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失手打死姜國公主,夫君將我送與姜國和親頂罪。
我先後嫁於父子二人,被折磨取樂。
妹妹卻被冊立爲長公主,享受無雙恩寵。
七年後,夫君接回癡傻瘋癲的我,痛不欲生。
從那天起,他開始愛我了。
-1-
「公主,臣奉王命接你回京。」
這場仗,大燕贏了,姜國不僅要賠付戰馬金帛,還要交出我這個和親的大燕公主。
我跌跪在地上,祁無端及時扶住了我。
我的腿在姜雲寒第一次喫了敗仗時,就被他母后打斷了。
姜氏王族將對大燕的憤怒全部發泄在我身上。
姜雲寒苦苦哀求,才保下了我一條性命。
不然我早就被梟首祭旗。
我慌忙地打開祁無端的手,抱着頭蜷縮成一團:「別碰我!別碰我!」
祁無端沉下了臉:「朝雲!」
我嗚咽地朝角落裏爬:「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嗚嗚嗚……」
他臉色大變,強硬地抱起我,手指隱隱發抖:「朝雲,沒有人打你,我來帶你回家。」
姜氏王族都等在大殿外,他們已經被招降。
我突然瘋狂地從祁無端懷裏掙扎了下來,爬到姜太后跟前,磕得頭破血流。
「母后,我知道錯了,你不要打斷我的腿好不好!你不要拿針扎我的手了,好疼啊好疼啊……嗚嗚嗚母后我知道錯了不要拔我的指甲不要……」
姜太后臉色大變,露出在我跟前從未有過的惶恐。
「將軍,公主的腿是從閣樓上摔斷的,與本宮無關!」
祁無端聽着我的哭聲,漠然的眼神,湧出憤怒。
「你竟敢!你竟敢如此待她!」
姜太后慌張起來:「不,我——」
話音剛落,祁無端已經拔劍殺了她。
姜雲寒趕來時,人已經被祁無端丟去餵狗了。
他撕心裂肺地質問。
「本王已經招降!你怎敢殺我母后!」
祁無端將昏迷的我抱在懷裏,恨恨道。
「她該死。」
-2-
祁無端找來姜國太醫爲我診治。
他替燕國打了勝仗,如今姜國降了,他要留在這裏收尾,等大燕派出官員接手姜國。
太醫嘆氣道:「王后……公主小腿被寸寸敲碎,即使好了,日後行走也會緩慢。
「公主的手指膝蓋都被嵌入長針,日後怕是無法再提筆寫字了,便是連筷箸也很難拿起來。
「……
「公主已經有了兩月身孕……」
祁無端臉色慘白地扶住牀,手握成拳。
「好好照顧公主給公主養傷,這個孽種不能留,落了吧。」
太醫擦了擦汗:「公主幼時應當是掉入河裏受了寒,傷及根本,極難有孕,若是落胎,只怕是終身不孕。」
祁無端身軀搖搖欲墜,幾乎是絕望地閉上了眼。
幼時,他被妹妹推入御花園的池子裏,頭磕在冰上,險些喪命。
是我不顧危險,跳下去救起了他。
可那之後,我就落下了病根,極爲怕冷。
成婚後,他疼我疼得厲害,府中炭火還未入冬就已經備下。
爲了獵得虎皮給我做裘衣禦寒,他險些葬身虎口。
他時常攏着我的手說:「朝雲,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一輩子對你好。」
-3-
祁無端還是落了我的孩子,他囑咐太醫。
「記得給她準備些蜜餞,她愛喫甜的。」
在太醫餵我喝下紅花前,我求他去尋姜雲寒。
「先生,這是姜國唯一的血脈,大燕不會再讓陛下有自己的子嗣了,求求你,幫我去找陛下,求他救救我們的皇兒。」
姜雲寒來時,我已經喝下了紅花,從牀上滾了下去。
地上都是血,我哭着朝他伸手,崩潰嘶喊:「陛下,我們的孩子沒有了,祁無端殺了我們的孩子!」
姜雲寒撲倒在我身上,泣不成聲。
「爲什麼……爲什麼?」
外頭傳來腳步聲,我推開姜雲寒,哽咽道:「陛下,你快走,只有活下去,以後才能殺了他爲我們的孩子報仇,你一定要忍過如今。」
他是姜國這七年裏,唯一對我好的人。
他懦弱膽小,原本是個閒散王爺,若不是他父親在戰場上被祁無端一箭射死,他也不會被擁立爲新君。
我知他已經存了死志。
可我要他活着。
他是個好人,他不該死。
-4-
姜雲寒被祁無端丟了出去。
窗戶緊閉,鼻息之間都是血腥氣。
我疼得翻滾,他死死將我摁在懷裏,ẗüₒ白皙分明的指骨,表皮透着淡淡的血色。
「好了,朝雲,一會兒就好了。」
他抱着我輕聲哄,好似我們新婚時。
那時,我見外頭的娘子向他擲花,與他置氣,他也是這樣抱着我哄。
我喜歡什麼,我想要什麼,再苦再難,他都會爲我尋來。
人人都說,平原君寵妻無度。
直到妹妹在詩會上輸給了姜國送來的質女端陽公主。
一怒之下,她失手把人打死了。
姜國兵臨城下,要一個公道。
母后皇兄疼愛妹妹,不願意交出妹妹賠罪。
我也爲此事着急,夜裏,祁無端爲我斟酒寬慰。
再醒來時,我被捆着丟在了姜國的花轎裏,當作和親公主嫁去姜國賠罪。
我瘋了般崩潰嘶喊。
我告訴他們我不是朝華,我是朝雲,無人信我。
他們大笑着把我捆綁在馬尾後拖拽,用鞭子抽打我取樂。
在疼痛與嘲笑中,我不得不接受了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我恨祁無端,我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我哭着抱住他的脖頸,鼻頭在他凸起的喉結上來回蹭動,可憐地央求他。
「哥哥,你能帶我去找三郎嗎?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還沒有見到三郎……」
祁無端在家裏行三,成婚後,他要我喚他三郎。
他紅了眼眶,抱着我的手更緊了些。
「不會的朝雲,你不會死的。」
我無助地落淚:「三郎早就不要我了,他早就不要我了……」
他閉眼低頭,額頭與我相抵,哽咽落淚。
「殿下,三郎怎會捨得不要你?」
-5-
祁無端問太醫我的神志什麼時候能恢復。
太醫搖頭道:「公主遭遇重創,記憶恐怕會永遠停留在幼童階段。」
祁無端沉默了一瞬,好半晌,才嘶啞道:「忘了也好。」
我夜裏做噩夢,幾次自殘,祁無端只能和我一起睡覺。
夜裏我趴在他懷裏瑟瑟發抖。
我告訴他我在姜王宮受到的虐待。
我被宮妃欺凌,被婢女打罵,甚至先帝身邊的宦官也能侮辱我。
「哥哥,三郎爲什麼不來帶我回家?他以前明明說過的我是他唯一ťũ₋的妻。可爲什麼他要把我送到這裏來?這裏的人都欺負我,他們用鐵鏈子把我捆在豬圈裏,讓我和豬搶食……
「哥哥,你幫我和三郎說好不好?你告訴她,朝雲真的知道錯了,朝雲想回家……那些太監脫朝雲的衣服,朝雲好害怕……
「哥哥,三郎爲什麼不來救我……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祁無端絕望地捂着頭流淚,眼眶猩紅。
他連鞋也來不及穿,披頭散髮地踉蹌着,抓起劍朝外走。
近乎落荒而逃。
再回來時,他白色的褻衣上濺了血跡,眼神凝滯可怖,行屍走肉般丟了劍抱住我。
「別哭朝雲,那些欺負你的人,三郎都會替殺了。」
眼淚混着血跡落下,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
從那天起,只要我說出一個欺壓折磨我的人名字,他都會出去。
再回來時,已經是新的一身行頭。
即使沐浴薰香,也遮不住他指尖的血腥氣。
清冷磊落的坦蕩君子,原來也會爲了愧疚殺人。
他怎麼不明白,自己纔是最該死的。
-6-
官員入主姜國後,祁無端帶着我班師回朝。
妹妹朝華在城牆上看着他的馬車,忙不迭跑了下來。
「無端!」
她掀開轎簾,原本含笑的眼睛,在看見依偎在祁無端懷裏的我時,怒目圓睜。
我怯怯地朝他懷裏縮。
「哥哥,我害怕。」
朝華怒不可遏,伸手就要來抓我,被祁無端攔住了。
她氣急敗壞:「朝雲!你在姜國共侍父子兩人,現在又纏着無端,你要不要臉!你髒死了!」
我慌忙推開祁無端,蹲在角落裏縮成一團,捂着頭渾身顫抖地喃喃自語。
「我髒……我是髒東西……我不要臉……」
我奪過祁無端腰間的匕首就朝自己手腕上削了道血印。
「朝雲!你做什麼!」
祁無端瞳孔緊縮,奪走刀丟在地上,替我包紮。
我紅着眼睛推開他,瘋了般拿刀割肉,偏執道:「要把別人碰過的地方割掉,不然三郎會嫌棄我的。」
祁無端眼眶一點點紅了。
我抱頭痛哭。
「可是我也不想的,我只喜歡三郎,我本來和三郎好好的!爲什麼要把我丟到姜國和親……嗚嗚嗚爲什麼啊?
「爲什麼要把我變成這樣髒的樣子……三郎一定會嫌棄我的……
「我該怎麼辦啊!誰能來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祁無端眼裏一片痛苦,朝華目瞪口呆。
見祁無端痛不欲生地抱緊我,不管我怎麼失控揮打他,他都抱着我不還手,朝華徹底怒了。
「她是裝的,無端你這麼聰明的人!爲什麼要被她騙?她噁心死了!髒死了!你快放開她!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夫!」
祁無端無聲落淚,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她受不了伸手來抓我的頭髮,被祁無端掐住了脖頸。
朝華難以置信:「你難道要爲了這麼一個共侍父子二人的蕩婦殺了我不成!祁無端,你鬼迷心竅了是不是?」
祁無端收緊力道,朝華痛苦地拍打他的手。
祁無端冷冷道:「如果不是她爲你頂罪替你和親,今天瘋了的人就是你。
「蕩婦?朝華,你又有多幹淨!
「再敢出言不遜,我一定會親手了結你的性命。」
朝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狠戾的祁無端。
她是大公主的時候,父母寵溺她,兄長縱容她,她無法無天。
彼時,遠在封地的安王夫婦死於匪亂,失去雙親的世子祁無端被接回宮中撫養。
朝華就像是多了一個新奇的玩具般作弄他。
可無論她怎麼欺辱祁無端,祁無端永遠都是淡淡的不爲所動。
朝華憤怒地質問他:「你沒有脾氣嗎?」
祁無端恭敬垂țṻ⁺首:「殿下開心就好。」
如今父皇薨逝,兄長繼位,母后做了太后,朝華是榮寵無雙的長公主。
她的脾氣更加惡劣刁橫,卻在祁無端跟前失去了當初的鋒利。
她忍着哭腔,昂起頭,不屑道:「殺了我?你拿什麼殺了我?你也配說這句話!」
祁無端冷冷地說:「殿下大可試試,我不介意和殿下同歸於盡,再不濟,我大可攜夫人一同赴死。」
這句話徹底點燃朝華的怒火。
「夫人?她是你哪門子的夫人!祁無端你不要忘了,你是我未來的駙馬!」
「不過太后一句玩笑話,我從未點頭,豈可當真?」
祁無端捨棄了馬車,抱着我回了將軍府。
這裏與我離開之前已經判若兩個府邸,我喜歡的院子如今改成了朝華喜歡的格局。
就連昔年我與祁無端一起栽種的花卉也都被拔除,種上了滿園牡丹。
祁無端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眼神慌亂,抱着我的手緊了又緊。
「朝雲,等我忙完京中事務,就帶你一起回父王的封地,屆時無人再打擾我們。」
他聲音不由自主地輕了下去,多了一絲笑意。
「張叔已經先一步去了那邊,院子裏種滿了你喜歡的月季和玫瑰。」
末了,他厭惡地補充了一句:「沒有討厭的牡丹。」
-7-
祁無端多日不朝,他遍請天下名醫爲我診治。
得到的結果令他絕望。
我註定此生再也無緣子嗣。
他幾次偷偷哭泣,我都知道,我只覺得高興。
陛下跟前的小公公來宣了幾次要他帶我進宮,他都稱病拒絕。
如今,他不再是當初那個舉目無親的孤兒,在宮中受人欺凌。
他現在是執掌大軍有赫赫戰功在身的祁將軍。
終於,朝華在太后宮中哭暈過去後,陛下親自來請祁無端和我。
「宮中爲朝雲設宴,她爲大燕和親,是功臣。」
祁無端無法拒絕:「臣會帶她前去。」
陛下嘆了一聲,手掌拍在祁無端的肩上:「朕知你心中苦楚,當年的事情,你和朝雲都受了委屈,帶朕去看看朝雲吧。」
皇兄曾待我好過的。
那時,我在外已經乞討五年,受盡白眼打罵。
好在,是奶奶收留了我。
一場災荒,奶奶重病,我只能再次乞討。
皇兄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紅着眼睛,不顧我手上的髒污,拉住我。
他ṭü⁶說他是我的哥哥。
他說我是公主。
這與我簡直是天方夜譚。
母后得知我有過幾年乞討的經歷,嫌我丟人,便不願意認我。
儘管朝華不是她的孩子,她還是對外宣稱,當初她生下的是雙胞胎,我不慎被歹人擄走,這才離宮幾年。
宮內人見母后待我冷淡,便知我不受寵,人前的表面功夫做得都好,人後的拜高踩低層出不窮。
好在還有皇兄爲我撐腰。
可皇兄,終究是喜歡朝華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多一些。
但凡我和朝華髮生爭執,哪怕次次都是朝華挑釁。
皇兄也只會板着臉訓誡我,讓我讓着朝華。
我不明白,我滿腹委屈,我曾哭着問他。
「哥哥,我不是公主嗎?爲什麼我這個真公主還要讓着她這個假公主,爲什麼啊?」
那是皇兄第一次對我發火,也是皇兄第一次動手打我。
我的臉被他一巴掌扇腫,他冷冷地看着我,那一眼冰冷刺骨,好似冰霜刀劍。
「朝華就是大燕的公主,你沒有資格置喙,她就是金尊玉貴的大公主,朝雲,你侮辱長姐,大逆不道,兄長罰你去護國寺思過一年。」
就是那一年,我明白了,我不如朝華。
哪怕她不是真公主,卻有着真公主沒有的寵愛。
我若是想要在宮中好好活下去,那便要在朝華手下做小伏低,永遠也不要讓她生氣。
因爲,整座宮裏,沒有人會站在我這一邊。
後來,皇兄爲那一巴掌送了我許多金銀珠寶安慰我,更是不止一次和我道歉。
可我,總是懼怕他的。
我怕他的突然變臉,也怕他突如其來的巴掌。
真的好疼。
-8-
祁無端帶着皇兄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和小丫鬟們一起踢毽子。
我聽見祁無端和皇兄說:「她在姜國被那些人折磨得已經瘋了。」
皇兄驚愕道:「什麼?」
祁無端微微訝異:「朝華不曾告訴你嗎?我早已經寫了摺子讓宮人交給你。」
皇兄沉了沉臉色:「這事我會去查。」
我的餘光瞥見皇兄,毽子掉在了地上,我臉色慘白地和他對視。
皇兄眼裏浮現疼惜,他溫柔地朝我笑,向我招手:「朝雲,到哥哥這裏來。」
我搖頭,躲在院子裏的大水缸後面:「你和他們那些人一樣打我,我不去,我討厭你。」
皇兄眼眶瞬間紅了,他仰起頭,逼退眼淚。
祁無端走過來扶起我:「朝雲,那是你哥哥啊。」
我搖頭,依偎在祁無端懷裏,害怕防備地看着皇兄。
「他不是我哥哥,哥哥怎麼會捨得打我?他把我關在籠子裏,那些和尚都欺負我,他們給我喫餿臭的飯菜,他們說了,是太子吩咐的,他是太子,他不是我哥哥!」
祁無端拳頭不由自主地捏緊,卻還是放軟聲音哄着我:「朝雲,太子就是你的哥哥啊。」
皇兄已經是面無血色,他嘴裏喃喃:「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我大聲哭喊:「不是不是!他不是我哥哥,他是壞人!就是他讓那些和尚欺負我!就是他!」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昏厥,祁無端強忍怒火看着皇兄:「陛下,您先請回吧,大夫說了,朝雲不能大哭,否則病情會加重。」
皇兄愧疚地閉了閉眼,幾乎是落荒而逃。
沒一會兒,宮裏的太醫都被請了過來。
小公公對祁無端說:「陛下已經下令嚴查當初的護國寺一事,二公主所受的委屈,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祁無端冷冷道:「傷害已經造成,他們都死光了,難道朝雲就能完好無損嗎?自欺欺人,何況罪魁禍首是誰,心知肚明!」
小公公訕笑一聲,這話他不敢接。
畢竟,朝華是太后心尖上的人。
聽說,爲着護國寺一事,朝華對皇兄哭了好幾回。
往日都是順着她的兄長,這次破天荒地沒有站在她這一邊,按照她的話行事。
朝華氣急敗壞地大哭:「爲什麼要接她回來!她爲什麼要回來啊?她回來了,祁無端不要我了,連皇兄你都不寵我了。」
以前每一次她這麼說的時候,皇兄都會爲了她冷落我。
好像這樣,就能表明他一碗水端平了似的。
其實,偏心的那個人比誰都清楚自己有多偏心。
這一次,面對朝華的哭聲,皇兄只是失望地看着她。
「朝華,她纔是大燕真正的長公主,錦衣玉食的那個人本該是她。可她現在瘋了,因爲你,她瘋了。」
朝華難以置信這話是從皇兄嘴裏說出來的。
比起震驚,她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皇兄,你變了。」
這些話,探子說給祁無端聽的時候,我就在一旁。
變了嗎?
其實從來沒有變過,不過是見到我瘋癲的模樣多了幾絲內疚而已。
他心裏最在意的,還是朝華這個沒有血親的妹妹。
因爲,他愛朝華,超乎兄妹之親的愛,所以才縱容她,給她優於公主待遇的一切。
這份感情不能見天日,他慶幸朝華喜歡的人是祁無端。
因爲他心知肚明,祁無端永遠不可能和朝華在一起。
因爲他們之間隔着一個瘋了的我。
-9-
宮中爲我設了接風宴,祁無端笑着同我說:「你皇兄是花了心思的,京中的貴女都會去參加,這場宴會盛大,你是主人公。」
我還不曾裝作害怕恐懼的樣子,祁無端撫摸着我的臉,溫柔的神色裏潛藏瘋狂的恨意。
「朝雲,你別害怕,很快,朝華就不能再欺負你了。
「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皇宮外,並無貴女的馬車,祁無端眼裏的笑意凝滯。
他安慰我:「今日的宴會不小,她們梳妝打扮耽誤時間也是常事,我們來得太早了。」
宮裏一路上都很安靜,太監宮女路過我們時,都低着頭。
祁無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終於在看見青雲臺上,只有皇兄和太后朝華三人時沉到谷底。
皇兄的臉色也不好看。
朝華錦衣華服,一身天香錦的緞子,讓我想起往日。
公主每月的定例銀子我是沒有的,就連衣料我也是最差的。
按照分例,我一年該有十匹的天香錦的緞子,可是都被朝華拿走了。
冬日裏我冷得很,給母后請安的時候,她說她最見不得我這樣做作虛假。
明明內務府每年給我準備了錦裘衣緞,我還穿着去年的薄衫前來裝可憐。
我告訴她,屬於我的一切都被朝華明目張膽地拿走了。
她不信,她憎惡地羞辱我,說我攀污朝華。
她罰我在深冬裏跪在雪上向朝華認錯。
我不認,那是我第一次違拗她。
我們爭執起來,她打傷了我,鬧到父皇跟前,查明此事,朝華被訓誡。
我以爲事實擺在眼前,母親就會知道她錯怪了我。
可她卻說是我污衊朝華,她說我歹毒,竟然想用這樣的法子趕走朝華。
她說她就算是殺了我,也不會讓我傷害她的寶貝女兒。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從入宮後,我知道她是我的母親,我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討好她。
我知道那些妃嬪用我曾做過乞丐的事情笑她。
我便更加拼了命地學習禮儀,學習琴棋書畫,屢次奪得魁首。
我希望自己能爲她爭光,我希望母親疼愛我一些。
可她只是冷臉說我招搖賣弄。
我以爲她喜歡安靜的,我便學着韜晦內斂,可朝華好不容易奪魁一次,她高興地爲她舉辦宴會,還在望仙樓爲她點燃煙火,與民同歡。
原來,她只是不喜歡我,她只是厭惡我。
就像現在,她知我在姜國受辱七年,知道我備受折磨,知道我被敲斷腿骨掀掉指甲,可她依然厭惡地打量我。
「陛下瘋了般不聽勸要辦這場接風宴,也不想想一個共侍二夫的女子,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恥辱,誰會願意與她同在一席用飯。」
朝華眼裏勾起笑,朝我挑釁地翹了翹下巴。
祁無端擁着我落座:「太后不必擔心,臣已派御林軍前往各位大臣家中相邀,相信很快青雲臺上會坐滿人。」
太后動怒道:「你瘋了是不是?陛下也不管嗎?」
皇兄沉鬱的臉色因爲祁無端的話緩和了些:「兒臣覺得祁將軍做得很對。」
朝華抽泣不止:「皇兄!」
太后看向祁無端:「朝雲既然從姜國接回,就該住到宮裏來,宿在祁將軍的府上算什麼?更何況你和朝華已經定下婚事。」
慢慢地,席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太后的話也傳到了衆人耳朵裏。
祁無端爲我剝蝦,聞言輕笑道。
「一個宮女與侍衛廝混生下的卑賤之女,也配嫁我嗎?
「太后莫不是忘記了,我父親安王是先皇的親哥哥,安王府再落魄,也容不得他人混淆血脈。」
滿室寂靜,太后身軀搖搖欲墜,朝華愣在當場,高傲的表情還未來得及收拾就已經碎裂。
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皇兄從短暫的驚愕中回神,接着便默許了祁無端的做法。
他亦有他的私心,一旦朝華的身份公之於衆,她便不再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和他也沒有名義上的兄妹關係了。
卑賤落魄的處境,他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朝華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敗在她一直賴以生存的兄長手中。
皇兄躲過朝華求救的眼神,祁無端慢條斯理地敘述,場中一開始被朝華安排的來羞辱我的貴女們此刻都鴉雀無聲。
誰也不曾想到,一場打着名爲接風宴實則羞辱我的宴會,會在頃刻之間,變成審判朝華的斷頭臺。
太后恨恨地看了皇兄一眼,出言阻止祁無端。
「祁將軍莫不是喝醉了酒,胡言亂語,朝華是我所生,也是大燕的長公主,如何配不上你一個王爺之子。」
這一句話已經是威脅。
祁無端勾脣,接過婢女遞上來的帕子擦乾淨手指,拍了拍手。
不一會兒,中郎將就提了幾個年老的婦人上來。
其中一個,一見到朝華,就撲了過去喊女兒。
細看,朝華與她眉眼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眼睛,都是一雙桃花眼。
朝華大驚失色,甩開她的手,大喊道:「快把她拖下去殺了!快!」
「慢着,」皇兄在這個時候開口,「朝華,你連你自己的親生母親也不認了嗎?」
這一句話,如同死刑。
太后豁然起身:「皇帝,你是瘋了嗎!」
皇兄冷聲道:「祁將軍帶來人證物證,母后還想包庇她嗎?當初爲了她將朝雲送到姜國抵罪,這一樁樁一件件,她何曾無辜。
「母后別忘了,下面那個被折磨瘋了的傻子纔是你的親生女兒,纔是我大燕的長公主。
「朝華,跟你母親回去吧,那裏纔是屬於你自己的生活。」
-10-
朝華被打暈帶走了,太后氣暈了過去。
而我也在太醫的診斷下漸漸「恢復」神智。
祁無端欣喜若狂,我怯怯地含淚看他:「三郎。」
他泣不成聲,我們相擁而泣。
看他哭到失聲的模樣,我的眼神一片冷漠。
我的報復纔剛剛開始。
以前,朝華帶人欺辱他,京中勳貴子弟都笑話他,是我一次次護下他。
也是我踢掉他面前的殘羹冷炙,將自己的膳食分給他一半。
可他呢,他是怎麼對我的?
在姜國的七年裏,每一個痛苦的夜裏,我都是依靠仇恨才能活下去。
我被母后召入宮中侍疾。
太醫說,她因爲朝華離開,相思成疾,這才生了病。
她不肯見我,要我跪在院子裏抄寫佛經,爲她祈福。
一頂孝道的帽子壓過來,就連皇兄也不能爲我求情,祁無端更是被太后下令不許進宮。
跪到第二個時辰時,我已經昏了過去。
冰冷的涼水將我澆醒,上方是母后充滿仇恨的面容。
是的,我的親生母Ṫű̂₍親,因爲別人的孩子,憎恨我。
「母親可知道我的腿,曾被姜後一寸一寸敲斷,她說那樣的聲音悅耳好聽,母親可聽過?」
我喊她母親,而不是母后。
時至今日,我遍體鱗傷,卻仍舊偏執地想要得到她一絲垂憐。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她冷漠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我是個多麼可憐蠢笨的人。
事到如今,竟還死性不改,奢求垂憐。
「那是你活該。」
我心裏的弦在這一刻徹底斷裂。
「太后,我記下了。」
我忍着膝蓋刺骨的疼,一步一步走到庭院之外跪下。
我寧可在這裏跪斷這一雙好不容易銜接上的殘肢,我也不要讓她再見到我的一滴眼淚。
我不會再爲她憎恨我而哭,永遠不會。
我跪了三日,祁無端便砍下了朝華三根手指。
太后見到時,瘋了一樣大哭。
她要殺了我,她要砍了我的手指賠給朝華。
當天,祁無端就將我從宮中接走了。
就在我離開的當晚,慈寧宮發生了火災,太后不幸被燒死。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和祁無端下棋。
我拿棋的手指一直不穩,這一刻,卻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棋盤上。
「是嗎?那真是太不幸了。」
祁無端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我朝他露出一個溫婉的笑。
「夫君,該你了。」
-11-
祁無端向我解釋過當年將我塞入和親花轎代替朝華一事。
他說朝華用當初殺害他父母的仇人與他交換我,他本來只把這當作權宜之計,等他手刃仇人就會截下和親花轎帶回我。
可他沒有想到,要我代替朝華和親這件事,是兄長和母后都默許的。
他還未曾出京,就被攔下了。
這些年,他每天都在後悔當初的一念之差。
他哭得真的好可憐。
不知道的還以爲在姜國受辱七年的人是他。
我朝他笑:「三郎,我知道的,你也有你的不得已。」
「你不怪我嗎?」
我Ṱů⁴搖頭:「我怎麼捨得怪你。」
我只恨不能殺了你纔好。
-12-
太后的葬禮上,朝華受了恩典來參加。
她斷掉的手指被接上,包了厚厚一層紗布。
不過一月而已,她竟然已經形容枯槁。
祁無端告訴我,皇兄早已經寵幸了朝華,卻礙於世俗無法給她名分。
她回頭看我,那一眼裏佈滿仇恨,我朝她走去,祁無端攔住了我。
「無妨,你出去等我,她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祁無端在我堅持的目光下出去了:「萬事小心,有事喊我。」
這一幕再次刺痛了朝華。
「祁無端,你有沒有愛過我?這七年裏,我對你掏心掏肺,難道你一點良心都沒有嗎?」
祁無端沒有回頭。
朝華痛不欲生。
她看着我耳邊的東珠,以及身上佩戴的曾只有她才能佩戴的宛地瑪瑙,面孔扭曲。
「你很恨我吧?」
我向她擺弄我手腕上的珠串:「可你不該恨我,把你送上雲端的不是我,把你從雲端拉到淤泥裏的更不是我。
「你早就知道皇兄屬意你,所以你一次又一次地利用這份喜歡,逼他給你想要的一切,可你不該喜歡祁無端的。
「他是九五之尊,他是皇帝,他怎麼會允許你嫁給祁無端?
「如今你不過是個卑賤宮女與侍衛所生的私生女,你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剝奪,而你卻還要討好依附他,才能活下去。
「甚至連個名分也不曾有,你連通房丫鬟都不如。」
在祁無端和皇兄做的交易裏,他們都忽略了朝華本人。
他們把她當作物品一樣,三言兩語之間,就將這朵高掛在枝頭的牡丹踩入泥裏。
皇兄以爲這樣,就能訓誡朝華,就能得到朝華。
可她忘了,朝華這個公主,是他親自縱容嬌寵養大的公主。
她有她的血性,她有她的驕傲,也有她的寧爲玉碎。
回去路上,祁無端說。
「往後,這世上再無朝華長公主,有的只有深宮裏的一位不知名的禁臠。
「也算是爲你報仇了。」
我闔眸不語,祁無端以爲是我不滿。
「朝雲,你若是想要她死,我這就替你殺了她。」
我搖了搖頭:「不必。」
朝華根本就不需要我動手,我只需要等就是了。
她那樣的人怎麼會甘於苟活,怎麼會甘心做一個禁臠。
絕無可能。
-13-
皇后死了,朝華比我想得更加無法忍耐。
比這更慘烈的日子我忍了七年,可她不過是被皇后笑着說了一句「暖牀宮女」,便了結了皇后的性命。
皇兄趕去的時候,朝華披頭散髮,滿臉的血跡。
而皇后的頭顱滾在他腳下,圓目怒睜,死不瞑目。
朝華看着手中匕首裏映照出瘋魔的自己,大喊道:「我是公主!我是長公主!朝桓,本宮不是你的暖牀宮女!」
皇兄幾乎崩潰,皇后出身世家,背後的宗族勢力不容小覷。
朝華此舉,是自尋死路,也是拉他一起沉淪。
皇兄始終捨不得朝華死,可她不死,無法平息世家怒火。
他設計了一場假死保下朝華,將朝華養在宮外的別院裏。
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不過是一次尋常的出宮探視,不過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溫存,怎麼就死在了朝華手裏。
朝華帶着皇兄留給她的財產逃之夭夭,不承想,還未出京城,就被皇后的兄長一箭射殺。
祁無端近日喜歡和我一起下棋。
「你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我摩挲着溫潤的棋子:「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我能知道什麼呢?」
他沉默半晌,忽然冷不丁道。
「下一個該到我了吧?
「朝雲,你從未原諒過我是不是?就算我做了再多事情彌補,我爲你殺盡所有昔年傷害過你的人,你也不會原諒我是不是?」
面前的棋盤被他掀翻:「說話!」
我脣邊笑意一點一點冷了下去,面前一片狼藉,他雙目猩紅,似是壓抑許久。
「可是祁無端,難道你就不該死嗎?
「爲什麼,要殺了姜雲寒?」
他古怪地笑了笑:「還是被你發現了啊。」
-14-
姜雲寒是個膽小懦弱卻又善良的皇子。
我剛到姜國時,我被折辱打罵,我這個和親的王后,活得還不如娼妓。
那時我恨透了姜國的每一個人。
我的第一任丈夫,在宮宴上,將我送給打了勝仗的將軍取樂。
他說,我是戰利品,是賠罪的貨物,是獎賞戰士的獎勵。
我不堪受辱,我拼死反抗,我咬傷了他的手。
我被他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牙齒都磕掉了。
姜王動怒,將我置於豬圈馴養。
他說,總有一天姜國的鐵騎,會踏破大燕的版圖,屆時,大燕王室,都將淪爲犬豕。
姜雲寒偷偷跟着我,在夜裏,侍兵鬆懈時,給我帶來喫的。
可我咬傷了他。
我恨他,我恨這裏的所有人。
他漆黑的眼神驚慌,痛到極致也不敢呼喊,只是望着我。
「好了好了,快喫吧。」
我竟然落下淚來。
他是在這裏唯一一個溫柔地和我說話的人。
我們有着近乎相同的命運,他雖然是姜後之子,卻因爲身體羸弱永遠失去立儲的機會。
憤怒失望的姜後將他丟在荒僻的宮苑幽禁。
他的至親手足欺負他,他的親生父親看不起他。
少年文弱,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
他護不住自己,也護不住我。
可卻敢爲了我手刃他的皇兄。
姜王戰死後,按照律例,夫死子繼。
我被他的大哥繼承。
那天夜裏,就在我以爲我再也撐不過去,就要死在大皇子的手上時。
是姜雲寒殺了他。
大皇子不相信這個膽怯的弟弟敢殺了自己。
「你知道怎麼用劍嗎?你這個孬種!」
他到死都不相信,被他欺壓多年的姜雲寒會真的殺了他。
姜後趕來時,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大皇子死了。
姜雲寒握着劍的手發顫,他無視母親落下的巴掌,只是問道。
「父皇只剩下我一個皇子了,母后,你還有得選嗎?」
他滿身血污地抱起我離開,他眉眼堅定,從未有過的勇氣降臨在這雙怯懦的眼睛中。
「朝雲,以後的路,我陪你走。」
他看着手上的血跡在我背上暈開:「弄髒你了。」
我搖頭, 泣不成聲。
那一刻, 我不再仇恨任何人, 我想或許這是我的命,我該認命。
至少,我還有姜雲寒。
可就在我認命準備和姜雲寒過上一輩子時, 燕國的大軍攻打姜國。
祁無端打的名號是,奪回朝雲公主。
我短暫的安寧被打破, 我再次淪爲衆矢之的, 我成爲姜國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在姜雲寒護不住我的時候, 我被瘋狂折磨。
在姜雲寒出征時,我Ťū́⁴被敲斷雙腿關入地牢。
他崩潰地找來毒藥, 要和我一起赴死。
「朝雲,我們一起死,你不要怕。」
我不怕, 可我想他活着。
我曾經依靠仇恨活着,如今我依靠他的愛活着。
我告訴他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被祁無端殺死了。
我痛苦地看着他眼中升騰起恨意。
有恨就好, 有恨就有活下去的勇氣。
我如此努力地想要他好好活着,可祁無端還是殺了他。
我寫給他的信如泥牛入海,後面的每一封回信, 都是祁無端仿照他的筆跡寫的。
可不是他。
姜雲寒不會用那樣生疏的語氣稱呼我。
祁無端問我:「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你開始仿造第一封的時候, 我就知道了。」
祁無端不解:「我不曾有破綻。」
我沉湎在過去短暫的美好裏,情不自禁笑了:「他從不稱呼我爲王后,他只喊我嬌嬌兒。」
祁無端掐住我的喉嚨:「別說了!我讓你別說了!」
「你嫉妒了是不是?」我笑着,嘴角湧出鮮血,「祁無端, 你這個忘恩的小人, 我對你那樣好,你卻背棄我, 我什麼都沒有給他,可他願意爲我豁出命去。」
我Ŧùₗ痛苦地問他, 也是問蒼天。
「爲什麼,我遇到的人是你?爲什麼, 我一開始嫁的不是他?爲什麼啊……」
祁無端恐懼地用手捂住我的嘴, 好像這樣就能止住血一樣。
他大聲喊着太醫, 下一秒, 卻噴出鮮血。
他怔怔地看着我,繼而猛地抓緊了我,拉到懷裏。
「朝雲,我們大婚當夜說好的, 生同衾, 死同穴。」
「這樣也好……」
我推開他,捂住脖子上掛着的小瓷瓶,裏面裝着姜雲寒的骨灰。
「誰要和你死在一起, 姜雲寒在等着我呢!」
「朝雲。」
我望着窗外的假山, 畫面倒退,回到姜國。
姜雲寒灰撲撲地從洞裏鑽出來,捂着懷裏的烤紅薯,一遍又一遍, 小聲地喊着我的名字。
「朝雲,你在哪兒?」
「我在這裏啊,姜雲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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