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重生後我登基了

父皇要爲我賜婚,我望着臺下的新科狀元程玉,少年將軍徐陵。
他二人跪在地上,竟都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我遙遙一望,漫不經心地指向了他倆身後那一身紫色官服,身姿如竹的權臣裴望:「我要他。」

-1-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懷着少女情思,嫁給了程玉。程玉只有一個母親,我爲他操持家務,爲他受他母親磋磨,到最後因爲太過勞累而小產,程玉卻依舊冷淡。
我原以爲程玉就是這種冷淡的個性,直到死前,我才知道程玉在家中有個情投意合的表妹。是我拆散了他與表妹的姻緣,他在心裏記恨了我一輩子,所以他才任由他的母親磋磨我。
那些事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在意。更可悲的是,程玉將表妹養在外室,生了兩個孩子,我半輩孤苦,他兒女繞膝。
夢醒時我嚇出一身冷汗,但畢竟只是個夢,我並未放在心上。
父皇要給我賜婚,賜婚對象就是程玉和徐陵之一,我雖見過程玉,對程玉有些好感,但也不至於讓我堅定選擇他。
不如選徐陵。
是夜,我又做夢了,這次夢見我嫁給了徐陵,前兩年自然是甜蜜非凡。
直到徐陵外出打仗,等他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子,對我說,這女子救過他的命,又懷了他的孩子,要抬爲妾室。
我雖不滿,但到底讓那個女子進了門,父皇駕崩後,從此徐陵更是懶得裝了,夜夜宿在那女子那裏,那女子生了兒子之後,徐陵更是要將她抬爲平妻。
我不堪其辱,一道白綾,從此香消玉殞。
又是一身冷汗,這兩個夢太過巧合,更巧合的是,兩個夢中,有些事,能遙遙對上。就比如,賜婚前夕,山東大雨。
翌日,果真傳來山東大雨的消息。
我喚來大宮女秋思,吩咐一下:「幫我查兩個人,一個叫程琳,是程玉的表妹,看他倆是否有私情。另一個人——」
我思索了一下:「家住涼州府,叫崔萍萍,今年,應該十八,找到人之後帶幅畫像給我。」
秋思雖不解,但還是按我的吩咐做了,幾天後,她回稟。
「公主,那程玉和程琳果真有私情,崔萍萍的畫像我也帶過來了。」
我拿着畫像,雙手顫抖,臉色發白,這女子竟然和我夢中所見一模一樣,難道這不只是個夢,這些事情是真實發生的?
既然二人都不是良配,我思索再三,將目光投向了裴望。
原因無他,裴望長了一副好皮相,程玉徐陵都算面如冠玉,但在裴望身邊,仍是遜色三分,京城貴女對他暗含情愫的不知凡幾,饒是這樣,他在兩世的夢裏,都未婚配。
或許……裴望有什麼隱疾?
再者,裴望無父無母,也少了被他的父母磋磨的可能。
回望夢中,我一個堂堂的公主竟然被世事磋磨得如此卑微。
其實除這兩點,裴望長得如此賞心悅目,單是每日看看,便也心情舒暢。
夢中,就是這大雨之後,山東百姓流離失所,朝廷的賑災銀如流水般撥下,卻不見效果,因着官員貪墨,分到百姓手裏沒剩幾分了。
加之突厥異軍突起,在邊境肆虐,父皇英年早逝,我那不爭氣的弟弟許歲安繼位後,大慶朝日漸式微。
公主不能幹政,我要是想改變這種局勢,需要有人在朝中幫我說話,所以,裴望是最佳人選。

-2-
我與裴望在望江閣,分坐桌子兩側,隔着燭火相望,外面雨聲突然淅瀝,天色濃郁陰沉。
裴望的面容映着燭火,一雙瀲灩的瑞鳳眼看得我心頭顫動。
他實在是好看,膚色白皙,鼻樑高挺,紅脣上有顆脣珠,脣下有顆清淺的小痣。
笑起來薄情又多情。
他修長的手給我倒了杯熱茶,探究的眼神投過來:「公主來找臣,有何事?」
「過幾日父皇要爲我指婚。」
「怎麼,要裴ťũ̂²某幫你看看,京城這些未婚男子,哪些纔是良配?」
裴望頓了頓:「程玉母親控制慾強,嫁進去少不了受氣,至於徐陵,年少多情,若是託付感情給他,怕不是也要痛苦幾分,這二人都不是良配。」
我還未言明父皇爲我看上的是誰,裴望便猜了十成十。
「謝中書雖然職位低些,但勝在性格純良,家境簡單……王侍郎……只是長相有所欠缺。」
還未等裴望介紹完,我便打斷了他:「裴卿漏了自己,我覺得裴卿就不錯。
「我知道裴卿有凌雲之志卻難以施展,和我聯姻,我身後的皇家就是你施展抱負最大的後盾。我只有一個條件,三年內你不能納妾。在外,我們扮演一對恩愛夫婦就好,三年後,我們和離,作爲補償,我會給你公主府一半的金銀。」
和程玉徐陵這種世家不同,裴望十五歲入仕,靠的就是自己驚才絕豔的才華,如今二十八歲,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了十三年,他身後的勢力完全靠自己累計,一旦這種人有了助力,前途纔是不可限量。
我早就知道裴望會走到哪步,現在要做的就是,拔苗助長,讓他成爲我手裏最利的刃。
裴望看向我:「可以,但公主府一半的金銀就不必了,裴某無功不受祿,公主自己留着即可。」
「耽誤你這三年是我不對,你官路上少不得金銀鋪墊,這是我自願給你的,你不用有什麼負擔。」
裴望眸光深邃地望向我:「公主不用再勸了,不必。」
我沒再多言。
「既然已經商議好,那我們雙方留個信物。」我從手上擼了個鐲子下來,鐲子上錯着花草,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此時還有些心疼,早知今日就不戴這個出門了。
裴望盯着我的腕子,因爲強行擼下來了,腕子上有層薄紅。
思索了一會,他把身上佩的玉佩摘下給我。
羊脂玉環,落手溫潤,應當是非常看重,時常在手裏把玩的東西。
「此物估計是裴卿心頭愛,若難以割捨,裴卿回我個身上用的絲帕即可,不用太過貴重。」
「公主連鐲子都贈我了,一個玉佩而已,公主收着罷。」
外面雨聲淋瀝,畢竟是偷偷出宮,我只坐了一頂普通轎攆,轎攆上並未備傘,免不得要淋雨幾步,裴望的小廝竹生挑着一盞燈,我望着雨絲低垂的天幕,有些猶豫。
裴望雙手舉起外袍:「若公主不介意,可由裴某護着公主上車。」
「那就謝謝裴卿了。」
我不是扭捏的性子,況且又和裴望馬上要成爲一對錶面夫妻,避免不了接觸。
裴望清淺地彎了彎脣,我晃了眼。
我上了車,收了裙裾:「裴卿早歸罷。」
走出一段距離,我從轎攆的簾子裏看見,小廝依舊提着那盞燈,裴望立於望江樓前,手裏握着我的鐲子,還未離去,轎攆一拐,進入了另一條巷子。
待我馬車走遠,小廝竹生開口:「大人怎能將老爺留下的唯一東西給了公主?」
裴望望着巷尾,收了目光:「無妨。」

-3-
在夢中,我與程玉被賜婚後,程玉便入了戶部,即使是另一個夢,我與徐陵完婚,程玉也是藉着已故父親程閣老的勢,入了戶部。想來在夢中名動京城的山東大雨貪墨案,也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心下一動,在夢中我受盡磋磨,在現實中,不如也讓程玉的官路喫些苦頭。
如是我便熬了一盅雪梨湯,給父皇送去,秋冬風大,父皇總是愛咳嗽。
父皇寵溺我,所以到了勤政殿,我幾乎是毫無阻攔。
明明這幾日剛見過父皇,因着這兩個夢,我還是有倏忽數年的感覺,好似自己多年未見父皇了。
在夢裏,這個男人兩年後就會駕崩,我忍不住滴下兩滴淚來。
父皇正值壯年,身強體壯,我實在是不信兩年後他便會駕崩,此中定有什麼潑天的陰謀。
「明玉哭什麼?」父皇爲我揩去眼淚,「迫不及待要嫁人了,激動哭了?」
我名許歲寧,封號是明玉公主。
我將雪梨盅呈上:「父皇莫要調笑我,我怎麼捨得離開父皇,最好是做父皇一輩子的女兒。秋冬風大,父皇飲了嗓子舒服些。」
「你啊,就是嘴甜。」父皇颳了一下我的鼻子。
閒話了幾句家常,我便狀若無意地看向父皇的案几,上面寫着人員分配。
程玉的名字,在戶部畫了個圈,果然。
「程閣老曾經官至丞相,兒子也分到戶部,果然是一門雙傑。聽說朝上現如今半數都是程閣老的學生呢,吏部尚書曾經就是程閣老的學生。」
我狀若無意,父皇卻聽了進去,這人員名單就是吏部尚書草擬,之後呈給父皇的。程閣țů₄老雖然人不在了,但餘蔭尚在,父皇最忌憚的就是官員結黨營私。
很快,程玉的名字被戶部劃去,添在了鴻臚寺下面。
我滿意地勾了勾脣。
至於裴望,我早在夢中知他從御史中丞調任大理寺卿,所以並未多言。
還有徐陵,我搖着父皇的手臂:「父皇,文有科舉,武卻沒有,有些家境貧寒的學子,交不起束脩,不能入學,說不定在武學也有造詣,他們也有壯志報國的志向,不如開個武舉,也算是爲國家選拔人才。」
徐陵確實在武學上有才華,卻也是承祖上廕庇的多,我不信湯湯大國,竟無人能比得過徐陵。
父皇讚賞地看着我,我早就知道,在政治方面,我比嬌養長大的許歲安不知道要強多少。
父皇留我用膳,我心下一動:「以後父皇的所有膳食,都要經過我手,才能給父皇食用。」
父皇雖苛責我太過敏感,但還是默認了這件事。
就是不知是否有人從飲食裏做手腳。
過了幾日,程玉果然去了鴻臚寺,武舉一開,各地果然不少男子紛紛報名,熱鬧非凡。
只不過,我傻了眼,裴望竟未被分到大理寺,而是去了戶部……
自從我上次提了程玉和徐陵,秋思就對他二人上了心。
我原以爲沒了我隔在中間,程玉便會與程琳議親,但秋思卻說,程母正在物色合適的女子,給程玉議親。
而我與徐陵成親那個夢裏,我想破了腦袋,也未想起來程玉與誰婚配。
程琳的父親僅是一個七品御史臺,程母眼高於頂,程琳的父親對程玉未來的官路只怕是幫助不大,而程玉又是新科狀元,所以她自然看不上程琳。
這樣看,在夢中程玉將他和表妹未能在一起的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對我極盡冷淡,想來賜婚時他爲何不反駁,無非也是想佔着皇家的便宜,又把一切的責任推給別人。
既然如此,我便幫這對有情人一把。

-4-
七月七日,乞巧節,螭江畔會有集市售賣,螭江上也有熱鬧的表演,未婚男女會在這裏遊玩。
在夢中,我與程玉在乞巧節也曾沿着螭江在此遊玩,那是我未來漫長歲月裏爲數不多的光。
現在想來,在夢裏程玉爲何有些心不在焉,大約是因爲程琳也在。
我坐在望江樓上,樓下的狀況一覽無餘。
程玉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可以和程琳私會的機會,他兩人又不敢太過顯眼,只能一前一後,相隔不遠,但彼此眼神交流頻繁。
倒真是一對有情人。
戌時,螭江上有表演,幾乎所有的人都湧到江邊,程玉和程琳也隨人流到了江邊,甚至兩個人捱得很近。
見時機正好,我的人擠上前,程琳嬌聲斥責,程玉也面有不悅。
下一秒,我的人把程琳擠下了江,很快閃身離去,人羣中一片喧鬧。
有人尖叫:「有人落水了。」
程琳大約是不會水,在水中撲騰:「表哥救我。」
程玉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跳進了江裏,加之別人幫忙,很快程玉便抱着程琳到了岸上。
程琳也不顧男女大防,伏在程玉懷裏痛哭,被水浸溼之後,程琳的衣服貼着身體,顯得玲瓏有致,程玉黑着一張臉,將自己的外袍蓋在程琳身上。
我站在望江樓的窗邊,一低頭,正好看到裴望着一身黑色錦袍,正抬頭看我,被他一看,不知爲何,我陡然生出一陣心虛來,一把拉下了簾子。
等我下了樓,竟又在樓下碰見了徐陵,徐陵面上似乎很是受傷。
「公主不選我,肯定是因爲我的軍功不夠出衆,我徐某心悅公主已久,公主你能不能等我,這次武舉我也要去參加,待我奪魁,就來娶你。」
我望向前,已經看不到裴望了,可能已經離去了。
如果沒有夢中的事,我或許會覺得徐陵年少赤誠,可惜夢中的事告訴我,徐陵這番話,以後也會對別的女人說,白月光也會變成衣服上的白米粒。
「我與裴侍郎心意相通,對徐將軍並沒有男女私情,徐將軍還是不要把情思放在我身上了。父皇已經爲我賜婚,也煩請徐將軍以後顧及Ṫũ̂₁我的名聲,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
我冷着一張臉,特地拿裴望出來當擋箭牌。
徐陵聽完,很是垂頭喪氣。
明知這段話是爲了打發徐陵,我說完竟還是覺得有些臉熱。
幸好我環顧四周,都沒有再看到裴望的身影。
我回了宮,沒幾日,在宮中玩着裴望送進來的小玩意兒,那鐵蛤蟆上好發條後,便一蹦一蹦地向前奔去。
我邊玩邊聽秋思說程玉的事。
從賜婚之後,裴望就常捎些小玩意給我,零零碎碎攢了半箱,我也和裴望言明,賜婚本就是假的,不用做這些,裴望只道,演戲就演得像些,我便沒再繼續勸下去。
秋思面上帶着不屑:「那程玉竟硬氣了一回,以死相逼,執意要求娶程琳爲正妻,程琳家也鬧上門來,說是程玉約程琳七夕外出,程琳纔會出去,如今程琳落水,傷了名聲,不好婚配,程玉要負責。」
我抬起頭,饒有興趣。
「那程母自然是呼天搶地,百般不願,但拗不住程玉。」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淺勾了下脣,在夢中受磋磨之苦還歷歷在目,就讓程琳來嚐嚐這種滋味。
不過,坊間卻不知道這些宅門陰私,我甚至還去聽了摺子戲,編排的就是程玉和程琳,狀元郎不顧安危,救下自己的表妹,兩人互生情愫,最後狀元郎不顧門第之別,迎娶自己的心上人。
程玉因此名聲大噪。
這種虛名,既然程家想要,那就給程家好了,抬得越高,跌得越快。
程琳想嫁給程玉,只怕是也存着程玉的父親曾官至丞相,家中必然富庶,但我知道,程閣老一生清正,程母又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培養程玉身上,程玉心思也只在官場上,程家的幾個鋪面都經營得不好。
府中爲了維持曾經的輝煌,支出並不少,程家只怕連一千兩現銀都拿不出來。
在夢中,有我拿公主府的金銀補貼程家,程家的鋪子也到了我的手裏,扭轉了局勢,程玉和程琳才能過得如此舒心。
只怕程琳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去程家只能是接手這個爛攤子。

-5-
山東大雨連綿半月,裴望到了戶部,自然是繁忙異常,米貴了三成,而且還有繼續漲價的趨勢,只有一家最大的興隆糧鋪咬住牙,堅持不漲價,但每日限額限量供應,不久,剩下的米店也開始限量供應。
京中流民漸漸多了起來,之後爲了城內安定,城門關上了,所有流民都在城外聚集。
我在城外設了粥棚,又搭了些簡易窩棚讓他們來住,每日來領粥的人格外的多,幸好,在山東纏綿半月的雨到底是停了。
一場大雨,數萬的房屋毀於一旦,又馬上秋收,只怕是地裏七成的收成都被大水沖走了。
朝堂上格外喧鬧,全都是山東大雨的消息,裴望已經去了山東。
我那個廢物弟弟已經開始議政,對此事,他建議派軍隊去鎮壓流民,朝中竟有不少的聲音擁躉。
我分明能看見父皇的失望之色。
父皇每日憂心此事,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做一些平心靜氣的飯食給父皇送去。
眼下最需解決的就是流民的溫飽和住宿問題,只要緩過這個秋冬,等春天萬物復甦,他們就可以種些應季的食物來喫了。
宮中的供給也削減了,但我路過徐歲安的宮殿時,裏面依舊是絲竹亂耳。
我實在是氣極,這混賬玩意。
我進了他的宮殿,裏面的奴僕跪坐一排,徐歲安懷裏摟着個美人,美人正在口對口喂徐歲安喫葡萄。
我呵斥道:「父皇都爲山東大雨的事急成什麼樣子了,你卻在這有心思玩樂。」
徐歲安不以爲意:「不過是些流民罷了,反正都擋在城外了,要是有人鬧事,讓徐陵去鎮壓就行了。」
「混賬東西!民爲邦本,你就只顧享樂,視他們的性命如同草芥!」我一個巴掌扇過去。
徐歲安被我扇歪了頭,懷裏的美人嚇得大驚失色,他冷冷勾脣:「徐歲寧,我是太子,是父皇唯一的兒子,即將是未來的君王,你今天打我,未來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裏。」
「只要有一天我是你的皇姐,就能管教你。」
我氣得胸口起伏,心裏突然升騰出一個有些荒誕的懷疑。
裴望的摺子也到了。
在裴望去到山東之前,我便找到裴望,ťṻₒ言明我做了個夢,夢到山東巡撫將救災的官銀貪墨一空,雖然人不應該信夢中之事,但我覺得,裴望還是聽進去了。
所以,他本可以不去山東的,最後還是去了,去了之後,地方官員,無論是何種宴請,他都一應前往,主打一個同流合污,終於,山東巡撫放下了心中的提防,將十萬白銀送到了他暫居的府上。
十萬白銀,能救多少流離失所的民衆。
裴望的摺子上言明瞭山東巡撫的諸多罪狀,收受賄賂,賣官鬻爵,洋洋灑灑數十條。
我擔心裴望被小人所害,特地撥了身邊兩個守衛去保護他,幸好,裴望全須全尾地回了京城。
裴望回京那日,我與他在殿前遙遙相望,他瘦了,人也黑了。
看見我,他微微頷首,向我示意他一切安好。
我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自山東巡撫落馬,山東官員都人人自危,在夢中發生的貪墨案並未發生,京中最大的米鋪,如今就是我的產業,加之米價控制住了,局勢總算是控制住了。
裴望回來後,不久就升爲了戶部尚書,成爲了最年輕的尚書。
我與裴望很快大婚,婚禮那日,我的嫁妝浩浩蕩蕩,佔據了幾條街。
秋思貼在我的耳朵上:「公主,今日程玉也娶妻。」
我偷偷掀起簾子一角,程琳家中不富,嫁妝多少有些寒酸。
裴望騎着高頭大馬,一身玄衣,面如冠玉。
我能聽到我的心臟跳動得格外歡快。
拜完天地,我便坐在了寢室裏,直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裴望挑了我的蓋頭,入目,便是裴望那張灼灼其華的臉,眸光深邃,因爲喝了酒,更添一絲豔色。
我心頭一顫。

-6-
裴望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臣冒犯公主了。」
「無妨,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裴卿不必太過客氣。」
之後我們便陷入了沉默,還是我先開口:「夜深了,裴大人,我們睡吧。」
和一個男人共處一室,一時之間我竟有些無措。
「裴大……裴望,你將她們遣得遠些,我宮裏的人也並不知曉我們並非真夫妻,別讓秋思她們聽出端倪。」
我望向裴望,裴望隨即開門,秋思並竹生退得稍遠些。
裴望朗聲:「公主不必太過緊張此事,過幾日我便搬到書房住,只不過,每月有幾日我須宿在這裏,掩人耳目。」
我面帶窘迫:「爲難裴卿了。」
房內的紅燭依舊噼裏啪啦地燃着,屋內佈置得格外喜慶,桌子上放着大棗、桂圓等物,縱使這段婚姻是假的,但我也有種今天我成婚了的實感。
喜服實在是繁複,宮裏的姑姑爲我穿時就頗費了些工夫,我想召秋思爲我寬衣,又想起來秋思已經被屏退了。
我只能自己來,有些扣很難解,我一不小心打了個死結……
一回頭,裴望正坐在小榻上,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氣氛很是凝滯,現在總不能再叫秋思回來,裴望開口:「公主若是相信臣的人品,不如讓臣來解。」
「裴卿的人品本宮自然是信得過的,那就……麻煩裴卿了。」
裴望與我相對而立,垂着頭,修長的手指摸着我衣服的帶子,我面色發熱,呼吸發緊,手足無措地站在地上。
我們離得太近了,近到我一抬頭,就能看到他脣下那顆淺色小痣。
裴望長得格外好看,即使是解衣帶這種事情,也面無表情,一本正經。
我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心裏默唸,他是石頭。
過了一晌,裴望清冷的聲音響在我的頭頂:「公主,好了。」
我長舒了口氣:「本宮先睡了,裴卿也快睡吧。」
我拉過被子,把自己的頭埋進被子裏,就聽到裴望一聲促狹的笑。
第二日我醒來時,裴望已經出門,小榻上收拾得乾乾淨淨,大約是裴望收拾好的,牀鋪被收進了衣櫥中。

-7-
我與裴望回門,公主回門本應大辦,但山東水患未除,故而只是辦了家宴。
我那討人嫌的弟弟身邊坐着兩個美人,是他近兩年納入宮中的。
因着父皇在,他還不敢太過放肆,只目光不停在我和裴望身上打量,面露鄙薄,煩人得緊。
「明玉,到父皇這坐。」父皇召我,然後打趣裴望,「我讓明玉和我坐一會,駙馬不會不同意吧。」
「臣自然願意看公主和陛下親近。」
一靠近父皇,我便聞到了一股不似尋常的薰香的味道。
「這是朕最寶貝的女兒,從小就寵着長大,如今出了宮,朕到底是捨不得,要是駙馬敢對朕的女兒不好,朕可饒不了你。」父皇半是和煦,半是威嚴。
「臣一定會珍重公主。」
「這是家宴,駙馬就不必遵循君臣之禮了,駙馬應該叫朕什麼?」
我抬頭望向裴望,裴望面不改色:「父皇。」
父皇龍顏大悅,許歲安卻在一旁輕嗤一聲。
喫完家宴,țũₜ父皇與我單獨交談,我伏在父皇懷裏:「不知道父皇用的什麼香,我一靠近父皇就聞到了。」
「我最近有些睡眠不佳,你弟弟那小子終於知道孝敬我了,他拿過來的香料,用起來倒是不錯。」
許歲安送的,我懷疑陡生,我繼續撒嬌:「父皇是不是想我,才每日睡不好覺?他都沒送過我,我那裏香料更多,父皇不如把這些都送給我,我送個更好的給父皇。」
父皇不經我的纏磨,最後還是將許歲安送的香料都給了我。
我與父皇交談完,就看到了許歲安那張惹人厭的臉。
「姐姐不喜我好美人,自己不也是一樣,裴大人如此貌美,夜裏一定好滋味吧,看姐姐面色都紅潤了。」
我的眼前浮現出裴望喝了酒之後,那張豔若桃李的臉,不知撫上去是何種滋味,那雙冷淡而又豔麗的眸子,又不知會盛進去誰。
許歲寧一出口,就能將我惹生氣。
我丟下萬能四字箴言:「關你屁事。」
許歲寧被我氣得臉色發綠,拂袖而去。
我一回頭,就看到裴望站在身後,我面色微微發窘,不知道許歲寧的荒誕言論被裴望聽去了沒有。
父皇不知與裴望說了些什麼。
天色已晚,我與裴望被留宿在皇宮,裴望第一次進我的寢殿,大約是有些驚訝。
寬大的桌子上,放着一排惟妙惟肖的泥人,窗戶上還掛着一隻風箏。
嬤嬤怎麼也不知道收一收,顯得我多麼不莊重。
我剛要阻止,就看見裴望修長的手指按在了我的不倒翁上,不倒翁搖搖晃晃,又站了起來。
裴望原本送的那些小玩意,果真ƭŭ̀⁶是投其所好,我其實喜歡得緊。
要與裴望宿在一榻,我內心格外緊張。
我宿在裏側,裴望宿在外側,旁邊就是裴望清淺的呼吸,依舊是我打破平靜。
「裴望,不如我們聊天吧,我小時候頗爲頑皮,皇宮裏的樹,我幾乎都上過。皇宮裏的池塘我也掏過。
「爲了打鳥,父皇還給我鑄了一箱金珠。如今,應當還在牀底。父皇最愛說的,歲歲,你這潑猴。」
我興致勃勃地從牀底掏出金珠,一臉笑意地望向裴望的時候,才發覺尷尬,裴望望着那一箱滿滿的金珠,勾脣一笑。
「公主真是頑劣。」
我望着他那張臉,感覺心臟都跳慢了半拍。
「今日父皇召你,與你講了什麼?」
「講了些潑猴的歷史。」
「你!」
我:「那你呢,在宮外肯定有很多更好玩的東西吧。」
「我年幼父親就故去了,從此生活只有讀書,沒什麼好玩的東西。」
我心下發軟,斗膽勾住了裴望的手,又怕被推開,誰知裴望回握了我。
「公主還真是容易心軟。」

-8-
與裴望成婚後,我不用再拘在皇宮裏,倒是出行都方便了很多,倒也可以去點視我那些鋪面。
京城最大的醫館,杏林館明面上被個外地女東家盤下了,背地裏,我是主人。
自我經手後,價格公道了許多,每月初一十五義診兩天,自然杏林堂的人比之之前,要多許多,可稱得上絡繹不絕。
加之杏林館對面就是興隆米鋪,所以帶的周邊幾個鋪面生意比之前好很多。
唯獨隔壁的兩家,一家茶葉鋪,一家成衣店,生意冷清,門可羅雀。
我卻知道,這是程家的鋪子,茶葉鋪裏的茶葉品質一般,價格卻格外高昂,程閣老在時,總有想巴結程閣老的,無人在意茶葉品質,所以茶葉鋪生意尚可。
如今程玉算是個閒職,自然茶葉鋪也門可羅雀了。
另一家是成衣店,並不走貧民路線,也是賣給京城內的達官貴人,然而款式落後,如今也只有幾個老主顧會光顧。
我回顧一下夢中,兩家店都被我換了掌櫃,畢竟程母不會經營,所以兩家掌櫃格外會假公濟私,盡挑鋪子裏的貴重東西往自己家裏帶。
我這一番引起了程母的極度不滿,因爲兩家鋪面上的掌櫃都是她的孃家人,她覺得在孃家傷了臉面,她覺得兩個掌櫃敲打一番就行了,不至於要攆出鋪子。
成衣鋪換了衣服樣式後,很快打開銷路,茶葉鋪自然也是接上了我皇家的門路,裏面盡是些平常不易買到的茶葉。
只可惜如今兩家鋪子比之程玉程琳成親之前,要更差些,只怕馬上就要虧錢了。
這兩間鋪子地段都極好,若是在我手裏,自然日進斗金。
我同杏林館掌櫃交談:「門口這兩家鋪子若是出手,知會我一聲。」
但我此番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上次讓你找人驗的香料可有眉目?」
「夫人,還未有眉目。」
「等有眉目,你遣個人到裴府告訴我。」
我一律不以公主身份外出,故而杏林館的掌櫃只叫我夫人。
又看了看米鋪,我便回了裴府。
但我未想到,得到這兩間鋪子的機會會如此之快。
皇姑藉着中秋的由頭,約了各世家夫妻在自己的院子裏賞菊,除了世家夫妻,還有些未婚男女也受邀在此列,也是藉此機會讓這些人相看一番。
我與裴望自然也受邀在列。
這些日,我與裴望都相敬如賓,他一月只有初一十五與我同住,其餘日都宿在書房,而與我同住,他也只規規矩矩地躺在小榻上,讓裴望與沒有感情的我成婚,到底是有些委屈了他。
裴望先下了馬車,對着我伸出手,我有些疑惑。
裴望湊近我,壓低聲音:「公主說的,外人面前需表現得親暱些。」
那倒是了,我索性毫不扭捏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裴望的大掌。
由裴望扶下馬車後,他竟也沒收回手,依舊握着我的手,我也不好抽出手來,只能讓裴望握着。
我側目便能看到裴望的側臉,高挺的鼻樑,薄脣,脣下的小痣。
察覺到背後有道炙熱的目光望着我,我一回頭就看到了徐陵那張年少張揚的臉,眼睛落在我和裴望交疊的手上,發出冷意。
徐陵竟也被邀請了。
不只徐陵,程玉和程琳也被邀請在列。
畢竟還是新婚夫婦,程玉和程琳的手也交握着。
裴望演得太過了些,竟將爲我佈菜的工作也接了過去,他骨節分明的手夾着流水席上的食物,放在我面前的碟子裏,我驚異地發現,他挑的竟都是我愛喫的食物。
皇姑的視線頻頻落在我與裴望這處。
調笑道:「歲寧和駙馬感情倒是真好,怪不得當朝點婿,只怕當時就對駙馬芳心暗許了吧。」
宴會上兩道灼熱的視線落在我們這處。
一道是徐陵,一道竟是程玉。
「是我對歲歲暗生情愫,大約是我向上蒼祈禱太強烈,所以歲歲才選了我。」
裴望一本正經地與皇姑交談。
歲歲,只有我小的時候,父皇會叫,這兩個字從裴望嘴裏叫出來,格外地令人耳後發熱。
皇姑心生喜悅:「好一對佳偶,拿我的鐲子來,賞。」
裴望不愧是朝中重臣,編瞎話的能力無人能及,暗生情愫這種瞎話也編得出。

-9-
我低着頭往嘴裏填食物,被裴望扣住了手。
「公主怎麼把芥末往嘴裏送。」
我才警覺夾了半筷子芥末,差點失儀。
鐲子送上來了,是一對金鐲,上面的圖案是鴛鴦交頸。
程琳的目光頻頻落在這對鐲子上。
大約是沒參加過這種宴會,程琳格外拘謹。
等男人們都在小廳喝酒聊天時,程琳沒有相熟的夫人,便落單了。
我倒沒有那麼好心去靠近程琳,這邊的菊花倒是品種不少,爭奇鬥豔,我賞玩了片刻。
倒是好幾個單身女子對徐陵格外感興趣,徐陵在小廳裏飲酒,我旁邊的幾個女子頻頻將目光望向他。
我抬頭看了一眼徐陵,他正不管不顧地將酒往嘴裏倒,不防又感覺到一道視線在望向我。
又是程玉。
我心生疑惑,程玉不是與程琳感情正好,難道是沒能娶成公主,所以念念不忘?
皇姑這我常來,自然熟練,那邊偏廳人少些,我便轉了過去。
正走到一條小道上,就看到迎面正是徐陵,他飲了不少酒,整個人散發着酒氣,我防備地看着徐陵。
「武舉我參加了,半月後就要決出魁首,公主明日能去看我奪魁嗎?」徐陵的語氣頗有些垂頭喪氣,但眼睛裏又有一絲希冀。
我垂下眸子:「本宮爲何要答應你?本宮已爲人婦,還請徐將軍擺清自己的位置,莫要做出讓人誤會之舉。」
據說在武舉中徐陵勢如破竹,成績很是不錯,但也有一匹民間黑馬,成績很是不錯。
魁首大約就是從這二人中決出。
我自然要去,而去的目的,自然不是爲了看徐陵,而是看武舉中有沒有可用之人,先攬在自己名下。
旁邊有女子的調笑聲傳過來,若是被人看見我與徐陵在此處,又要引人誤解。
我直接快走幾步,沒想到正遇到裴望。
「與那些人飲酒甚是無趣,公主不如與我賞花?」
裴望的目光落在徐陵身上,是警告。
賞花飲酒結束,便是各家募捐,今年的由頭便是爲水患的災民募捐。
男子不參與,各家夫人蔘與,在紙條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和募捐的金額。
金額一般不大,一般是幾百兩,圖個吉利罷了。
皇姑開口:「本宮今日進宮跟皇兄討了個彩頭,今日募捐第一名的人,可得到皇兄的筆墨一幅。」
我隨手寫下五千兩,然後寫上自己的名字,皇姑的場我還是要捧的,畢竟還收了皇姑的金手鐲。
至於父皇的筆墨,嗯,宮裏多的是。
不出意外的話,我應當是第一位。
很快紙條被收上去,之後各家按紙條上的金額送到皇姑這裏。
皇姑一一翻閱紙條,看到一張紙條之後,略有些驚訝:「竟有位夫人寫了兩萬兩,這位夫人真是心善,宴會後皇兄的筆墨就會送到這位夫人府上。」
我環顧四周,屬實沒看出到底是哪家夫人那麼大手筆,倒是看出程琳躍躍欲試。
總不至於是程琳吧,程琳應當知道程家的底細。
兩萬兩,鼎盛時ṱűₗ期的程家或許能拿得出來,現在程家絕對拿不出來。
所以,不可能是程琳。
沒幾日,我便知道了,父皇的筆墨到底是送進了程家。
不僅如此,父皇龍顏大悅,親書了一塊「積善之家」的牌匾送到程府。
那金額就是程琳寫的,程琳沒參加過這種宴會,程母生了讓她喫些苦頭的心思,所以也沒有給她講宴會的門路。
沒想到卻捅出了天大的簍子,程琳以爲各家夫人都會掐尖,所以才咬咬牙寫了兩萬兩,同時,她也想試試程家的底細。
畢竟程閣老官至丞相,她嫁過來,程家只是表面風光,內裏卻是格外拿不出手,她原就一直以爲是程家防着她。
現在她應該知道,程家內裏就是她看到的如此不堪。
杏林館的掌櫃終於來找我了,言明程家的兩個鋪子正在出手。

-10-
程家不敢得罪皇姑,所以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售賣鋪子了。
這是程家地段最好的兩個鋪子,現在卻急於出手,而且要現銀,還要把鋪子裏的貨買下。
我取了些現銀,由掌櫃的出面,將兩個鋪子買下了。
兩家鋪子因爲是急售,所以折了價,倒是很是划算,兩個鋪子一共花了一萬五千兩,據說程家又變賣了些首飾,才終於湊夠了這個數目。
一家鋪子依舊賣成衣,但換了新款式,還包送貨上門,包修補,很快打開局面,另一家我無心經營茶店,直接擴張了醫館的門面。
武舉最後一場在望江樓樓下舉行,我包瞭望江樓最好的包間,一覽無餘。
此時我才知道那黑馬名叫宋方楊,青州人士,父親曾經做過先鋒官。
宋方楊和徐陵的面相不同,頗有些美髯公的姿態,一把鬍子讓人看不出年齡。
「臺上的人,不得惡意傷人性命,不得……一方落入臺下視爲輸方。」
待唸完規矩,宋方楊和徐陵上場。
不消多時,裴望也過來了,應當是剛剛下朝,靴子都未換。
我與裴望對飲:「駙馬不如和我猜一下今日誰能奪魁。」
宋方楊的下盤紮實,徐陵便常常攻擊他的上半身,但徐陵力量上要遜色宋方楊,所以也佔不到便宜。
「哦?那賭注是什麼?」
臺上宋方楊被徐陵偷襲,一個翻滾,又穩穩地落在地上,我的目光全被吸引過去。
「駙馬想要什麼?」
「公主那幅城郊飲馬圖。」
裴望倒是會要,一口便是我的心頭好,我嗔怪地看了裴望一眼,起了壞心思。
宋方楊愈挫愈勇,現在已經佔了上風。
「聽說駙馬書房中有些珍貴的碑帖不捨得給人看,我就要那些碑帖。我押宋方楊。」
「好。那我便押徐陵。」裴望好似對這決定有些不滿。
但不滿也沒什麼辦法。
臺上格外膠着,我惦記着我的飲馬圖,看得格外認真,但明眼人知道,宋方楊已經勝了,現在比的就是誰先耐力耗盡,顯然宋方楊還有餘力。
看來那些碑帖就要送給我了,還未等我勾起脣,宋方楊一個襲擊,徐陵竟也不躲,下一刻徐陵就要重傷,宋方楊一個收力,往側身去,滾下了臺。
徐陵分明就是在用自己的命搏這個勝的機會,簡直可惡。
我的飲馬圖!
「公主也沒錯,但徐陵畢竟是世家子弟,宋方楊一介白身,肯定不敢傷了世家子弟,所以他輸就輸在這點。」
「飲馬圖我明日讓秋思給你送去。」
「公主也沒猜錯,碑帖我讓竹生給你送過去,至於飲馬圖,我還是不奪人所愛了。」
裴望真是過分的緊。
但好在回了裴府,裴望就把碑帖送過來了,我好生把玩了一會兒。
我對徐陵奪魁不感興趣,反而對宋方楊有些興趣,和父皇撒了幾次嬌,宋方楊便編入了我的金吾衛。
「宋卿可能對這個安排不滿意,但兩年內,我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我對宋方楊說。
杏林館的掌櫃與我言:「夫人,程家夫人的丫鬟來開過兩次藥了,盡是保胎的藥。」
這才成婚不過幾月,程琳就懷了,看來程玉和程琳感情很是不錯。
倒也不難打聽程琳爲何突然要保胎,程家規矩重,程琳之前又捅了大簍子,她需每日五點起來侍候婆母,這幾日她突然變得嗜睡,連着遲了兩日,就被程母斥責,然後罰跪在檐下,入冬風大,丫鬟不敢去叫程玉,兩個時辰就見了紅,程琳這才知道自己早有兩個月身孕。
程玉格外震怒,程母雖惶恐,但又開始細數自己單獨育兒的不易,邊講邊涕淚漣漣,程玉又心軟了。
夢中的我要扮演好程玉的賢妻,我的身份在這,程母雖不至於讓我每日早起伺候,但也經常裝作頭疼腦熱,我少不得要去伺候一番,自然雖不至於跪在檐下,但程玉也不向着我,所以也暗地裏受了不少磋磨。
這孩子能不能保住,怕不是不好說,即使現在保得住,以程母的性格,程琳也不一定可以順利生產。
「下次有程家的消息,記得告訴我,還有,香料的事,別忘了。」我叮囑完掌櫃,掌櫃便離開了。

-11-
這些日裴望忙於政務,幾乎都是宿在書房。
秋思對此頗有微詞:「駙馬還能有多忙,連去寢室睡覺的空都沒有。」
我握着茶杯,差點咳出來。
然後秋思就貼近了我的耳朵,一臉擔憂:「公主,駙馬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我格外緊張:「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們宿在一處時,晚上都不叫水,公主你那麼愛乾淨,怎麼可能……之後不叫水,哪有女人不行的?」
我萬萬沒想到竟是在這裏出了漏子,在告訴秋思真相還是不告訴之間,我選擇了犧牲裴望的名譽。
我壓低聲音,貼近秋思:「駙馬他有隱疾。」
「什麼?」秋思陡然拔高了聲音,「駙馬不行?」
然後她用頗爲同情的眼神看向我:「駙馬再好看,公主也不能這樣犧牲幸福,還不如儘快休了駙馬。我覺得謝中書確實不錯,長得也好看,氣質也溫文爾雅。」
我實在來不及捂秋思的嘴,裴望黑着臉站在外面,怕不是聽了十成十。
秋思面上非但不窘迫,甚至格外趾高氣昂地路過裴望。
我心好累。
我在望江樓上打包了些喫食,準備和裴望賠個不是,正好碰到謝中書。
裴望之前也向我舉薦過駙馬的人選,裏面就有謝中書,平心而論,謝中書長得確實不錯,溫潤如玉。
我找了個桌子,與謝斐交談了兩句,起身時,帕子落在地上,正巧被謝中書撿起來,捏在手裏,然後我就看到了裴望那張一臉震驚……甚至有些憤怒的臉。
解釋不清了。
從望江樓打包回來的喫食,一下午都未動,因爲裴望根本就沒有回來。
秋思已經去請過裴望了,是裴望不願意回來,我懷着心裏的氣睡着了。
是夜,裴望回寢室住了,我在睡夢中被人捏臉捏醒,一睜眼就看見裴望坐在我的牀頭,一身酒氣。
我嚇了一跳:「公主不是說讓我三年內不能納妾,現在公主就忍不了了嗎?」
我心頭一跳,這廝是在發什麼瘋?
「貼身的帕子你都能送給謝斐,我送你裴家祖傳的玉佩,你怎麼不戴?」
裴望的指腹撫上我的臉,臉上……竟有一絲委屈:「歲歲,你沒有心。」
那玉佩太過貴重 ,被我收起來了, 什麼帕子?莫不是謝斐撿到那條?
我奔下牀,從秋思給我掛好的衣服裏開始翻找,裴望捏住了我的手,語氣委屈。
「你現在就不想跟我待在一處了,想穿衣服走。」
這是在發什麼瘋?我越煩躁,越找不到帕子,況且我還有一隻手被裴望捏着。
好不容易我找到了帕子,我將帕子丟在裴望身上:「無非是帕子掉在了地上,被謝中書撿到了,我與謝中書只是碰巧遇到,裴大人腦補的功力真是一頂一。」
裴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面上掩飾不住的喜悅。
我繼續宿在榻上,裴望宿在小榻上,我實在是想不出裴望是何時對我生了心思。
第二日下午,我看到裴望從書房走出來,竹生抱着一牀被子。
我不解:「你們這是去哪?」
裴望泰然自若:「書房漏雨了,所以我去客房睡。」
竹生偷偷打量我:「客房中住了幾位門客,已經沒有空房了。」
裴望:「無妨,我與他們擠擠。」
我踟躕半刻:「大人不如回房中睡?」
裴望勾脣:「那臣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
書房修葺的理由實在是蹩腳,我不覺得裴望會想出這種藉口,第二日,書房果然修葺,我心下一鬆,我就知道裴望爲人正直,絕不是這種人。
但到了晚上,裴望仍宿在房中,原因是修葺完,書房落了許多塵,住不得人。
裴望眸光望向我:「不好意思,公主可否再留臣一宿。」
我實在不知如何拒絕。
門客之中也有人議論:「公主驕縱,裴大人那麼大個駙馬竟然還要睡在書房裏。」
「裴大人在朝堂之上說一不二,到家裏也還得妻管嚴。」
「嘖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一咬牙,差竹生把裴望的衣服全搬到了寢室之中。
反正宿在小榻上的人也不是我Ṫû⁻。

-12-
「公主,這是臣的產業,既然我們是夫妻,那麼以後就交由你來掌管。」裴望手裏是一個錦盒。
「你不必將這些東西給我。」
我垂眸,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錦盒,裴府面積不大,用度不豐,況且我與裴望也不是真成婚,這點東西,我還是不要了。
裴望執意要給我,我只能把錦盒打開,下一秒,我瞠目結舌了。
一張張看過去,我愛逛的首飾店,古玩店,甚至於望江樓,盡是裴望這廝的產業,單京郊就有萬畝良田,一想到我前日還心疼裴望過得清苦,從自家店鋪裏拿了八套成衣給他穿,我就覺得我真是蠢到頭了。
裴望這廝不知道賺了我多少銀子,八套,八百套他買起來也不眨眼。
狗東西真是深藏不露!
裴望以手抵脣,輕咳一聲:「我父親曾是江南富商,這些產業,一半是我繼承來的,一半是我繼承之後又擴張的。」
我摔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杯裏不過是些粗枝大葉的普通茶水,甚至與裴望的身份都不相符:「裴望,你裝得夠深啊。」
這些日我同裴望一同進餐,桌上也不過是家常小菜,幸而烹飪得不錯,有幾次我都讓秋思採買了些食物添進去。
甚至我有幾次實在忍不住,還去望江樓打了幾次牙祭,當然我也帶回了一些給裴望喫。
既然他是望江樓的東家,豈不是每次都被他抓了包。
「家父說過,財不外露。」
好一個財不外露,好。
「那以後我去這些鋪子買東西……」我將目光投向裴望。
「公主去自家產業,怎麼算買,自然是分文不要。」
我原只是想讓裴望給我打點折,沒想到他竟出手如此大方。
我當即就決定要點視這些鋪子,大約是裴望已經和鋪子裏的掌櫃打好招呼,我一路暢通無阻,抱了些新首飾、茶葉、古玩回了裴府。
裴望如此富庶,皇家卻不是這樣,除了山東以外,今年各地傳來的都是豐收景象,但收到國庫的糧食卻足足少了兩成。
這幾年,收歸國庫的糧食越來越少,裴望這幾日又爲此事憂思,日日宿在書房裏。

-13-
我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去檢視我在京郊的萬畝良田,恰好裴望也要去京郊。
京郊今年入國庫的糧食,較之去年更是少了足足三成。
我與裴望同行,一路上都是豐收景象,我實在想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入國庫的糧食少足足三成。
路邊竟有個婦人在賣一個小女孩,兩個人都餓得面黃肌瘦,我與裴望相視一眼,決定下車。
下車時,地上有塊石子,我腳下一滑,被裴望扶住了腰,跌在裴望懷裏。
裴望鬆開我,小聲道:「公主,臣逾矩了。」
這些日他逾矩還算少嗎?
「老爺,夫人,買僕人嗎?我小女兒能幹的很。」
婦人跪在地上,連着磕了幾個頭。
「娘。」小女孩連忙過來扶着婦人。
「這位大娘,今年是豐年,你爲何還要賣女兒?」
大娘滿臉提防地看向我們,我示意秋思,秋思從車上拿了些糕點下來。
秋思把糕點遞給小女孩,小女孩卻只捏在手裏,眼巴巴地看着糕點,也不喫。
「喫吧,車裏還有,一會再給你拿一些。」
小女孩這才怯怯地咬掉一個小角,淚就落了下來:「我想給我爹嚐嚐。」
我與裴望到了小女孩家中,纔看見小女孩的父親躺在牀上,兩條腿齊斷。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裴望上前探查,按了幾次腿,漢子都毫無知覺,他對着我搖搖頭,估計以後是醫治不好了。
婦人囁嚅,倒是牀上的漢子憤憤不平:「都是那狗皇帝任由皇親國戚爲非作歹,佔了我家的良田十畝,我去報官,不僅無人受理,回來的路上就被人打斷了雙腿,就是苦了我娘子和女兒,都是我拖累了他們。」
我眉心一跳,這漢子竟敢辱罵我父皇,我忍下駁斥的心思:「或許皇帝不知道呢?你知道是誰佔了你家的田嗎?還有幾家像你情況一樣?」
「是晉王爺,我們村的田和他的職田挨着,所以村裏的田都被他佔去,充入了職田裏,每畝田地本來能賣十五兩銀子,晉王爺纔給二兩!我腿被打斷之後, 娘子就只能接點給人浣洗衣服的活計,還要給我抓藥,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我活着對娘倆也是拖累,不如我死了利索。」
大概婦人偷偷賣女兒的事,這漢子仍不知道。
晉王爺,我叔叔,素來和許歲安親近,我閉上眼就能想起那雙鷹鉤般的眼睛。
職田不用交賦稅,京郊賦稅收得如此之少,怕不就是他們在搗亂。
怪不得沒有官員敢查證,誰會得罪一個位高權重的王爺呢?所以只能連年編一些少收賦稅的藉口。
這樣一來,只怕這種事就能吸乾我朝的根本。
「我給你寫個條子,以後你到杏林館抓藥,一律不收費,另外,你到杏林館,可以找掌櫃的取五十兩銀子。」我寫了條子留在這裏。
裴望開口:「你暫且好好活着,至於田地的事,我會爲你做主。」
那漢子眼中一亮:「不知大人是何官?」
「我是戶部尚書,裴望,有事你也可以去裴府尋我。」
那漢子眼中的亮光又熄了:「誰不知道你是當朝駙馬?你肯定和那些人沆瀣一氣,說這些話不過是好聽罷了。」
過來一瞬,他才反應過來,我與裴望親密,我大約就是當朝公主,漢子又驚又怕,變了臉色。
「你不必害怕,本宮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漢子掙扎着要跪在地上,被裴望鉗住,婦人和小女孩跪在地上。
回到家中後,我與裴望商議:「本宮知道你如何想,不必顧念本宮與皇叔的關係,職田之亂,必須解決,不然只會讓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這些碩鼠也會掏空朝廷的根本。」
「本宮說過,本宮會做你的後盾。」
裴望寫了摺子,深夜入宮,一夜未歸。

-14-
第二日,我那廢物弟弟卻上門來。
「皇姐還不勸勸你那駙馬,竟敢當朝污衊皇叔,你那駙馬已經受了杖刑,只怕一會就要被擡回來了。
「職田的事,對我們都有好處,那些百姓是自願把地賣給皇叔。這樣,皇叔願意分你一千畝良田,你勸駙馬不要再追查此事。」
許歲安竟然是來給皇叔當說客的,皇叔到底是怕了。
「本宮沒想到皇弟倒昏頭至此,本宮與裴望夫妻一體,裴望的想法,就是本宮的想法,職田之亂,非除不可。」
這麼多年偷漏的賦稅,如果補上,不知道是如何一個天價的數字,這對國庫來說是件好事,我也知道阻力會有多大。
不止皇叔,只怕朝上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有涉及,裴望祕密讓人制的冊子,上面的數字就格外驚人。
「皇姐莫要後悔!」許歲寧拂袖而去。
裴望被抬了回來,後背已然是皮開肉綻,我撫上裴望的傷口,格外心疼。
「父皇不知道意思意思,把駙馬打死了,是要讓我守寡嗎?」
裴望伏在榻上 ,笑得胸腔震顫,然後又扯了傷口,嘶了一聲。
我撫上裴望的後腰,只這裏還有點好皮,裴望的聲音格外隱忍:「公主別摸了,等臣好了再摸。」
誰要摸他了,我訕訕地收回手。
那漢子的家人到底沒往杏林館裏取藥,我讓杏林館派了個大夫過去,又帶了些銀子給他。
父皇震怒,我幾次求見,都被擋在了宮門外。
此事錯綜複雜,涉及人數之衆,父皇也在權衡,裴望就此坐上了冷板凳。
但我沒想到的是,那漢子竟然由婦人推着板車,到了城內告御狀,告御狀先要受六十杖刑,只怕大多數人都熬不過這關,殿前行刑之人是宋方楊的熟人,我差宋方楊告訴對方要輕拿輕放,勿要傷人性命。
那漢子受完刑,便由着自己的娘子敲響了御鼓,我的人也立刻將漢子接過來醫治。
御鼓的聲音從城中一直傳到城外。
父皇聽完漢子的話,竟有兩行清淚。
第二日,裴望出門時,又被人暗傷。
裴望由人抬着進了宮,又是一夜未歸。
我知道,事成了。
裴望回來的時候,面色發白,一身玄衣都被鮮血染透,胸膛上的窟窿深可見骨。
我望着窟窿,心底陣陣發緊,不知說些什麼好:「駙馬對自己還是太狠了些。」
宋方楊這些日一直護着裴望,雖然確實有些人想取裴望性命,但我知道,絕不會至此。
這窟窿,分明就是裴望的苦肉計。
裴望脣上沒有血色,臉上抽起一絲笑容:「公主果然聰明。」
看到我的淚滴在地上,裴望有些慌張,手足無措:「臣心裏有數,公主哭些什麼。」
職田一事,最終,諸位皇親及官員主動上報多佔的職田,就不再過多追究,只需要補齊今年的賦稅,往年的既往不咎,強佔的土地要歸還給農戶。
一時之間朝堂震盪,少交賦稅可以輕拿輕放,但強佔田地卻活罪難逃,我知道,裴望慣有些攪動風雲的手段。

-15-
馬上便是我的生辰,裴望藉着身體不好,不去上朝,不知在搗鼓什麼東西,我與裴望心意相通,自然裴望搬回了榻上。
最可恨的便是,原來到底是誰傳的裴望有隱疾,我原本還是有七分信的。
從裴望一夜叫了三次水之後,我便覺得傳出這個消息的人特別可恨。
到了我生辰這日,還未等我知道,突厥起兵了。
不知爲何,突厥起兵竟比我在夢中足足早了半年。
裴望在我生辰前夜被召進宮,足足待了兩日,直到我生辰結束,纔出來。
朝中沒有可堪用的將領,最終還是徐陵領兵,唯一不同的是,武舉也選出了不少人才,宋方楊也同樣出征,他的身份是徐陵的副將。
出征前夜,我將宋方楊召到了面前,叮囑了一些事宜。
幸好前線傳回的是好消息,我軍勢如破竹,連着奪回突厥佔領的三城。
我暫且放下心來。
裴望忙着準備軍需,程玉因着那兩萬兩,因禍得福,又進入了父皇的視線,父皇記起程閣老的好,到底程玉也進了戶部,如今在裴望手下。
裴望忙得見不到人,我便到了戶部,給裴望帶了些飯菜。
沒想到程玉也在,幸好做得不少。
秋思把菜端出來,獨一盤杏仁豆腐放在了程玉面前,杏仁磨了漿,所以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夢中程玉杏仁過敏,每每誤食,幾近昏厥,我到底還是命秋思將豆腐端遠了。
程玉偏要夾那盤豆腐,我只能開口:「那是杏仁豆腐,程卿喫不得。」
裴望和程玉同時抬起了頭。
「公主怎知我杏仁過敏?」
「大約是聽別人說的吧。」我懶得敷衍。
「可這事只有家中親近之人才知道。」
「哦,是嗎?」我不知再說些什麼。
再送飯菜來,裴望對我的態度就冷了下來。
程琳的孩子到底是沒保住,六個月了,程琳出門摔了一跤,孩子沒了。
我再去送飯,被程玉堵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公主與我本是夫妻。」
我冷着臉:「程大人莫要說笑了,本宮的駙馬是裴尚書,再說下去,小心本宮治你的罪。」
「公主緊張的時候會摩挲袖角,因爲小時候燙傷,所以右臂上有個圓疤。」
我收起摩挲袖角的手:「那又如何?只能說明哪日不小心漏出來了罷。」
「公主你根本沒有機會知道我不能喫杏仁,所以,你也做了那個夢是嗎?」
程玉直視着我:「我對程琳不是你想的那種意思,是程琳下藥,我才與她有了孩子,在夢中,我知曉心意太晚了,我原來愛的人一直是公主你。」
兩個孩子,還能是程琳次次下藥嗎?
我突然開始懷疑,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程玉篤定:「裴大人跟你根本什麼都沒有,你們就是假成婚,我聽說……裴大人有隱疾,那方面根本不行。」
我冷笑兩聲:「即使有夢中又如何,程大人已經成婚了,夫人剛剛小產,還請程大人多看看眼前人。另外,我與駙馬的感情,豈容你來置喙。」
裴望行得很,我能不知道?
裴望站在門外,一臉震驚,不知道聽了多少去。
既然突厥起兵早了半年,我不確定徐陵還會不會遇險,崔萍萍還會不會救到徐陵。
宋方楊的信讓我打消了這個顧慮,崔萍萍到底還是救了徐陵。
徐陵至今未娶妻,估計回來就會娶崔萍萍爲正妻了。
趁着徐陵受傷這陣子,宋方楊連奪五城,突厥被逼退二百里,戰爭結束了。
果然,宋方楊會比徐陵更爲矚目。
大軍還未回朝,徐陵卻連夜摸了進城,我被他堵在巷角:「許歲寧,我現在有資格娶你了嗎?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負了你。」
徐陵絮絮叨叨,我知道,有了程玉在前,怕是我做過的夢,他也做了一遍。
「我夢見有個女人救了我,名叫崔萍萍,她趁我失憶,騙我她是我的夫人,最後生了我的孩子,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崔萍萍和同村其他男人私相授受安在了我的頭上,我竟心甘情願地做了那麼多年的綠頭王八。」
徐陵依舊說個不停:「我原以爲那只是個夢,沒想到竟真的遇到了個女人救了我,真的叫崔萍萍,所以,我有些分不清了,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冷聲回絕:「我已嫁人,徐將軍以後還是不要來找我了。」
我的夢只做到我一道白綾吊死,沒想到竟還有後續,夢中難紓的情緒,如今算是紓解了。
思前想後,我決定和裴望坦白,爲何我能提前知道如此多的事情,原因便是這兩個夢,與裴望講完,裴望望向我,眼神心疼。
「你是不是覺得很荒誕?」
他抱向我:「我的公主受苦了,下次再做夢選婿,記得選我。」
一時凝滯的氣氛被裴望隻言片語帶活。

-16-
還未等大軍進城領賞,杏林館掌櫃便上門了。
「公主託我查的香料,已經有眉目了,我近日認識了一個南疆的製毒大師,香料本無毒,但是香料中摻入了一種南疆特有的毒,長期使用,可使人暴怒,最後七竅流血而亡。」
我格外驚詫!那香料還是我與裴望回門時,從父皇身上聞到的,因着總覺得和平常用的香料有絲絲縷縷的不同,我磨着父皇要了一些。
「此香料用多久會讓人七竅流血身亡?」
「要按吸入的劑量,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二到三年。」
「備車,我要進宮。」
父皇的病一日比一日重起來,我在宮中侍疾,實則被軟禁了起來。
宮中燃起滔天的火光,映着許歲安那張猙獰的臉。
「皇姐,沒想到吧,宮中叛軍殺了父皇,我殺了叛軍,皇帝是我,贏家最後還是我。」
父皇歪在我的懷裏,我不解地開口:「許歲安,皇位遲早是你的,你又何必那麼迫不及待,父皇你都下得去手。」
「從小到大,父皇眼裏只有你,我不管做什麼都得不到他一句誇讚,我承認,我就是嫉妒,我就是想讓他看看,他是怎麼敗在我的手上的。」
父皇咳了兩聲,坐了起來:「混賬東西!」
許歲安一臉緊張:「父皇,你不應該已經死了嗎?」
父皇臉上盡是悲慼,像是老了十歲:「許歲安,果然是你。」
宮外響起兵戈相見的聲音,我知道是裴望和宋方楊來了。
情急之下,許歲安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裴望踢門進來:「陛下,臣救駕來遲。」
一看到裏面的情景,裴望幾乎目眥盡裂。
「你們誰也別過來,不然我就殺了她,裴望,你喜歡許歲寧是吧,只有許歲寧那個傻子看不出來。你再進一步,我就殺了她,讓你嚐嚐失去的滋味。把手裏的劍放下。」
我搖頭,裴望到底還是把劍放下了。
裴望抬起手:「放了她, 我可以確保你活着走出皇宮。」
「太晚了——」許歲安還沒說完, 被我一把小刀插進腹部, 裴望順手奪了他的劍。
我進宮之前, 就託秋思和裴望遞了消息。
父皇也根本沒有病入膏肓,這都是我們給許歲寧設的局。
只可惜許歲寧頭也不回地往裏鑽。
皇宮內外都是我的金吾衛, 許歲寧輸得一敗塗地, 被制在地上, 格外頹然。
許歲寧的太子終究還是被廢了, 他被囚在皇宮的一隅偏殿中, 只怕要囚禁一生。
裴望因爲救駕有功,不久便升任裴相,也不過是 29 歲。
我完成了我對宋方楊的許諾, 他由於在前線成績斐然, 加之救駕有功,年紀輕輕便從副將提拔到將軍。
我還是收到了裴望給我的生辰禮, 是個鬼工球,足足有七層,我實在想不到一向端謹的裴相竟然還有這種手藝。
鬼工球上每層雕刻的都是我與他相見的片段,最後一層寫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父皇駕崩後, 我繼位。繼位之前, 我去看了我那弟弟, 被軟禁在宮中,雖然喫穿無虞,但一朝願望落空,又失了自由,現如今他不過三十幾歲,看起來卻像五十多歲。
而我, 保養得宜, 依舊像二十多歲。
我拍了拍許歲安的臉。
「許歲安,睜開眼睛看看, 繼位的究竟是你還是我?」
許歲安咬牙切齒:「這江山本來就是我的, 是你偷走了我的江山。」
「如今海晏河清, 又是誰的功勞,總不是你的。這江山到你手裏,你也守不住, 我就是要告訴你, 你不過是佔了性別的便宜,女人如果在這個位置上,比你做得更好。」
許歲安被人按在地上,胸口起伏, 發出嘶嘶的聲音, 裴望到底是不放心我,特地來尋我,我牽着裴望的手,走出了這個宮殿。
宮殿外天朗氣清, 惠風和暢。
我成了朝中第一位女帝,裴望依舊伴我左右,在後世也算是一段佳話。
(完)
作者署名:新疆烤饢黃師傅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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