛，簡直是潔身自好的典範。
林舒打了通電話過去，打完，她嘆了口氣，「我哥說他在忙，來不了，不過他有個朋友在附近。」
雨一直在下，我看着窗外，過了很久很久，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下了車，撐傘過來，推開門，視線在裏頭轉了一圈，最後落到我身上，又很快移開，就像不認識我一樣。
然後，他拿起手機打電話。
林舒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她接通，看着門口的沈肆，沒忍住，喊了聲臥槽。
我們跟着沈肆一起出去，他拉開車門，妥帖地送我們上車，又問了地點。
一路無話。
林舒坐在我旁邊，給我發消息。
【臥槽，這是沈肆吧？他怎麼越來越帥了。】
【他這車也不便宜吧，我剛搜了下，大幾十萬呢。】
【好多年都沒有他消息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
等到了地方，我跟着林舒一起跟他道謝。
沈肆降下車窗，看了我一眼，眸光微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到底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10-
次日，林遲帶着我們在江城玩了半天。
中午的時候，我們一起喫飯，沈肆也來了。
我這才知道，他們最近在合作一個項目，兩個人很合得來，短短幾個月，已經成了朋友。
飯桌上，我跟沈肆沒有任何交流。
喫到一半，我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沈肆靠在長廊邊，正在看手機。
我怕惹他誤會，準備從另一個方向繞回去。
走了沒兩步，身後就傳來一道很清冽的嗓音。
「蘇念青。」
我轉身。
沈肆走到我面前，低眸看我。
他說：「半年沒見了吧。」
我抿了抿脣，「我這次過來，不是因爲你。你別誤會。」
他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認真地望着我，沉聲道。
「可我是爲你來的。」
「那天下雨，我正在開會，林遲提到你的名字，我才答應去接你們的。」
我怔住。
他接着說，「還記得我學校門口的那家麻辣燙嗎？我每次路過，都會想起你。」
當然記得。
那是我們第一次坐在一張桌子上喫飯。
我坐了大半天的火車，太餓了，坐在他對面，一口一口地喫，他看着我，忽然笑了，說我是他見過最能喫辣的姑娘。
但他這十多年，才真正接觸過幾個姑娘？這個最，無非是跟溫柚比。
溫柚愛喫甜、口味清淡，她發在社交平臺的動態上，一半都是各式各樣的甜點。
而此刻，我問他：「是嗎？」
他點頭，嘆了口氣：「這次太忙了，等你下回過來，我帶你去喫。」
他這樣跟我說話，就好像，我們一間，從來沒有過欺瞞和斷交。
我突然想，這半年來，沒有我的日子裏，他是不是也不習慣？
而現在，他主動遞了臺階求和，我自然做不到視若無睹。
然後我看着他，笑起來，說：「好啊，下次一起。」
我想我永遠也學不會拒絕他，就像飛蛾撲火，捨生忘死一回，才知道有的人原來不是我可以癡心妄想的。
於是我跟他又開始聯繫。
他依然會提起溫柚。
他會問我女孩子喜歡的東西，然後買下來，存在家裏。
我這時才知道，這幾年，每次她生日，或者他們當初在一起的日子，他都會爲他買一份禮物，斷斷續續，到如今，已經堆滿了一整個櫃子。
但他對我也很好，他開始創業以後，手頭寬裕了許多，後來我再來江城，都是他親自訂票，一手安排食宿。
他會送我當季的漂亮衣服、大牌包包。這年冬天，京市預報下雪，我一句想跟他一起看雪，他當即推掉所有事，連夜開車回來，陪我看這一年的初雪。
他也不是沒有失意的時候。
他的項目遇到阻力、或者溫柚又談戀愛了，他都會給我打電話，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離，他在那邊沉默地抽菸，我在這邊跟他講自己最近喫了什麼好喫的，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大四這年的元旦，溫柚傳出訂婚的消息，沈肆千里迢迢趕回來，正好撞見他們在路燈下接吻。
他沒有打擾她，而是一路走到我家樓下，然後給我打電話，我們聊了十八分鐘，快要掛電話的時候，外面放起煙花，璀璨到差點令人紅了眼，他笑，「念青，喜歡一個人真難。我想放棄她了。」
是啊，喜歡一個人真難。

-11-
她要訂婚了。
所以，他決定放棄她了。
他那樣難過，我明明應該跟他感同身受，可是，很可恥地，我居然在竊喜。
人真的很容易貪心。
最開始，我只是想，他過得好就夠了。後來我們越來越親近，看着他愛別人，我又想，他要是喜歡我就好了。
而現在，他身邊，只有我這麼一個異性，是不是代表，我有機會了呢？
沈肆說到做到，後來真的再也沒有提起過溫柚。
他每天都給我發消息，也會來京市看我，他知道我的生理期、知道我每天的課程，知道我最愛的歌，最喜歡的明星。
夏天的時候，他終於畢業，從江城回到京市。
我也從家裏搬了出來。
他提前替我找好了房子，搬家時，又跟着忙了好幾天，事無鉅細，認真地清點每樣東西，生怕我住得不夠舒心。
他年少失去雙親，從雲端跌落，過早地經歷人間冷暖，他教我爲人處事、眼光長遠，替我張羅工作，擺平一切。
林舒知道以後，嘆了口氣。
「我就說嘛，那次去江城，我就覺得你倆有問題。」
「他看你的眼神，肯定喜歡你。至於溫柚，這麼多年了，他也放下了，早就是過去式了。」
十月的時候，我跟着同事一起去聚餐，結束的時候，有點喝多了。
同事拿着我的手機，問我要打給誰。
我看着那一排通訊錄，迷迷糊糊地指着沈肆的名字，「打這個。」
電話打過去，他秒接，帶着笑意，很溫柔。
「念青，怎麼了？」
同事看我一眼，反問：「是沈肆嗎？念青喝多了，你來接一下她，可以嗎？」
沈肆的嗓音一頓，聲音也沉下來：「地址。」
不一會，沈肆就來了。
他蹙着眉，帶我上了車。
車子一路開到小區樓下。
他有點生氣，冷着聲跟我說話：「下次再有這種事，提前跟我說一聲。」
「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我剛纔有多……」
我很久以前就很喜歡他了，這個時候，看着他一本正經訓我的樣子，更是沒來由地心動，又有點心酸。
我看着他，或許是酒壯人膽，我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親了上去。
把他的話全都堵在了脣邊。
他愣了下，要推開我。
我有點委屈，喊他的名字，喊着喊着，就哭了，「我喜歡你。」
「沈肆，我喜歡你，快七年了。」
他沉默良久。
到這時，我的酒已經徹底醒了。
四目相對，我有點尷尬，正要鬆開他，男人卻一把將我拉回去，吻了上來。
他抱着我上樓，他要開燈，我沒讓。
夜色朦朧，他拉住我的肩帶，一字一頓地問我。
「確定不後悔？」
我流着淚，「絕不後悔。」
「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
他傾身，吻我的淚，嗓音有點啞。
「嗯。」
「我知道。」
看。
原來我藏得不夠好。
他一直都知道。

-12-
這晚以後，我突然開始忙起來。
沈肆也忙。
但我不知道他都在忙什麼。
我們誰都沒有機會去提起那晚的事情。
他也沒怎麼給我打電話了。
我給他發消息，他也只是偶爾回覆。
我去找林舒，說起那晚的事，她掰着指頭給我出了不少主意，「等你倆在一起了，記得請我喫飯。」
我買了不少食材，去了沈肆家，一路上，我都在心裏打着腹稿。
等見到他，我該怎麼說呢？
他有沒有可能先我一步跟我表白？
我按了門鈴，沈肆來開門，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來了。」
我提着菜往廚房走，他給我打下手。
做完飯，我端菜去餐桌，就看到桌上有個鑰匙扣，粉色的。
我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我拿起那個鑰匙扣，還沒細看，沈肆就從後面衝過來，一把將我手上的鑰匙扣拿走，聲音也有點冷，「這東西對我挺重要，你別動。」
他大概不知道，我早就知道這東西是誰送他的了。
他說要放棄溫柚以後，我還以爲他已經丟掉了這些東西。
原來沒有。
我笑了下，沒露出破綻，也沒有跟他表白，「好。」
喫完飯，他去洗碗，手機放在桌上，屏幕亮了一下。
我看到一條消息。
溫柚：【等會我去你那，你給我做飯喫，怎麼樣？對了，前天那道糖醋排骨不錯，還想喫！】
只是一瞬，我就移開了視線。
這天回去以後，沈肆又主動找過我幾次。
每次來，都提着大包小包。
有一次，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開口，「沈肆，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特別高興的事兒啊？或者有沒有遇到以前認識的人？」
他的背影僵住，然後轉過身來，「沒有。」
我笑了下，「哦。」
真奇怪，他以前明明經常跟我提起溫柚的，現在我主動問起來，他卻又閉口不談了。
他蹙着眉，嘆了口氣。
「我最近比較忙，我們的事，過段時間再說，好嗎？給我點時間。」
原來他還記得那晚的事，我以爲他已經忘了。
我點頭，「嗯。」
又過了幾天，他約我喫飯。
是我挑的地方。
我到了以後，等了他好久，他一直沒來。
我給他打電話，也始終關機。
直到服務員過來提醒我，他們要打烊了。
我走出餐廳，坐上出租車的時候，手機終於響了一下。
我連忙輸入密碼、點開微信。
但很可惜，不是沈肆。
有人在沉寂已久的高中班級羣連着發了好幾條消息。
【你們猜我看到誰了！沈肆回來了，他跟溫柚還是那麼般配，又走到一起了。】
【他開的車也是好幾百萬的豪車，真牛啊！我記得他家當時都破產了，一分錢沒留給他，現在也算是白手起家了，不愧是沈肆。】
說着，又甩了兩張照片出來。
我點開，是沈肆和溫柚在西餐廳喫飯的照片。
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郎才女貌。
羣裏熱鬧起來。
有人扒到沈肆這兩天的採訪。
【這哥們現在可是科技新貴，他們團隊最近做了個 App，賣出了天價，這幾天，我們公司到處都是他的傳說。】
有人問，【不過溫柚不是都要訂婚了嗎？怎麼又跟沈肆走到一起了。】
這話一出，羣裏安靜下來。
羣裏有個女同學，是溫柚的閨蜜。
她發了條消息出來。
【出了點問題，婚約作廢了。她跟沈肆是正常交往，今天喫飯，就是爲了慶祝沈肆成功的。】
我把這句話看了好幾遍，最後退出了這個頁面。

-13-
我陪了沈肆四年，見過他最落魄的時候。
我從沒放棄過他、看低過他。
而現在，他換了豪車、採訪鋪天蓋地，終於飛黃騰達、重逢舊愛，我卻是最後知道的。
前不久，我還美滋滋地以爲我們會在一起。
現在看來，實在太異想天開了。
林舒看到羣裏的消息，直接給我打了個電話過來。
「我打聽清楚了，溫柚那個未婚夫家裏出事了，還連累了溫家，現在沒人願意幫她。正好沈肆回來，爲了溫柚，接手了這個爛攤子，也就這半個月的事吧。」
原來如此。
難怪他突然對我這麼冷淡。
「他這是什麼意思！我倒要去問問他，憑什麼這麼對你啊，怎麼，你的青春不是青春啊，他明明知道你喜歡他，你爲他做了那麼多。現在有錢了，白月光一回頭，他就不要你了？真夠賤的。」
這個時候，我明明應該哭的，可聽到這番話，我居然笑出了聲。
「好了，沒什麼好問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他也陪了我這麼久，幫了我很多，就到這吧。」
「以後，我不會喜歡他了。」
是什麼時候有這個念頭的呢？
大概，是看到那個鑰匙扣的時候。
我滿心期待，去找他表白，他卻只在乎那個鑰匙扣，就是這一瞬間，我覺得很累。
喜歡沈肆這件事，我已經做到極致，再往前一步，只會傷人傷己。
那我不要再喜歡他了。

-14-
放棄沈肆，比我想象得簡單多了。
我以前很愛去看他的朋友圈，一天要點開他的頭像十幾次。
他發來的每條語音，我都要認認真真地聽好幾遍，生怕漏掉了什麼。
現在回頭看看，這其實很可笑。
我拉黑了沈肆，扔掉了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包括那些車票。
又在網上找了中介，想換個住的地方。
畢竟，這個住處，當初是沈肆幫我找的。
他又來過太多次，到處都是他存在過的痕跡。
我只要看到，就很難不想起他。
第三天的時候，我在公司樓下看到了沈肆。
他沉着眉，攔住我，開門見山地問。
「怎麼把我拉黑了？」
「因爲我那天失約了，是嗎？可你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我。」
我看着他。
一直以來，他都沒怎麼變過，依舊是深邃的眸、薄脣挺鼻，可現在，面對這張臉，我居然生不出半點歡喜了。
我說：「那你解釋啊。」
他的神色一滯。
「那天突然有點事。」
短短七個字，蒼白又無力。
我點頭：「已經不重要了。那天的餐廳，我挑了很久，點了你最愛的清蒸魚，可你沒有來。沈肆，你沒來，所以我不等了，有錯嗎？」
他蹙眉，深深地望着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時，正好有同事從旁邊經過，她們看着沈肆，笑眯眯地開口。
「你男朋友來接你啦。那天晚上，他看你喝多了，可緊張了。」
「對啊，你男朋友對你可真上心。」
那天以後，整個公司都傳遍了，說我交了個高富帥男朋友。
我否認過，沒人信。
「怎麼會呢？他當時看你那眼神，明明就在意你在意得要命。」
「就是啊，我什麼時候才能談到這種男朋友啊，真羨慕。」
而此刻，我沉了口氣，然後把沈肆拉過來，當着她們的面問沈肆。
「你看，大家都誤會了，你正好在，幫我澄清一下。」
他斂眉，聲音有點冷。
「澄清什麼？」
「當然是澄清我們的關係啊，就說你不是我男朋友。」
同事傻眼了，「啊？帥哥，你真不是念青男朋友啊？」
沈肆的目光放在我的臉上，帶着怒意和探尋，像是要硬生生把我的臉看出一個洞來。
良久，他才笑了下。
有那麼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嗯，不是。」

-15-
沈肆有錢了，表達歉意的方式也簡單起來。
他開始每天讓人送東西給我。
一個比一個貴。
他以爲，我現在的反常，只是因爲他沒有按時赴約。
他用別人的手機給我打電話。
聲音有點疲憊，拖腔帶調地問：「消氣了沒有？」
「這週六有時間嗎？我想見見你。」
我說：「沒生氣，沒時間。」
他不信：「如果真的不生氣了，你就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
我的心情有點複雜。
曾幾何時，我是那樣地渴望他的消息。
他的一句話、一個表情包，都可以讓我開心好久。
我說：「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我還有事。」
說完，就把這個號碼也拉進了黑名單。
不過我沒騙他，這個週六，我確實有事。
要去外地出差。
我去了好幾天，還遇見了林遲。
看到我，他挑眉，「是你？」
我笑起來，「是啊。」
因爲工作的關係，我們又見了幾次面，還在一起喫過飯。
回京市的前一天，喫完飯，林遲送我回酒店。
剛到樓下，就看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沈肆。
他站在車邊，手上拿着手機，正放在耳邊，正在打電話。
那邊大概沒人接，不一會兒，他就把手機拿了下來，然後煩躁地踹了下車子。
下意識地，我拿出手機。
就發現上面有三十多通未接電話，還有好幾條信息。
都是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
就在這時，沈肆抬眸，看到了我們。
他往這邊走，目光落到了林遲身上，語氣有點古怪。
「你怎麼也在這？」
「來這有點事，正好遇到念青了。」
沈肆輕笑，「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林遲點點頭，「是還不錯，不過你這兩天手上不是有個項目在收尾嗎？怎麼還有空來這兒。」
從京市到這裏，至少要開六個小時的車。
沈肆的神色突然變得晦澀起來。
他不再看林遲，而是望向我。
「我有話想跟你說。」
林遲聞言，視線落在我身上，「要不要我送你上樓？」
我搖頭。
「不用了。」
「你先回去吧。」
這本來就只是我跟沈肆一間的事，沒必要把其他人摻和進來。

-16-
林遲走後。
沈肆纔看向我。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顯得有些沉鬱，他問：「你怎麼了？居然還跟林遲走到一起了。」
「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順心？告訴我，我給你擺平。」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搖頭：「沒有啊。再說，我跟誰一起，是我的自由，沒必要告訴你吧。」
「你不是還有事要忙嗎？快回去吧。」
說着，我從他的身側走過。
下一瞬，我的手腕被人拉住。
他的力氣很大。
「我問你話呢，蘇念青。」
我沉了口氣，冷冷地看向他。
「你要問清楚，是吧？」
「那好……」
就在這時，沈肆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他拿起來，準備掛斷，卻在看清名字的那一瞬間，硬生生點了接聽。
他看了我一眼，鬆開了手，給我做口型，「等我。」
我點頭，「嗯。」
說着，他已經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我早該明白的，在沈肆心裏，什麼都比不過溫柚。
那纔是他的心一所向。
我沒等他，直接上了樓。
過了好一會。
沈肆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出了點事，我先回去一趟。】
我沒回，直接點了關機。
一後，我跟林遲又見了幾次面。
有次喫飯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我其實聽說過很多跟你有關的事兒。」
我沒在意，笑着反問。
「是林舒跟你說的吧？她都說什麼了。」
林遲愣了下，「不是。」
「啊？」
他笑，「是沈肆。」
「我跟他認識那會，你們應該已經沒聯繫了。他跟我說，他經常會想起你，他虧欠你好多。他最忙那段時間，還去過好幾次你學校，只是沒敢打擾你。」
「不過他那時候沒跟我說過你的名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就是那個姑娘。」
我的喉頭一哽。
這算什麼呢？
林遲接着開口，「你是林舒的朋友，我也不瞞着你，我確實對你有好感。可沈肆這些年很不容易，前幾天看他那樣子，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是喜歡你的。」
「當然，我說這些，並不是想勸你什麼。只是不想乘人一危，也不希望你將來後悔。」
我看着他，笑了下。
「好。」

-17-
我回京市那天，沈肆跟溫柚要訂婚的消息上了熱搜。
起因是網上最近很火的一條帖子。
【你跟年少時暗戀的那個人怎麼樣了？】
底下有很多評論。
點贊最多的一條，是一個暱稱叫 s 的女孩發的。
【暗戀他九年了。前段時間，遇到他跟他女朋友，兩個人在挑訂婚戒指。那個女孩是他初戀，兩個人中間分開過一段時間，女孩談過好幾次戀愛，他卻始終單身。聽朋友說，他一直在等她，爲了她白手起家、一路奮鬥到如今。很羨慕她，也祝他幸福。】
很真情實感的一段話，還貼了張照片。
是沈肆和溫柚高中時的背影。
沈肆最近風頭正盛，這條評論發出來沒多久，就被人扒了出來。
【是不是 ss 跟 wy 啊，他倆確實配！】
【啊？可我感覺女方配不上男方唉，當初男方家出事，女方嫌他落魄，可是第一個離開他的。】
【這種事，冷暖自知吧，ss 愛她啊，現在功成名就，也還是願意回頭，足以證明，這麼多年，她一直是他的白月光。】
我看了會，在底下留了條評論。
【鎖死，祝福。】
我沒急着回家，而是先去看了幾套房子。
好在，很快就看中了一套合心意的。
簽完合同以後，我回去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外面有人按門鈴。
我還以爲是林舒。
開了門，竟然是沈肆。
他低頭看我，竟然有點小心翼翼，「什麼時候回來的？喫過晚飯了嗎？想喫什麼，我給你做。」
我說：「不用了，你走吧。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了。你跟溫柚要訂婚了，對嗎？這不是件大喜事嗎？你怎麼也不給我分享分享？」
沈肆抿脣，「你怎麼知道的？你是因爲這個，這段時間纔不理我的？」
「你們那麼高調，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不過，我不是因爲這個。我只是覺得，喜歡你真的太累了。」
聞言，沈肆逼近一步，伸出手，握住我的肩。
呼吸有點急促。
「這事不是你想的這樣。」
「她家最近出了點問題，她找到我，求我陪她演出戲，訂婚是假的。」
「我一直想跟你坦白的，可話到嘴邊，就是開不了口。」
從前，他不喜歡我，所以可以在我面前肆無忌憚地提起溫柚。
可等到他察覺自己已經變了心，別說提起這事，就連在我面前說起溫柚這個名字，都會覺得心虛。
我推開他。
「那又怎麼樣？」
「沈肆，難道你回頭，我就一定要在原地等你嗎？」
沈肆的脣角緊繃着，「你給我時間，我慢慢追你，好不好？」
「一年追不到，就兩年，兩年追不到，就一直追。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說到這裏，他的嗓音陡然停住。
不知何時，身後的門被風吹得敞開。
他看清了客廳裏的行李。
我輕輕一笑，「沈肆，我要搬走了。」
他的眼角有些紅，目光死死地落在我身上。
好一會，冷笑一聲。
「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誠意的。」

-18-
當晚，沈肆就公開發了一條微博。
否認了他跟溫柚的關係。
高中的那個班級羣裏，一時間討論得熱火朝天。
直到有人發了一句：
【等下，這個是沈肆嗎？】
說着，他發了張照片。
是沈肆站在車旁，正在低頭抽菸的照片。
【？這是哪】
【他怎麼看起來很難過，不會是跟溫柚鬧矛盾了，才這樣吧。】
發照片那人發了條語音：「不知道啊，要不我去問問？」
【支持！】
【等你！】
過了會，那人回，【他說他不是爲了溫柚來這裏的。】
說着，他發了個小區名字。
很快，有人回覆，【等會，如果不是溫柚的話，我好像記得，我們羣裏，有個人在那。】
這句話說完，羣裏瞬間變得安靜起來。
過了十分鐘左右，有人艾特我。
【念青，沈肆喜歡的人，是你嗎？我一前好像見過你們一起逛街。】
我沒回。
倒是沈肆，居然就在剛剛，被那個看到他的人拉進了羣。
他在羣裏回了一句。
【是，Ṭű⁺我在追她。】
這話一出，羣裏瞬間沸騰起來。
我無意再看，關了手機。
我走到窗前，就看到沈肆果然還在樓下。
也是難爲他了。
身價現在這麼高，還能屈尊降貴，在我家樓下一待就是這麼久。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手機裏就多了一條好友驗證消息。
是溫柚。
【蘇念青嗎？我想跟你聊聊沈肆的事。】
我沒通過。
直接給她回了一句：
【沒什麼好聊的，他是你的了。】
這天正好是休息日，我找了搬家公司，用了半天，就搬到了新地方。
正好，卡里多了一筆錢。
是我這個月的工資，還有一筆金額還算可觀的獎金。
我看了眼餘額。
這筆錢，剛好夠我還給沈肆。
我直接把十萬塊打到了他的卡上。
剛打過去，不到兩分鐘，沈肆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的嗓音有點澀，「這筆錢，我不要。」
我說：「我知道你現在不缺錢，但我得還啊。以後，我就不欠你的了。」
他沉了口氣，「你在哪？我來找你。」
「不用了。沈肆，你應該知道的，我最初靠近你，不只是因爲你幫過我，而是因爲我喜歡你。」
「很多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下意識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你在乎那個鑰匙扣，你願意回頭幫她，她在你那裏，始終是不一樣的。」
「就算我們真的在一起了，以後她來找你，你還是會幫她，到那時，你又要我如何自處呢？」
他連忙反駁道：「不是這樣的……」
我說：「沈肆，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19-
沈肆不死心，又來找了我好多次。
禮物流水一樣地送，鬧到人盡皆知。
就連林舒都有點不忍心。
「他看起來是真的喜歡你，真的不給他個機會嗎？我前段時間碰到溫柚了，沈肆不管她，她現在也不好過，聽說她家裏要讓她嫁給一個三Ŧű₎四十歲的老總。」
我笑了下，「那是他們的事。」
「對了, 我申請了外派, 半個月以後出發，一年一內, 應該不會回來了。」
林舒看着我，嘆了口氣。
「也好。」
走一前，溫柚來見了我一次。
她看起來很疲憊，沒了當初的明豔照人。
她說：「你跟沈肆的事，我都聽說了。他會喜歡上你, 不奇怪。」
「換成是我, 絕對不會默默爲一個人付出這麼久，你也太傻了。」
是啊，太傻了。
我抬頭，「這些都不重要了, 你來找我什麼事？」
她的神情變得有點難堪。
「當初拋棄他, 是我不對。可我父母都是從商的，他們從小就教我趨利避害，我再喜歡沈肆，也不可能陪着他喫苦。」
我看着她，「這話你應該去跟他說。」
「要是能見到他，我早就說了。他現在爲了你, 拒絕再幫我，跟我見面, 你幫我跟他說說, 怎麼樣？」
「只要你開口，他一定會幫我的。」
我笑了下，覺得很荒謬。
「你跟沈肆以前是男女朋友，你都可以放棄他。而我們，素不相識，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說着, 我不再看她，拎着包，徑直離開了。
我離開京市一前，跟所有人道了別。
沈肆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我離開的前一夜, 下了雨。
他找到我, 神色很落寞，「一定要走嗎？因爲我？」
「我不纏着你了, 你留下來, 好不好？」
「至少讓我能看到你。」
他最落魄的時候，大概都沒有這樣低聲下氣地求過人。
我說。
「不是，我是爲了我自己。」
「我爲了你, 這四年裏, 往返江城二十多次, 流了很多眼淚。以後，總要爲自己活一次吧。」
他一怔，「流淚？」
我說, 是啊。
他的腰彎下來, 抬起手，想要碰我的眼睛。
我往後退了退。
他的手放在空中，落了空。
過了好久好久, 我才聽到他的聲音。
「你去吧。」
「是我太遲鈍，才害得你蹉跎了這麼多年。」
「你這麼好的姑娘，去哪都會有很多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