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月

我是江家資助的貧困生。
和江家少爺江逐森因爲一件小事吵架的第七天，他還是不肯理我。
我終於忍不住。
想借着高考填報大學的名義，去找他服軟和好。
卻看到他坐在轉學生的座位上。
認真幫她參考志願。
半晌。
纔想起來什麼似的，漫不經心抬頭看了我一眼。
「找我幹什麼？」
「我又不想和你考一個地方，纔不管你填什麼學校呢！」
我抬起頭。
眼前卻突然出現一大片彈幕——
「煩死了，男二又開始嘴硬了。」
「還說什麼不想和女主去一個大學，其實開學用品都已經偷偷準備好了兩份。」
「希望妹寶別哄他了，南大我看就挺好，還能早點和男主遇上！」
「就是就是，男主人帥高智還戀愛腦，哪裏都比現在這個臭屁不Ŧũ⁹開竅的傢伙強！」

-1-
今天是高考後學校的返校日。
我一進到江逐森的班級，就聽到有人笑了起來。
「哎呀，江少，你那個小跟班又過來找你了！」
「怎麼？都高考結束了，你們家還收養她啊？太善良了吧！」
「是訂過娃娃親的呀，你以爲？」
「不過別說，陳輕月長得還真是漂亮，就是做女朋友，也不虧啊。」
……
玩笑聲此起彼伏。
江逐森卻一動沒動，頭也沒回。
他沒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而是坐到了轉學生成羽夢旁邊。
正拿着鋼筆，一點一點幫她分析高考成績和可以填報的院校——
直到女生推了推他的肩膀，指了一下我。
他才懶懶散散地抬起頭。
目光厭倦又煩躁。
「陳輕月。」
「你有事？」
我想起這次來的目的，深吸一口氣。
「江逐森。」
「明天就要開始填高考志願了……阿姨讓我問一下。」
「你想去哪個大學？我們可以報一個，以後也有個照應。」
空氣短暫的沉寂了一瞬。
江逐森把臉偏向一邊去，「我媽讓你來問的嗎？」
他輕笑一聲。
「你還關心這個啊。」
「不過算了。」
「你不必來問我了，反正我不想和ẗŭ̀ₘ你考一個地方，所以隨便你填哪裏了。」

-2-
我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其實說來，最開始江逐森對我，明明不是這樣疏遠冷淡的。
我父親和江逐森的父親是好朋友。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大學時候還是室友。
雙方父母甚至還開過玩笑。
說兩個孩子年齡相仿，乾脆以後結爲親家算了。
可玩笑沒開多久，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我父母的公司突然被人陷害，遭受了嚴重的危機。
兩人在去善後的路上遇到了車禍。
最終再也沒有回來。
公司不多的那點資產被幾個親戚用手段瓜分乾淨，一點沒有剩下……
而我。
則成了拖油瓶一般。
無人願意帶回。
到了最後。
是江逐森的父母把我從空蕩蕩的法拍房裏抱了回去。
小小的江逐森跟在後面，一邊拽着我的衣角。
一邊踉踉蹌蹌地安慰我。
「清清別怕。」
「以後跟在我後面，我保護你，不讓人欺負你！」
爲了這樣的一個承諾。
江逐森也確實說到做到——
在往後的幾年時間裏，他總是把我帶在身邊。
真的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在同學嘲笑我沒有父母、寄人籬下的時候，第一時間衝出來和人理論——
直到。
直到升入高中以後。
高二那年。
不知道是誰先開頭，在學校裏突然傳起了我和江逐森之間的各種八卦。
說我和江逐森曾經訂過娃娃親，現在江家收養我，也是爲了履行以前的婚約。
原本江逐森還是不在意的。
可議論的同學越來越多。
而那個剛剛轉學過來。
就和江逐森還有他的兄弟們打成一片的女生成夢羽也不停開他的玩笑。
「真的假的啊江少？那個小跟班還真是你童養媳啊？」
「這樣的話，你豈不是名草有主了？」
「嘖嘖嘖，那我可不敢和你走太近了，省得別人說我是小三哦，哈哈哈哈哈！」
……
江逐森的臉色變幻莫測。
幾天後，上學的路上。
他把我叫到了一邊，第一次和我劃清界限。
「陳輕月，你以後不要總跟着我了。」
「你有沒有覺得其實這樣挺煩人的？」
「我們還是維持一些距離吧。」

-3-
從那個時候起，江逐森就不再和我一起上學放學了。
就是在校園裏，他也有意地避開我。
我能感覺到，他是很討厭同學之間的那些議論的——
可是今天過來找他。
我也只是想告訴江逐森。
按照規定，收養時間只到十八歲爲止。
結束高考後。
未來的日子，我就要和江家脫離關係了。
江阿姨覺得我們兩個青梅竹馬，這麼多年情分沒必要散掉。
所以確實想要讓我們大學也填到一塊。
以後也好有個照應——
可是。
既然江逐森不願意的話，那也只能算了。
耳邊傳來成夢羽的笑聲。
「好歹也是三班班花呢，就一點面子不給？」
「那江逐森，我大學想去北城，你和我一起，怎麼樣？」
江逐森轉了轉手裏的鋼筆。
無所謂似地抬頭，輕笑了聲。
「好啊。」
「你喜歡那邊？那我也填那裏的大學好了。」
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握住，有酸澀的痛感瀰漫開來。
我抬起頭。
眨了眨眼睛，想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卻在這個時候。
眼前莫名出現了一大片彈幕——

-4-
「怪不得是男二呢，又開始胡說八道放屁了！好煩。」
「就是樓上，天天裝死了，明明是自己從小暗戀女主，還不許別人把他和妹寶扯上關係。」
「說什麼要和轉學生去一個地方，其實就是偷偷說給女主聽的吧？」
「憑什麼女主也要和你們去一個地方啊，這種角色趕緊下線好嗎？」
「就可惜男主在南大讀書，女主畢業了才能遇到……」
「啊啊啊啊妹寶別哄他了，去南大吧！」
「男主人帥多智還戀愛腦，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白襯衫底下八塊腹肌，妥妥的人間尤物啊！」
……
「南大？」
看到彈幕裏這條建議的時候，我整個人愣了一下。
我倒沒對什麼男主男二那些話注意太多。
但是。
南大的王牌強勢學科，正好是我一直想學的專業啊！
如果報考這裏的話，其實和我未來的發展是很契合的。
甚至，在高一那年的暑假。
我還和江逐森提起過這個學校。
那時候我們還沒像現在這樣避嫌、冷淡。
走路放學回家的時候，還會一起共同憧憬未來的時光。
「南大？」
我記得當時江逐森皺了皺眉，朝我看了過來。
猶豫了一會後，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不要吧輕輕。」
「南大在南方，我不是很喜歡那種潮溼悶熱的氣候。」
「而且江霽周今年高考剛考到那裏，我可不想成爲他的學弟。」
「我們……」
「我們要不大學一起去北方吧？」
「北城大學怎麼樣？和南大齊名的名校。」

-5-
江霽周是江逐森的表哥。
江老爺子一共有兩個兒子。
一個是江霽周的父親，一個是江逐森的父親。
有商界的傳言說。
這兩個兄弟只是表面和諧，但其實利益糾葛複雜。
已經明爭暗鬥了好多年了。
而江霽周和江逐森作爲江家年齡相當的兩個少年，自然會常常拿來比較——
我是沒見過江霽周的。
不過偶爾聽見過一些他的傳聞。
在長輩們的口裏。
大家說ŧų⁰他這個人聰慧、成熟，雖然纔剛剛成年，但待人接物遊刃有餘，處理事情果斷幹練、嚴肅決絕。
已經能看出集團接班人的雛形來了——
這個評價是很高的。
就連江老先生，似乎也對江霽周更偏愛一些。
在家庭聚餐上，他就經常毫不客氣地把兩個人對比。
「大家都還是學生，可逐森做事情卻幼稚多了。」
「平常有機會要多像自己的哥哥學習學習。」
「你看看霽周都已經開始研究財經報表了，你還在那裏和別人打籃球玩遊戲！」
……
久而久之。
江逐森對他這個表哥也開始敬而遠之起來。
在那個夏天。
他扯着我的書包，一疊聲地和我商量。
「我要是成了江霽周的學弟，以後肯定又要被他們比來比去了。」
「而且江霽周這個人好討厭。」
「他古板、嚴肅、冷淡，還不近人情，我們最好離他遠點，好不好？」
「他在南邊，我們就去北邊。」
那時候我是什麼反應來着？
我似乎撲哧笑了一聲。
「他有那麼嚇人嗎？」
「行行行，不去就不去。」
「但不管是北城還是南城，你都要努力哦。」

-6-
可現在。
那個原本說着要和我去一個地方上大學的少年，也終於放開了我的手。
既然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選擇。
那後面我再填什麼志願。
都不算違背當初的約定了。
南大嗎？
聽起來確實不錯。
按照我以前模擬考的成績，和這次發揮的水平來看的話，把握還是有的。
我點了點頭。
「你放心，江逐。」
「明天志願填報，我一個人就好，不會再打擾你了。」
「也一定會努力避開你想去的地方。」
大家似乎都沒想到我這次這麼幹脆利落，一點沒有糾纏。
空氣都安靜了一瞬。
江逐森猛地抬起頭。
掀起眼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目光怔然，似乎帶着一絲怨恨和委屈。
他說。
「是嗎？」
「那行，你記着你說的，陳輕月。」
「別反悔。」

-7-
沒什麼好反悔的啊。
既然不用再遵守和江逐森一起去北城的約定。
那我就繼續我最開始的第一選擇，南大好啦。
何況彈幕還提到了那個不知名的男主——
人帥多智還戀愛腦的人間尤物。
別說。
這種生物我還真的沒見過。
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第二天。
當我在填報系統裏面把南大學校代碼輸入後。
眼前的彈幕幾乎要沸騰了。
「啊啊啊，南大，是南大我們有救了！」
「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們妹寶要提前和她的男主相遇了？好激動好激動！」
「我就說嘛！劇情纔不是一成不變的，男二說得那麼過分，女主憑什麼要一直哄着他？」
「就是就是！」
「要是妹寶還和江逐森上一個大學的話，我就徹底棄掉不看了！」
……
似乎比起北城的大學來，似乎大家都對我現在的選擇更加滿意。
我深吸了一口氣。
直接提交了報名，鎖定了頁面——
南大在南邊，離我和江逐森的家鄉有上千公里那麼遠。
不管怎麼說。
江父江母照顧我這麼久，我也應該和他們說一下我未來的規劃和去向。
但還沒等我過去。
伯母先找了過來。
她敲了敲門，從外面探進來一個腦袋。
「輕月。」
「能聊一下嗎？」

-8-
我跟着江媽媽一起去了書房。
和我猜得沒錯，阿姨找我來，問的也是填報志願的事情——
分數在幾天前就已經發布了。
我和江逐森考得都不錯。
他在高考的前幾個月裏靜下心來，一改往日散漫無所謂的狀態，成績飛速提升。
一下子從年級三十多名摸到了 top 名校的門檻。
從那段時間起，就有人開玩笑打趣。
說你們看校霸這麼努力。
是不是爲了能和三班年級第一的陳輕月上一個大學啊？
畢竟兩人青梅竹馬，這關係可不一般。
江阿姨握住我的手，朝我彎了彎眼睛。
試探性地提起了我和江逐森現在頗有些冷淡的關係。
「輕月。」
「你和逐森是不是又冷戰？」
「我知道這個小子的，嘴硬、臭屁、口是心非。他是不是又聽到哪些人的挑撥，過來和你吵架？」
「惹你不高興了？」
見我沒說話，江阿姨已經猜了個大差不差。
她嘆了一口氣，捏了捏我的手心。
半晌，說道。
「逐森昨天和我說了，他準備報北城大學。」
「你呢，輕月？」
「如果你和逐森去一個地方，我當然會開心。」
「但如果你有了自己的選擇，我也一定會支持你。」
我猶豫了一瞬。
半晌，終於把自己已經準備好的想法全盤說出——
「江阿姨，感謝您照顧我到十八歲。」
「但關於未來，我有自己的想法了。」
「我想去南城大學。」

-9-
「南城大學？」
當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明顯看到江阿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
「那不是逐森他表哥現在在讀的學校嗎？」
「他知道你報了這裏嗎？」
呃。
是不知道的。
猛然想到商界傳聞中江家兩兄弟明爭暗鬥、爭權奪利的言論。
我尷尬地搖了搖頭，以爲江阿姨會不高興。
沒想到。
想象中的冷場並沒有出現。
江阿姨站起身，直接拿起了手機。
「南城大學也不錯啊。」
「而且逐森他大伯還在那裏，正好可以照顧照顧你。」
「現在我就給他們家打個電話，說說你的事情……」
看到我瞪大的眼睛，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似的。
哦了一聲，解釋道。
「哦。」
「你是不是聽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言論啊？」
「沒有的事，我們兩家關係很好的。」
「只是外界說法太多，不知道就怎麼傳成了那樣。」
「倒是逐森，對他堂哥霽周的成見確實是深了點。」

-10-
幾句話過後，江阿姨嘆了一口氣。
電話也在此刻接通了。
電話那端，是江霽周的媽媽。
也就是江阿姨的嫂子。
「輕月？」
「就是你們家朋友的那個女兒嗎？」
「她要來我們這邊讀書？」
「好啊好啊！」
似乎並沒有覺得被打擾，霽周媽媽的聲音還挺開心的。
「要不要現在就過來？」
「開學後我和霽周他爸要出國弄一個項目，估計很久，可能就見不到她了……趁着暑假這段時間，我可以好好帶她逛逛我們這裏！」
現在就去？——
江阿姨轉頭看了一眼我。
有些猶豫了。
剛剛報完志願，離開學還有大概兩個月的時間。
每年假期，江父江母都會給江逐森和我一筆錢。
讓我們用來和同學聚會，或者跟團旅遊。
這習慣已經延續了幾年了。
而現在……
現在，我已經成年。
也可以自己工作賺錢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小聲地答應了。
「南城挺好，我可以先過去適應一下，提前找點兼職——」
明明聲音不大。
但不知怎麼的，還是讓江霽周媽媽聽到了。
她啊的一聲。
「好好好。」
「過來就好。」
「你想去哪裏，阿姨叔叔帶你去玩！」

-11-
這件事情就這麼訂下來了。
只除了一件事——
我們都沒有告訴江逐森，我報考了南城大學的事情。
他對這所大學的討厭和煩躁幾乎上升到了不想踏入那座城市的地步。
在剛剛高考完的這個時間點上。
全家也不想再因爲我報考志願的問題再和他吵上一架了。
於是心照不宣的。
我和江阿姨都決定把他瞞下來。
何況他過幾天還要和同學出去旅遊。
應該就更注意不到我了。
可到了臨出發的前幾天。
正當我收拾行李的時候。
卻突然收到了一條江逐森的消息——
「陳輕月。」
「週四之後你有空嗎？」
週四？
週四下午，正好是我飛機起飛離開的時間啊。
我整個人下意識脊背一緊。
他是知道了什麼嗎？
還好。
下一秒，江逐森就又補充了一句。
「夢羽說她想去西北看看。」
「媽媽應該給你暑假出去玩的資金了吧？我們訂了團，週四上午出發，你可以一塊來。」
——上午出發，剛好和我離開的時間錯開。
我呼出一口氣。
「不了。」
「有事情，你們玩吧。」
這一次，他沒回。

-12-
江逐森看着陳輕月發來的消息，皺起了眉頭。
不去？
以前每年假期都要一起出去玩的，今年怎麼就有事情了呢？
他撓了撓鼻子。
想要去到二樓問一下她。
這次自己先來邀約，明明也算是遞出和好的臺階了……就不能結束前段時間的冷戰嗎？
卻在這時候。
有電話打了進來——
是成夢羽。
她似乎在外面，周遭有些吵。
「逐森，我和其他兄弟已經把景區那邊的房間都訂好了，是個別墅，可以吧？」
「現在我們在酒吧，快來找我們喝酒！」
又是喝酒。
江逐森覺得有些厭倦。
他抿了抿嘴脣，沒說話。
成夢羽卻沒在意，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哎，對了！」
「你那個小青梅過來嗎？」
「別墅房間只夠咱好兄弟幾個的，我事先說明，她要是來了，可得自己去外面找酒店。」
「這可不是我排擠她……」
江逐森打斷她的話。
「她說她有事情……我再去問問她。」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一瞬。
然後傳來成夢羽嗤的一聲——
「也是夠掃興的，怎麼這麼不合羣啊。」
「問她幹什麼？」
「江逐森，這不是擺明了想讓你去低頭哄人嗎？」
「好兄弟勸你一句，別太跌份了哈！不然我看不起你哈哈哈哈！」

-13-
週四上午，江逐森拖着行李，經過陳輕羽房間外面的時候。
下意識地停了一下——
她今天到底有什麼事情？
要不要問一下？
可手機裏那羣朋友催得急，最終他還是沒有去敲開房門。
說起來。
這還是陳輕月被接到江家以來，第一次假期，兩個人分開行動。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
一趟旅程下來，江逐森似乎總覺得有那麼些心神恍惚。
西北明明是很美的。
壯闊的荒漠、湛藍的湖水、璀璨的星空……一切的風景都震撼得讓人幾乎失語。
可偏偏。
江逐森就是覺得似乎缺了一點什麼似的。
好像。
就好像陳輕月不在，一切都有那麼一點彆扭。
甚至連眼前的風光都少了些顏色。
江逐森被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
爲了抹除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他開始拍很多很多的照片。
風景照、遊客照、和他那幫所謂兄弟們的各種自拍合照……
然後一股腦的，看也不看通通發到朋友圈。
那段時間，他總是隔一會就要看一下手機。
因爲平常不怎麼發動態，社交軟件裏一下子冒出了許多提醒消息——
卻偏偏沒有她的。
「呦呦呦，你們小團體一塊出去畢業旅行啦？羨慕啊。」
「夢羽和逐森那張自拍照拍得很默契欸，斯哈斯哈好磕。」
「說起來，這次倒是沒看到江逐森那個小跟班一塊過來……」
「對啊！」
「三班的那個陳輕月，好像畢業後，就再也沒有和其他人聯繫過了吧？」
「有誰知道她去了哪個學校嗎？」
……
看到這條評論，江逐森的心突然猛地一提，迅速跳動了起來。
陳輕月報了哪個大學？
他還沒問過她呢——
她會去北城的，對嗎？
他高考前努力了這麼久，就是不想拖她的後腿。
現在他們兩個可以一起去一個大學了，到時候沒人再知道她是他們江家收養資助的女孩，也不會有人關心或提起什麼娃娃親的事情。
他們還會和以前一樣。
每天在一起，是彼此最最重要的人……
想到這些，江逐森長舒了一口氣。
他打開和陳輕月的對話框。
許久的冷戰後，第一次給她發去一條消息。
「開學要買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北城那邊氣候比較乾燥，空氣也一般……我問夢羽要了一些適合的護膚品和衣服鏈接，一塊發給你。」
「……」
「算了，我直接給你買了吧。」
「還有什麼需要的，記得和我說，我一塊下單。」

-14-
直到第二天。
這條消息，陳輕月還是沒回。
成夢羽湊了過來，她呲了一聲，撇撇嘴。
「她還沒理你？」
「嘖嘖嘖，她是不是看不上我挑的那幾件東西啊？」
「真是大小姐脾氣，誰能受得了？要是上了大學，你還這麼慣着她？」
「你要慣她一輩子啊哈哈哈哈太慘了吧？」
……
江逐森皺起眉頭。
他盯着手機，突然覺得平常說話直來直往、大大咧咧的成夢羽這麼煩人。
本就有些焦躁厭倦的他第一次回頭衝她發了火。
「對啊！」
「我和輕月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只要她願意，我當然可以慣她一輩子！」
氣氛似乎瞬間安靜了下去。
一起旅行的朋友們都在周圍。
大家面面相覷，有人小聲嘟囔了一句。
「江逐森，你不會喜歡她吧？」
「可她就是寄住在你家的一個貧困生啊，無父無母的，跟咱圈子都玩不到一起去。」
「知道你爸媽對她好，可我總覺得她有股窮酸相。」
……
江逐森看着房間裏的行李袋。
裏面有好多禮品盒。
都是在景區裏面，看到好玩的好看的，下意識地覺得陳輕月會喜歡，然後順手買回來的。
耳邊似乎還回蕩着朋友的那個問題——
「江逐森，你不會喜歡她吧？」
他也不知道。
但他覺得。
他現在很想回去。
想早點回去看到她。

-15-
江霽周的母親姓賀，她是在國外留學的時候賀江霽周父親認識的。
回國後自己創立了公司。
江霽周的母親姓賀，是一個名氣很大的醫生。
聽說江霽周的父親當年出了意外，差點死去，還是被她救回了一命——
我到達南城機場後，就是賀醫生親自來接的我。
她看起來一點不顯老。
很漂亮，也很熱情大方。
不僅絲毫沒有因爲我孤女的身份而有一點輕視，反而第一時間就衝上來緊緊把我抱住。
還說要立刻帶我把整個南城好玩的逛一遍。
最後還是我婉言謝絕幾次，才最終罷休。
「那過幾天讓霽周陪你。」
「你倆年紀差不多，應該能聊到一起——」
「他啊。」
「就是這段時間比較忙，又被導師叫到實驗室去弄那個論文了。」
「應該快回來了吧？」

-16-
我最終還是沒有見到ťű̂₈江霽周。
聽說他因爲實驗室任務突然加重，暑假就此泡湯了。
而我畢竟和賀醫生剛認識，知道她平常工作並不輕鬆。
所以也沒真的讓她陪着我這個學生瞎逛。
而自己現在已經成年。
也正好可以趁這個暑假多找些兼職或者工作鍛鍊一下。
剛巧。
南城大學就有。
我提前加了暑期勤工儉學交流羣，裏面的幾個學長和學姐相當有經驗。
他們給我出主意。
說物理學院的李教授每年課題組任務都很重，一到假期就忙不過來。
恰好我就是這個專業的，可以去那裏應聘一些簡單的數據處理工作。
既可以提前適應大學課程，還能夠獲得一些基本的生活保障。
何樂不爲呢？
我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真的去報了名。
也是運氣好。
實驗室今年招一個新生助理。
我因爲專業符合，再加上高考成績優異，所以被教授一眼看中。
他往我卡里轉了六百塊錢補助，然後通知我工作日上午去物理大樓二樓報道。
爲了留一個好印象。
那天我特地換了一件正式一點的衣服，然後提早幾分鐘趕了過去。
卻看到大門敞開。
裏面已經有人了。
一個身形高挑的青年背對着我，單手插在褲兜裏，正在打電話。
「今天實驗室要來一個新生助理？」
「拜託教授。」
「我已經很忙了，哪還有時間再帶別人？不可能的，我是沒有時間管的。」
「嗯，這高考分是很高，全省前十？」
「但進了大學……」
青年轉過身。
他話還沒說完。
剛剛好和我的視線對上了——
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
早晨淡淡的金色光線中，我似乎可以看到他一下子愣怔住的眼神。
風吹起了他的衣襬。
很久不出現的彈幕在此時一下子刷屏，幾乎鋪滿了我整個視線。
「一見鍾情！」
「是男主對女主一見鍾情啊啊啊啊啊！」
「斯哈斯哈，感覺他的眼裏都是星星啊！」
「高冷男要變成戀愛腦了！好磕好磕。」
……
面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氣。
他似乎有些呆住了。
一邊緊緊ƭųⁱ攥了下手機，一邊輕輕衝我笑了下——
直到我從包裏拿出簡歷，遞到他的面前時。
他好像終於反應過來我是來實驗室做什麼了似的。
「學生助理？」
彈幕所謂的男主哽了一下，然後迅速提高了聲音。
「好啊。」
「剛好我負責這個實驗項目，你接下來就跟着我好了。」
「我來手把手帶你啊——」
電話通訊還沒掛斷。
安靜且空曠的房間裏，聽筒裏教授的質問一下子顯得格外突出——
「什麼？」
「江霽周你在說什麼？」
「你剛剛不是說你不帶學生嗎？你是不是早上做實驗沒開窗中毒了？」
「用不用我給你打個 120？」

-17-
江霽周？？？
這次換我愣住了。
面前這個人就是江霽周？——
想到彈幕裏稱呼他爲男主，我的臉也一下子紅了。
下意識地就把臉瞥到一邊去，沒有和他對視。
偏偏彈幕這時候還在打趣。
「妹寶怎麼也害羞起來了啊？」
「哈哈哈哈是不是覺得男主還不錯？我就覺得男主比他那個堂弟長得好看呢！」
「所以說幸虧沒報北城，來了這邊呢！」
……
江霽周掛掉電話。
他咳嗽了兩聲，接過我遞給他的簡歷。
細細從上掃了一遍，情緒穩定了許多。
「陳輕月，對嗎？」
「A 市一中畢業。」
「咦，說起來，我還有個親戚，和你一個高中呢。」
「他今年也高考，你倆說不定認識。」
他說的是江逐森。
看樣賀醫生還沒告訴江霽周我的名字。
我抿了抿脣，有些糾結，不知道要不要提起我和江家的關係——
所幸江霽周很快就略過了這個話題。
開始着手帶着我熟悉整個實驗過程。
說到科研和工作。
青年很快便恢復了他傳聞中那種穩重成熟、面面俱到的形象。
一板一眼，認認真真地介紹起各種儀器的操作來。
而我也沒給李老師丟人。
直到中午休息時間，已經差不多把基礎的步驟要領都掌握了。
江霽周往我這邊靠了靠，輕輕朝我看過來。
「中午要一起喫飯嗎？」
「我知道附近一家很好喫的餐廳，南方菜，口味清淡，你可以試試。」
他聲音很好聽。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彈幕的原因。
一想到那些瘋狂刷屏的各種愛心綵帶，我自己臉就先有點紅了——
可今天中午不行。
我和賀醫生約好了。
她這段時間一直加班，今天難得有空，說好要一塊回郊區的江家喫飯的。
可我還沒回答。
一通電話就打進了江霽周的手機。
正好是賀醫生。
她上午有一臺手術，現在應該是剛剛結束了。
聽筒裏，她的聲音懶洋洋的。
「江霽周，說好今天中午回來喫飯的哈！」
「我有一個人要介紹給你，打扮得利索點，別……」
江霽周直接打斷了他媽的話。
「哦。」
「忘通知你了。」
「我中午不回去了。」
……糟糕。
我眨了眨眼。
平靜的氣氛就這樣被打破。
賀醫生的暴脾氣被點燃。
她惱了，開始瘋狂輸出。
「什麼？」
「狗崽子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說實驗完成得差不多了嗎？怎麼還賴在外面？」
「你逐森堂弟那個妹妹來了多少天了，讓你去帶她玩玩，你每次都推脫。」
「我不管。」
「陳輕月多好一姑娘，你今天必須回來認識一下，不然顯得太沒禮貌了！」
……
下一瞬。
江霽周愣在原地。
緩緩朝我看了過來。
我呃了一聲。
不好意思。
其實我是還沒來得及說呢。

-18-
我和江霽週中午還是回家一起喫飯了。
一路上，我跟他講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情——
包括父母的去世，家境的敗落，江家對我的收養。
也提起了後來和江逐森莫名的、漸行漸遠的關係。
他很久沒說話。
直到快到別墅門口了，才突然停下。
江霽周伸出手，輕輕揉了一下我的頭。
他比我高很多。
從我的角度看去，依稀能看出他有些沉鬱的表情，和難過的神色。
他說。
「突然好羨慕江逐森。」
「如果是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有風吹過。
檐角的風鈴叮叮作響。
門被從裏推開。
賀醫生探出身子，手裏還拿着一份披薩，朝我們招呼。
「哎喲，一塊回來的啊！」
「怎麼不進來？我飯都擺上桌了！」

-19-
從那天起，我和江霽周的關係迅速拉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開始分擔一部分實驗室的任務，工作沒有那麼繁重了。
現在江霽周暑假不住宿舍，每天開始回家睡覺。
白天我們一起去學校。
寫完報告後他會帶我去周圍逛逛，然後再一起回去——
很奇怪。
對於江霽周。
我似乎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
明明我和他只認識了幾個月。
可相處起來，卻好像比江逐森更加舒服自在。
也或許是彈幕給了我太多的暗示。
告訴我男主女主、告訴我命中註定、告訴我一見鍾情……
所以不自覺的。
我也開始對未來有了一種樂觀的憧憬了。
也許呢？
也許真的存在這樣一種像彈幕說的可能呢？
在這些時間裏。
江逐森也在我的生活中漸漸淡去了。
來到南城後，我把他的聯繫方式刪去，已經幾乎不再想起他了。
也許以後。
我們可能就會一直這樣，一北一南。
像兩條偶然相撞，又再度分離的直線一樣，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
直到。
直到開學後，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

-20-
進入秋天。
江霽周父親管理的分公司也進入了忙季。
爲了承接一筆醫療行業的大訂單，江總和賀醫生兩個人一起去了一趟歐洲。
放心不過管家。
臨走之前，賀醫生把她新養的幾大株名貴木蘭託給了我。
要我幫忙多多澆水，費事照看一下。
也還好別墅離學校很近，走路也能過去。
所以就算開學，我和江霽周每天的活動軌跡也還是沒什麼大的變化。
每天一起上學、放學……
他起得早。
喫完早餐後，會在餐桌邊等我一下。
然後一起騎自行車去學校，在實驗樓或教學樓那邊分開。
等下了課，再約好去午飯……
這樣安靜的日子過了大概還不到一個月。
現在想來，那天似乎是一個很普通的週末。
江霽周說他訂了一個很好喫的網紅餐廳，想和我一起去慶祝某個日子。
我剛下了課。
正在往包裏收拾筆記和書本。
弄好了時候，便發現桌子上靜音的手機多了好幾個未接電話。
都是沒有標記的未知號碼——
同班的同學忘記拿了東西，回來取的時候，正好看到我。
嘿了一聲。
「嘿，輕月，有人在教學樓下面打聽你誒。」
「別說，長得挺好！是個帥哥。」
「上哪找的桃花運，是不是最近要談戀愛啦？」
嗯？
我認識的男生不多，物理學院那羣同班的男生也實在稱不上好看。
是江霽周吧。
他這麼早就過來了嗎？
我披了一件大衣，拿包走了下去。
然後看到——
江逐森站在樓院的路燈前。
他抬起頭，猛然看過來的時候，眼睛一瞬間發出灼灼的亮光來。

-21-
江逐森？
怎麼會是他？
他現在不應該在北城上大學嗎？
我猛然頓在原地。
幾個月不見。
他似乎清減了許多，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長款風衣。
因爲趕路，整個人顯得風塵僕僕的。
手裏還拖着一個行李箱，不知道裝了些什麼。
我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下意識地發現。
那份原本以爲可以長長久久的、青梅竹馬般的感情。
似乎已經在不斷的爭吵中逐漸淡掉了。
再見面，就只剩下了漠然和平靜的情緒。
可江家畢竟收養了我很久，江阿姨也對我很好。
我抽屜裏還有一本賬簿，記着這些年的花費，準備畢業後慢慢還回去的——
所以再怎麼說。
我也沒辦法在看到江逐森的時候，真的做到立刻無視。
然後甩手離開。
想到一會還和江霽周約好了，我不想走太遠。
宿舍門口就有一個長凳。
我和他一人坐在一邊，中間隔了很遠。
太久沒見面，彼此彷彿都沒有什麼話說了。
過了似乎有十幾分鍾——
到頭來，還是江逐森先打破的沉默。
他聲音很啞。
像是壓抑着特別多特別多的情緒。
「陳輕月。」
「怎麼就來這邊上大學了呢？」
「不是說好一起去北城的嗎？」

-22-
我有些驚訝。
微微偏過頭去，側目看向他。
不是我忘記了那個約定，而是我沒想到。
江逐森竟然還記得——
自從成夢羽轉學進來，他有了自己的小團體。
江逐森開始有意識地和我拉開距離。
我們兩個越走越遠。
似乎一起上大學的那句話，也只不過只是當初隨口提起的一句玩笑罷了。
可是明明……
其實離開江家的最初那段時間，我也是曾經難受過的啊。
因爲不適應南方潮溼悶熱的氣候，幾天睡不好覺。
又不好意思和賀醫生說。
無聊的時候，就一個人躲在被窩裏看手機。
那時候社交圈總能翻到江逐森他們一起去旅遊的動態。
他似乎玩得很開心。
身邊一羣朋友，每天在各個景點之間不停地遊覽玩耍……
當然，不會有人想起我。
只有在臨近開學之前的幾天裏。
我看到成夢羽發了一條動態。
她 po 了一張和江逐森的合照。
照片裏，江逐森正在睡覺，她歪過頭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然後打了一行字。
「青梅不敵天降嘍。」
那天深夜，我發了很久的呆。
想明白之後。
我把江逐森和他的那羣讓人生厭的朋友全刪了——
原來還以爲能維持表面上的和諧。
現在發現。
其實就此告別，再不聯繫，說不定纔是彼此最好的結局呀。
所ţŭ₋以……
我歪了歪頭，輕描淡寫地笑了。
「北城？」
「那個約定不是開玩笑嗎？」
「畢竟畢業的時候你還親口和我說過……說不想和我考一個地方，要我隨便去哪都行呢。」

-23-
迴旋鏢就這樣迅速地飛了回來。
視線中。
江逐森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下去。
他露出傷心難過的表情。
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樣，甚至微微彎下了腰，用手撐着行李箱。
半晌。
才抬起頭，聲音很輕很輕。
「你知道的。」
「我有時候一着急、一生氣就口不擇言。」
「那都是玩笑話，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就這麼散了……怎麼可能？」
其實早就散了啊。
江逐森。
只是你沒意識到罷了。
我搖了搖頭，站起身，撲了撲衣服上落下的樹葉。
從上而下看他一眼，轉移了話題。
「你們大學現在應該也開始上課了吧？」
「你就這樣跑出來好嗎？飛機票現在還有，沒事的話你就……」
不知道是不是我釋懷和無所謂的態度刺激了他。
江逐森也跟着我站了起來。
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聲音焦急。
把帶的行李也拿了上來，打開箱子，擺到了椅子上。
「我沒說完的，陳輕月。」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我找了你很久……連媽都不肯告訴我你去了哪裏，還是我求了她好久，才求出來的。」
「你看。」
「這是我從西北那邊給你帶回來的禮物，我知道你也想去的，所以每個地方都買了紀念品。」
他嗓音發顫。
連解釋的話裏都帶了一絲討好的意味。
「所以，不要刪掉我、不要斷交、不要分道揚鑣……我們和好吧。」
「陳輕月，好不好？」
「就當我們只是上學那幾個月短暫的分別一下，節日和假期的時候我們還回家裏。」
「反正大伯家你也住不慣對不對？」
「或者乾脆在外面租個房子吧……」
「我出錢，不要住他家了，江霽周事事兒很多的，又傲慢又龜毛，你最好乾脆不要認識他。」
「平常週末也別去他家。」
江逐森應該也是從江阿姨那裏知道的。
說我來了南城之後，就住在了他堂哥家裏。
但是在他的想法中。
江霽周這個人自大、冷漠、不通情理，肯定不願意理我的。
所以他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
「我猜的對吧？」
「他這麼狗眼看人低的人，肯定很招人煩吧？……走，我幫你搬家，輕月。」
……呃。
可是。
下一刻。
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江逐森的身後。
不知道什麼時候。
他堂哥。
江霽周已經過來了。
手裏還拿着一個裝扮得精巧漂亮的禮盒。
我不清楚他都聽到了多少。
但是能明顯感覺到，他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低氣壓的感覺，甚至嗤得冷笑了聲。
「哦。」
「阿月同意了嗎？你就幫她搬家。」

-24-
江逐森嚇了一跳似的。
猛地回過了頭。
他到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了對方——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半晌。
江逐森扯了扯嘴脣，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他咳嗽了兩聲。
努力也做出成熟有度的大人樣子，把我擋在身後。
「哥。」
「你和陳輕月相處不來。」
「我給她在南城學校附近租個房子，以後她週末也不用去你們家麻煩你。」
「我每個週末坐飛機過來照顧她行了。」
江霽周沒說話。
他表情很冷，連看也沒看自己弟弟一眼，目光只是落在我身上。
「輕月。」
「你說，你想這樣嗎？」
……這話說的。
纔不！
我搖了搖頭。
和江霽周相處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樣冰冷又生硬的表情來——
也怪不得江逐森有些懼怕他了。
我小跑兩步，走到他身邊。
戳了戳他的肩膀，試着牽起了他的手。
小聲安撫道。
「你在亂說什麼呀！誰要搬家了？」
「不是說要一起去喫好喫的？」
「還不走？」

-25-
江逐森似乎已經傻了。
我悄悄回了一下頭。
余光中。
我和江霽周已經走了，他還站在原地。
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我和江霽周兩個人交疊在一起的手，好像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
表情迷茫混沌。
完全是一副被雷擊中，卻完全無法相信的樣子。
而另一邊。
江霽周似乎很不滿我的這一回頭。
語氣悶悶的，帶着一點傲嬌。
「看什麼？」
「還準備再回去找他嗎？」
話雖這麼問，他卻更用力地攥緊了我的手。
然後一用力，把我往他身邊拉了過去。
輕輕攬住。
「想回去我也不讓了。」
「陳輕月。」
他低下頭，脣輕輕掃過我的耳廓。
「我喜歡你。」
「你呢？」

-26-
我呢？
其實。
直到真的去牽江霽周的手，我也沒想到，我會主動做出這個舉動——
大概。
這可能和那在我眼前一遍遍不斷刷新的彈幕有關吧。
他們常常出現。
總是在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開始嗑生嗑死。
「晚上明明在圖書館剛見面呢，現在男主這個傢伙怎麼又開始翻來覆去唸叨妹寶了？」
「可不是，看起來高冷，其實妹寶的照片都掛滿一牀頭了。」
「兩個人什麼時候可以在一起啊？我份子錢都準備好了！」
「不要着急樓上！」
「畢竟現在男主雖然喜歡我們輕月寶寶，可是女主對他的心意還不一定明確呢！」
「我們給她一點時間！」
……
我的心意嗎？
當聽到江逐森問我要不要離開搬家，不要再和江霽周有任何交集的時候。
那一刻，我的心猛烈跳動起來。
我突然意識到了我的心意。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命中註定和一見鍾情。
其實在當初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實驗室。
風從窗外吹過。
江霽週轉過身來後的第一眼。
我就已經有些喜歡上他了。
於是此時此刻。
我抬起頭，笑了起來。
認真又堅定地回應道。
「我也喜歡你。」
「江霽周。」

-27-
我和江霽周在一起了。
光明正大的，沒有想過瞞任何人。
當天晚上，我們兩個就發了一條朋友圈。
照片裏是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和擁抱在一起的影子……
底下評論幾乎炸了。
不僅有這幾天學校裏面的共同同學紛紛留言。
甚至連賀醫生都來湊熱鬧了。
「什麼什麼？」
「哇哇哇哇！我有兒媳婦了？」
「嘿嘿嘿嘿我得趕緊告訴孩他爹……哦哦逐森他媽我也要通知一下，我倆這麼多年交情，她肯定也替我開心嘿嘿嘿。」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爲賀醫生的通知。
不過幾分鐘後，江逐森就給我打來電話了。
一天時間過去。
他似乎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手機聽筒裏傳來的，是一種壓抑的、沉悶的呼吸聲。
連聲音都是焦慮的、慌張的。
「陳輕月。」
「到底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明明才認識三個月，爲什麼你和江霽週會在一起！！！」
「難道我們十多年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竟然還比不上你和他的一個暑假嗎？」
嗯。
他還蠻有自知之明。
可我感覺和他多說一句話，就要掰扯下去好久。
實在太費力氣了。
於是乾脆直接了斷掛斷電話，拉黑號碼。
然後反手給江阿姨發去了消息——
委婉地ŧŭ⁺表達了一下對這幾天江逐森逃課逃學，和自己堂哥起衝突的一系列擔憂。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還是希望他能夠以學業爲重，別老往南邊湊了。
江阿姨多聰明一個人啊。
很快就明白了我什麼意思。
於是第二天。
我就聽說了江逐森坐飛機離開南城的消息。
江霽周告訴我，說江逐森被他爸直接從機場拉回了家。
估計要停零花錢，還要關上好幾天禁閉了。
我笑着問他。
「他不是你弟嗎，不心疼？」
江霽周瞥我一眼，伸手把我抱得更緊了。
「情場無兄弟。」
「他都想翹我牆角了，我還管他？」
番外江逐森

-1-
江逐森從西北坐飛機趕回來的時候，拖了整整一大箱行李。
裏面裝了各種禮物。
除了送給親戚同學們的一些外，他給陳輕月單獨預備了一個大大的袋子——
每次走在路上，看到什麼稀奇好玩的，他都不自覺地會想到那個扎着馬尾辮的身影。
想着如果陳輕月看到這些東西，會喜歡嗎，會開心嗎？
他嘆了口氣ťų₇。
決定不吵了，也不鬧了。
反正都要上大學了。
就這麼和好吧。
以後進入了新的環境，誰還會再嚼童養媳娃娃親這樣的舌根呢？
可回到家。
整整轉了一圈，他都沒見到陳輕月的身影。
管家和傭人眼神閃躲，不肯回答他的問題。
母親忙着處理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是很想理他。
只有閒下來之後，才搪塞似地堵了一句。
「她有點事情出去幾天，你急着找輕月有事嗎？」
有事？
倒也不能說是什麼急事。
只是從小到大，他們倆還從來沒分開過這麼長時間呢！——
江逐森有點不舒服。
但他也只好等。
等着陳輕月回來。
一直等到了要開學的日子，等到飛機票父親都給自己訂好了。
等到家人生拉硬拽地把他拖到了飛機場去，他才終於換來了一句話。
「輕月她已經去南城了。」
「她大學志願報的就是那裏，以後你們就各自發展吧。」

-2-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江逐森幾乎覺得自己腦子都是一片轟鳴。
他看着自己那顫抖的手指，幾乎覺得不可置信。
南城？
陳輕月明明知道自己很討厭南城的啊。
因爲那個討厭的堂哥，他甚至一輩子都不想踏足那個城市。
可她竟然會去那裏上大學——
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
江逐森搖了搖頭。
無所謂。
又不是誰沒了誰就不能活了。
他還有一羣好兄弟啊。
不過一個青梅罷了，沒了就沒了。
於是開學後，他扮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上課、打遊戲、參加聚會社團……就像真的不過一個平常的富二代大學生罷了。
直到一個月後。
他喝醉了酒，又一次做夢夢到了陳輕月。
夢裏面。
他回到了高考報志願之前的那一天。
輕月過來問他意見。
「逐森，你想去哪個大學？我們可以報一個，以後也有個照應。」
他猛地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腕。
幾乎是匆忙地、急切地說。
「都可以。」
「你想去哪？」
「我和你一起，輕月，我們一起。」
……
說完這句話後，江逐森就從夢裏醒了過來。
他甚至沒有來得及聽見陳輕月的回答——
可那夢那麼真實，夜又那麼寂寥。
忍不住讓他產生了一絲奢望。
他和她，是不是還有那麼一點機會？
下一刻。
江逐森拿出手機，買了一張第二天飛往南城的飛機票。
去他的什麼一輩子都不去那裏。
他很想她。
很想很想, 想要立刻見到她。

-3-
江逐森被父母逼着回到學校後, 關了一個周的禁閉。
他很恨。
恨陳輕月竟然選擇和江霽周在一起。
恨他輕易放棄了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恨她，不愛他。
他後來還是經常偷偷買飛機票過去。
但她總是不肯見他。
所以沒辦法。
江逐森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南城大學的校園裏，像做賊一樣地看着陳輕月和江霽周牽手走過。
次數多了。
他不斷曠課, 學校裏的平時分根本不夠。
第一次期末考試, 他連掛五門課程，是整個院系裏面掛科掛得最多的。
老師給他家長打電話。
說如果開學補考再不及格，就只能退學。
江逐森的父親氣得連夜飛去北城, 把他揪回家裏，用皮鞭打了一頓。
整個寒假把他關在書房中，再不讓他出去一步。
直到開學後, 才專門親自把他送回了學校。
第二天就是補考。
江逐森在圖書館裏，面前就是書。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明明高考前那一個月特別有動力學習的, 現在看到這些符號文字，卻只覺得厭倦——
手機裏恰好在這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成夢羽的。
說起來，他和他的那羣兄弟們已經很久不聯繫了。
聽說成夢羽進了大學後, 經常參加那種富二代的聚會, 私下裏加了不少開豪車的少爺們。
因爲跟其中幾個總是稱兄道弟、勾肩搭背, 走得太近，被正牌女友打上了門。
她們帶着好幾個幫手, 氣勢洶洶地一起去對質。
「你要不要臉了？」
「嗯？什麼踏馬的兄弟，有兄弟往對方衣服裏面摸的嗎？」
「給你臉了是不是, 再亂說一個字撕爛你的嘴！」
……
成夢羽嚇得滑跪。
她忙說自己是有男朋友的, 而且還是高中同學，對方名牌大學，也是富二代。
「江家，就是做房地產的那個江家，你們知道嗎？」
「所以我真的和你們男朋友沒關係！」
她翻出了以前發過的一張僅陳輕月可見的私密朋友圈，放在這些人面前。
「你們看, 是不是？」
「我們關係很好的！」
什麼江不江家的。
女混混們纔不管呢。
她們把成夢羽揍了一頓後，拍了幾張她的大頭照, 配上事蹟發到了各個社交論壇裏。
還是不解氣, 又開車去了北城大學。
一羣人把剛剛從圖書館裏走出來的江逐森拉到小巷裏, 找了個倉庫, 狠狠打了一頓。
「連自己女朋友都管不住，還算什麼男人？」
「呸，噁心。」
「死去吧。」
江逐森拿出手機。
這纔看清剛剛成夢羽打來電話的目的——
原來是讓自己裝一下她男朋友，平白無故挨一頓揍。
他冷笑一聲。
感慨自己是個蠢貨, 竟然被這種虛榮市儈的人迷惑住。
聽信她那麼多次挑撥, 和陳輕月斷了關係。
可那些混混們看他拿出手機，卻下意識地以爲江逐森要報警。
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啪地搶走了他的手機。
然後拉下了倉庫大門, 一鬨而散——
把江逐森一個人留在了裏面。
有人邊跑邊喊。
「報警是不是？等我們今天跑了，看警察上哪抓！」
「放心, 我們也不想害死你, 等明天晚上過後，這門自己就開了。」
「你就好好睡一覺唄。」
……明天過後。
江逐森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
垂下頭, 自嘲地笑了。
明天，明天沒有辦法去考試。
他大概，就連學籍都沒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