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被校園惡霸逼到牆角,我給網戀對象發了最後一條消息,結果惡霸的手機響了。
-1-
我被一羣人堵在牆角的時候,正拿着手機準備打字,嘴裏還有半截沒喫完的冰棍。
爲首的是個穿黑衣服的男生,我認識。
我們學院的校霸。
關於這個校霸,我只能用八個字來總結:「薄情寡義,心狠手辣」。
據說仗着自己家裏有錢有勢,人又長得帥,打架厲害,在學院爲非作歹,不僅女朋友換的比我掉頭髮還快,還專愛欺負弱勢羣體,校園霸凌。
比如現在喫冰棍的我。
我看了看校霸,又看了看校霸旁邊嬌小柔弱的女生,挑了挑眉,也是個熟人。
林可可,音樂系系花,洞庭湖好春。
此時的林可可完全不像昨晚上跟我放狠話要讓我好看的瘋女人,她半靠在校霸身邊,揪着校霸的袖子,面色蒼白,眼眶泛紅,嬌嬌弱弱,我見猶……
她側過臉對着我挑釁一笑。
呸。
她轉過頭,柔弱地對校霸說:「安哥哥,要不就算了吧……她也不是故意的……」
一邊說着,一邊有意無意地露出胳膊上紫青的痕跡。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程安盯着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半晌嗤笑一聲:「就是你昨天打了林可可?」
怎麼說呢,算是,也不算是。
本來我跟她不認識,我是計算機系的,跟音樂系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奈何校慶當頭,院裏要求每個系出一個節目,我跟我媽打視頻的時候順帶提了一嘴,結果她連夜給我的輔導員打電話說我鋼琴彈得賊溜,讓輔導員給我一個在大學發光發熱的機會。
我說得委婉了,我媽的意思是讓我校慶好好表現,爭取給她帶個女婿回去。
沒必要,不可以。
我們輔導員一聽可就來勁兒了,一大早就把我叫到辦公室,說什麼計算機系這麼多年來,藝術活動一直墊底,這次好不容易遇到我,怎麼說也得代表系裏給他爭一回光。
我恨。
至於林可可,作爲音樂系新晉系花,本來準備在校慶上大展身手,各種操作好不容易把節目放在最後壓軸,結果被我的輔導員截和了。
好巧不巧她也是打算彈鋼琴。
禮堂就一架鋼琴,我被迫參加校慶後就直接在禮堂練習。得知節目壓軸改成是我,她就各種找我茬,並且跟我搶鋼琴,試圖讓我沒有琴彈。
還有這種好事?
雖然林可可看我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時找我茬也就算了,但是她昨天居然想把鋼琴蓋子扣我手上。我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還是推了她一把,然後她就被自己的高跟鞋絆倒,摔地上了。
菜雞。
我冷笑,瞥了林可可一眼,正準備開口。
然後我發現我嘴被冰棍粘住了。
……
日了狗了。
程安見我不說話,臉上不屑更甚:「就這麼點本事也敢欺負人?」
說完毫不客氣笑起來,他身邊的人也跟着一起笑。
「這妹妹膽子倒是大,敢欺負我們安哥的人」
「可惜了小姑娘長得還挺好看,心咋那麼壞呢」
「我怎麼覺得怪眼熟的……」
「你丫看見漂亮妹子就覺得眼熟。」
「哈哈哈哈……」
程安盯着我:「你最好現在給林可可道個歉,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你倒是等我張嘴啊。
我一邊用舌頭狂甩冰棍,試圖讓它鬆開我的嘴,一邊瞪了程安一眼,一時間面部有些扭曲。
程安以爲我在挑釁他。
他臉色更沉:「我不打女生,但是我特別討厭你這種欺負人,動手打人還不知悔改的。既然你不道歉,那我不介意教教你什麼叫禮貌和教養。」
你教我禮貌,你可拉倒吧。
我沒忍住又翻了個白眼,手上一用力,終於把冰棍拔了出來。
「窩敲!」
草,舌頭麻了。
我揉了揉有點酸的下巴,一揚手,把冰棍扔進了手邊的垃圾桶。
轉過頭看向程安,又掃了一眼林可可,勾脣一笑:「禮貌啊?我這個人最講禮貌了。」
有點興奮。
我擼了擼袖子,手機屏幕亮了一下,纔想起我還沒回消息。
「不就是要打架嗎,這麼多廢話,姐姐今天就好好跟你們玩玩。」
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連林可可都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我拿起手機解鎖,聊天界面還停在七分鐘前,我甜甜的男朋友問我在幹什麼。
我懶得打字,隨手按下語音:「寶貝,姐姐在拯救失足少年,等下再找你,乖。」
手一鬆,消息就發了出去。
對面突然響起消息提示音。
程安掏出手機,面色突然柔和起來,甚至是帶着笑的。
我看着他點了幾下,然後笑容更甚地放到了耳邊。
「寶貝,姐姐在拯救失足少年,等下再找你,乖。」
很大聲的外放。
在空曠的角落甚至還有迴音。
程安呆住了。林可可呆住了。旁邊一羣人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康橋聽了從程安手機裏傳出我的聲音都得連夜逃跑。
??爲什麼我給我親親寶貝的語音會從程安手機裏放出來?!
我想起和親親寶貝的相遇,是一年前在某個音樂軟件加的同城好友,聊天發現彼此各方面都很默契心動,後面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雖然一直被室友極力勸阻不要網戀,親親寶貝也一直以自己學業忙推遲見面時間,我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他。
我以爲他內向害羞,結果給我小刀開眼。
一想到這半年來親親抱抱舉高高的對象是程安,被欺騙的感覺排山倒海地襲來,我的拳頭緊了又緊。
程安半晌才從呆滯中回過神,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把手機和包放到地上。
又擼了擼袖子。
很好,更興奮了。
-2-
程安被我打進了醫務室,周圍他帶來的兄弟多少也有點傷殘。
問就是勸架勸的。
輔導員聞訊趕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醫務室外面的椅子上,抱着手機暗自垂淚,祭奠我逝去的愛情。
他以爲是我被打了,一個箭步衝上來,想把我拉起來看看傷勢,又怕傷着哪兒,只能圍着我乾着急。
「喬覓同學,你沒事吧?」
我抬頭看着輔導員因爲跑得急,被風吹起來露出來的感人的髮際線,心裏一熱。
太感人了。
我抹了抹臉站起來,剛準備開口,沒忍住打了個哭嗝。
輔導員看着我滿臉淚痕,一下就怒了:「那羣臭小子打你哪兒了?!堂堂高等學府光天化日居然出現這麼惡劣的事!喬覓同學,你不要害怕,老師一定會爲你主持……」
身後門打開了,醫務室的校醫走了出來:「小姑娘可以啊,下手又準又狠的,這羣皮猴子沒個十天半月好不了,那個穿黑衣服的估計還得打個石膏……」
……
我看了看氣憤卡在臉上的輔導員,頭一次覺得良心受到了譴責。
「不是,張校醫,你剛剛說誰要打石膏?」輔導員滿臉問號。
「就那個商學系大二的小刺兒頭程安啊,以前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居然還帶一羣人去堵一個小姑娘,保安看到監控通知我們一起趕過去都已經打起來了。」
張校醫一臉興奮。
我看得出他已經在很努力地剋制上揚的嘴角了。
「好傢伙,地上躺一片人,小姑娘還掰着程安胳膊把人壓地上。我們再晚一點那小子另一個胳膊也得打石膏。」
說着還是沒忍住給了我一個大拇指。
我摸摸鼻子。
卸胳膊這個多少是帶了點私人恩怨的。
本來程安堵我,我也沒當回事,想着意思意思就行了,也算是給林可可一個警告。
誰想到他還騙我感情。
打着打着就下了狠手,嚇得他兄弟們連忙來拉我。
本着自願公平的原則,上來勸架的也一個都沒跑掉。
哦,還有個林可可。
沒怎麼注意,好像嚇跑了。
菜雞。
輔導員到底還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沉默半晌還沒忘關心我:「那喬覓同學有哪裏受傷嗎?」
!太感動了!!
我宣佈現在開始周老師就是我見一個愛一個的老師裏面最愛的輔導員!
我豪氣地拍拍胸脯:「周老師,我沒事,一點事沒有!」
說着還在他面前轉了個圈。
不是場地有限我還能做俯臥撐。
周老師點點頭,然後眉頭一皺:「程安爲什麼帶人堵你?」
我毫不猶豫,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講了出來。
大概就是林可可覺得我搶了她的壓軸,老是給我添亂還讓程安帶人來警告我,我爲了自衛不得不動手打人。
沒了。
其他事情?哪有什麼其他事情?
我順手把手機揣進兜裏。
周老師沉默了,大概是覺得有點對不住我。
我立馬乖巧開口:「沒事的周老師,我現在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嘛。」
倒是程安被我打得有點慘。
「但是我下手可能重了一點,狗………程同學他們情況不太好,我需要賠償醫藥費嗎?」
「狗賊」二字差點脫口而出。
周老師一聽,又火了。
「他還敢要醫藥費?他這個情況嚴重違反學院規定,我要報給學工部那邊,必須嚴肅處理,」說着又轉頭看向我,「倒是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打架也這麼厲害?」
我心中警鈴大作,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其實我不會打架的,只是練過跆拳道,用的都是正規的手法!」
周老師和張校醫聽了都有點沉默。
想必是第一次聽見把打架描述得這麼清新脫俗。
周老師嘆了口氣:「小姑娘學點防身的也好。」
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擔心,這件事情我會如實告訴學工部那邊,你是受害者,學院會嚴肅處理的。」
我乖巧地點頭。
身後的門又開了,是鼻青臉腫吊着胳膊的程安和他那一羣鼻青臉腫的兄弟。
我轉頭一下就跟他對視了。
沉默,沉默是……
「嘶!」程安旁邊一個男生看到我,猛退一步撞到門框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我:……
倒也不必。
周老師見程安出來,臉色一下就冷了:「商學系程安同學是吧,你和你同學跟我去一趟學工部。」
說罷轉頭看我,臉色一下柔和起來:「喬覓同學,你要不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好傢伙,當代變臉大師。
我好愛。
我連忙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應該一起去的。」
周老師欣慰地點點頭。
然後帶着一大羣人浩浩蕩蕩地向學工部走去。
-3-
現在是大課間,路上很多來上課和換教室上課的人。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鼻青臉腫的程安。
「草草草那是不是程安?」
「商學系那個帥哥校霸?不太像啊……?」
「就是!我今天早上還看見他穿這身衣服!這是打架被抓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程大系草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都是他打別人的份兒?這次怎麼看起來是被打的那一個?」
「牛啊,是誰這麼厲害,打得這麼狠?」
「可是程安這麼帥,誰這麼心狠下得去手啊?」
「妹妹,帥是不能當飯喫的,還得看人怎麼樣。」
我在旁邊聽得狂點頭。
比如,有的人表面是個打架鬥毆不學無術的校霸,背地裏居然裝青澀乖巧少年騙人感情!!
突然後悔沒趕在保安來之前把他另一條胳膊卸了。
越想越氣。
我回過頭瞪了程安一眼。
程安本來低着頭,似有所感,抬眼朝我看來。
然後突然衝着我笑了一下。
救命。
你不要頂着紫青的熊貓眼和滿臉的繃帶對我笑得這麼恐怖啊!
不要齜牙了!你牙齦又流血了!
我嘴角抽了抽,然後轉回了頭。
開始反思。
我打人一向有分寸,從不打人腦袋。
想必今天的分寸和康橋一起出走了纔對。
學工部大樓不遠,周老師帶我們去的時候,學工部部長一個人在辦公室喝茶。
一羣人浩浩蕩蕩進了辦公室,孫部長的茶差點哽住。
他拍拍胸口,好不容易把茶順下去,然後抬頭在我們中間巡視了一圈,看到程安一愣,眯着眼睛又看了幾遍,臉色明顯痛苦起來。
好怪。
再看一遍。
好別緻的痛苦面具!
我一邊驚歎程安這人連學工部部長看了都覺得痛苦,一邊暗暗讚賞自己這次多少有點爲民除害。
孫部長几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這次又是怎麼了?」
又。
好巧妙的詞。
周老師走上前,把基本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在聽到我把人打了一頓還毫髮無損的時候,孫部長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我:乖巧.jpg
周老師說完,孫部長的臉色沉了下來。
還沒開口,門又被敲響了。
是林可可,還有她的輔導員,我節目排練的時候見過幾次,挺漂亮的女老師。
林可可小臉慘白,她抬頭看到我,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我見識過她的演技,這次應該是真嚇的。
旁邊的女老師拉着她走進來,臉色也不太好看。
周老師衝她點了點頭:「楊老師你來了。」
我打架的時候林可可就被嚇跑了,後面還是周老師路上給她輔導員打的電話,讓她把林可可帶過來。
女老師走過來,很是歉意地看向我:「你叫喬覓是吧,喬同學你有沒有事?」
她眼裏的擔憂很是真誠,溫柔又有禮。
漂亮姐姐!
我連忙搖頭:「我沒事,我挺好的。」
「她能有什麼事,她打人狠的一批……」
程安身後忍了一路沒說話的兄弟,還是沒忍住接了一句嘴。
我在心裏默默給他點了一根蠟。
下一秒孫部長就猛地一拍桌子:「你們還有理了是吧?一羣男生去堵人家小姑娘,要是喬覓同學沒學過防身術呢?就任由你們欺負?」
男生自知理虧,一下閉了嘴。
孫部長又把矛頭對準了程安:「你說說你?你是第幾次因爲打架進政教處了?這次還帶人去堵人家女生,怎麼?要搞校園霸凌?」
程安沉默了一下,有些底氣不足:「我沒打算打她,就是想嚇嚇她……」
孫部長氣得吹鬍子瞪眼。
哦,孫部長還沒有鬍子,他才四十歲。
周老師也來氣了:「嚇嚇她就是對的嗎?你好歹也是一個成年人,連事情真相都沒搞清楚,就被某些人當槍使?!」
頗有些這種沒有腦子的人是怎麼考上學院的憤懣。
我永遠爲周老師打 call。
程安眉頭皺了皺:「什麼意思?」
林·某些人·可可嚇得抖了一下。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林可可。
《清純可可,在線破防》
迫於孫部長和兩個輔導員的壓力,林可可哭着把她不甘心讓我做壓軸,各種找我茬,還說謊說我打了她讓她表哥來警告我的事情說了出來。
表哥?
誰是她表哥?
-4-
我回頭掃視了一圈,目光又落回了程安身上。
有點東西。
我以爲校霸一怒衝冠爲紅顏,結果人家是笨蛋屬性兄妹遺傳。
以上僅代表個人片面觀點,不上升對方家人。
程安聽完林可可的話,臉色沉了下來。
雖然他的臉已經很多顏色了,但是並不妨礙再多一層黑色。
跟着他一起的兄弟,臉上多少也有些掛不住。
剛剛接了一句嘴的男生最先開口:「那個,喬覓同學,真對不起,是我們誤會你了。而且我們真的沒有要打你的意思,本來我們跟安哥是準備去打球的,安哥他妹妹就過來說她被打了,我們就一起跟着過來了……」
旁邊的人也跟着一起附和道歉。
我看着他真誠的目光……和腫了好幾處的臉,沒敢吱聲。
他拉架拉的最早,挨的打第二狠。
捱打第一狠的正扶着吊在脖子上的胳膊,滿臉扇形圖地看着我。
三分愧疚,三分尷尬,和四分來的路上如出一轍的微笑。
救……
程安盯了我半晌,突然走到我跟前,一臉認真:「喬覓同學,對不起,我不應該誤會你還帶人堵你,也不應該在網上……」
住嘴!!
我連忙打斷他:「沒關係,程同學,這個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
他眼裏的光突然暗了一下。
我笑了笑,咬牙切齒:「我就當沒發生過。」
你給爺等着。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突然又笑了起來。
低低嗯了一聲,然後又走了回去,身子都站直了許多。
「嗚嗚嗚可是我真的只是想讓我哥嚇嚇她,沒想到他們就打起來了……」
林可可還在一旁哭。
罪魁禍首不打自招,本來周老師在來的路上還想着把監控調出來給教導主任看,現在也沒有必要了。
辦公室裏有些沉默。
孫部長咳嗽一聲:「雖然是一場誤會,但是這次的事情本質上還是很不好的,雖然喬覓同學沒有受傷,但是我想她心理上肯定是會受到影響的!」
對!
可太對了!
我摸着兜裏手機的輪廓,又有些心梗。
「處罰還是要有,林可可參加校慶的資格就取消了,你和程安各記一次過,扣素質學分十分,寫五千字檢討,下週學院大會上要讀,」他又看了看剩下的人:「你們其他人也分別寫五千字檢討交給我,每個人扣五分。」
記過的話,表現得好是可以申請消除的。
但學院素質學分只能靠學術講座或者校內論文發表獲得,一次講座一分,一篇三萬字學術論文三分。講座一般兩個小時起步,必須全程在場,還得寫五千字聽後感交給學務部。
而想要畢業的話得修夠 80 分。
夠學分不難,但是很煩。
好慘哦。
但是跟我喬某人有什麼關係。
孫部長說完轉頭看我:「喬覓同學,你這邊還有什麼想法嗎?」
很是真誠的樣子,似乎怕自己懲罰太輕。
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連忙擺手:「我沒意見。」我很滿意。
孫部長很是欣慰。
林可可和那羣男生一聽處罰內容,臉都垮下來了,但是不敢吱聲。
倒是程安一臉正色態度端正地應了聲好,惹得孫部長一臉驚奇。
我咂咂嘴。
這孩子還有分嗎。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林可可走之前紅着眼睛跟我道了歉。
看着挺真誠的,大概是覺得我太野,有人我是真敢打。
美女姐姐也跟着一起走了,走之前還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好耶!
我轉過頭,突然對上一邊羨慕地看着我一邊無意識摸自己頭的周老師。
?
還沒來得及深思,旁邊孫部長又開始對着程安他們訓話。
「你說說你們,一天天不好好學習,你們輔導員這才請假幾天你們就無法無天了?」
原來程安他們輔導員不在,我說怎麼沒看着。
「都給我回去,有課上課,沒課寫檢討去,程安留一下。」
其他人紛紛應聲,走之前頗有些同情地拍了拍程安的肩膀。
程安並不應聲,不知道在想什麼。
孫部長轉頭看我,又和善地笑起來。
當代變臉第二人,有。
「喬同學啊,你今天做得很好!很勇敢!」
我看着他放光的雙眼,後背有一點發涼。
「這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
我哈哈乾笑着附和。
孫部長端起茶,又喝了一口:「但是其實他本心不壞的,今天的事情也是個誤會,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這就多少有點家長般的苦口婆心了。
我有點疑惑。
「好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不舒服的就跟你們輔導員講。」
我嗯嗯嗯地點頭。
周老師和孫部長打過招呼,我跟在他身後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又被孫部長叫住。
「對了喬同學啊,你的校慶節目還是不變哈,回去好好練習,今年計算機系倒是給了我一個驚喜,我很期待。」
謝謝。
我真的會謝。
我本來等下就準備跟周老師說不參加校慶了。
程安聞言轉過來看我,張嘴想說點什麼,嚇得我連忙推着周老師走了出去。
走出學工部,我望着周老師欲言又止。
周老師卻一改之前的溫和擔心,露出他資本家的獠牙:「喬同學一定不會被這點小事打敗對吧?一定不會棄我們計算機系不顧對吧?一定不忍心讓周老師失望吧?」
可惡。
道德綁架我。
沒用的,只要我沒有道德,你就綁架不了………
「你媽媽昨天還跟我打電話問起你的練習情況呢!」
……我是一個有道德、有素質的好學生。
周老師拍拍我的肩膀,又叮囑了幾句讓我好好休息,然後。
我看着已經三十多歲,有時候卻仍然如少年般熱忱的輔導員,忍不住輕笑。
周老師確實是個很好的人。
就是這麼大歲數還沒有對象。
我沒有罵他的意思,儘管走在前面的周老師打了個噴嚏。
這是他的問題。
我突然想起那個美女姐姐,以及周老師看她的時候放光的眼睛。
嘿,有點東西。
八卦的笑還掛在嘴角,我突然想到程安。
……
離了大譜。
他爲什麼會是我的網戀對象!!
嗚嗚嗚嗚嗚。
我的親親寶貝甜甜男友怎麼會是一個脾氣不好又不太聰明的打架菜狗。
手機響了一下,我拿出來看,是舍友在表白牆上看見了和鼻青臉腫的程安走在一起的我,問我什麼情況。
我沉默半晌,發出去一個小兔子喫草表情包。
[內容太草了,兔兔爲你在線除草]
舍友:?
-5-
我嘆口氣,又把手機收起來。
糟心。
一抬頭就看見前面路上站了個男生,他看見我連忙招手。
我定睛一看,是程安的兄弟,捱打第二狠。
我走到他面前,頓了頓:「你有事嗎?」
男生有些尷尬地笑笑:「喬覓同學你好,我叫餘放,是安哥的舍友。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們沒想着欺負你來着。」
我點點頭,現在看得出來了。
哪有打架菜狗出來打架的。
我不禁開始有些懷疑學院關於程安打架的事蹟。
這真的是一個校霸該有的實力嗎?連一個女生都打不過?
餘放臉上更尷尬了,我才發現我沒忍住問了出來。
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半天憋紅了臉。
我摸摸鼻子:「沒事,誤會都解開了,大家都是朋友嘛,我就是好奇問問。」
餘放不太放心地又看我兩眼,有些頹喪地嘆了口氣:「安哥確實打架挺厲害的,但他從來不真的對女生動手的,當然喬覓同學你也確實很厲害。」
喲,在這裏給程安找補呢,合着你們程大校霸是讓着我呢。
拉倒吧。
哪個男生會真的忍得住被女生按在地上打,除非打不過。
不然我「喬覓」兩個字倒着寫。
我撇撇嘴,有些索然無味。
心裏又給心狠手辣、薄情寡義的程安打上了「輸不起」的標籤。
餘放全然不覺:「而且今天這個情況有點特殊,你跟安哥之前在網上是……是認識吧?」
餘放舌頭有點打結,似乎是不知道怎麼描述我跟程安的關係。
我也不知道怎麼描述。
但是我跟程安的網戀關係突然被第三個人挑明瞭說出來,有點尬,腳趾有點累。
「嗯,算是吧。」
餘放見我明白他的意思,突然興奮起來。
「安哥跟我們說起過你!」
?
展開說說?
「之前有次宿舍聚會,安哥玩遊戲輸了,我們讓他找個女生表白,他說他有對象了,對象會喫醋,我們不信,結果他立馬掏出手機,當着我們面給女朋友打了兩個小時電話。」
餘放面部有些扭曲,臉上的創可貼都要繃開了:「兩個小時!他在我們面前秀了兩個小時的恩愛!還不讓我們說話!」
我默了。
是有一次,我的親親寶貝給我打了很久的電話,隱約記得他那邊還有奇怪的聲音。
現在看來想必就是他準備起鬨但被捂住嘴的舍友。
「後面我們逼問安哥,結果發現他居然是網戀的,連人家女孩子面都沒見過,安哥說是那女孩子害羞,不太好意思跟他見面。」
前面半截我連連點頭,後面半截我直皺眉頭。
?
我害羞?不好意思跟他見面?
心裏給心狠手辣、薄情寡義、輸不起的程安又打上了「不要臉」的標籤。
餘放見我臉色不太好,一時哽住。
想必他自己也發覺程安有說謊的嫌疑。
我冷笑:「現實裏對象不斷,網絡上廣泛撒網,你們程安哥哥玩得挺花啊?」
餘放一臉懵逼:「什麼對象不斷?」
我回都懶得回他。
他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腦袋,結果拍到傷口上,疼得齜牙咧嘴。
沒眼看。
笨蛋屬性還會無親屬關係傳染嗎。
我忍不住退後一步。
餘放揉揉額頭,表情扭曲。
「你說的是學院裏的那些傳言吧,那都是假的。安哥纔沒有他們說得那麼差勁,他打架不是爲了欺負人。感情就更不用說了,雖然長得像個渣男。但是他從不跟任何女生曖昧,活了十幾二十年,跟你網戀之前一個對象都沒談過,」他嘖了一聲,語氣有些氣急敗壞,「也不知道是哪些小王八蛋心懷妒忌,一天到晚散播謠言敗壞我安哥名聲,也就我們安哥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我沉默,一時不知道餘放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
「安哥是真的很喜歡你。」
……你看我像信你的樣子嗎。
餘放有些着急:「真的!之前在醫務室包紮,校醫給安哥正骨的時候,他一聲沒吭,拿着手機反覆聽你的語音,居然還笑得出來!」
救命。
死去的語音突然攻擊我。
餘放還想再說,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叫了一句安哥,半晌說了句好。
「那個,喬同學,安哥讓我去找他,不好意思哈。」餘放抱歉地笑笑。
我麻木地擺擺手。
他走了兩步,突然又轉過頭,很認真地看着我。
「喬同學,其實這些事情本來不該我一個外人來說,但是安哥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你應該試着自己去了解他。」說完就走了。
我在原地有些發怔。
掏出手機解鎖,親親寶貝依舊安靜置頂。
我和他從相遇開始就一直是很舒服默契的關係。
很多時候發幾張圖片不說話,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他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真誠溫暖又有趣的人。
我想過跟他見面時的情形,想過他各種樣子。
唯獨沒想到有一天會這麼猝不及防地掉馬式相遇。
一瞬間我有些迷茫。
我喜歡的親親寶貝,商學系的校霸程安。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6-
我回到宿舍,一進去門就被鎖上了。
三個舍友坐在椅子上盯着我,人手半塊西瓜。
我看了看自己。
好瓜。
好大一個瓜。
抬頭又看了看六眼發光的室友們。
好猹。
好大三隻猹。
一號猹陳雪掏出手機放在我面前,手機上是之前給我看的照片。
「這是什麼情況?你怎麼跟程校霸走在一起?」
我嘆了口氣。
「林可可讓程安來堵我,結果被我打了。」
其餘幾人不由得豎起大拇指:「喬姐牛哇。」
陳雪皺皺眉,有些生氣:「這個林可可是不是玩不起?不就是一個節目順序嗎?有必要搞這些上不了檯面的事?」
林可可對我不滿的事,我舍友都是知道的。
之前有幾次她們陪着我練習,林可可都在旁邊陰陽怪氣。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她現在已經被取消資格了,還被記了過。」
然後我又把事情經過給舍友講了一遍。
二號猹周悅咬了一口瓜,嘎嘎脆響:「活該,誰讓他們欺負你的。」
三號猹許甜嘴裏一大口瓜說不出話,只能附和地點點頭。
順手遞了一塊瓜給我。
我接過咬下。
眼淚不爭氣地從嘴角流下來。
好脆的瓜。
「那個程安不是據說打架挺厲害的嗎?我看了表白牆裏的照片,好傢伙,胳膊都折了。」周悅咂巴嘴。
「嗯嗯嗯我也看見了!」許甜把瓜吞了下去,連連點頭。
「外面虛傳的唄,打架真的厲害能被打成這樣?」陳雪說着突然頓了一下,看了看我,「但是被咱們喬姐打,也說得過去。」
我哽住。
許甜豎起大拇指:「社會我喬姐,打人必放血。」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其實她們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還是個穿着白裙子看起來柔若無害的少女。
我媽把我送到學校的時候很是滿意:「很好,很不錯,走路不要外八。」
我……
等下就去廁所換了。
「你最好不要想着換,」我媽斜我一眼,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你說說你,這麼大姑娘了,整天咋咋呼呼的,跟個男人一樣,我什麼時候纔能有個兒子?」
?
我把你當親媽你居然想跟我有一個孩子?
話到嘴邊,看着我媽手裏的銀行卡,又收了回去。
「別人家姑娘初中就開始談戀愛了,前幾天你隔壁阿姨還跟我討論她女兒對象,說兩個孩子整天甜甜蜜蜜的,小男生長得又帥又有禮貌成績又好,來她家喫飯叫她阿姨乖得不得了,」我媽發出羨慕的聲音,「別人日記裏面都是少女時代青澀戀愛,你呢?你甚至連日記都懶得寫!
「我好不容易從角落翻出一個小紙條,人家說喜歡你,你讓他有種放學別走。」
我大驚:「你怎麼翻人房間?你這樣是不尊重我的隱私!」
我媽一聽就來氣了:「是誰懶得打掃房間還要說學業繁忙求着我讓我幫忙整理的?」
是我。
「你媽我也不是那種封建的人,戀愛該談就談,沒聽過對象要從中學抓起嗎?人家大學對象都自帶了,剩下沒對象的好的到哪裏去?」
媽你怎麼罵人。
「我當初就是沒有這個覺悟,大學纔跟你爸談了戀愛,我現在看着他就煩。」
「錄音了,給我五十萬刪。」
我媽給了我愛喫的大嘴巴子。
嗚嗚。
我不服氣地開口:「喜歡這個事情怎麼能強求,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我媽瞪我一眼:「緣分?月老給你牽鋼筋,你拿鋼筋跟人約架。」
我自覺地閉上嘴。
「大學生活很美好的,我知道你一門心思只有學習,但是你偶爾也要停一停,多享受一下大學生活,多參加點活動,穿個小裙子化個妝,不要老想着跟人打架,你以前跟人打架我就不追究了,上了大學就給我乖一點,我送你去練跆拳道是爲了防身,不是爲了讓你去跟別人約架……」
師父別唸了別唸了!
我一把奪過她手上的銀行卡,下車提着行李就衝進了學院大門。
我媽氣得開門下車準備罵我,被門口保安提示不要擋着別人,只好把車開走了。
下一秒我收到我媽的消息:「喬覓你最好記住我說的話,不然就別回來了。」
我飛快打字:「開車玩手機,給我五十萬,不然舉報你。」
我媽不回話。
再發一條,我被拉黑了。
生活好苦,我的命更苦。
我拖着行李箱去報到,路上好多熱心人說要幫我。
這哪好意思。
我擺擺手,一把扛起行李箱,健步如飛。
然後就沒有熱心人了。
到了宿舍樓下,就碰到了我現在的舍友,我很熱心地幫她們把行李箱扛到了六樓,氣都不喘。
後面她們就叫我喬姐了。
扛個行李箱就能得到三個漂亮妹妹的擁躉。
賺大了。
後來我們四個關係一直都很好,經常交心聊天,都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
我網戀這件事她們也都知道,周悅和許甜歡天喜地地說我鐵樹開花了,恨不得在宿舍門口掛橫幅。
被我鎮壓了。
只有陳雪覺得網戀不太靠譜,很多次都提醒我讓我注意點不要被騙。
我恨。
恨自己不聽話。
手裏的瓜突然不香了。
她們見我嘆氣,以爲我還在不開心。
「哎呀覓覓,別不開心了,事情都過去了。」
「對呀對呀,正好現在沒人再找你茬了,以後練琴也能早點結束回來休息。」
我沉默。
「這事情恐怕過不去了。」
她們:?
「我跟我網戀對象今天見面了。」
「是程安。」
-7-
宿舍一陣寂靜。
吧嗒一聲,許甜的瓜掉在了地上,她痛呼一聲:「我的瓜!」
不,是我的瓜。
到底還是陳雪先反應過來:「……真是程安?有沒有可能認錯了?」
我把手機點開,放在桌子上,播放了那條語音。
手機傳出我的聲音:「寶貝,姐姐在拯救失足少年,等下再找你,乖。」
我殺我自己。
周悅兩眼放光:「姐姐好颯!我好喜歡!」
換成平時我會很開心。
「我給親親寶貝發完這條語音,就準備打人了,結果就看見程安掏出了手機,放出了我剛發的語音。」
我握着瓜,指甲都摳進瓜皮裏。
「他居然還開了揚聲器!!所有人都一起聽到了!!」
男默女淚。
「啊,啊這。」周悅哽住。
陳雪咂咂嘴:「程校霸這胳膊折的不虧。」
我直接暴雨梨花式哭泣。
許甜連忙給我扯了幾張紙,我接過來。
擦了擦下巴的一片西瓜汁。
「那他之前是在騙你?我聽說程安學院女朋友挺多的啊?」陳雪眉頭一皺。
「硬了硬了,拳頭硬了,」周悅氣得猛咬一口瓜,「他怎麼敢的?」
我又想起餘放專門來跟我說的話。
「不知道,我走的時候程安他兄弟來跟我解釋,說那些都是別人瞎傳的,程安除了我沒談過別的對象。」
「可信嗎?」
我搖搖頭:「不知道。」
陳雪頓了頓,思索片刻:「這個好像也是,關於校霸的傳言更多的是他打架厲害,倒是沒怎麼在他旁邊看見過女生。」
周悅噫了一聲:「假的假的,打架那麼菜,還校霸呢。」
我瘋狂點頭。
啊對對對!
終究我纔是這個學院最野的人!
「我覺得吧,你倆還是得見一面,」一直默默喫瓜的許甜開口,「畢竟我們對程安的瞭解都是聽別人說的,又沒有親眼看到過,怎麼能通過傳聞去評判別人。如果程安真的這麼惡劣囂張,學院也不會不管的。」
我點點頭,通過這次這個事情,看得出來學院的老師是真的很公正負責。
「而且你們之前網戀的時候,我們都看在眼裏,你是真的很開心。覓覓,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我是相信你的眼光的,這中間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甜!我的甜甜!
我心裏熱熱的。
陳雪和周悅也點點頭。
但是見面這個事。
我嘆口氣,腦袋一轉,就看到鏡子裏的自己。
好傢伙,孫主任同款痛苦面具!
我擺擺手:「算了算了,再說吧。我把人打得那麼狠,萬一他確實沒騙我,我多尷尬啊。」
我現在腦瓜子還是嗡嗡的。
三人點頭,有道理。
「那就過幾天等他好了你們再見面,都先冷靜冷靜。」
我摸摸鼻子。
有點心虛。
程安怕是短時間內不太好得了。
周悅站起身拍拍手:「好了好了,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剛好今天都沒課,我們等下去外面喫頓好的!我前兩天看到外面店裏都有小龍蝦了。哇,那香味隔老遠都能聞到!」
小龍蝦!好耶!
幾個人說着就出了門,直奔小龍蝦。
程安一下就被我拋到了腦後。
只是沒想到當天晚上,我就收到了程安的消息。
我看着他發來的話陷入沉思。
每一個字我都認識,但是它們爲什麼會組合在一起。
[姐姐太厲害太善良了!失足少年肯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了!今天更喜歡姐姐了!]
……
他是不是有病。
-8-
我緩緩打出一個?
程安立馬回了消息:[那個……]
又頓了半天,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看着屏幕上面跳來跳去的正在輸入中,揉了揉額頭。
室友都睡了。
我輕手輕腳地下牀走到陽臺關上門,然後給程安打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程安大概沒想到我這麼直接,電話接通後一陣窸窸窣窣,半天才傳來結結巴巴的聲音:「喬喬……喬覓同學。」
聲音通過話筒傳來有些低沉,是熟悉的親親寶貝。
今天還沒跟程安說上兩句話就打起來了,壓根沒聽出他的聲音。
我輕輕嗯了一聲。
一陣沉默。
「你……」
「你……」
……
「我……」
「我……」
……
「你先說……」
「你讓我先說!」
程安沒忍住輕笑一聲。
可惡!不許笑!
我握着手機,有些咬牙切齒:「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就是程安?咱們明明就在一個學院你也不來見我?」
我跟親親寶貝加好友是去年六月。
那個時候高考完不久,有個我很喜歡的小衆樂隊開了個線上直播演唱會,演唱會結束還建了個粉絲羣,樂隊成員都在羣裏和粉絲聊天。
那次演唱會雖然是線上,但是依舊帥到炸裂,連鼓手的鼓槌都顯得很辣。
羣裏滿屏都是哥哥姐姐我可以。
我正飛快地打着字:好帥!我又可以了!
有個 id 叫禾呈的男生,熱情又禮貌地表達了對樂隊的喜歡,又問了好幾個關於音樂的專業問題。
在一衆嘶哈嘶哈里很顯眼。
顯得我們很變態。
我刪掉了聊天框裏還沒發出去的話。
然後點進了他的主頁,點了個關注。
這男人好特別!好不一樣!
後面因爲樂隊,我跟他熟悉了起來,知道他跟我同城,在讀大學。
我一直叫他禾呈,他叫我喬喬。
叫着叫着就忘了問名字了。
怪離譜的。
可是。
心動是在不知不覺間。
可能是恰好喜歡同一個樂隊,可能是音樂的口味都相同,可能是彼此的梗總能接住。
心動沒有條件ƭù₋,無法溯源。
大一第一個寒假,除夕晚上接近零點跨年,我跟着爸媽回了城郊老家,跟爺爺奶奶一起正看着春晚。
他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握着手機偷偷到院子裏聽,他在那邊撥弄了一下吉他,笑着說要給我彈首歌。
他彈了一段,我聽出是樂隊裏的[和你]。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心跳個不停。
一曲完畢,他清了清嗓子,叫了我一聲,聲音有點忐忑。
我捂着嘴生怕尖叫出來,隔着屏幕瘋狂點頭。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喜……
然後我旁邊就炸了。
鞭炮炸了。
我握着手機,和手裏還拿着打火機的老爸四目相對。
鞭炮聲震天,我爸笑得老臉通紅,對我大喊:我的乖寶貝兒!新年快樂!
謝謝。
太謝謝了。
鞭炮很快就響完了,我爸衝我揮揮手開心地進了屋。
我嘆口氣。
接起電話,兩個人都沒忍住笑了出來。
雖然氣氛沒有了,但男朋友還在。
我當時真的很開心,後面跟他相處也一直很開心。
我當時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生氣。
氣得我對着電話一頓輸出:「我當時拿到錄取通知書就告訴你了,你早就知道我們是校友也不說,後面在一起了你還瞞着我?你什麼意思?怕我阻了你的桃花?」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
半晌程安纔開口,聲音喑啞,又帶着一絲委屈:「喬喬。」
我心裏突然就軟了一下。
「你記不記得,我有次問過你,討厭什麼樣的人。」
我想了一下,是有一次。
那天他沒有給我發消息,剛好我課也多很忙,後面直到晚上他纔出現,沒頭沒腦地問我討厭什麼樣的人。
我正因爲課題煩得直掉頭髮,聞言隨口說了句不學無術愛打架,自命不凡玩得花。
還不小心押了個韻。
我沉默了。
「想起來了吧,」程安嘆了口氣,「我那天問你的時候剛從學工部出來。」
得,剛打架被抓進去批評,出來就被我戳心窩子。
「學院隨便一打聽程安,他們都會說,是個不學無術愛打架的刺頭。」
「我真的很想去見你。」
「可是我怕你失望,怕你討厭我。」
「怕我還沒來得及找你,你就再也不肯見我……」
我?
這哪裏來的瓊瑤苦情臺詞?
我忍不住打斷他:「那你是這樣的人嗎?」
程安聲音有些支支吾吾:「字面意思的話,有那麼一點點算吧……」
「我確實經常打架,但絕對不是平白欺負人,也絕對不是渣男!」程安理直氣壯,「而且我從來都只喜歡你一個人!」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搞得有點不好意思。
「你看我今天面對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都不心軟。」
草。
這人怎麼這樣。
我乾咳一聲,想到今天下的狠手,多少有點心虛。
「那你也不能一直瞞着我啊,總有一天我們會見面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學院裏關於我的傳言有鼻子有眼的,我自己都差點信了。」
我ṱŭ̀₄尷尬地摸摸鼻子,我也信了。
「但是我現在真的已經很少跟別人打架了!」言語之間頗有些金盆洗手的豪氣。
「是怕打不過吧。」
「你瞎說!我打架超厲害好吧!整個學院沒有一個打得過我!」
?
你爲什麼還這麼自豪?
這麼厲害今天還被我卸胳膊?
許是猜到我在想什麼,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今天純屬是個意外,我知道你是喬喬之後就沒打算還手。」Ṭü⁹
我仔細想了想,好像是。
除了剛開始,程安還接住了我的拳頭,後面一直都是防禦狀態,默默擋着臉捱打。
然後被我卸了胳膊,臉就擋不住了。
「我怕還手傷到你。而且確實是我不對,你打我一頓出出氣也好。」
還算有良心。
等等。
「怕還手傷到我?」
程安毫不察覺:「對啊,我打架那麼厲害,萬一傷到你怎麼辦?」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是,我……」
「別說了,找個時間再打一架吧。」
「啊?」
程安哽住說不出話,顯然沒料到事情是這麼個走向。
我忍不住笑出聲,好憨的人:「我開……」
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他那邊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安哥!你是來跟女朋友解釋道歉的!不是來約架比誰厲害的!」
周圍好幾個附和的聲音。
……我開玩笑的你好好休息卡在嘴裏。
淦!
「程安!你又開外放!有種明天下課別走!」
-9-
第二天直到下午最後一節大課下課,程安都沒來找我。
聊天記錄也還停在昨晚掛完電話他發的晚安。
我暗自思索,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白天才把人胳膊卸了,捱了處分,晚上又約人家第二天打架。
這個事情說到底還是他受的傷害比較大。
對不起,我有罪。
我應該等他傷好了再約架。
嘆口氣收拾好東西,剛走到階梯教室門口,就看到了伸長脖子張望,一臉焦急的餘放。
臉上的粉色創可貼很是顯眼。
猛男粉唉!
餘放看見我眼睛一亮,連忙走過來,張口就是一句安哥被帶走了。
?
地鐵,爺爺,手機。
「安哥一大早就被他爸帶回去了,他走之前叫我來跟你說一聲,讓你不要生他的氣了,等他回來跟你見面解釋。」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不說我還以爲他是進局子了。
餘放在一旁哭喪着臉:「我哪有你的聯繫方式啊!我一上午課,中午下課飯都沒來得及喫,到處打聽你。」
「後面還是林可可給了你的課表,我才趕過來的。」
林可可哪來我的課表?
這不是重點。
「他不會自己給我發消息嗎?」
「啊……他手機忘帶了,」餘放眼神閃躲了一下,「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密碼啊。」
……
「算了,那他爸抓他幹嘛?因爲昨天打架?」
餘放點點頭:「昨天孫部長應該給安哥他爸打電話了的,安哥出來臉色很不好,當時就猜到他爸要來找他,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唉,家住太近就是不好,上了大學還會被請家長。」
我一時哽住。
有被內涵到。
「他爸很嚴厲嗎?」
「嗯,而且很不喜歡安哥打架,」餘放嘆口氣,「安哥跟他爸吵過好幾次,兩個人關係一直挺緊張的。」
這就是屬於家庭情感糾紛了。
超綱了超綱了。
我擺擺手:「行我知道了,等他回來再說吧。」
說着便要走,發現餘放還在原地不動。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這個行爲多少有點卸磨殺驢。
雖然驢不是我的驢。
我朝他友好地笑笑:「你要跟我一起喫飯嗎?」
如果此刻有鏡子,我一定是標準的八顆牙齒,和藹可親。
餘放卻連連後退:「不了不了,我一點都不餓,喬覓同學,你去吧,再見。」
說着一溜煙跑了。
?
你剛開始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嘆口氣,心情不太好地去了食堂,含淚喫了兩大碗。
我以爲程安很快就會回來。
結果這周都要過去了,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也依舊沒給我發過消息。
我坐在電腦前,課件一個字沒看進去。
轉過頭,就看到陳雪直直地盯着我。
「??」
「覓覓,你一下午嘆了好多次氣了。」
我哽住:「有嗎?」
陳雪嚴肅地點點頭。
「啊這個,這個課題太難了,」我指着電腦,「我們老師讓把所有數據都重新演算記下來,做到表格裏,頭疼。」
陳雪欲言又止:「可是你打開的是文檔啊。」
草率了。
我猛地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開始擺爛。
周悅和許甜是一個班的,今天有課,宿舍就我跟陳雪兩個人。
陳雪拖着椅子坐到我旁邊。
「因爲程安的事吧?」
我也沒打算瞞,嗯了一聲。
如果說我是我們宿舍唯一的真男人,那陳雪就是我們宿舍心思最細膩的女孩子。
從開學以來她就擔當着大姐姐的角色,對我們很是照顧。明明都是一樣大的年紀,但看待事情總是比我們要通透一些。
有幾次宿舍起了小矛盾,都是陳雪在中間調解。
「他跟我打架第二天就被他爸帶回去了,現在都沒回來找我,也沒給我發過消息解釋。」
我坐起身,氣得一巴掌拍到鍵盤上。
「他怎麼可以這麼冷漠,這麼無情,這麼無理取鬧?」
陳雪默了。
「我明明應該生氣的,應該直接刪了他的微信、刪了他的電話,讓他漂流瓶都休想跟我聯繫。」
「可是我又有點捨不得。」
「我去年六月跟他加的好友,除夕跟他在一起,到現在都快五月了,」我掰掰手指頭,「三百多天啊,都快一年了。」
「林可可帶他過來的前幾分鐘,我們還在手機上討論樂隊新出的歌,商量着以後一定要去看一次現場。」
我已經嘆不出氣了,聲音都不自覺有些哽咽。
陳雪連忙給我遞來幾張紙。
我接過來用力擤了一下鼻涕。
猛男落淚。
「與其在這裏瞎想,倒不如等程安回來當面跟你解釋,說不定他有什麼其他的事沒來得及回來呢,」陳雪拍拍我的後背,「你也說了,你們認識都快一年了,那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人呢?有沒有哪個點讓你介意,或者讓你不舒服呢?哪怕一點?」
我想很久,搖了搖頭。
還真沒有,一點點都沒有。
他脾氣好,也很有梗,雖然有時候又很憨。
但是我跟他聊天一直都很舒服,彼此默契,三觀契合。
我一直都感嘆怎麼會有這麼有趣又合我心意的人。
「那就對了呀,一個人再怎麼掩飾,也總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覓覓,不要被外界干擾,」陳雪拍拍我的背,「不管怎麼說,你認識他,是在流言蜚語之前。」
確實。
相比學院的傳言,我更願意相信自己。
那我就等他回來。
陳雪見我總算有了精神,也鬆了一口氣。
拍拍我的肩膀就起身把椅子推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深吸一口氣,準備繼續做課題。
一轉頭就看見原本空蕩蕩的文檔裏面一串亂碼,最後一排還躺着兩個很大的字母。
SB.
我指着電腦手指顫抖。
「雪雪,它罵我!!」
-10-
週末傍晚,我在禮堂練琴。
明明離校慶還有快兩個月,周老師這段時間每天都要來催我一遍,甚至抽空也要來旁邊看。
我不明白一個大學輔導員爲什麼會這麼閒。
可是我一轉頭就能看見他認真地盯着我彈琴,見我看他,還會笑着給我加油。
感動!身上的擔子突然就重了起來!
我暗下決心,一定要爲計算機係爭光,不辜負周老師的期望!
但是次數多了,我就發現不對勁。
比如現在。
我看着盯着我鋼琴臉紅的周老師,陷入沉思。
一時間不知道是我眼睛有問題,還是這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鋼琴有問題。
再看一眼。
然後我就順着周老師的視線,越過鋼琴,看到了那邊的漂亮姐姐。
林可可的輔導員。
我手指一打滑,發出一個很出戏的重音。
周老師猛地收回視線看我,張口就來:「喬同學怎麼了,是哪裏不太會嗎?」
說着就站起身走過來。
「啊這個音樂方面我也不太懂,」他看了看譜子,不好意思般地嘆了口氣,「都怪老師不好,沒有音樂天賦。」
很大聲,一點沒有不好意思。
旁邊本來在給音樂系參加排練的同學指導的漂亮姐姐,聽到這話就轉過了頭。
「喬覓同學哪裏不會啊?我可以幫你看看哦!」
我張嘴:「沒有,我手滑……」
「啊對對對,楊老師你過來給喬覓同學看看,」周老師連連點頭,「差點忘了你在這裏了,音樂你熟悉。」
說着就退了一步,等着楊老師過來。
漂亮姐姐不只是音樂系的輔導員,也是學院的聲樂講師。
她走到我旁邊問我:「哪裏不會啊?」
周老師在旁邊對着我瘋狂眨眼。
……
「這裏不太能跟上。」我嘆口氣,隨手指了指樂譜上的一個地方。
「這裏啊,」楊老師頓了一下,「這裏吧,多練習一下就好了。」
我定睛一看。
是最簡單的入門轉音。
楊老師摸摸我的頭,聲音溫柔:「不要太緊張了,喬覓同學還是很棒的,老師相信你可以的。」
我沉默地點點頭。
周老師,你這裏欠我的用什麼還。
「對啊,時間還長,慢慢來嘛,」周老師絲毫不覺,又轉頭問楊老師:「楊老師,你們系節目排練得怎麼樣了?我看你們好像是準備跳舞?」
「挺好的,同學們都很努力。系裏那幾個女生跳舞挺不錯的,唱歌也好聽,到時候唱歌跳舞一起。」
「很不錯啊,楊老師你每天都來看她們排練啊?」
「不是,我平時時間少,跳舞唱歌是她們自己在外面練。這段時間有空就先帶她們在這裏排一下舞臺陣形。」
「那也很不錯了,小姑娘些都挺認真的。我能跟你過去看看嗎?」
「可以啊,剛好幫我看看怎麼樣。」
「喬覓同學,你繼續練習哈,我跟楊老師過去看看。」
周老師衝我揮揮手,然後就跟着楊老師去了那邊,兩個人一邊看排練,一邊有說有笑。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嘆口氣,我繼續認命地練琴。
沒多久楊老師排練完,解散了系裏同學先走了。
周老師盯着人家背影看了好久才戀戀不捨地回過頭。
我欲言又止。
他嘿嘿一笑。
「喬覓同學,你先練着,我還有事先走了哈。」
周老師,你始終是個沒有心的……
「你不要練太晚哈,注意休息,身體要緊,校慶嘛重在參與,你願意參加老師就已經很欣慰了。」
……我姑且先原諒你一下。
周老師走了。
其他系都沒怎麼在禮堂排練,少數幾個這個點也走了。
大禮堂空蕩蕩的就剩我一個人還在練習。
悲從心中起,我決定不練了,去食堂喫個夜宵。
然後手機就響了,程安問我在哪兒。
十分鐘後,門口探出一個鬼鬼祟祟的頭。我定睛一看,是程安。
他見我看到他,頓了一下,然後向我走了過來。
走近了我纔看清他的臉。
幾天不見,他臉上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額頭不知道爲什麼,又多了一個傷口。
他走到我面前,還喘着氣,有些侷促地叫了我一聲:「喬喬。」
我下意識地張嘴:「你坐牢出來了?」
程安:「?」
我乾咳一聲。
「之前你朋友說你被你爸帶回去了。」
程安沉默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嗯。我爸向系主任請了假,讓我回去好好反省。今天才讓我回學院。」
「那你怎麼不跟我發消息,電話也不打?」
「我爸找我那天,我跟他吵了一架,手機摔了,」他把手機遞給我看,「走的時候沒找着,家裏也沒放備用機,剛剛回來才從桌子下面翻出來。」
「我一回來就過來找你了。」
他手機屏幕上很大一個裂痕。
「那你這額頭……?」
程安頓了頓:「我爸不小心打的。」
「我沒讓餘放告訴你,怕你擔心。」
空氣安靜了一下,一時無話。
他不說,我大概也能想到他跟他爸那天吵得多兇。
視線下移,我才發現他右手並沒有打石膏,仍舊吊在脖子上。
「你這胳膊……不用打石膏嗎?」
「啊?」程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啊,不用,這樣固定着就行。石膏太麻煩了。」
「我受傷一般都好得挺快的,以前更嚴重的都有呢,這點小傷算什麼。」
他還挺得意。
我氣得挑眉:「好得快就不用打石膏了嗎?二次創傷怎麼辦?」
他眼睛一亮:「喬喬,你是不是在關心我?」
我一哽:「誰關心你了,我是怕你到時候好不了還訛我。」
程安不死心,非要湊上來看我的臉:「我都看見了,你剛剛明明就在擔心我。」
我用手抵住他的臉往旁邊推:「我沒有!不許看!」
結果他猛地呼痛,嚇得我手上一個用力就把人推了出去。
啊,啊這。
我嚴重懷疑,程安的二次創傷依舊會來自我。
程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眉頭緊皺。
「不對,喬喬,你應該是怕弄疼我連忙收回手,然後我一把抓住你的手腕,把你拉進我的懷裏,深情地看着你說:女人,你逃不出……這什麼東西?」
我看着程安把手機從袖子裏掏出來,拿到眼前。
?
-11-
我也很想問,這什麼東西。
「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些什麼花裏胡哨的東西?」
程安連連擺手:「我不是,我沒有。」
他摸摸鼻子:「餘放發給我的,說哄女朋友最管用了,非要讓我試試。」
說着還把手機拿給我看。
上面是餘放發給他的,花花綠綠的鏈接。
《怎麼做一個好男人》《如何讓女人死心塌地地愛你》《讓她心動的一百種方法》《女友生氣了怎麼哄》
末了還不忘發一句:安哥,我的畢生珍藏都交給你了!你就照着這個學!肯定管用!
我沉默了。
一時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好。
「程安,」我嘆口氣,認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一直在等的是什麼。」
程安頓了頓,把手機放了回去。
然後走到我面前。
我才發現他高了我一個頭。
「喬喬,」他垂着頭,眼神清亮,直直地盯着我,「我從來沒騙過你。」
「從我們網上認識開始,一直以來,你看到的、所感受到的我,就是真實的我。我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不學無術,欺凌弱小,也沒有玩弄感情,女友成羣。」
「他們不瞭解真相,怕我也好,罵我也好,我問心無愧。」
程安無所謂地聳聳肩。
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黯淡。
「別人的看法跟我有什麼關係,」他輕笑一聲,垂眸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可是你不一樣,喬喬。」
「你有趣、真誠、善良,腦子裏總是有很多新奇可愛的想法,」程安笑起來,「我常常在想,自己怎麼那麼幸運,能遇見你。」
我被誇的臉上一熱。
「咳,哪有,我之前還把你打得那麼慘。」
「我皮糙肉厚經得起打,再說女朋友生氣打我一下怎麼了!我樂意!」
啊,行,你開心就好。
「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好的喬喬。」
「可是,你越好,我就越擔心自己配不上你。」
程安嘆了口氣,情緒明顯低落了起來。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因爲țû₍大家口中不學無術的校霸程安,是配不上喬喬的。」
「我以前一直想着,左右不過一個名聲,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一個大老爺們被罵兩句又不會少塊肉,學院的傳言讓他們傳唄。」
「結果傳着傳着就越來越離譜,後來我想解釋都沒人信了。」
程安自嘲地笑笑。
「我怕你也不信我。」
「程安,」我捧起他的臉,「你是笨蛋嗎?」
程安愣住:「啊?」
「你都不告訴我,怎麼知道我會不會信?」
我認真看進他的眼睛裏。
是我想象過無數遍的,乾淨清澈的眼睛。
「你自己都說了,不過是一個名聲,我喬覓也不是多在乎名聲的人。」
「我小時候打的架,不比你現在的少。按你這麼說的話,那我跟你也是一樣的人。」
程安急急開口:「你纔不是這樣的人!我的喬喬打架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心裏一軟。
確實。我小時候因爲學過跆拳道,很多人都不敢隨便惹我,但是不代表他們不會欺負別人。
比如那個被我媽翻出來,但她並不知道是誰寫的小紙條。
紙條都是好久之前的了。
那個時候還是小學,跟我表白的那個男生仗着長得高,力氣大,特別喜歡欺負人,喜歡給班上其他女孩子起綽號,拿其他人東西,別人不給就會在放學的時候堵人。
有同學受不了告家長、告老師,被那個男生家長一句小孩子不懂事開玩笑輕輕帶過。
我忍他很久了,他居然還敢跟我表白。
後面紙條還沒還給他就放學了,他走過來問我考慮得怎麼樣,我隨手就把紙條放進書裏,然後把人帶出去打了一頓。
後面他家長找到學校鬧事,我媽聽說了這件事,就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我說是那個男生欺負人,我看不過。
男生家長不承認,說我打了他兒子就要道歉賠償,不然就把事情鬧大,讓學校把我開除。我當時也慌了,覺得自己太沖動,在我媽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結果我媽不知道怎麼做的,愣是找出了他欺負人的證據,還讓那些被欺負的同學出來指正他。
後面就是男生家長道了歉,灰溜溜地走了。沒過多久男生就轉了學。
事後我媽笑了我好久,甚至拿出她拍的視頻說我哭得好有意思。
可是我仍然覺得,我媽真的帥炸了。
她自始至終都相信我。
她是我媽媽,所以她自始至終都相信她的女兒。
可是程安,我什麼都沒說,他也會無條件地相信我。
我捧着程安的臉,突然想親親他。
還好,忍住了。
他臉上的傷口還擦着藥,是藥三分毒啊。
怎麼會是我不好意思。
「真是笨蛋程安。」
程安突然笑起來,他抬起手,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看着我,眼裏有光:「對,程安是笨蛋。」
「喬喬別不要笨蛋。」
嗓音沙啞繾綣,醉人而不自知。
我老臉一紅。
這誰頂得住啊。
「那問題來了,你打架到底是爲什麼?」我還是不太理解,「這個傳言又是怎麼出來的?」
程安嘆了口氣。
這人怎麼老嘆氣。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許嘆氣。」
掌心一片溫熱,程安突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然後我就感覺,自己的手心被輕輕啄了一下。
我驚得一下縮回手。
我清楚地感覺此刻的臉比某個用久了就會發燙的人類掌上智能機器還要燙人。
程安笑起來,五官明朗,神采飛揚。
像個偷心盜賊。
我忍不住瞪他:「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可我動的是嘴。」
不要臉。
算了。
不跟笨蛋一般見識。
我走到鋼琴前坐下,衝着程安招招手:「來吧,過來坐着說。」
程安走過來,有點猶豫。
我豪氣地拍拍凳子:「坐啊,不要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然後程安就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差點把我擠下去。
「?你這人屁股怎麼這麼大?」
程安聽了直呼冤枉:「是這個凳子太小太窄了!」
我看着他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又看了看自己被對比的很短的腿。
開始思索無痛換腿的可能性。
算了,太刑了。
我抬手隨便彈了幾下鋼琴。
清越的琴音在禮堂裏迴盪,頭頂的燈光打在我和程安身上。
靜謐又美好。
我歪頭看他。
「程安,你爲什麼打架?」
「喬喬,你覺得我們學院怎麼樣?」
我被程安問得一頭霧水:「挺好的啊。」
我們學院算得上是本市數一數二的重本院校了,放在全國都排得上名次。
當時高考我也沒想離家太遠,就填了這個學院的第一志願,我媽還生怕我考不上。
開玩笑,我連夜把錄取通知書甩到她面前。
「學院教學實力強,學習氛圍濃厚,建築綠化都很漂亮,同學也都很友好。」
太棒了,院長聽了這話都得給我打錢。
程安點點頭:「學院確實很棒,尤其是太陽出來的時候,整個學院都很明亮漂亮。」
「可是喬喬,」程安認真地看着我,「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真的陰暗叢生。」
然後我就聽到了,關於這個學院的,或者說通過這個學院折射出來,我未曾見到的另一面。
程安因爲長得帥,軍訓的時候被校園記者拍照寫進了學院推文,小火了一把。很多女生都來跟他表白,他沒理。結果有次下晚課的時候,就被人堵了。
我心想哪個女生敢堵我看上的男人,眼光真是跟我一樣好。
然後程安告訴我,堵他的是一羣男生。
來警告他的男生。
程安說他上一次被堵,還是在初中。他沒想到大學也會出現這種事。
那天下了晚課,他身爲班長和餘放去給輔導員送資料,回去有點晚就走了圖書館後面的小道,小道很暗,程安看了半天才認出攔他的人是開學報到處的一個學長。
他以爲學長跟朋友在這裏有事,打了聲招呼就準備走,結果學長一改之前的和藹可親,陰冷怨毒地警告他,讓他做人不要太高調。周圍的人也跟着一起罵他。
餘放當時就聽不下去,被程安攔住了。
學長以爲程安害怕,又罵了兩句就帶着人走了,走之前警告他,讓他離一個女生遠點,不然下次就不是罵他那麼簡單了。程安想了半天才想起學長說的是一個跟他表白好幾次的女生。
他每次都明確拒絕了,但是人家女生又沒做什麼過分的事,他總不能把人打一頓。
程安本來沒放在心上,結果沒過多久學長又帶人堵了他。程安乾脆就跟他們打了一架。
結果學長那羣人沒打過,轉頭就把程安告到了院裏,反咬一口說程安欺負人。
我聽得眉頭緊皺:「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程安連連點頭,委屈得不行:「可太不要臉了!」
那個學長在老師面前一直都是品學兼優的形象,做過學院形象大使,還代表學院拿了很多獎,院領導和老師都很看重他。程安沒有證據,打人也確實下了重手。
根本沒人信程安的話。
結果就是程安受了處分,學長一羣人大搖大擺走了。
後面學院就漸漸出現了很多關於程安的負面言論,程安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但是別人不知道。
班上的人都開始疏遠他,輔導員撤了他班長的職,甚至學院領導都來找他談話。最後還是孫部長當着院領導的面擔保,事情才告一段落。
我這才知道孫部長是程安的叔叔。難怪上次在學工部,他語重心長地說程安本質不壞。
我也這才知道,原來程安纔是最開始被霸凌的那個人。
大概是知道了程安在學院有關係,學長沒敢再明面上找程安麻煩,但是背地裏還是在抹黑他。
程安輕笑一聲:「我是不想惹麻煩,但是不代表我就應該平白遭受這些。」
學長當着老師是一套,背後又是一套。除了程安,很多人都受過欺負,喫過悶虧。那個跟程安表白的女生都被學長騷擾過很多次。
程安和餘放乾脆將計就計,和那個女生商量,放出消息說程安跟那個女生在一起了。當晚程安和那個女生「約會」的時候,學長就氣勢洶洶地帶人來了。
餘放躲在一旁錄像。
結果就是那份錄像被放到了學工部,放到了院領導面前,那個女生和好幾個被學長欺負過的人一起出來作證。學長被勸退了,其他人受了處分。
但是學院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公佈出來,只說學長因爲個人原因退學。又找到程安他們談話,給程安取消了處分,說事情過了就不要再提,字兩行間都在暗示學院聲譽。
「很多人知道我跟那個學長有矛盾,結果卻是學長退了學,他們都傳是我仗着關係欺負了學長,」程安眉毛都氣得挑起來,「說院長都是我親戚。」
「開玩笑,院長是我親戚,那些欺負人、背後嚼舌根的一個都跑不掉。」
程安突然頓了頓,似乎在認真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要不讓我叔叔再努力一下?我叔雖然兇了一點,但他好歹會爲學生着想。能者居上的事情怎麼能叫謀權篡位呢對吧,不如……」
我驚得一把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的危險發言:「大哥,算了算了。」
我替孫部長謝謝你。
後面沒人敢欺負程安,也沒人出來解釋,他的名聲就一直這麼差着。
孫部長很不滿,卻也不能左右學院的決定。他本想着過段時間大家就忘了就好了,結果三天兩頭聽到程安打架,還混成了校霸。
「那你後面打的架是怎麼回事?」
程安抬起手,指尖用力,原本音色很準的鋼琴卻發出一個很尖銳的高音。
「喬喬你聽,再好的鋼琴,也會發出刺耳的聲音。」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不止一處。」
-12-
「那個學長仗着自己成績好,老師喜歡,平日裏囂張慣了,很多時候欺負人都挺明目張膽。說句不該說的,他在校園霸凌的施暴者羣體中,算是笨的。還有很多的施暴者,很多霸凌方式,是學院察覺不到,管不了的。」
「自從我風評變差之後,那些不知道真相的老師同學,都對我避之不及」。
「可是還是有人來加我,來找我,說要跟我做朋友,」程安嗤笑,「正經人誰跟我做朋友啊?他們不過是覺得我打架厲害,犯了事也有人保,想讓我跟他們一起去霸凌別人。」
我沉默了。
「所以,你把人都打了一頓?」
程安連連點頭:「開玩笑,我堂堂校霸都還沒去欺負人,他們怎麼敢的呀。」
「我最開始只是警告他們,他們還以爲我裝,當着我面哥哥弟弟叫得好,揹着我就說我壞話,」程安哼了一聲,「說我愛打架欺負人,我不去貫徹落實一下都對不起他們。」
真是一生要強的男人。
「可是,以暴制暴也不能解決問題啊,毒瘤都得從根拔起,」我思索了一下,「可以像之前學長事件那樣,去找他們欺負人的證據,讓那些被欺負的人出來作證啊。你這樣直接打人,受處罰的還是你。」
程安無奈笑笑:「哪有那麼容易啊。」
「喬喬,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敢在老師面前說真話,敢反抗的,」程安看着我,還有心情開玩笑,「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厲害,被欺負的時候還能一個打一羣人。」
我沒忍住瞪他一眼。
好,說我兇,我記住了。
「拋開道德層面不談,能考上這個學院的哪一個不是成績優異,頭腦靈活的。但是有些人,他骨子裏就是壞的。」
「他們清楚學院的制度,法律的底線,也清楚怎麼做不會受到懲罰。不只是打人才算校園暴力,孤立、威脅、污衊都只能算他們霸凌手段中最常見最簡單的方式。」
「我也就打架厲害一點。我跟他們打一架,警告一下,一些膽子稍小的也就不敢再欺負人。可還是會有人仗着別人不敢告發沒有證據而肆意妄爲。」
「喬喬,我不是每次都能在他們欺負人的時候出現,」程安輕嘆一聲,「他們也不會趕着趟自己把證據送到我面前。」
「有時候我跟他們打架傳到學工部,那些人怕事情鬧大,就說是同學之間鬧矛盾。我叔叔信我不是平白欺負人,只當我脾氣差容易和人起衝突。讓我反省一下寫個檢討,就會幫我壓下來。」
「可是一個人的信任是有限的。他是絕不姑息校園霸凌沒錯,但是他站在高處,和很多老師領導一樣,很難看見這底下的黑。我打架的次數多了,他也會想我是不是真的變壞了。」
「所以上次聽到我帶人堵你,纔會那麼生氣,給我記了過還扣了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這還是第一次被記過呢,」程安做作地感嘆一聲,「想不到我堂堂校霸也有栽了的一天。」
他有意緩解氣氛,我卻笑不出來。
程安,怎麼那麼傻呢。
我心裏發澀。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他不過是淋過雨,所以也想爲別人撐撐傘。
我嘆口氣:「程安,你真是我見過最笨的人了。」
可是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我喜歡的禾呈,大家眼裏的程安。
自始至終,問心無愧,溫暖明亮。
程安伸手輕輕拽我的袖子,顯得有點可憐:「喬喬,我知道打架不對,我保證以後少打架好不好,你信我」
「其實我除了打架厲害,罵人也挺厲害的!下次他們再欺負人,我肯定動口不動手!」
我把袖子從他手裏抽出來。
然後把手放到他的手心,十指相扣。
「笨蛋,下次撒嬌,牽着手撒。」
程安本來失落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還有,不管是打架還是罵人,我都會一直相信你。」
他眼眶卻突然紅了。
程安緊緊握着我的手不肯鬆開,另一隻手吊在脖子上,沒辦法去擦。
他輕輕偏過頭,不想讓我看見,故作輕鬆地笑了一聲,嗓音卻喑啞。
「我爸也一直不喜歡我打架,每次都覺得是我不對,就算是別人不對,他也會讓我息事寧人,」他頓了頓,又轉過頭看着我,「謝謝你,喬喬。」
我看見他眼角有淚光。
我看見他把真誠脆弱的心掏出來,攤開給我看。
我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替他擦掉,然後在心裏告訴他。
程安,我接住啦。
窗外夜色愈濃,我們應當愈亮。
事情說開了,氣氛逐漸輕鬆起來。
「你怕我不相信你所以瞞着身份,那你怎麼不問問我是誰啊?」我有點好奇,「你就沒想着,看看我是什麼樣子嗎?」
程安搖搖頭:「不管你是什麼樣子,都是我的喬喬。我是很想見你,但是我不會偷偷看你,去打聽你,這對你也不公平。」
「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
他笑起來:「謝謝你,喬喬,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我捂住瘋狂跳動的心口。
我也很慶幸,沒有跟別人一樣,把他推進深淵裏。
「好啦,事情都過去了,」我拍拍程安的頭順手揉了一把,他不滿地哼哼兩聲卻沒躲,「以後咱倆就是一條賊船上的人了,那就是強強聯手好吧,我看哪個小兔崽子還敢欺負人。」
程安卻突然想到之前被處罰的事。
他一臉委屈:「喬喬,我這次要看十次學術講座!十次!」
我惱羞成怒地薅他頭髮:「誰讓你沒事來堵我的?」
「你之前沒跟我說過你參加校慶,我不知道是你,」程安尷尬地咳了一聲,「林可可是我姑姑的女兒,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比你還小個一歲。我當時真的以爲她在學院受欺負了,所以就跟她過去看看。」
「她要是真的受欺負了,我不會不管。但是我沒想到她是騙我的。」
程安說到這兒,很認真地跟我說了句對不起。
「我一直以爲她只是被我姑姑寵慣了,有點嬌縱,沒想到她現在變成這樣了。我跟我姑姑說了這個事,她已經被我姑姑叫回家了,等她回來我讓她來跟你道個歉。」
我看着程安真誠坦蕩的眼睛嘆了口氣。
算了,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啊。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
「走啦,回宿舍了,再晚又要被宿管老師逮住唸叨了。」
我起身關上鋼琴蓋子,摸到蓋子還有點感慨。
當時林可可在我旁邊晃悠,又摸了好幾次蓋子,我就覺得她不對勁,後面她果然想暗殺我。
開玩笑,我喬某人多年來身手一直敏捷,從未被超越。
但是現在我已經不怪她了。
還要謝謝她,把程安推到我面前。
我又去關了燈,關了門,程安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鬆開,亦步亦趨地跟着我。
哎,真是甜蜜的負擔。
走到外面的時候,路上已經沒幾個人了。
路邊的燈很亮,我看着地上的兩個影子從前面移到後面,又回前面。
週而復始。
程安走在我旁邊,走着走着就笑出聲。
「真好,喬喬,」他眉眼都是笑意,小孩子般拉着我的手晃了晃,「我很開心,現在你在我身邊。」
我心裏一片柔軟。
「笨蛋。」
以後也會在你身邊。
到宿舍門口,我鬆開程安的手,才發現手心出了薄薄一層汗。
難爲喬某人活了快十九年,這才第一次牽男生的手。
有點緊張,但是感覺很好。
我媽誠不欺我。
宿舍的老師已經準備鎖門了,我連忙衝他揮揮手就準備上樓,程安卻一把將我拉了回來,單手抱進懷裏。我生怕壓着他的手,他卻按着我,不讓我動。
鼻尖撲面而來他清冽的氣息,我只覺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微黃的路燈灑下一片光來,地上是兩個相擁的影子。
他將下巴放在我的肩上,用臉輕輕蹭了蹭我的頭髮,滿足地嘆息一聲。
似陳述,似承諾。
「喬喬,你可以永遠相信程安。」
-13-
後面幾天都沒什麼事。
我白天有課就上課,晚上有空就練琴。
程安一有空就跟我黏在一起,手也好了大半,還衝着我得意地笑:「喬喬你看,我就說我手好得快吧!」
轉頭又開心地念叨:「肯定是因爲我的喬喬心疼我,沒下狠手,我的喬喬真是人美心善。」
你開心就好。
室友知道我跟程安和好了,也知道了程安的事,震驚了好久。
她們也不再是因爲我喜歡而給他加濾鏡,是打心眼裏佩服程安。
並且開始稱我爲大哥的女人。
開玩笑。
我看着正黏在我身邊乖巧剝枇杷的程安,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高傲開口:「男人,你最好永遠乖乖臣服於我,時時刻刻討我的歡心。」
程安被我整得一愣。
我看着他迷惑又慌張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微微鼓起的臉,和溼潤的黃色嘴脣。
?
我定睛一看,他嘴裏含着一顆枇杷,外面還露出半截。
我大怒:「你這人怎麼偷喫!」
程安眼疾嘴快地吞下去:「我不是我沒有。」
我湊到他面前:「你還狡辯,我都看見了,你嘴角枇杷汁都流出來了!」
說着就伸手抹了一把,還沒拿給他看,手腕就被抓住了。
「你還想消滅證據?我告訴你……」
然後程安就湊了上來,眼裏暗流湧動:「喬喬,這樣的證據是留不住的。」
下一秒,我就感覺脣上一片溫軟。
脣齒之間都是枇杷的清甜和他的啞聲低喃。
「應該這樣,人贓並獲。」
我感覺好像過了幾秒,幾分鐘,幾個世紀。
程安放開我,輕輕擦了擦我的脣,指腹帶起一片顫慄。
他笑着問我:「枇杷甜嗎?」
救命。
救命!!!
我捂着臉,顫聲開口:「……你這人怎麼這樣!你不要……」
「我就是不要臉,」程安得意地抬抬下巴,「要臉是沒有女朋友的。」
變了,程安變了。
他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回到宿舍我的臉都還在燙。
周悅還以爲我發燒了,連忙給我找藥。被陳雪攔住了。
陳雪揶揄地笑笑:「人家覓覓剛剛被男朋友送回來呢。」
周悅大驚,又轉頭看我:「程安傳染的?!」
陳雪眉頭一跳。
我一把捂住周悅的嘴:「別問了,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子應該知道的。」
陳雪和許甜就在一旁笑。
許甜笑嘻嘻地開口:「人家覓覓談戀愛害羞呢。」
我臉上更燙。
周悅這才反應過來,掰開我的手,痛苦地捂住心口:「我真心的爲你着急,你卻拿刀殺狗?」
我不是我沒有。
周悅盯着我紅透的臉嘆了口氣:「我喬姐終究還是栽了。」
「程校霸果然厲害,」她豎起一個大拇指,「大哥不愧是大哥。」
陳雪和許甜在旁邊笑成一團。
我又想到那個枇杷味的吻,心跳漸快。
算了,大哥的女人姑且也是帥的。
這次就先讓他一回。
又過了兩天,程安帶着林可可來跟我道了歉。
這麼多天不見,林可可憔悴了許多,更顯得楚楚可憐。
她看着我走過來,很是正式地向我鞠了一躬,表情誠懇:「對不起喬覓姐姐,我因爲校慶的事,心生歹念,不僅一直找你麻煩,差點傷到你的手,還讓我哥去堵你,我感到非常抱歉。希望你能原諒我,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說完又對着我鞠了一躬。
我被林可可的鞠躬和這一聲姐姐驚到了,連連擺手說沒關係。
我早就不氣了。
程安跟我說了,林可可一直知道學院關於程安人品的傳言是假的,但是本着不浪費的精神,就把他拉過來想嚇嚇我。
結果沒想到我練過跆拳道,直接跟她哥打了一架。
她見我原諒她了,開心地握住我的手:「那天是我撒了謊,我哥其實不壞的,他心地善良溫柔體貼,四級已過六級待考,長得又高又帥聲音好聽,熱愛鍛鍊經常健身喜歡小動物,你們簡直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我聽着聽着就覺得不對勁。
轉頭就看見程安連連點頭,滿臉的孺子可教也。
我反握住林可可的手:「程安給了你多少錢?」
林可可一哽:「五……五十。他說這些本來就是事實,一百塊都不給我。」
程安咬牙切齒:「林可可!」
呵,真是詭計多端的男人。
林可可連忙躲到我身後:「哥你爲什麼要兇我。是我說錯話了嗎?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姐姐你不要怪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惹他生氣,」說着又拉拉我的手,聲音柔軟,「可是哥哥也太容易生氣了,嚇到姐姐怎麼辦。姐姐這麼漂亮,要是我女朋友,我肯定不會在姐姐面前發脾氣。」
我被林可可一句句甜甜的姐姐衝昏了頭腦。
什麼洞庭湖好春,這分明是我的小寶貝。
程安盯着林可可拉着我的手,咬牙切齒:「林可可你把手撒開。」
沒等程安過來,林可可就鬆開了手:「不拉就不拉嘛,這麼小氣。」
程安把我拉到旁邊,黑着臉讓她趕緊走,林可可大呼他卸磨殺驢。
後面林可可又跟我道了一次歉,讓我校慶加油就走了。
走之前還不忘讓程安給她轉錢。
程安拉着我的手偷偷觀察我的表情。
我有些好笑地瞪他一眼。
「喬喬,其實這些優點我確實都有的!你跟我在一起久了就會發現了!」
我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笨蛋,我一直都相信你。」
程安開心地把我抱進懷裏:「喬喬真好。」
我慈愛地拍拍他的頭,抬眼就和周老師對視了。
周老師旁邊還站着漂亮姐姐楊老師,我眼尖地看見周老師一下子放開了楊老師的手,臉紅到了耳根。
!!!
我直呼好傢伙。
還沒開口,周老師就試圖先發制人:「喬覓同學,你,你也在這裏談戀愛啊?」
說完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旁邊的楊老師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楊老師溫柔地衝我笑笑:「喬覓同學好,這位是男朋友啊?」
我點點頭,然後就把已經石化的程安拉了過來。
程安抬起頭,笑的比哭還難看:「周老師,楊老師。」
周老師驚得聲音都變了調:「程安?」
旁邊的楊老師也愣了一下。
「你們,你們這是?」周老師顯然腦子轉不過來了,「你們……」
周老師欲言又止半晌,然後面色嚴肅問我:「喬覓同學,你是不是被威脅了?」
我失笑。
「周老師,我跟程安在談戀愛,」我牽起程安的手晃了晃,「自由戀愛。」
周老師眉毛還是擰在一起,他看了一眼程安,然後示意我跟他到一邊。
我感覺程安僵了一下,然後就準備鬆開手,被我更用力地握緊。
「周老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衝周老師笑笑,無聲拒絕,「我也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謝謝周老師關心。」
「我瞭解程安,他很好,我很喜歡。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周老師還想說什麼,被楊老師攔住了。
「談戀愛了是好事呀,大學了可以好好談一場戀愛了,」她衝我們笑笑,「感情是自己的事,喜歡的話就勇敢一點,不用在意別人怎麼看。」
「老師相信喬覓同學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我心裏一熱。
眼看着周老師還想再說點什麼,被楊老師瞪了一眼,不吱聲了。
姐姐好帥!
「那我跟周老師先走了哦,喬覓同學再見。」
周老師連忙叫我一聲:「喬覓同學,你要是被欺負了就來找老師!老師一定給你做主!」說着又瞪了程安一眼。
楊老師回過頭一把拉住他的手:「走了,別人小年輕自由戀愛,你就少操點心吧。」
周老師剛退下去的臉又紅了起來:「啊,行。」然後任由楊老師拉着走了。
我咂咂嘴:「想不到啊,他們這麼快就在一起了。但是周老師這看着多少有點……?」
程安也咂咂嘴:「可能這就是愛情吧。」
說着他突然轉過頭看着我:「喬喬,你有沒有聞到什麼燒焦的味道?」
我認真嗅了嗅:「沒有啊?」
然後程安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是我的心在爲你燃燒。」
謝謝,有被土到。
我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明天學院開大會了,重點批鬥對象程安同學,你的檢討寫好了嗎?」
「啊,還沒,」程安無所謂地聳聳肩,「寫檢討我熟啊,我是專業的。」
我默了。
「區區五千字,怎麼能難倒我,我今晚回去分分鐘搞定。」
「我現在只想跟你在一起,」程安看着我,一臉深情,「喬喬,我不想離開你,我離開你一秒,就像魚離開水,不能呼吸。」
說得好,下次不許說了。
-14-
第二天一早,學院就在禮堂開了大會。
輔導員前兩天就在班羣裏發了位置表,讓早點去。結果我們宿舍昨晚嘮嗑嘮到凌晨,大家都起晚了,趕過去的時候大會都要開始了。
計算機系很靠前,我跟陳雪她們打完招呼,過去發現已經沒有位置了。
周老師在最前面,他轉過頭髮現我站着,衝我揮揮手,讓我隨便找個位置坐。
我四下看了看,剛好隔壁系還有個空位。
「同學你好,這裏有人嗎?」
旁邊的男生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連忙說:「沒人沒人。」然後給我讓了個道。
我點點頭,道了聲謝就坐了下來。
臺上領導已經開始講話了,坐在我旁邊的男生突然湊過來問我:「同學,你哪個系啊?」
我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一下:「計算機系的。」
男生誇張地哇了一聲:「沒看出來啊,你這麼漂亮,我還以爲是經管系或者音樂系呢!」
我敷衍地點點頭:「我挺喜歡這個專業的。」
男生又想開口說話,我連忙轉頭看向臺上:「領導開始講話了。」
男生悻悻地閉了嘴,然後轉頭就跟他朋友小聲嘀咕起來,一邊看我。
我嘆口氣,摸出手機發了條朋友圈:[身爲一個帥哥,真是時刻都感到煩惱呢。大哥抽菸.jpg]
刷新了一下,下面一片熟識的人的哈哈哈哈。
程安突然給我發消息。
有個笨蛋:[喬喬怎麼了?]
我:[好,上課玩手機,被我逮住了。]
有個笨蛋:[??!]
過了半天。
有個笨蛋:[喬喬煩惱什麼?]
有個笨蛋:[什麼什麼?]
有個笨蛋:[爲什麼不回我?]
有個笨蛋:[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看得我眉頭直跳。
我嘆口氣打字:[沒什麼,有人誇我好看。我真羨慕你,有我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有個笨蛋:[!!我也好羨慕我自己!]
我輕笑出聲,隔着屏幕我都能想到他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的樣子。
然後程安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有個笨蛋:[有人是誰?]
有個笨蛋:[男的女的??]
我:[……]
我:[不認識,坐我旁邊的。]
有個笨蛋:[?男生是吧?他們是不是想要你微信?]
有個笨蛋:[他們敢?大哥的女人都敢動?]
有個笨蛋:[讓他們有種散會別走!]
我:[……]
我:[閉嘴,好好上課。]
有個笨蛋:[嗚嗚嗚,喬喬兇我。]
我收起手機沒再回他。
這個大會是學院針對大一開的學習主題研討會,大一都必須參加,坐在內場。其他年級想來就自己找個外場坐。
程安上午有兩節課,孫部長把他和林可可的檢討環節安排在了最後,他說他下課再趕過來。
我原本還怕他來不及,直到過了一個多小時,臺上的領導還在激情慷慨地講話,我才知道我錯了。
以前我是一個有道德、有素質的好學生。
現在我是一個有道德、有素質,但是沒有靈魂的好學生。
我聽得昏昏欲睡,突然就聽見身邊的人開始鼓掌。
我一下清醒過來,熱淚盈眶地跟着鼓掌。
這是鼓掌嗎?
這是對生命的敬畏,對自由的謳歌。
然後我就看見孫部長穿着正裝,表情嚴肅地上了臺。
「上週我們學院出現了影響惡劣的事。大一音樂系的林可可和大二商學系的程安,帶人圍堵了大一計算機系的喬覓同學。好在喬覓同學練過防身術,勇敢反抗,事後還積極主動地向老師講述了實情,非常值得表揚。鑑於林可可和程安已經充分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認錯態度端正,事情起源也是一個誤會,且與喬覓同學達成和解。現將學院處罰公佈如下:林可可、程安各記過一次,扣除素質學分十分,並在本次大會上檢討。其與相關人等各扣五分,自寫檢討,交由系部。」
孫部長講完,我就看見林可可和程安走到臺上。
林可可低着頭看不清表情,整個人顯得很頹廢。程安吊着的胳膊已經放下來了,他拿着檢討書,神情淡漠。
禮堂頓時響起各種議論聲。
「驚!有生之年竟看到程校霸落網!」
「上週程安原來真是被打的那個?我之前看錶白牆還不信。」
「這個喬覓是誰?女生啊?打人這麼牛?」
「那個林可可不是音樂系新選的系花?平時看着挺溫柔文靜的啊,沒想到跟校霸混在一起。」
我聽見旁邊那個男生輕蔑地笑了一聲:「跟校霸混在一起的能是什麼好人啊,人家程校霸說不定就喜歡這種的呢。」
周圍不約而同地響起不懷好意的笑聲。
我放在膝上的手逐漸攥緊。
我第一次身處謠言中間,真切地聽着他們毫不客氣地對別人評頭論足,言之鑿鑿,好像他們真的親眼見過一般。
爲什麼總是有那麼多人,去肆意編造污衊一個根本不認識、不瞭解的人,甚至毫不愧疚。
言語向來也是殺人刀。
臺上的林可可開始讀檢討,誠懇真切。
臺下的一羣人還在無所顧忌,肆意編排。
我轉頭衝着他們冷笑:「不瞭解事情真相,就在別人背後惡言中傷,這就是高等學府的學子素質?」
周圍的人聽了我的話一下閉了嘴,臉色都不太好看。
「有本事就去上面說,當着學院領導的面說。」
坐在我旁邊的男生賠笑着開口:「小姐姐別生氣嘛,我們開玩笑呢。」
隨即又拿出手機:「小姐姐我們加個微信吧,我等下請你喝奶茶,就當交個朋友了。」
我看着他的笑臉,只覺得噁心。
「謝謝,沒必要。」
男生頓了頓把手機收了回去,說了句好。
我聽見他轉頭就冷哼一聲:「不就是長得漂亮嗎,裝什麼……」
我沒再理他。
林可可和程安很快就讀完了檢討,站到了一旁。
孫部長點點頭,對他們的態度很滿意。
他拿起話筒:「這件事情雖然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但是影響很不好!在座的都是大學生了,更應該明是非、知真理,不能惡意污衊、欺辱他人。再說的嚴重一點,這種行爲已經算得上校園霸凌了。大家能考進這個院校,都成績優異,應當知道什麼可爲,什麼不可爲。關於校園霸凌,不管是哪個年級,哪個學校,小學也好,中學也好,大學也好,都是嚴厲打擊的。學校是學習的地方,是美好寧靜的,我們應當堅決抵制校園霸凌。學院對反對校園霸凌一直很重視,如果學院再發現這樣的事情,一定嚴懲不貸!」
孫部長義正詞嚴,慷慨激昂。
我想到程安的話,嘆了口氣。
很多時候,很多欺凌,學院是看不見的。
「另外,同學們面對校園霸凌,也一定要敢於反抗,可以告訴輔導員,告訴系主任,也可以直接來學工部告訴我。不要害怕,害怕只會讓施暴者更加囂張。在此,我要重點表揚一下喬覓同學。」
「喬覓同學在面對欺凌的時候,臨危不懼,奮勇反抗,這是我們值得學習的。但是我們喬覓同學是學過防身術的,其他同學如果遇到欺凌,在不明確對方實力的時候,更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不要魯莽。」
「喬覓同學的是大家值得學習的榜樣!」說着就鼓起了掌。
大家跟着一起鼓掌。
禮堂的掌聲震天,比院領導講完話鼓的掌還要響亮。
我心虛地擋住自己的臉,極力降低存在感。
誰知道孫部長下一秒就開始叫我:「喬覓同學,你上來一下!」
?!
救救。
他們做檢討,爲什麼還要叫我。難不成還得給我頒個獎?
大家都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我在座位上磨蹭着不想起身,抬眼周老師已經蠢蠢欲動想過來拉我。
不了不了,我還是自己來吧。
我認命地嘆口氣,站起身,周圍突然安靜,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着我。
跟我搭話的那個男生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從他旁邊經過的時候,還聽見他小聲嘲諷:「沒看出來啊,看着這麼漂亮柔弱的女生,還跟人打架。」
什麼?你說美麗的女人都是帶刺的?
謝謝,我就當你在誇我。
路過周老師,他開心地拍拍我的肩膀,還給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
我剛走上臺,結果就看見孫部長不知道從哪裏搞出來一個錦旗,笑着向我走過來。
救命,還真的有。
你不要過來啊!
孫部長絲毫沒察覺我臉上的抗拒,滿臉笑意地走到我面前:「喬同學,這是學院爲你頒發的錦旗!」
說着就把錦旗打開了,我看到上面用金線明晃晃的秀着八個大字。
[不屈不撓,敢於抗爭]。
錦旗還繡着暗紋,垂着金色流蘇,精緻又隆重。
我知道學院現在嚴查校園霸凌,我正好是目前看來最優秀的正面教材。
但是也不必如此,真的。
我滿臉開心地接過錦旗,孫部長對着臺下的校園記者揮揮手,一下子一羣人就圍上來拍照。
程安站在一邊笑我。
我瞪他一眼。
孫部長轉頭看見了也瞪他一眼,我聽見他咬牙切齒:「臭小子還有臉笑。」
臉上還是笑得和藹可親。
不愧是孫部長。
大會到此結束,孫部長拍拍我的肩膀,很是欣慰得叮囑了幾句,就把程安帶走了。
程安遠遠看着我,滿臉不情願,卻也只能跟我揮揮手。
呵,男人,讓你笑我。
錦旗很有重量地壓在我手上。
我看着手裏的錦旗,不知所措。
周老師開心地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喬覓同學,很不錯!還沒到校慶就已經在給我們計算機係爭光了!來你把錦旗打開舉着,我給你拍幾張照紀念一下!」
不了吧周老師?
周老師熱情難卻,興致高漲。
笑死,根本拒絕不了。
我麻木地任由周老師拍了幾張,然後就聽見他開了口:「不行,這麼大的榮譽,我得發給你媽媽看看!」
我直接瞳孔地震。
「算了吧周老師,我媽平時很忙的,就不給她發這些了吧?」
周老師挑挑眉:「那怎麼行?你之前跟程安打架也這麼跟我說,我當你是怕家長擔心。但是現在事情已經結束了,學院還給你頒了錦旗,這是榮譽啊,是好事,當然要給你媽媽看看。」
說着就已經打開了我媽的微信,把圖片發了過去。
救命,根本阻止不了。
我嘆口氣。
周老師發完消息,又拍拍我的肩膀:「喬覓同學,繼續保持!老師就先走了。」
我抱着錦旗走出禮堂,外面路上還有很多人沒離開。
我一出去,他們就不約而同地給我讓了條路,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盯得頭皮發麻,連忙快步回了宿舍。
回宿舍的時候,陳雪她們已經在了。
我一進宿舍,門就被鎖上了。
三個人手上拿着手機坐着看我。
?
這該死的熟悉感。
陳雪欲言又止半晌:「覓覓,你火了。」
然後她就把手機遞給我看,是學院的表白牆的動態。
有參加大會的同學,把今天的事情和我的照片發在了表白牆上,下面已經幾百條回覆了。
我掃了一眼,都是喫瓜的。
我聳聳肩:「火唄。大家都是喫瓜羣衆,我人美心善勉強再當一次瓜。」
周悅見我無所謂的樣子,嘆了口氣。
陳雪抿了抿脣,又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放到我的面前:「覓覓。」
我這纔看到還有好多條,在針對我。
[這個女生連校霸都敢打,來頭不小啊?]
[怕不是比校霸還要狠哦。]
[大一的,長得挺漂亮,指不定高中多混呢。]
[哈哈哈,咱們學院校霸這是要換人了?]
還有很多更惡意的,刷新了一下,被刪掉了,表白牆發了一條評論,警告評論區文明發言。
又有什麼用呢。
你看,總是有人對一個陌生人有這麼大的惡意,就算這明明看起來是一件很正能量的事。
前腳學院給我發了錦旗,是表彰也是警告其他人。後腳這些人就開始評頭論足,依舊肆無忌憚。
陳雪見我沒說話,擔憂地叫了我一聲。
我輕笑一聲,把手機還給她。
「不過是些只敢躲在背後嚼舌根的,不值得生氣。過幾天興趣沒了就好了。」
陳雪她們還是很生氣,許甜都氣得罵了幾句。
我心裏一熱。
「好了好了,我都不氣,你們也不要再生氣啦!」我拿着手裏的布擦了擦鼻涕,「感動,我真是太愛你們了!」
抬頭就看見她們更欲言又止了。
?
我順着她們的目光低頭一看,剛剛擦鼻涕的是學院發的錦旗。
……
表白牆的消息更新,沒過多久關於我的那條就被頂下去了。
但是程安還是看到了。
他晚上來找我的時候,臉色很難看,看了我好多次欲言又止。
我有些好笑地捏捏他的臉:「想說什麼就說。」
「喬喬,學院表白牆上的……」
「我看到了。」
程安頓了頓,臉上有了怒氣:「喬喬,你不要聽那些人胡說,他們那些人就是喫飽了撐得。」
「以前他們都只是罵我,沒想到這次連你也污衊,」程安聲音喑啞,「對不起,喬喬。」
「如果我名聲好一點,也不會……」
我捧起他的臉,毫無徵兆地親下去。
程安一下就閉了嘴。
我滿意地點點頭:「果然這纔是讓男人快速閉嘴的好辦法。」
程安耳朵一下就紅了。
我認真地看着他:「程安,以後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你什麼都沒做錯,不要這麼說自己。」
「我說過,我喬覓也不是什麼在乎名聲的人,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程安也很好。」
我捧着他的臉,又輕輕吻了一下。
「超級好。」
程安眼睛亮亮地看我。
半晌又做作地摸了摸眼淚,委屈巴巴地噘起嘴:「還是難受,喬喬,親親,要要。」
我看着他早就不見失落的臉,給了他想要的大嘴巴子。
「要個頭。」
-15-
這段時間我經常跟程安在一起,學院的人看見了,又開始傳得沸沸揚揚。
什麼校霸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爲愛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什麼神祕女生喬覓,大戰校霸程安,武力值爆表,光榮新晉校霸,還抱得前任校霸美男歸。
居然還有人寫同人文小說。
程安拿給我看的時候氣得話都說不利索:「她們居然說我不行,還說我是母 O?這個『母』我知道是在罵我,這個字母『O』是什麼意思??」
說着就要百度,我一把按熄他的手機Ŧüₒ。
我站起身,單手把他摟進懷裏:「別亂想,她們是誇你可愛呢。」
程安抬頭看我:「真的嗎?」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昧着良心點點頭:「真的,我也覺得你很可愛。」
程安心滿意足地摟着我的腰,我安慰地拍拍他的頭。
抬頭就看見一羣女生面色通紅地看着我們。
「啊啊啊我就說程校霸是下面那個!!」
「想不到啊!」
「嗚嗚嗚我嗑的 cp 居然反了!」
見我看向她們,激動地朝我比了個大拇指。
「怎麼了?」
我一把按住程安即將抬起的頭:「沒事。」
然後對着那羣女生無聲大喊:快逃!
這段時間學院都在禮堂開研討會,鋼琴被收起來了,我乾脆就在圖書館學習。
程安沒課就跟我一起,有課就下課了來接我。圖書館大多都是低着頭學習的人,根本沒人注意我跟程安。
明明就是兩個普通人,卻難得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平淡感。
這天晚上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程安去了趟洗手間。
我抱着書在外面等他,然後遠遠看見有好幾個人朝圖書館背後的小路走去。
那條小路靠着牆,周圍都是很高的樹,還有一大片薔薇花,陳雪她們之前還商量等花開了過來拍照。
晚上的小路並沒有白天那麼漂亮,燈光昏暗,顯得陰森。雖然從那裏回宿舍很近,但是很少有人晚上走那邊。
我隱約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程安出來接過我的書,見我臉色不好,問我怎麼了。
「我剛剛看到有一羣人走那個小路,是不是又有人在欺負人?」
程安皺了皺眉:「學院最近查得那麼嚴,應該沒有吧?」
我還是不太放心。
程安輕笑一聲,握住我的手:「那我們從那邊回宿舍,過去看看。」
「學院堂堂兩個校霸過去,我看看誰還敢欺負人。」
我沒忍住笑出聲。
程安拉着我悄悄走了過去。
那羣人並沒有走,而是圍成一圈。
有眼尖的一下就看到了我跟程安,轉頭就跟其他人低語了幾句,一羣人都轉過來看着我們。
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都沒發現異常。
程安剛要開口,我就拽了拽他的袖子,轉頭對着那羣人笑道:「不好意思,我跟我男朋友路過。」
然後就拉着程安從他們面前過去。
那羣人往後退了退。
我在包裏摸索着,然後快速地掏出一個手電筒,對着那羣人一按。
一瞬間,整片樹林都被照亮了。
雖然電筒是我自己精挑細選買的,但我還是得直呼一聲好傢伙。
最近宿舍老是斷電,還在檢修,我就在網上買了個電筒,據說體積不大,但是保證方圓十里黑夜變白天,今天快遞剛到。
我本來不信的。
但是我現在看着被我照得睜不開眼的一羣人,和他們背後縮在地上看不清臉的男生,決定等下回去就給商家五星好評。
有個男生低聲罵了一句,就要上來搶我的電筒,被程安一把攔住。
程安聲音冷了幾個度:「張鵬?」
叫張鵬的男生一愣,隨即臉色更難看:「程安,怎麼是你?」
程安也看到了他們背後還在發抖的男生。
「你們在幹什麼?」
張鵬眼珠轉了轉,突然笑起來:「沒幹什麼啊,我跟朋友在這裏玩呢。」
旁邊幾個男生跟着一起附和。
我氣得笑出聲來:「這是什麼玩法,要把人衣服扯了,讓人抱着頭蹲在地上?」
那個男生穿着不起眼的短袖,地上還有一件外套,被踩進土裏。他聞言抬頭看了我們一眼,眼睛一亮,卻又轉瞬暗了下去。
程安聲音裏已經帶了怒氣:「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不要再欺負人。」
張鵬聽了連忙舉起手做投降狀,誇張地大叫:「冤枉啊,我可沒有。」
又隨即不屑地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堂堂校霸都在我面前,我哪裏配欺負人。」
他轉頭走向地上那個男生。俯下身子,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來,告訴我們程校霸,我們剛剛是在欺負你嗎?」
男生抖了一下,聲音微弱:「……沒有,我們剛剛在這裏玩。我不小心摔了。」
張鵬很滿意地拍拍男生的臉,又轉頭看向我們:「你看,他自己都說了。」
程安氣得青筋暴起,準備抬手。
我按住他的手搖搖頭,然後拿出了一直放在腰間褲兜裏的手機。
我留了個心眼,進樹林之前就開始錄像了,本來還擔心光線太暗。
我拿着手機,對着張鵬笑得無害:「遊戲這麼好玩啊?那就給大家都看看嘛。學院領導想必也會很喜歡這種遊戲的。」
張鵬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他目光陰狠地盯着我:「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
「可是我喬覓就喜歡多管閒事欸,」我歪頭笑笑,「有本事打我啊。哦,差點忘了,我還錄着像呢。」
「你打我,就完蛋了呢。」
張鵬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你就是喬覓?」
他目光在我和程安之間來回巡視了一下,突然笑起來:「我還以爲多清高的人呢,怎麼現在跟我們校霸走在一起了?」
「原來妹妹你喜歡這種的啊?早說嘛,我們哥幾個也很不錯,你要不要試試?」
周圍的人都放肆地笑起來。
程安還沒來得及發火,我已經一腳踹了出去。
手電筒的光晃了一下,張鵬的笑聲卡在喉嚨裏,瞬間面色痛苦地蹲了下去。
我冷着臉:「你信不信,就算今天我把你們都打了,學院明天還得再給我送一面錦旗?」
周圍的一下子安靜。
程安兩眼放光:「喬喬好帥!」
我一下就破功了。
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能不能不要在這種嚴肅的時候吹彩虹屁。
轉頭叫了一聲那個蹲在地上的男生:「同學,把衣服拿上,我們送你回去。」
男生猶豫着不動。
程安嘖了一聲,兩步上前撈起男生,又撿起他地上的衣服,把人帶了過來。
路過張鵬,還不忘用力踩上一腳。
「哎呀!不好意思踩到你了,」程安誇張地叫了一聲,「你這人怎麼這麼黑啊,裏外一個顏色,我差點就沒看見。」
我乾咳一聲,差點笑出聲。
我們轉身就準備走,張鵬突然叫了一聲:Ťúₓ「李輝。」
被程安帶過來的男生就叫李輝,聽到張鵬叫他,猛地瑟縮了一下。
我轉過頭,冷冷地看着張鵬。
張鵬盯着我們,眼神怨毒。半晌又笑起來:「我跟他打個招呼而已。」
說着就讓旁邊的人把他扶了起來,從我們旁邊走過去。
程安下意識地擋在了我跟那個男生前面。
走出一段距離,張鵬又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輝。
我當時不明白那個眼神的意思。
直到張鵬一羣人消失在拐角,我和程安準備把李輝送回宿舍的時候,李輝說話了。
他對我們說的第一句話是[沒有,我們剛剛在這裏玩。我不小心摔了]
他對我們說的第二句話是[能不能把剛剛的錄像刪了]
程安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冷笑一聲。
我氣不打一處來:「爲什麼要刪?這是他們欺負你的證據!明天我就把視頻拿到學工部,老師會給你做主的!」
李輝急忙開口:「不用!反正我也沒事,不用交給老師!」
然後他目光懇切地看着我:「喬覓同學是吧?我求求你,把視頻刪了吧。」
「我沒事的,這個事情你們就當沒發生過。」
「爲什麼?你怕他報復你?你越怕他越囂張!我告訴你……」
「刪了吧,喬喬。」
程安嘆了口氣。
我的話就卡在喉嚨裏。
「行。」
我冷笑一聲,然後當着李輝的面把視頻刪掉了。
「現在滿意了嗎?」
李輝低着頭,幾不可聞地說了幾句謝謝。
我氣得拉着程安就走。
「什麼人啊!明明證據都送他手上了,怎麼會有這麼軟弱的人?」
程安任由我拉着走,半晌無奈地笑了一聲:「喬喬,你回頭看看。」
我不明所以地轉過頭,就看見李輝慢慢蹲了下來,緊緊抱着自己。
手電筒我已經關掉了,樹林又黑了下來。
昏暗的燈依舊昏暗,李輝依舊一個人蹲在林子裏。
「手電筒會關,光會消失,燈照不進樹林裏。」
「除非他自己出來,我們不可能每次都進去。」
我張了張嘴,又無力地閉上。
是啊,我們不可能永遠都給他光亮。
我拿出手機點了兩下,程安好奇地探頭:「喬喬,你在幹什麼……你沒刪?」
我點了點頭:「他讓我刪我就刪?我不僅沒刪,還一直錄着,他說的話也錄下來了。」
「那個張鵬一看就沒少幹這事,指不定以後還會做什麼,有備無患。」
程安頓了頓,半晌輕笑出聲,揉了揉我的頭:「我的喬喬考慮的就是周到。」
我得意地抬起下巴:「那當然。」
程安又捏捏我的臉,我正想拍開他的手,就看見他神色突然冷了下來,盯着一處。
我後背突然一涼,轉過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什麼都沒發現。
「怎麼了?」
程安笑了笑:「沒什麼。」
我點點頭,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程安卻沒再說什麼,把我送回了宿舍樓下,輕輕抱了抱我就回去了。
我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
一連幾天我都心神不寧,程安還笑我胡思亂想。
直到有天中午,我剛從實驗樓忙完出來,就接到餘放的電話。
餘放聲音焦急,開口就問我:「嫂子,安哥跟你在一起嗎?」
我被餘放問得一愣:「你們下午不是有課嗎,他爲什麼會跟我在一起?」
「安哥沒跟你說他請假了嗎?」
我握着手機的手收緊:「他沒跟我說過。」
餘放頓了頓:「嫂子,安哥可能出事了。」
-16-
餘放讓我原地等他,沒幾分鐘就趕了過來。
我看着一個人跑過來,還喘着氣的餘放,心往下沉。
「到底怎麼回事?程安不是應該跟你一起上課嗎?」
餘放搖頭,臉色有些難看:「我中午跟安哥喫完飯回了宿舍,他突然臉色很難看地出門了,我發消息問他怎麼了也沒回。過了會他又給我發消息讓我幫他請個假,我給他打電話他沒接。」
「然後來了個人敲我們宿舍門,找安哥說有急事。我說安哥不在,問他怎麼回事他又不肯給我說,直接就跑了。我再給安哥打電話,他就關機了。」
餘放說完,我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個怨毒的眼神。
我拿出那天拍的視頻給餘放看:「你看看,找程安的是這個人嗎?」
餘放仔細看了一下,點了點頭:「對,就是這個人。」
我看着視頻暫停上李輝的臉,一顆心沉了底:「他什麼都沒說嗎?」
餘放搖了搖頭。
程安的電話還是打不通。
我捏着手機,關節泛白。
四月底的空氣已經開始悶熱,我只覺得渾身發冷。
我突然想起前段時間程安跟我在圖書館學習,走的時候忘了帶手機。趕回去的時候,手機已經被好心同學送到了圖書館執勤老師那裏。
後面程安就在我手機上綁了緊急聯繫人,還開了定位,跟我開玩笑說可以隨時通過這個,抓他有沒有逃課。
我連忙點開手機,發現程安最後在線的時間是十分鐘前,地點是學院后街。
餘放看見了定位,說着就要跟我一起去,我攔住他讓他去找輔導員,或者去找孫部長,讓他們帶人來。
餘放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朝着教務樓去了。
我點開地圖,朝學院外跑去。
程安,你最好別給我有事。
地圖定位只定了個大概,學院后街有一片老式居民住宅,道路交錯。
我一連攔了好幾個人,最後有個阿姨指着一個巷口說,那裏之前有幾個男生進去了,她以爲是去上網的,就沒留意。
巷子裏面確實是一個網吧,但是沒開門。
我繞過幾個桶翻倒在地的垃圾桶,纔看到拐角的人。
地上倒了三個男生,程安正反剪着一個男生的手,跪壓在他背上,聲音像淬了冰:「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了,不要再欺負別人。」
「程安,你爲什麼總愛多管閒事!」
地上的男生掙扎着抬頭,露出一張有點熟悉的臉。
是張鵬。
「我這人就是喜歡多管閒事,」程安嗤笑一聲,「你欺負人我就是要管。」
「況且,你不該打我女朋友的主意,」程安聲音有了怒氣:「更不應該讓人發短信騙她來這裏。」
程安的話聽得我一怔。
我沒有收到過短信。
張鵬面目猙獰,啐了一口:「誰讓她那天錄了像,我真想撕爛她那張囂張的臉。」
「我最看不慣你們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還真把自己當英雄了?你做這些有人感激你嗎?」張鵬在地上掙扎着,聲音怨毒。
忽然他又笑了起來,笑得陰森瘮人:「你知道那條短信是誰發的嗎?」
「是李輝啊。我看他一眼,他就會讓你們把視頻刪了。隨便說兩句,他就會給那個喬覓發短信騙她出來。」
「不過我沒想到他這麼廢物,短信都能發到你那裏。他憑什麼能得獎學金,憑什麼還有人幫他,」他冷笑一聲,「膽小懦弱的廢物而已,你能幫得了他多久?那麼多被欺負的人,你又幫的了多少?」
「幫到最後,捱罵的是你,受處分的還是你。程安,你賤不賤啊?」
「別人的看法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沒要求他們感謝我,」程安嗤笑一聲,「我確實不能一輩子幫他,以後怎麼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可是現在我在這裏,就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倒是你,」程安壓住想掙扎起身的張鵬,「威脅欺辱同學,散佈謠言,現在已經心思歹毒到想騙一個女生來這裏。」
「我大不了因爲打架再被記一次過。你讓人發的短信和剛剛的錄音還在我手機上,之前的視頻也沒有刪。把我手機摔了又怎麼樣,再買一個備份照樣能發出來,」程安輕笑出聲,卻不帶一絲感情,「還得謝謝你讓我有理由換個新手機。」
「坑了我幾次,真以爲我是傻的?」
是傻的。
我遠遠看着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世界上真的有笨蛋正義者。
他沒有能力根除校園霸凌,卻一次次義無反顧地擋在弱小身前,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爲他們驅趕陰暗。
哪怕別人會把他也歸爲陰暗,哪怕幫助過的人會恩將仇報。
所有被霸凌的人都希望有人幫助,卻又不是所有被霸凌的人都有勇氣站出來,和正義者一起反抗霸凌。
他從未有過怨言。
我張了張嘴,才發現嗓子堵得難受。
「程安……」
程安聽到我的聲音,猛地轉過頭。
我纔看到他並不輕鬆,臉上破了好幾處,嘴角也破了,還在往下滴血。
他放開張鵬,顯得有些無措。
半晌只乾巴巴地開口:「喬喬,我錯了,我不應該打架的。你不要生我的氣……」
我走到程安面前。他眉骨上有好幾個口,眼角也有瘀青。
我掏出紙按在他嘴角的傷口上,心裏一股火:「等下再跟你算賬。」
轉頭看向地上的張鵬,他已經被其他兩個人扶着,退到了牆角,正目光陰狠地看着我們。
我看着他們,只覺得心寒。
「別人是優秀還是軟弱,都不是被你們嫉妒欺凌的理由。自己沒本事,就把全部惡意撒在無辜的人身上,真是噁心透了。」
張鵬突然憤怒地大喊:「你懂什麼?!我白天晚上都在努力學習,不敢懈怠一下,就是想有個好成績,想讓老師喜歡我。他李輝憑什麼輕輕鬆鬆就能專業課第一?憑什麼老師同學都喜歡他?憑什麼本該給我的獎學金要給他?」
我沒耐心聽他發泄。
他始終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老師等下就會來,」我冷冷地看着他,「你這些話,留給他們講吧。」
我轉身去拉程安,才發現他右手微微顫抖。
「怎麼回事?」
程安臉色有點發白,他輕輕扯了扯嘴角:「剛剛撞到牆上了。」
我心一沉:「是不是碰到之前的傷口了?」
程安抿了抿脣,有些緊張地看我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我壓下去的火又冒了上來,伸手小心扶起他的胳膊。
還沒來得及開口,耳邊傳來那兩個男生的驚呼,我被程安一把帶進懷裏,轉了個方向。
一聲輕微的撲哧,他在我頭頂悶哼一聲。
張鵬在程安背後笑得猙獰:「既然不讓我好過,你們一個都別想好過!」
張鵬還想再動,被我一腳踹開,他退後了好幾步跌在地上,仍然指着我們笑。
程安還沒放開我,我卻感覺他的手漸漸沒了力氣。
我顫抖着手摸到他的後腰,一片溫熱。
還有半截刀柄。
張鵬和那兩個人被趕來的老師控制了。
孫部長報了警,讓那羣老師等警察來,然後把已經暈過去的程安送到了醫院。
程安被推進了搶救室。
我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看着自己手裏的鮮血,渾身發冷。
孫部長突然叫了我一聲,我愣愣地抬頭。
餘放在一邊擔憂地看着我:「孫部長叫了你好多次了。」
「孫部長,怎麼了?」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難受。
「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部長眼睛通紅,襯衣上還有血跡。
是背程安的時候染上的。
「我跟程安前兩天撞見張鵬欺負人,警告了他,」我手抖了一下,一股心慌無力突然襲來,「他讓人給我發短信,想騙我去學院后街,不知道爲什麼發到程安手機上了。」
我突然想起程安暈過去之前遞給我的手機,連忙從包裏翻出來:「之前張鵬欺負人的時候我錄了視頻,後面在巷子裏,程安說他也錄了音,有自動備份。」
手機整個屏幕都碎了,上面染着泥和血跡。
孫部長接過手機看了看,眉頭緊鎖:「手機都成這樣了,一時半會也沒什麼用。」
他把手機又遞給我。
「張鵬已經被帶到警察局了,現在先等程安出來。」
我聽到孫部長的話,又轉頭看了一眼手術室的門,眼淚毫無徵兆地就落了下來。
「都怪我,我要是多注意一點,程安就不會受傷了,」我看着手上的血色,紅得像要刺進心裏,「我沒想到張鵬帶了刀。」
孫部長嘆口氣,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喬覓,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
「程安那小子皮糙肉厚,會沒事的,不要擔心。」
我張了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好」。
過了一會兒,從外面跑進來一箇中年男人。
他看見我們,急忙走了過來:「程安呢?」
孫部長看到男人,叫了一聲哥,然後指了指手術室:「剛剛被推進去。」
我才知道他就是程安的父親。
程安的父親額頭還有汗水:「這是怎麼回事?」
孫部長又把事情始末說了一遍,嘆了口氣。
程安的父親聽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我一直告誡他,讓他少在學校惹事,他就是不聽!現在好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一直知道程安和他爸關係緊張。
但是我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還在搶救,身爲一個父親開口卻是責怪。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直白,程安的父親一下子就看向了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到我手上的血跡瞳孔一縮:「你就是喬覓?」
我頓了一下,點了點頭:「程叔叔好。」
程安的父親點點頭,面色柔和了一點:「同學你好。你有哪裏受傷嗎?」
他的態度轉變讓我感到一陣困惑,但還是禮貌地點點頭:「我沒事。」
見他還看着我的手,我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說他的兒子是爲了我去跟別人打了一架,甚至還替我擋了一刀嗎?
孫部長輕咳一聲,正準備開口。
手術室的門開了,程安被推了出來,程安的父親和孫主任連忙上前。
我剛要起身,腿一軟就跌在地上,餘放連忙扶住我:「沒事吧?」
我搖搖頭,遠遠地看着手術車上安靜躺着的程安,卻怎麼也不敢走過去看。
程安的父親還在問情況怎麼樣。
醫生摘下口罩安慰地笑了一下:「家屬不要太擔心,刀不是特別鋒利,沒有傷到要害,送來得也及時,只是有點失血。」
說着就吩咐旁邊的護士:「把病人推到留觀室,等麻醉清醒了檢查一下各項指標,沒問題的話就換到普通病房。」
孫部長還是有點不放心:「真的沒事了嗎?這小子半路上就暈過去了,還流了不少血呢?」
醫生點點頭:「沒事,暈過去可能是因爲太痛了,刀刺進去並沒有直接拔出來,沒有造成大出血。」
孫部長這才放心,笑罵了一句,卻聲音顫抖:「嚇死我了,這小兔崽子。」
程安的父親嘆了口氣,聲音裏含了我不懂的情緒:「是了,他從小就怕疼。」
我聽着他們的話,只覺得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
原來程安從小就一直怕疼,可是他從未跟我提過半句。
被我打的時候他一聲不吭,只是擔心我有沒有在生他的氣。
被張鵬捅到的時候,還緊緊護着我,昏過去之前還不忘把摔碎的手機交給我,笑着說證據不能丟。
總歸聽到程安沒事,我一直緊繃的神經一鬆,突然就眼前一黑,我努力掐着自己的手,讓自己清醒。
餘放扶着我站了起來,護士已經推着手術車過來了。
我看見程安閉着眼,臉上毫無血色,安靜地躺着。
蒼白又脆弱。
-17-
程安在留觀室待了半小時,護士給他做了各項指標檢查,就推到了普通病房。
中間他清醒了一下又睡了過去,醫生說是正常現象,晚上就會醒了,孫部長他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坐在病牀旁邊看着安靜躺着的程安,輕嘆一聲。
笨蛋英雄也從來不是無所不能。
過了一會兒來了兩個警察,讓我們去警局做一下筆錄。
程安的父親留在病房照看着,等程安醒過來。
孫部長讓餘放回宿舍幫忙拿一些住院生活用品,然後帶着我一起去了警察局。
警察把我們帶到了詢問室,有兩個警察等着。
年紀稍長的警察姓林,他見我們進來,禮貌地點點頭:「那個傷人的學生已經被帶到審訊室了,情緒還有點激動。現場沒有監控,我們這邊需要了解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
孫部長聽到張鵬,眉頭皺了一下,然後轉頭看了看我。
我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然後把程安的手機拿了出來:「這上面有錄音和張鵬騙我去後街的短信,只是現在壞了。」
林警官接過手機看了一下,轉交給了身邊的警察:「你拿到技術部給老張,看看能不能修復一下。」
那個警察應了一聲拿着手機走了。
我有些擔憂:「手機現在能修好嗎?」
林警官衝着我和藹地笑了一下:「小姑娘不用擔心,我們警局數據修復這方面還是很在行的。如果實在修不好手機,也可以想辦法把裏面的數據拷出來。」
我點點頭,放心了些許。
孫部長開口:「林警官,我們可以去看看張鵬嗎?」
林警官點點頭,起身收好筆錄,然後帶着我們去了審訊室。
我們推門進去的時候,正聽到張鵬在大喊:「你們憑什麼抓我?快點放我出去!」
此刻我是真的覺得,他有病。
張鵬看到我進來,突然笑了起來,臉上的怒氣和怨毒的笑重疊到一起,陰暗又扭曲。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程安死了嗎?」
我緊緊掐着手心,才忍住沒一巴掌扇到他臉上去。
「要讓你失望了,程安現在很好,」我冷笑,「我們以後都會很好,而你,持刀故意傷人,等着法院判決吧,張同學。」
孫部長在旁邊沉着臉,已是氣到了極致:「張鵬,你身爲一個學生,一個大學生,怎麼能做出這麼惡劣的事情?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
張鵬上下打量了一眼孫部長,嗤笑一聲:「原來是孫部長啊,怎麼現在來爲程安做主啊,上次不還說程安脾氣差讓我不要怪他嗎?」
「一邊維護他,一邊又不信他,別人隨便說兩句就跟着一起懷疑他,學工部部長也還不是跟學院裏的那羣傻子一樣哈哈哈哈哈哈……」
我突然想起程安說的,他被張鵬坑了幾次。
轉頭看向旁邊突然沉默的孫部長,我心裏絲絲疼痛湧上來。
旁人的信任與否從來都不重要。
可是程安的父親不信他,程安的叔叔也會懷疑他。
他也纔會那麼怕我不信他。
一個人或許會被毫無理由的信任,但一定不會毫無理由地失去別人的信任。
可程安從來沒做錯什麼。
孫部長嘆口氣,整個人疲憊下來:「是我的疏忽,程安那孩子一直以來受委屈了。我身爲他叔叔,總是以長輩身份去教導他,卻沒有多關心他。」
我張張嘴,不知道怎麼去安慰。
張鵬還在一邊笑,笑得用手捶起桌子,旁邊的警察按住他讓他安靜一點。
我看見他手腕上的銀色手銬反着光。
孫部長看着張鵬癲狂的樣子,皺了皺眉,正想開口,手機突然響了。
他拿着手機出去接電話了。
我坐到一邊聽着警察繼續審問張鵬,可張鵬依舊旁若無人地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只覺得渾身發寒。
過了一會兒,孫部長回來了,他看着張鵬,欲言又止。
半晌,嘆了口氣:「張鵬,你們輔導員剛剛聯繫了你的家人。」
張鵬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猛地抬頭看向孫部長。
「但是你爸媽沒聯繫上。」
我看見張鵬眼裏的光瞬間熄滅了,他冷笑:「我沒有爸媽。」
孫部長頓了頓:「你奶奶知道了這個事情,買了票正在往這邊趕。」
張鵬聽了猛地站起身,被警察按回椅子上,一雙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你們爲什麼要給我奶奶打電話?我奶奶年紀那麼大了,路上出事怎麼辦?」
「你輔導員本來沒打算告訴你奶奶,但是你奶奶擔心是你出事了,非要問是怎麼回事,」孫部長看着張鵬,冷笑一聲,「你奶奶很愛你。」
「可是你呢?」
「你也知道你奶奶年紀大?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考慮過你奶奶年紀大嗎?」
張鵬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半晌,他突然抬起頭,近乎哀求地看着我們:「我求求你們,我奶奶腿腳不好,又不認識路,你們去車站接接她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不對,我不應該傷害程安,我認罪,你們去接接我奶奶好不好?」
我看着他幾近通紅的眼睛,一時間五味雜陳。
孫部長也沒想到張鵬會這樣,他點點頭,臉上依舊冷硬:「你奶奶我會去接,這是我們本來就應該做的。你還是好好配合警察做筆錄吧。」
說着就帶着我走出了審訊室。
我隱約聽到了身後細微的哽咽。
林警官跟着我們走出來:「哎,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衝動,現在說那些後悔話有什麼用呢。」
感嘆完又看向我們:「謝謝兩位配合,手機估計得晚一點才能修好,你們有事的話可以先回去。」
孫部長看了看手機:「張鵬的奶奶估計晚上會到,我到時候去接她。我現在得先回學校一趟。」
他轉過頭看我:「喬覓,你是回學院還是去醫院看看程安?」
孫部長在上次程安和林可可檢討之後,就知道我跟程安在一起了,當時還感嘆居然還有女孩子會喜歡程安。
還叮囑我要是受了欺負就告訴他,他來收拾程安。
程安在旁邊大呼委屈,說我那麼好他才捨不得欺負我,強塞一把狗糧還不忘戳孫部長心窩子:「叔叔你纔是,小心回家被嬸嬸收拾。」
說完拉着我就跑,孫部長在後面氣得罵罵咧咧。
我搖搖頭。
程安現在估計還沒醒,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況且我也不知道怎麼面對程安的父親。
他爸還不知道他談戀愛了。
我媽之前看到我拿着錦旗的照片,非要問我怎麼回事,我就把事情跟她說了,包括我跟程安談戀愛。
她聲音都高了幾個度說程安連我都敢堵。
我以爲她會讓我分手,抹了把眼淚:「我和他是真愛……」
然後她興高采烈地說她倒要看看哪個小夥子這麼勇。
?
我問她你不怕你女兒被騙嗎。
我媽正敷着面膜,視頻裏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你騙別人還差不多。況且,你相信他,我相信你,那不就等於我相信他了。」
後面又纏着我讓我發照片給她看看,不然她就親自來學院看。
我發給她看了。
然後她更興奮了,非要來學院看看這麼帥一小夥子怎麼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
我忍了又忍,纔沒把我媽拉黑。
最後硬是跟程安打了一次視頻,全程誇他帥,讓我們好好在一起,有空來家裏玩,畢業就結婚沒畢業也不是不行。
我一把掐斷電話,程安鬧了個大紅臉,但還是很開心。
可是程安的父親不一樣,我還沒準備好見他的家長,一直擔心他爸不喜歡我。
現在就更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爸了。
「我今天沒課了,我留在這裏等手機修好吧。」
孫部長點點頭,正準備走,又回過頭語重心長地說:「喬覓,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我知道。我大哥他雖然脾氣臭了一點,但是人還是很好的,你不用太擔心。」
我明白孫部長的意思,心裏一熱,點了點頭。
孫部長說着跟林警官打了聲招呼,讓他們多照看一下我,就走了。
林警官把我帶到休息室,說等手機修好來叫我,又給我倒了一杯熱水就去忙了。
我捧着杯子喝了一口,一陣暖意滑進胃裏。
這才感覺自己跟四月底的溫度一起鮮活起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林警官來叫我。
我跟着他來到詢問室,之前拿走手機去修的警察把手機遞給我:「還好,只是顯示屏和外殼壞了,我讓他們換了個屏幕,還能用。」
我看了看完整的屏幕連忙道謝:「這個維修費我等下轉給你們嗎?」
那個警察連忙擺手:「嗐,多大點事啊,不用。他們說這手機用挺久了,我想着你們學生嘛,就幫你們修修。」
字裏行間都是對囊中羞澀的我們的體貼。
程安之前說謝謝張鵬讓他可以換手機,是嘲諷的話沒錯。
但是想換手機也是真的沒錯。
他爸不讓。
我看着除開後殼的裂痕,好得跟新的一樣的手機,咂咂嘴。
林警官在一旁叫我:「鑑於手機裏有受害者本人隱私,我們修好了還沒看。」
我點點頭,解了鎖,找到了錄音和那條短信。
短信內容是:[你好,是喬覓嗎,你有一個快遞寄錯到我們網吧了,麻煩中午來取一下。]
我最近確實經常買東西,可是收件寄件從來不填真名。
程安在下面回他是不是搞錯了。
那人回覆說沒搞錯,收件人確實是喬覓,讓自己去看看,他們網吧下午就關門了,過段時間纔會開。
程安回了一個好。
我捏着手機一頓。
如果短信是真的發到我手機上,我可能真的就去了。
程安或許早就猜到張鵬想使絆子,我不瞭解張鵬,不會想到他極端到大白天騙我出去。
可接下來的錄音卻讓我渾身發冷。
我聽見張鵬跟身邊的人說,這次買的藥很不錯,等下喬覓來了就給她喂下去,保管她服服帖帖,到時候拍了照片看她怎麼囂張。
旁邊兩個男生有點猶豫說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張鵬冷笑說當時欺負人的時候你們可都在,不想辦法威脅喬覓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接着就是許多不堪入耳的話,和程安的怒斥。
最後一陣嘈雜,張鵬發現程安錄音,一陣巨響,錄音戛然而止。
手機被摔了。
我捏着手機,指尖發白。
幫忙修手機的警察聽得一陣火起:「這個張鵬心思怎麼這麼毒?虧他還是個大學生!」
林警官臉色也冷了下來。
他打開面前的電腦,示意我把手機給他:「我把錄像和短信拷下來,到時候一起交給法院。」
我把手機遞過去。
 「剛剛局裏已經立案,張鵬承認自己故意傷害程安,但是他要等見到他奶奶才肯在筆錄上簽字,現在跟另外兩個人一起拘留,」林警官將錄音和短信都拷貝到了電腦上,然後把手機遞給我,「現在沒什麼事情了,小姑娘你可以先回去了,後面等傳喚就行。」
我點了點頭,接過手機。
我突然很想很想見到程安。
-18-
出了警察局,我打車去了醫院。
醫院樓下有個阿姨在賣花,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大束向日葵。
付了錢,阿姨笑着祝病人早日康復。
我捧着花去見我的笨蛋英雄。
走到病房門口,門虛掩着,我正準備推門進去,就聽見一聲斥責:「我說了多少次?讓你不要惹事不用惹事!現在好了?」
是程安的父親。
我握着門把手,一時不知道應該進去還是離開。
程安的聲音響起,還很虛弱:「別人都要欺負到自己女朋友身上了,還要忍着?」
我臉上一熱,沒想到程安直接就跟他爸挑明瞭我跟他的關係。
下一秒程安的聲音又響起:「就像你當年對我媽一樣嗎?一味忍讓別人的霸道無理,讓她息事寧人,到最後逼得她鬱結去世?」
「這就是你說的不要惹事?」
程安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我心裏驚濤駭浪。
程安之前從來沒在我面前提過他媽媽。
意識到這不是我應該聽的,剛要退開,餘放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嫂子,你怎麼在門口站着,安哥已經醒了,你進去啊。」
病房裏的聲音戛然而止。
餘放毫無察覺地走過來:「喲嫂子你買花啦?這花真不錯。」
我笑着看他:「你喜歡?我等下給你也買一束。」
「我就不用了吧,我又不是病人。」
「你可以是。」
餘放終於察覺我話裏的殺氣,驚得後退一步。
身後的門開了,我轉過頭,看到程安的父親臉色很不好。
「程叔叔,我……」
程安的父親打斷了我:「你們來了,去陪陪程安吧,我出去一下。」
說着就繞過我們走了出去,高大的男人背影卻顯得分外落寞。
我張開的嘴又閉上。
餘放進了病房,把手裏的熱水壺放到地上:「哎呀我看着醫院沒多少病人啊,打熱水那裏一堆老頭老太太,還不排隊,我站在旁邊動都不敢動……」
我捧着花站在門口,和靠坐在病牀上Ťűₙ的程安遙遙相望。
他朝我笑笑,明明臉色蒼白,笑起來卻滿室生輝。
他說:「喬喬,過來。」
我鼻頭一下就酸了。
我捧着花走過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我好想問問他疼不疼,一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你是笨蛋嗎?」
「我是,喬喬不要哭,」程安輕笑,「我現在起不來,也抱不到你啦。」
我哭得更兇了:「誰讓你去擋刀的?真當自己厲害嗎,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程安無奈地嘆口氣:「喬喬,你過來,我跟你說個事。」
我把花放到桌子上,抹了一把眼淚,語氣兇狠:「什麼事?」
「你頭低一點,這個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
病房是雙人的,現在就程安一個病號。
餘放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還關上了門,屋裏就我跟程安,哪裏還有別人。
程安還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嘆口氣,還是湊過去低下了頭。
下一瞬,他抬起左手扣住我的後頸,把我壓了下去。
一聲驚呼淹沒在脣齒之間。
不同以往的溫柔撩人,這個吻洶湧又強勢,像要把我融進他的身體裏。
我感覺整個人都開始缺氧,腦子發矇,撐在牀邊的手都開始發軟。
不知過了多久,程安放開我,額頭輕輕抵着我的,輕嘆一聲:「還好你沒事。」
溫熱的氣息撒在我臉上,我看見他睫毛輕顫,像要顫進我的心裏。
我站起身,又把手撐在他頭旁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程安,我擔心你不比你擔心我少。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保護好自己,不要逞強,不要做有風險的事情。」
「也不要一個人忍着,難過可以跟我說。疼也可以。」
程安頓了頓,耳朵一下就紅了:「你知道了啊。」
說罷不等我回答,又哼哼兩句:「我一個大老爺們怕疼,說出去多丟人啊,我以後怎麼在學院混。」
「沒人規定男生不可以怕疼,」我拉起他的手扣住,「男生也可以撒嬌,也可以被哄。」
程安眼睛眨了眨,半開玩笑般:「我小時候可愛哭了,一有哪裏磕到碰到,就喊疼,我爸剛開始還哄我,後面就不管我了。」
他眼睛突然暗了下去:「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只記得他們每天都吵,我媽覺得我爸總是畏畏縮縮,被人佔便宜,受人欺負,我爸說我媽太強勢得理不饒人。」
「我媽身體一直不好,生我的時候落了病根,後面每天跟我爸吵架,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六歲那年,我媽去世了。後來我一直很討厭我爸,覺得是他把我媽氣病的。」
我聽得心裏一緊,程安第一次跟我說起他家裏的事。
「每次我跟人有矛盾,不管是誰的錯,他都會讓我退一步,」程安輕笑,眉間一絲桀驁,「可惜了,我隨我媽,經常把他氣得不輕。」
程安還在笑。
可我分明看見他的委屈和難過。
我俯下身子輕輕攬住他:「以後我都在。程安,我向來不講理,我向着你。」
我感覺有什麼滑落在我衣領裏,溫熱滾燙。
程安啞着嗓子,在我耳邊笑:「謝謝你,喬喬。」
我跟程安說了警察局的事,程安聽後沉默半晌。
「警察明天應該會過來找你,畢竟你是直接受害人,你要怎麼……」
程安把玩着我的手指,語氣平靜:「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張鵬是個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爲負責。如果一開始他針對我,倒也沒什麼。但是他不該打你的主意。」
我突然想到那個錄音:「那個錄音,我聽到了。」
程安頓了一下,握着我的手不自覺收緊。
我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我沒事。倒是你。」
程安愣了愣:「我怎麼了?」
我掏出他的手機遞給他:「恭喜你,你的手機命不該絕。」
程安顫抖着手接過手機,表情痛苦。
我沒忍住笑出聲。
「不過爲什麼給我發的短信,發到你手機上了?」我還是很疑惑。
程安把手機扔到牀頭櫃上,不想再看:「那天撞見張鵬欺負人,你又錄了像,我猜他就想要乾點什麼,後面就有人告訴我李輝在問你的聯繫方式。」
「那個人之前也是被人欺負,我幫過他。他在學院消息靈通,聽說有人找你的聯繫方式,以爲他想挖牆腳,就告訴了我。我就讓他把我的電話給了李輝,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程安拉着我的手,有些後怕:「還好是我去了。」
說着又傻笑起來:「喬喬,你看,我做這些不是全無用處,還是會有人記得我。」
我捏捏他的臉:「不是毫無用處,簡直帥慘了。」
程安卻突然叫起來:「疼疼疼!喬喬,你掐疼我了。」
我看着自己絲毫沒用力的手陷入沉思。
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做作的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還真是活學活用啊。」
程安依舊期待地看着我。
我輕笑一聲,低下頭,剛要親到他,病房門突然開了。
程安的父親走進來:「小安,是爸不對,你……」
我驚得一下子彈開,看着愣在門口的程叔叔,頭皮發麻。
救命。
人兒子還在病牀上躺着,我好像那個乘人之危非禮病人的變態。
程叔叔頓了頓,然後下一秒就走了出去,還不忘關上門。
我欲哭無淚:「完了完了,程安,你爸不會覺得我是個變態吧?連病人都不放過。」
程安沒忍住笑出聲:「喬喬,你想什麼呢,你是我女朋友,拉手接吻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
「況且,我們以後也要一直在一起,我們還會結婚,還會生孩子……」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又羞又急:「閉嘴,我都還是個孩子,生什麼孩子?」
程安眼睛一眯,我連忙收回手,就看到他噘起來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嘴。
我就知道。
程安乾咳一聲,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羞愧:「反正我不管,喬喬,我賴定你了。」
「行行行,你是病人,你最大,你說得都對,」我嘆口氣,慈愛地摸摸程安的頭,「現在給我躺下去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我走到牀尾把病牀搖下去,回過頭就看到程安蓋着被子看着我,眼睛亮亮的,乖巧可愛得過分。
一下子就擊中了我的心。
我走到他旁邊,還是沒忍住俯下身,在他額頭親了一口。
還好,程安。
還好沒事。
出了病房,就看見程叔叔坐在門外的長椅上。
他見我出來,衝我點了點頭就要進去,我還是叫住了他。
醫院樓梯間的燈亮着,安靜沉寂。
我對着程叔叔鞠了一躬:「對不起,程叔叔,程安是因爲我才受的傷。」
程叔叔連忙扶住我:「我都知道了,這不是你的錯。」
他輕嘆一聲:「程安這孩子,向來熱心腸。就是脾氣倔,性子直,很容易跟人起衝突。」
「小時候他突然跟我說要去學散打,我當他是覺得好玩就送他去了,老師還誇他有天賦。結果後來他就去跟人打架。 」
我還沒開口,程叔叔就笑着搖搖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的兒子,我當然一直都相信他。我知道很多時候是別人的問題,可我還是忍不住罵他。我就他這麼一個兒子,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他,生怕他出什麼事,我怎麼跟他媽媽交代。」
我看着面容憔悴的程叔叔,心裏暗歎一聲。
他也不過是一個不知道怎麼正確表達自己愛意的父親。
他和程安看待事物的角度是不一樣的。
「可是程叔叔,程安說得對,有時候容忍並不能解決問題。打架這個方法是不對,但有些時候確實比講道理有效果。」
我把程安在學院被人污衊,卻一直在反對校園霸凌的事情告訴了程叔叔。
「程安從來都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可是,您是他父親,是他最親近的人。他表面不在意你的看法,可是心裏比誰都難過。」
「如果您是相信他的,就應該把這份信任大聲地告訴他。」
「程叔叔,程安受到的流言蜚語太多了,愛的太小聲,會被淹沒。」
程叔叔聽完我的話,沉默了好久。
他笑起來:「我明白了。」
說罷就要離開,突然頓了下,又轉頭看我:「喬……我以後就叫你小覓吧。你是個好姑娘,程安遇見你很幸運。以後常來家裏玩啊。」
我心裏一熱,連忙點頭。
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伴侶的肯定。
-19-
第二天上午有兩節課,我上完課就去了醫院。
孫部長和程叔叔都在,旁邊是林警官和上次修手機的王警察,還有一個老奶奶。
老奶奶衣着樸素,頭髮花白,手上還提着一個鼓鼓的老式布包。
她正把布包打開,想要遞給程安他們:「是我孫子不對,我代他替你們道歉,這是我賠給你們的醫藥費,你們一定要收下。」
布包裏是嶄新的一疊錢。
「我也不知道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回去借點。」
我看着老奶奶佝僂的背,心下一陣酸澀。
是張鵬的奶奶。
程安看見我,緊皺的眉頭一鬆,忙招呼我過去。
程叔叔原本表情冷硬,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將布包推還給老奶奶:「阿姨,我知道您疼孫子,可是我也疼兒子。做錯事情本就應該受到懲罰,他身爲一個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任。」
說罷又嘆了口氣:「您一個人也不容易,這錢您還是自己拿回去吧。」
老奶奶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什麼,只是眼眶更紅了。
「孩子他爸媽很早就離婚了,我也沒有文化,沒教好孫子,才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老奶奶說着又朝我們鞠了一躬,「對不起,我替我孫子向你們道歉,希望你們能夠原諒他」。
「處罰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這是他該受的,只是希望他能改過自新,好好做人。」
老奶奶說着又朝我們鞠了一躬,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只是背影更加佝僂。
王警察不放心跟了出去。
病房裏一陣沉寂。
林警官輕嘆一聲:「張鵬已經簽了筆錄,後面會移交法院。故意傷害,屬於刑事案件,大概率會判刑。」
「到現在他父母都沒出面,只有他奶奶來看他。」
孫部長很是感慨:「昨天我去接張鵬奶奶,老人家買的火車站票,五六個小時,下火車都沒歇,讓我帶她去銀行取錢,她怕火車上拿着現金不安全。去了銀行,她把自己所有積蓄都取出來了。今天一早去了警察局,就來醫院了。」
我心裏堵得慌。
程叔叔也嘆了口氣:「其他責任我們也不追究了,張鵬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
林警官點點頭,就準備離開,我突然想到個事情,和程叔叔他們打了聲招呼,打算跟着林警官一起去警局。
出了病房,路過護士站,我發現護士手裏正提着張鵬奶奶的布包。
「這個包……?」
護士姐姐認得我,見我問她,就把包遞給我:「剛剛一個老奶奶給的,讓我等會交給你們,正好你來了。」
我接過包,裏面還是沉甸甸的現金。
林警官在我旁邊嘆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在警察局見到張鵬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很沉默頹廢。
見到我,冷笑一聲:「怎麼?現在來看我笑話嗎?」
我把那個布包遞給他。
他打開看了看,嗤笑一聲:「給我錢,讓我多服幾年刑?」
「喬覓,我告訴你……」
「布包是你奶奶的,錢也是你奶奶的,」我打斷他,「你奶奶買的站票,昨天半夜到這裏,今天一早就去了醫院,拿着自己所有的積蓄賠醫藥費,想讓程安原諒你。」
張鵬的冷笑就僵在臉上,他緊緊握着布包,眼眶通紅。
他突然抬起頭衝我怒喊:「你們憑什麼讓我奶奶道歉?」
我靜靜地看着他,半晌輕笑:「那你呢?你憑什麼讓你奶奶買五六個小時的火車站票,憑什麼讓她拿出所有積蓄,憑什麼讓她卑微地來求我們原諒?」
「憑你是她血緣上的孫子嗎?」
「還是說,憑她愛你?」
張鵬突然就不說話了,卸了力一般坐了回去。
「張鵬,恨不是你傷害別人的理由。愛也不是。你不該因爲自己所謂的恨意傷害程安傷害我傷害其他人,也不應該仗着你奶奶對你的愛肆意妄爲。」
「我只是想得到獎學金啊,我只是想讓我奶奶輕鬆一點,我只是想更優秀一點,讓他們知道我不是沒用的,不是可以隨便拋棄的……」
張鵬抱着布包,泣不成聲。
我大概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是誰。
「你奶奶到時候我們會送回去,至於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張鵬頓了一下,抬起頭,眼眶通紅。
半晌,他笑起來:「謝謝。對不起。」
我搖搖頭:「你不該跟我說對不起。」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外面天很藍。
我捏着手機,心裏一陣輕快。
程安突然打電話給我:「喬喬,你怎麼還不回來,我好想你啊。」
尾音上揚,勾人心絃。
我輕笑:「乖啦,我等下就回來了。」
程安住了院,越發黏人,也越發愛撒嬌了。
程叔叔和孫部長平時很忙,在確定程安沒事了之後,給程安請了護工,有空了就去看他。
我每天下了課,忙完就趕去醫院,餘放有空也會過來。
今天下午上完課,我就去了醫院。
病房裏一堆男生,見我進去,齊齊地朝我叫了一聲:「嫂子好!」
聲音洪亮,我驚得差點就關門出去了。
程安在人羣后面朝我招招手:「喬喬。」
我走過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你來啦!」
「他們是?」
「我同學啊,之前被你打的那一羣。」
我乾咳一聲。
餘放笑起來:「沒事,嫂子,怎麼說當時也是我們不對,現在大家都是朋友嘛。」
旁邊的人也跟着附和。
「對啊,不打不相識嘛哈哈哈。」
「嫂子打人還是厲害啊!」
「對哎。我上次疼了好久,尤其白天上課突突地疼,我老師還驚訝我居然沒打瞌睡。」
「哈哈哈哈哈根本睡不着。」
我扣扣手指,不敢吱聲。
有個男生看我半天:「我真覺得嫂子很眼熟。」
餘放給了男生一拳:「不可以哈。你小子又來了,這已經不是漂亮妹妹了,是安哥女朋友了哈。」
男生白他一眼:「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麼變態好吧。」
說着又轉過頭來看我,突然眼前一亮:「嫂子!你剛開學的時候是不是穿的白裙子,肩上還扛了個大行李箱?」
他越說越興奮:「我當時還想幫你提,你沒讓,後面我幫其他人提行李到宿舍樓下,就看到你一手一個超大行李箱,噌噌噌地就上樓了,如履平地啊,看得我直呼好傢伙。」
男生扼腕嘆息:「要是我早點想起來,也不會捱打了。」
病房安靜一瞬,他們看我的眼神都變得微妙起來。
我不是我沒有,你聽我狡辯。
程安笑罵一聲,就開始攆人:「好了好了,都散了,我要靜養了。」手上仍緊緊拉着我。
其他人起鬨一陣,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程安拉着我的手晃了晃:「我的喬喬就是與衆不同。喬喬超棒!」
哦,他還更愛吹彩虹屁了。
我揉揉他的頭:「你也超棒,快點好起來吧。」
程安又住了一個月院,醫生就讓出院了。
中間李輝來醫院看了程安,想要道歉,程安沒見他。
儘管那天他發了短信就去找程安了,後面還配合警察取證。
程安笑得很冷:「不是說他被威脅,我就該原諒他。」
程安還是在生氣,因爲李輝差點害了我。
張鵬因爲故意傷害罪被立案偵查,證據充足,且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法院很快出了判決書,判有期徒刑兩年。
其他兩個人本意是傷害我,但傷害未遂,後面認錯態度良好,行政拘留 15 日。
他們沒上訴,我們也沒再追責。
張鵬奶奶得知判決下來,更蒼老了,沉默了一天沒說話。
後面孫部長開車把她送回了老家。
學院開除了張鵬的學籍,給那兩個人記了大過。
張鵬坐牢的事情在學院傳開,一時間沸沸揚揚。
我看了一眼,喫瓜的人中,果然又有人開玩笑地說,程安是不是在警察局也有關係。
還意外看到了幾個替程安說話的人,甚至跟別人吵了起來。
我想,我的程安,應該被所有人看見。
我跟孫部長提出了反對校園霸凌講座的想法,沒幾天院裏就批准了。
上次學長的事情,學院是有愧程安的,這次事情鬧大了,學院才終於知道陰影下的黑,才明白其中的危害。
可是有時候遲到的正義,已經算不上正義了。
程安終究是被捅了一刀,住了一個多月的院,才換來這所謂的正義。
-20-
六月初,我站在了禮堂的臺上。
學院領導剛講完話,我作爲最後一個演講的學生代表上臺。
臺下是整個學院的同學和老師,坐不下的在教室裏看直播。
程安坐在前排,笑着看我。
我衝着大家笑了一下,點開面前的電腦:「今天我不演講,我想給大家看一些視頻。」
視頻投影在我背後的大屏幕上。
內容是學院的監控,以及被人錄下的視頻。無一例外都是程安打țù⁹架,或者被孫部長在學工部訓斥,還有之前堵我被抓的視頻。
視頻放完,整個禮堂開始竊竊私語。
「想必視頻裏的人大家都認識,我們學院被大家封爲校霸的程安。打架鬥毆,不學無術,欺凌弱小,對吧?」
我輕笑:「很多人都說自己親眼看到過,你們看到了什麼呢?」
我又點開一個視頻,是一個背對着鏡頭的男生。
男生開口:「很抱歉,到今天我還是不敢正面大家,因爲我一直膽小懦弱。去年十月,我被人欺負,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程安,以爲他也是來一起收拾我的。但是我沒想到,他把那羣人打跑了。雖然後面他狠狠罵了我,說我這麼大個人被欺負也不知道反抗,但是我還是覺得,這個男生真的太帥了。」
男生又頓了頓:「對不起,程安,我沒敢在大家都污衊你的時候出來替你作證。我確實是個膽小的人,今天這個視頻不算作證吧,就當是我對你的道歉。還有,真的謝謝你。」
視頻結束。
我又點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視頻裏有露臉的,有不露臉的,大多是男生,還有幾個女生。
被學長騷擾的那個女生也在其中,那天我去找她的時候,她還很是感慨,說終於知道程安爲什麼不接受她了。
那個女生在視頻裏直言不諱地提到了學長那件事,末了還不忘說一句這是能說的嗎,學院該不會來找她麻煩吧。
我沒忍住輕笑出聲。
李輝也在其中,他端端正正地站着,沒有擋臉。
最後一個視頻是張鵬。
是我把他奶奶的布包還給他的那天錄的。
張鵬臉色頹敗,把事情經過都講了一遍,以及之前在學院散佈謠言污衊程安。
最後,他看着鏡頭,如釋重負地笑笑:「程安,你確實帥。」
所有視頻放完,整個禮堂鴉雀無聲。
老師和同學都沉默了。
「你們現在還相信自己看到的嗎?」
「你們是不是也在震驚,我們大學校園怎麼會有這些事情。是不是覺得校園霸凌只存在於小學中學,只存在於那些末流學院,只存在於新聞上,別人口中。」
「你們喫的瓜,開的玩笑,跟的風,一點一滴積累在一起,也會變成一把刀,」我抬頭,直直地看着在場的所有人,「你們有沒有想過,自己就是霸凌者。」
沒人說話。
我嘆口氣,關上電腦。
「霸凌無時無刻都存在。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霸凌,不過是方式程度不同。」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太多了。」
我看向程安,他眼角有什麼閃動滑落。
我輕輕笑起來:「可是有個笨蛋,即使被污衊,即使也在被霸凌,也依舊願意一次次地踏入黑暗,想要把更多的人拉出來。」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應該被黑暗吞沒。」
禮堂又安靜了半晌,不知是誰鼓起了掌,一瞬間,禮堂掌聲雷動。
我別過頭,抹了一把臉。
「之前大家都說,我打贏了程安,現在是學院新晉校霸,很高興大家給我這個榮譽,」我笑笑,揚了揚手,好像舉着獎盃,「那我只好不負衆望,繼續擔起這個責任了。」
我轉頭,看向臺下的程安。
他眼眶發紅,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歪頭朝他一笑:「程安同學,委屈你當第二了,不過我經驗還不足,以後還要請程安同學多多指教了。」
程安笑着看我,嘴脣微張,無聲地吐出幾個字。
我認出來了。
他說,榮幸之至。
這天我正在圖書館,手機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我掃了一眼,差點激動地叫出聲,連忙捂住嘴給程安發消息讓他下課等我。
在樓下等的時候,好多同學從我旁邊過,都忍不住叫一聲大嫂好,問我在等大哥下課嗎。
我笑眯眯地點頭。
自從禮堂大會之後,整個學院都知道了我和程安,並且繼校霸之後,又榮獲「大哥大嫂」的稱號,收穫一堆迷弟迷妹,走到哪兒都有人打招呼。
剛開始我跟程安還特別不自在,後面就麻木了,甚至還拉了個羣,讓大家互相監督,反對校園霸凌,從你我做起。
實打實是帶頭大哥了。
程安沒一會兒就下了課,他見到我連忙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喬喬,等很久了嗎?這麼熱的天,都讓你等我去找你了。」
我笑着搖頭,又把手機遞給他:「我剛來一會兒。你看!樂隊今年要巡演了!第一站在北邊省會,剛好是校慶那天,第二站在十月,會來我們城市哎!」
我激動地要跳起來,程安笑着扶住我:「那我們到時候一起去看現場!」
我瘋狂點頭。
樂隊其實一開始發展得很不樂觀,但他們一直堅持着,現在終於熬出頭了。
我轉頭看向程安,眼眶有點溼潤。
我喜歡的樂隊,因爲樂隊相識的程安,如今都將光芒萬丈。
直到晚上我還是很興奮,程安也很開心。
在操場上散步的時候,程安突然問我:「喬喬,你校慶節目排練的怎麼樣了?」
我一頓,好傢伙,壓根沒想起有這件事了。
程安住院那段時間,我除了上課,晚上回宿舍在休息,其他時間都在醫院。
周老師和楊老師來看過程安幾次,還讓我好好照顧程安,也忘了我還有節目這事。
哦,我爸媽也來看過程安。
越看越覺得滿意,甚至恨不得馬上讓我跟程安領證,程安夾在熱情的他倆中間動都不敢動。
最終還是我把他們攆了出去,結果轉眼就看見他倆跟程叔叔交頭接耳,三個人一邊看着我們笑一邊點頭,笑得我後背發涼。
我搖搖頭:「忘了這事了。但是問題不大,我鋼琴彈得賊溜,少練習那麼幾次也沒事。」
程安點點頭又問我:「現在節目還能更改或者加人嗎?」
我思索了一下,點點頭:「應該可以吧,目前在最後海選節目,像我這種被內定了的不用海選,到時候把節目報給他就行。」
程安欲言又止,半天扭捏開口:「我想跟你一起參加節目。」
我挑了挑眉。
「樂隊第一場巡演剛好是校慶那天,我想跟我的喬喬一起參加校慶,」程安笑起來,「到時候你彈鋼琴,我彈吉他,樂隊在外面巡演,我們在學院校慶表演。」
我想了一下,眼睛一亮。
太棒了吧!
「可是七月校慶,這都沒多久了,咱們之前也沒一起練過,鋼琴和吉他不太好合奏哎……」
程安笑起來:「這有什麼,到時候調一下音,問題不大。我彈吉他也賊溜好吧。再說了,我們難道還不夠默契嗎?」
我笑着點點頭,也是。
「那彈什麼呢?」
程安低下頭看着我,溫柔繾綣:「和你。」
「喬喬,我想跟你一起,彈[和你]。」
-21-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六月底。
程安從家裏拿來了他的吉他,晚上有空就跟我一起練琴。
周老師來看過我們好幾次,最後實在是受不了我們甜蜜得容不下第三個人的氛圍,後面就再也沒來了。
我獰笑一聲。
周老師,你欠我的終究還是還回來了。
校慶那天很快就來了。
陳雪她們幫我化了妝,挽了頭髮,又精心挑選了一件白色的裙子。
程安看到我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耳朵都紅了,然後說自己還沒換衣服,急匆匆地跑進了更衣室。
陳雪她們一陣鬨笑:「大哥這是被咱們覓覓美到了。」
林可可也在旁邊,深有所感:「我哥還是不行啊。」
陳雪她們這段時間也和林可可熟了起來,聞言都笑了起來。
「還是咱們覓覓太漂亮了。」
說着又開始幫我整理妝容,一邊嬉笑。
過了會兒,更衣室的大門突然開了,周圍一陣輕呼。
我轉過頭就看見從更衣室出來一身黑色西裝,很是正式的程安。
我第一次見他穿西裝的樣子。
頭頂的光打在他身上,烏黑的頭髮被撩起來,眉眼含笑,鼻樑高挺,面容清俊。
黑色西裝很是合身,襯得他身材頎長。
寬肩窄腰長腿,只安靜地站在那裏,就自成焦點。
糟糕,是心動感覺。
但是。
「哪有人彈吉他穿西裝的?你之前休閒的衣服就挺好啊?」我撓撓頭。
「可是你今天穿了漂亮的小禮服,」程安走過來,看了我好幾眼,又撇撇嘴,「我的喬喬今天那麼漂亮,我穿得太休閒都不配站在你旁邊。」
陳雪她們在旁邊偷笑。
我被誇得臉上一熱,心說你不穿西裝也帥慘了好吧。
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一點帥哥的覺悟。
自從上次校園霸凌真相大白之後,在表白牆上跟程安表白的人簡直直線上升。只是迫於他有一個校霸女朋友,沒敢當着面來表白。
少數幾個超勇的來遞情書,程安拉着我的手就親上來。
拒絕的同時還試圖力破他不行的傳聞。
親完之後我面色如常,他臉紅到耳根。
算了,沒眼看。
「那也不用穿西裝吧,也太正式了一點。」
程安搖搖頭很是堅持:「今天不一樣。」
我問他哪裏不一樣,他卻閉着嘴打死都不跟我講,臉還紅了。
我懂了。
他肯定是因爲第一次參加這麼正式的活動,緊張又激動,怕自己表現不好。
我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不要緊張,拿出你讀檢討的氣勢來!」
程安張了張嘴,半晌輕笑一聲:「好。」
鋼琴獨奏換成了鋼琴吉他合奏,是樂隊的[和你]。
主持人播報完,我跟程安上臺,臺下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叫着我們的名字。
我媽和我爸在臺下衝着我們招手,甚至還舉着我跟程安名字的燈牌。
好傢伙,當我們開演唱會呢。
程叔叔也在臺下笑着看我們。
我跟程安對視一眼,都沒忍住笑出聲。
伴奏響起,爛熟於心的[和你]。
我抬起手,按下鋼琴,琴音未落,吉他聲起。
我和他一邊彈琴,一邊合唱,分外默契。
只是唱着唱着,就紅了眼眶。
……
「和你越過仲夏,然後清風徐徐
我聽你在我的耳邊輕聲低語
過往走馬觀花,你笑容肆意
冬天快要來臨
我,和你」
……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餘放拿着一大束花跑上臺遞給程安,又飛快地跑下去。
我看着程安放下吉他,拿着花,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臺下的尖叫聲幾乎衝破屋頂。
我只覺得有些眩暈。
「喬喬,我很開心,」程安認真地看着我,眼裏彷彿撒了星星,「我常常想自己哪來這麼好的運氣遇見你,遇見一個願意一步一步堅定不移的走向我的你。」
「我以前從來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但是自從遇見了你,我每天都在擔心,我是不是太糟糕,你會不會討厭我。」
「可你一次次的告訴我說,程安值得。」
他揚起手裏的花,是紅豔豔的玫瑰,連包裝紙都紅得發亮。
好土。
可是我好喜歡。
他突然單膝跪下,我驚得捂住嘴。
「我一直欠你一個正式的表白。」
耳邊的尖叫和起鬨遠遠大過除夕夜的鞭炮聲。
可我仍聽見眼前的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問我。
「喬覓同學,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他穿着黑色西裝,連頭髮都整理得一絲不苟。
聚光燈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手裏的花上,熱烈又張揚。
我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早已哽咽。
「我願意。」
我喜歡的少年,手捧鮮花走到我面前。
他不從光裏走來。
他一直都是光本身。
[正文完]
程安番外
-1-
我六歲那年,我媽去世了。
她好像是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就病倒了,再後來,就沒有醒過來。
那個時候我爸和我媽經常在家吵架,我站在旁邊哭,也沒人來哄我。
再後來我長大了,才知道那個時候我爸生意上出了問題,跟我爸合作的生意夥伴卷着錢跑了,只留下一封信,說家裏出事了急需錢,以後一定會還。
我爸瞞着我媽去貸了款,每天早出晚歸找人幫忙。
後來我媽知道了,他們大吵了一架,我媽覺得我爸早就應該報警,我爸覺得都是朋友不能鬧得那麼難看。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
後來我媽還是找到了那個生意夥伴,連夜坐車過去讓他還錢。
錢是拿回來了,我媽卻病了。我爸很生氣,卻也沒再敢跟我媽吵。
我媽最後還是走了。
我爸生意有了起色,越做越大,我想要什麼他都會給我買回來。
可我不喜歡他了。
-2-
我媽去世以後,我爸每天忙生意上的事,沒空管我。
每次放學都是我嬸嬸來接我去她家。
那個時候我剛上一年級,班上不知道怎麼流傳起我家的謠言,說我媽跟人跑了,不要我了,我爸重新找了個老婆。
甚至還有男生當着我面問我接我放學的是不是我的後媽。
我氣得直哭,又不肯告訴我爸,說什麼都不讓我嬸嬸來接我了。
我爸把我打了一頓,我也死活不鬆口,他乾脆就不管我了。
我家離學校不遠,放了學我就自己回家。
那些男生見我一個人回家,放學就攔着我,還讓我給他們錢,不然就告訴所有人我是個沒媽要的孩子。
我不敢反抗,哭着把身上的零花錢都給了他們。
我討厭我爸,但是他給我的零花錢依舊很多。
那些男生拿到錢也沒有放過我,看我有錢,他們每天都來找我要,會打我,朝我吐口水,罵我沒媽媽。
我氣不過就跟他們打架,但是每次捱打的都是我。
直到有一天,那羣男生又把我堵住讓我拿錢,被一個小男孩阻止了。
-3-
小男孩留着寸頭,漂亮可愛。
臉上兇巴巴的,看起來比我還小,打人卻很厲害,那羣欺負我的男生沒有一個打得過他的。
小男孩趕走了那羣男生,轉頭問我:「你是笨蛋嗎,別人欺負你不知道還手嗎?」
我漲紅了臉:「我打不過他們。」
他小臉都皺到一塊:「那你跟爸爸媽媽說啊,他們不來接你放學嗎?」
我搖搖頭。
我纔不要跟我爸說,我也不想他來接我。
小男孩嘆口氣,手背在後面來回踱步,像個小老頭。
走了半天,看得我頭都暈了。
他突然停下來問我:「你家住哪兒啊?」
我說了我家的地址,他眼睛一亮:「我家也是那個方向,我最近在這邊上課,以後咱們就一起回家吧!這樣他們就不敢來欺負你了。」
後面幾天他都跟我一起,那羣男生都沒敢來找我。
我問小男孩怎麼沒有人來接他,他說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回家。又告訴我在路上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不要走小路,不要太晚回家,受欺負要告訴爸媽。
真的囉嗦得像個小老頭,都忘了我明明比他還大。
可是他又溫暖得像個小太陽,猝不及防地照進我心裏。
後來我就一直叫他小太陽。
但是沒過幾天,欺負我的那羣男生,找了幾個高年級的男生過來堵我們,小太陽打不過,受傷了,我的錢也被搶了。
第二天小太陽就找到了我們學校老師,那羣欺負我的男生都被批評了,還來跟我道了歉。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晚上他來找我的時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說他打架的事被他媽媽知道了,要回去閉門思過,以後都不能跟我一起回家了。
他希望我一個人也要好好的,搞得像是永別。
那羣高年級的男生又來找過我麻煩,我還是打不過他們。後來我就讓我爸給我報了個散打。
再後來那羣高年級的男生就打不過我了,整個學校也沒人敢欺負我,上了中學也沒人敢找我麻煩。
可是我再也沒見過小太陽,整個中學時代也轉瞬即逝。
-3-
大一的時候,我在網上認識了喬喬。
我們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樣貌,卻又分外默契。
她跟我喜歡同一個樂隊,跟我有很多相同的興趣愛好,跟我三觀契合。
她熱情禮貌,又總是有很多奇奇怪怪可愛的想法。
那個時候,正是自從我媽去世我被人欺負之後,最難過的日子。
我什麼也沒做,卻短短幾天,學院每個角落都對我充滿惡意。
我知道我在被霸凌,我也知道這不是我平白應該承受的。
我想起那個小太陽一般的小男孩跟我說過,被欺負了要學會還手。
學長被退學了,可是那些污衊我的言論卻紮了根。那些自下而上的,來自地底的淤泥,都想要把我也拖進去。
我不會妥協,可我會難過。
那段時間,是樂隊和喬喬,一直在支撐我。
後來喬喬考上了我的學院,我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高興得一晚上沒睡。
高興完了又開始心慌。
那個時候,我已經被傳成學院的校霸了。
我不敢告訴喬喬,我怕她知道以後,也會跟其他人一樣,不論真相,對我避之不及。
好在喬喬也沒問,我們依舊每天聊天,像朋友一般。
可是有時候,心是控制不住的。
我跟喬喬表白了。
我就像走在黑暗裏的人,拼命又貪婪地想要抓住那一束光。
喬喬答應了,我高興得一晚上沒睡,決定不管怎麼樣,開學都要跟她見一面。
可是還沒來得及,就又因爲打架被抓到學工部了。
學工部的部長是我叔叔,他很生氣,問我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我媽要是知道了得多失望。
我張了張嘴,發現說什麼都顯得蒼白。
走出學工部,那個叫張鵬的在身後笑我逞英雄,說我就算幫了別人又怎麼樣,還不是沒人相信,沒人喜歡。
沒人相信,沒人喜歡。
我給喬喬打了個電話,喬喬說她討厭不學無術愛打架的人。
我建設了一個寒假去見喬喬的決心瞬間土崩瓦解。
-4-
我沒想到我還是跟喬喬見面了。
還是在她看來,學院校霸帶着一羣人去堵她的時候,突然掉馬。
她把我打了一頓,把我室友也打了一頓。
很痛,卻讓我有一種石頭落地的踏實感,和真實感。
她還是跟網上一樣熱烈明媚,晚上給我打電話罵了我一頓,還讓我明天下課別走。
她說明天要來見我,我高興得一晚上沒睡着。
結果第二天我就被我爸抓回去了,跟他吵了一架,手機都摔了,只來得及讓餘放幫我傳話。
過了好幾天,我叔叔說我再不來上課就得掛科了,我爸才放我回去。
我回去在宿舍摸了好久才從桌子下面摸出手機,連忙去找了喬喬。
-5-
喬喬說她信我。
她心疼我,還拉了我的手。
我突然就覺得,之前所受的流言蜚語都不算什麼。
我開心地牽着她走了一路沒捨得鬆開。
送她回樓下我還抱了抱她。
喬喬好香。
我開心得一晚上沒睡。
胳膊疼。
-6-
我第一次親喬喬,是因爲一顆枇杷。
喬喬湊得那麼近,我心跳都要停止了。
鬼使神差的,我親了她。
喬喬臉都紅了。
我按住發抖的手,心想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
我一邊問她枇杷甜嗎。
一邊在心裏告訴自己,真的很甜。
我說的不是枇杷。
-7-
收到李輝發的短信,在我意料之中。
張鵬不像那個學長只敢在口頭上逞威風,他是真的會做出極端的事。
比如他想傷害喬喬,比如他捅了我一刀。
我第一次看見喬喬哭得那麼傷心。
邊哭邊罵我。
我乖乖捱罵,是我不對,讓喬喬擔心。
可我的喬喬沒事就好。
-8-
喬喬爸媽來醫院看我了。
我沒想到喬喬的爸媽這麼熱情。
喬喬見我話都說不出來,連忙把她父母拉出去了。
她以爲我被嚇到了。
其實我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不過沒敢告訴她。
-9-
張鵬被判了刑。
學院對我的風評又上升了一個新高度,現在警察局局長都是我親戚了。
我已經不在乎學院裏的人對我的看法了,只要我的喬喬信我就好。
但是我有時候又忍不住想,他們是不是真的有病?
-10-
我沒想到,喬喬會找到那些被我幫過的人,出來錄視頻。
甚至好多人我都不記得名字,忘了他們的樣子。
我不知道喬喬是怎麼做到的,她也從沒告訴我。
禮堂掌聲響起的時候,我沒什麼感觸,喬喬卻哭了。
她比我還要開心。
她說,以後請程安同學多多指教。
對啊。
我和喬喬還有很多個以後。
-11-
喬喬最近不太開心。
她說學院現在好多人跟我表白,她的情敵多了好幾倍。
我一邊安慰她一邊刪掉她手機上收到的表白短信。
開始思索怎麼做掉這些敢跟大哥的女人表白的小兔崽子。
-12-
我跟喬喬去看了樂隊的巡演。
演唱會是露天的,開到一半突然下雨了,音響設備出了故障。
現場粉絲沒有一個人離開,大家都站在雨裏,和樂隊一起合唱,沒有伴奏,自在心底。
我跟喬喬在雨裏牽着手。
回到酒店,我給喬喬擦頭髮,發現她耳朵後面有一個疤。
她說是她小時候打架沒打過,不僅被她媽抓回去面壁思過,還扣了一個月零花錢。
再後來她就搬家了,還很遺憾沒跟小時候遇見的那個被欺負,愛哭鼻子的小男孩說再見。
-13-
我懷疑喬喬說的那個小男孩是我,但是我沒有證據。
我問她,她小時候是不是剪的短髮,被欺負的那個小男孩是不是叫她小太陽。
我看見喬喬表情呆滯地點點頭。
然後驚訝地睜大眼睛看我:「你就是那個老愛哭鼻子的小胖墩兒??」
我默了。
她咂咂嘴上下打量我:「沒看出來啊。」
我也沒想到,別的小姑娘穿裙子扎辮子的年紀,你會剪着寸頭,穿着男生的衣服,打跑欺負我的人,來跟我做兄弟。
我以爲喬喬要笑我以前又醜又慫只會哭鼻子。
結果她半晌嘆了口氣。
喬喬跟我說,她四歲就被送去練跆拳道了,其他小孩子都是五六歲,她以爲是自己從小天賦異稟力氣大,爸媽覺得要從娃娃抓起。
現在看來,原來是爲了遇見我,保護我。
她捧起我的臉,很是認真:「程安,我要是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
我笑她,不能再早了,再早就得用奶瓶砸人了。
下一秒臉上就傳來痛感:「程安你這人能不能不要破壞氛圍……」
喬喬又罵我,可是我還是很開心。
她一直都說我是光,可她不知道,她自己也是光。
-14-
曾經照亮我的光,時隔多年,又撒在了我身上。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