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部分青春,都交給了沈墨昀。
我驕縱任性,無法無天。
玩膩後,我甩給他五十萬讓他從我的世界消失。
再後來,我在酒吧端盤子還債,他問我「後悔嗎?」
「怎麼,你要包養我嗎?」
他猛的掐我的脖子紅着眼「你就這麼愛錢嗎?施若。」
他不知道,那是因爲我家破人亡,而他應該有大好前程。
-1-
分開這麼多年,我並沒有想過再次和沈墨昀見面是在這麼個場景下。
剛剛上酒時,我故意低着頭,帽子擋住了眉眼,生怕他看見我的臉。
一個長相清純的女生坐在他旁邊。
郎才女貌,很配。
但我沒想到,包裹得那麼嚴實,他會認出我。
他不服氣地抬頭看他:「誰不愛錢啊,沈墨昀?」
「呵。」
聽到我的話,沈墨昀像是泄氣了一般,又或者是聽到了什麼噁心的話,把我甩到一邊。
離開他的束縛,我往樓下跑去。
原以爲只是一個小插曲,但下班後經理姐姐就告訴我。
沈墨昀把我一年的工資都結了,還給我留下一個地址,讓我去找他。
我拎着面前這張便籤,毫無表情地揉捏了兩下,丟進垃圾桶。
出了門口,就被一雙拉到一邊。
我掙扎,看見是沈墨昀。
「你有病?」
他抓得很用力。
語氣又是極其霸道:「不是缺錢嗎?一個月五十萬,跟我。」
我纔不接受他這施捨般的要求:「你,放開!」
「由不得你。」
就這樣,我被他帶上車,老老實實「綁」在副駕。
車穩穩地在別墅區停下。
我下了車,看見眼前熟悉的別墅,那是我以前的住所。
家裏破產後,就賣了,沒想到是沈墨昀把它賣了。
沈墨昀掠過我,我沒打算跟。
「你可以不進來,但你出不去。」
我咬咬牙,忘記了這裏是郊區,打不到車。
在沈墨昀的別墅住了兩天,他沒讓我做什麼,充其量是幹一些家務。
我想着這五十萬真好賺。
但很快我就體會到什麼叫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
-2-
晚上我窩在沙發上看綜藝,喫着昂貴的進口零食。
門鈴響了。
我趿着拖鞋去開門,喝得醉醺醺的沈墨昀也撞了進來。
身邊扶着他的白悅也顯得很喫力,但眉眼間盡是對我的挑釁和風情。
她越過我扶了沈墨昀進房間,房門緊閉的那瞬間,我感覺我的心也沉了。
那晚上他們沒有出來。
直到天明,白悅才從房間出來,她換了套睡裙,脖子上的紅印還很明顯。
而不久,沈墨昀也下了樓。
我沉默,沒有說話。
沈墨昀的衣服也不是昨晚那套,發生了什麼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
沈墨昀掃了我一眼我。
「樓下房間你去打掃一下。」
我:?
見我沒有動作,沈墨昀又掃我一眼,眼裏帶了些情緒:「怎麼?你以爲五十萬白拿嗎?」
好,我忍了,爲了五十萬。
上了房間,我才知道爲什麼他讓我來打掃。
牀上,地上都是散亂的衣物。
甚至地面還有用完的小孩嗝屁套。
胃裏湧上一股反胃的感覺,我強忍着收拾。
白悅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不好意思,我的衣服都要手洗呢。」
我沒說話,把衣服拿進髒衣簍,進了浴室。
把水開到最大,屏蔽外面兩個人的交談聲。
「怎麼,這就生氣了?」
沈墨昀靠在浴室門前,抱着手臂。
手上搓着衣物,兩個人昨晚的身影不斷在腦海裏浮現。
「夠了吧,沈墨昀!」
我把衣服重重砸在洗手盆上,濺起幾滴水花。
「噁心我?老孃不幹了!」
我甩手就想走人,沈墨昀拽住我,在我耳邊開口:「怎麼?五十萬不要了?你不是愛錢嗎?」
「呵,不好意思,我向來不要不乾不淨的錢。」
言外之意就是,他和白悅髒手。
沈墨昀被我話中有話激怒了,掐住我的脖頸:「施若,你今天走出這棟別墅一步,我保證以後我會用盡一切手段弄你。」
我同意不服輸,儘管脖頸泛起青筋「好啊,那就……試試看。」
我踏出了別墅,沈墨昀還真沒追上來。
他和記憶裏的少年完全不一樣。
以前的沈墨昀,溫和,做事不急不躁。
失去了酒吧的工作,我又迴歸了社畜打工人的生活。
週一,公司來了新的總裁。
同事們都在八卦「聽說是一個白手起家的,好像長的還很帥。」
「聽說他當初一手創建的系統從衆多商業大佬裏殺出來。」
我眼皮一跳,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3-
果然,接待室門口,沈墨昀的聲音傳來。
「李經理,從今天開始,把施若調過來給我當經理。」
沈墨昀眼神落在我身上,和一旁的經理說。
也不管他是不是上司,我的聲音在一衆人羣裏響起:「憑什麼?!」
頓時周邊討論聲停下。Ṱű̂ₖ
沈墨昀:「憑我是你上司。」
領導立即答應,也沒問過我同不同意。
傍晚,我拎着包下班。
沈墨昀的聲音傳來:「去哪。」
「下班。」
「我讓你下班了嗎?」
沈墨昀把我帶去了宴會。
而在我下車之後,他人就消失了。
直到一刻鐘後,白悅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矜持,擺足了正宮的範。
呵。
這一晚上,白悅幾乎是滴酒不沾,盡數變法喂進我肚子裏。
只因爲開始的時候他說了一句「她懷孕了,不能喝酒。」
於是,在那句話後,我喝下去的酒感覺都是酸澀,難嚥。
沈墨昀看着我的眼神深沉。
以前我胃不好,也不能喝太多酒。
所以以前他總不讓我碰酒。
但現在看着我一杯又一杯下肚,他只是淡淡地看着。
那晚上我被他帶回了家。
我喝多了,他也喝多了。
從進門,他吻我,直到牀上,難捨難分。
沈墨昀像是把情緒都發泄在我身上,去把他折磨得不輕。
第二天,宿醉過後,我看着衣不遮體的我和他。
平淡地開口:「沈墨昀,你圖什麼?讓我當三嗎?」
沈墨昀已經開始往身上套衣服,背對着我:「當三,你不配,你頂多是消遣的工具罷了。」
不知道爲什麼,酸澀湧上心頭直至模糊雙眼。
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聲音惹上哽咽:「沈墨昀,爲什麼ṱų₃不能放過我。」
聽見我的哭聲,他終於有點表情,不緊不慢地擦去我眼角的眼淚水:「施若,當初你讓我離開的時候,你應該想到現在這個結局。」
自從那一次後,在公司,我幾乎是沒有給過他好臉色。
直到我的姨媽推遲,身體出現異樣,以及那明晃晃的兩條紅槓。
我才意識到什麼。
我懷孕了。
沈墨昀的。
我抽空去了一趟醫院。
醫生告訴我,打掉孩子可能以後我很難再懷上,但目前這個孩子胎心也不是很穩。
我拿着報告出門,恰巧碰見了來產檢的白悅。
我連忙往洗手間跑去,因爲她身旁是沈墨昀陪同。
他側着頭聽她說話,嘴角始終銜着淡淡的笑意。
等他們兩個進了診室,我才從衛生間出來。
路過診室,還聽見醫生的話。
「胎兒很健康。」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提步離開。
-4-
當沈墨昀的助理不輕鬆,或者說是他不讓我輕鬆。
結束了一週的工作,我本想回家休息,但發小突然說要去海邊露營。
到了別墅ẗű⁰才發現,白悅和沈墨昀也在。
他們組了一羣人的局,說人多熱鬧,都是圈子內互相認識的好友。
有幾個女生,我都不太熟,都是白悅的小姐妹。
時間還早,潮水沒退,幾個女生相約去拍照,我不想去,但被她們拉着也就不好拒絕。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我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面。
白悅站在我旁邊。
沈墨昀跟來了,主動接過相機:「我來拍吧。」
我站在上面,沒什麼表情,拍完,ƭû⁶一個一個下去。
但好巧不巧,在我剛踏一步,海浪拍上來,而我和白悅腳下一滑。
我和她都應激性地向下邊的沈墨昀伸出手。
他第一反應先接了白悅,白悅沒摔,他反應過來想牽我的時候,我已經穩穩當當地摔在了礁石上。
膝蓋和小腿傳來鑽心的痛,手心也火辣辣的疼,眼裏忽然浮現的都是他先前和白悅產檢,牽着白悅的畫面。
種種畫面在腦海裏放映。
他愣住了,白悅也愣住了。
「阿若,你沒事吧?」
聽到動靜的陌景幾個人也往這邊趕。
我艱難地爬起身,沈墨昀上前來扶我。
我一把甩開,嘶吼道「你滿意了嗎?!不是要弄我嗎?」
眼淚滴在手心,摩擦着破皮的傷口。
他一直說,我一直不聽。
後面,是陌景給我處理的傷口。
我只想離開這裏,去沒有他的地方。
我以爲遠離他,就會安全,但是我太天真了。
-5-
在別墅的第二天早上,我想出門看日出。
但在門口意外碰見了另外一個人。
齊峻,沈墨昀圈內的朋友。
「看日出嗎?」
他問。
我點點頭,他問介意同行嗎,我說不介意。
看完日出後,他說附近有一個遊輪派對,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想拒絕,但我又不想回去別墅看見他們,於是答應了。
但這是噩夢的開始。
遊輪裏,各色各樣的人聚集,跳舞喝酒。
齊峻不知道去哪了,我坐在一旁看着窗外發呆。
「施若?」
我扭頭,皺眉「顧冬?」
顧冬是圈內有名的難纏和刺頭。
我很不喜歡他。
「喝一杯?」
他舉着杯子遞給我。
我搖搖頭,「我喝橙汁。」
我端起旁邊的橙汁,喝完,起身離開。
但還沒走兩步,腳步就發虛,緊接着下一秒被人懸空抱起。
顧冬換了一副神情,他把我丟在了沙發上,直直壓下來。
我用盡力氣咬了他的手,他像是被激怒,打了我一巴掌,隨後又踹了一腳我的小腹。
「什麼東西?!你也配咬我?」
我捂着肚子,趁他起身,我踉蹌地往樓梯跑。
沒抓住把手,從三樓樓梯摔到二樓,肩膀結結實實碰地。
二樓的人都震驚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扶我。
因爲身後的顧冬下了軍令狀。
小腹撕心裂肺地疼,又被顧冬拖着往樓梯上走,下身的血跡染紅了樓梯。
我終於感受到什麼叫絕望。
直到齊峻出現,他瘋了一般阻止顧冬,往他手上打一拳「你 TM 知道碰的誰的人嗎?!你我都惹不起?!」
顧冬「玩完再說。」
這空隙間,我從地上爬起,到了遊輪外面,靠着欄杆。
拿起手機套起防水袋,打開錄音。
隨後在他們的目光下,我跳了下去。
-6-
我做了個夢,回到初見沈墨昀的那年。
那年我高一,是家裏最受寵的小公主。
所以我想要什麼就必須拿到。
我看上了沈墨昀。
他家庭很困難,永遠穿着洗白的校服。
我追在他身邊很久,直到高三。
他終於忍不住「施若,如果你和我考同一所大學,我就答應你。」
「好。」
我的成績很爛,我想他是故意以這個爲理由擺脫我,但是我不服。
我請了最貴的補習班,纏着他給我補習。
老天不負我,我考上了。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很高興地去找沈墨昀。
但是被突如其來的謾罵聲嚇到了。
「上什麼大學,我可沒有錢給你上大學找份零工打着照顧你爸不好嗎?!」
我走近,看見的是破舊的家和低着頭的沈墨昀。
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家庭和我相差是多麼大。
破碎不堪的家庭。
「沈墨昀?你……還好嗎?」
我第一次放輕了姿態和他說話。
但他好像不想讓我見到他那個樣子,對我很不耐煩:「你走吧。」
「我不走!」
我拉住他:「我們一起上大學好不好,我陪你打工。」
我們都如願上了大學。
一切都漸漸好起來,我的家庭卻迎來噩耗。
我家破產了,父母被人害死,還欠了很多債。
我消失了很多天,料理父母的後事。
陌景幫不了我,這水太深了。
他只告訴我,我父母惹了不能惹的人。
我看着事業剛有起步的沈墨昀。
回來後,毅然提了分手。
我轉了卡里的五十萬給他。
他紅ṭũ̂₉着眼質問我爲什麼。
我說玩膩了,不愛了,我要出國了。
我走了,那個雨夜,我走得堅定,我知道他在我身後,我不敢回頭。
那五十萬,就當我投資他的創業基金。
幸好,他成功了。
-7-
再次有意識是在沙灘,我半掀眼皮看見了抱着我做急救的沈墨昀。
以及沙灘上嘈雜的人羣聲和海浪聲。
他眼睛紅了,再也沒有往日那個冷淡的樣子。
隨後徹底昏過去。
我被緊急送進了 ICU。
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
再出來時,我戴着呼吸機躺在病牀上。
房門半掩着,我聽見沈墨昀和醫生的談話。
「她的子宮壁太薄了,估計以後都沒辦法……」
後面的話我沒敢繼續聽。
沈墨昀一拳打在了醫院的牆上,頓時血肉模糊。
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我這才感受到對生活的疲憊。
那天下午,沈墨昀在給我削蘋果,我看着樓下嬉鬧的小孩。
「沈墨昀,放過我吧。」
聞言,啪嗒一聲,果皮斷裂。
沈墨昀起身過來抱住我,語氣裏皆是慌張「阿若,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們先把身體養好好嗎?」
我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掉「沈墨昀,我說真的。」
「我累了。」
「對不起,阿若。」
「對不起……」
住了一個月的醫院,我被沈墨昀強制帶回家。
我沒有反抗,平淡應對他的「補償」。
-8-
別墅裏被他裝修得溫馨,看起來像是我們的同居生活。
沈墨昀變了個人,一日三餐親自下廚,變着法給我做飯。
我走到客廳,沈墨昀圍着圍裙,手裏拿着鍋鏟,我下來時視線四目相對。
「來喫飯,我做了你最愛喫的可樂雞翅。」
沈墨昀的廚藝很好,以前,他經常下廚,他說我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這些粗活都應該給他幹。
我恍惚了,那是以前。
那時候也是在這個別墅,沈墨昀剛對我動心,我們過了一段時間的甜蜜生活。
如今再次一起喫飯,不過幾年時間,我卻恍如隔世。
晚飯過後,沈墨昀有事出去了。
我在家待着,白悅卻敲響了家門。
剛開門,她二話不說就跪下。
我皺眉:「你幹什麼呢?」
來我面前賣可憐?
白悅眼睛頓時紅起來:「我求你,把墨昀還給我吧,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信息量一下子有點大,我把她拉起來:「說清楚,沈墨昀不是說孩子不是他的嗎?」
白悅:「怎麼可能?!孩子是我和他的!」
白悅從包裏掏出幾張紙:「你不信?我有報告!孩子是他和我做的試管。」
我顫抖地接過那幾張紙,幾張紙彷彿有千斤重壓在我手上。
沈墨昀甚至還在昨晚抱着她,對她承諾孩子不是他的,是個意外。
現在看來,那個意外就是他。
白悅走後,我久久不能平復心情。
直到天黑,沈墨昀從外面回來,看見我坐在客廳一言不發。
他走過來想要抱我,被我推開,他才發覺不對勁。
-9-
「沈墨昀?你騙我,孩子是你的對吧?」
我看着桌面上的報告,平靜地開口。
沈墨昀蹙眉:「白悅找你了?」
我別過頭:「如果她不找我,你是打算一直這麼瞞下去?或者讓我以後都揹着一個小三的名嗎?」
沈墨昀強行掰過我的臉,眼裏的慌張呼之欲出:「不是的,阿若,你聽我說!」
我推開他,上樓:「你別說了,明天我就離開這。」
我就算再怎麼放不下他,也不會當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第二天,我離開時,沈墨昀拉住我的行李箱。
「阿若,你真的要走嗎?」
我反問:「要不然呢?」
沈墨昀從背後懷抱住我,臉埋進我的頸窩:「別走,我好不容易找回你。」
我竟感受到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他哭了。
我也漸漸模糊視線,但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往前走「沈墨昀,我們,終歸不是一路人,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
從沈墨昀那裏離開,我把工作也辭了,去了母親以前居住的城市。
在走後一個月,某天,發現銀行賬戶多了一筆巨大的匯款。
-10-
一條陌生的信息發過來。
「顧冬那個混蛋已經進去了,這是你的賠償,收下吧。」
這語氣,想都不要想是沈墨昀。
這筆錢數目實在太大,於是我開了一家工作室。
我大學學的專業是設計。
但畢業後因爲種種原因,進了公司當個社畜。
現在有了資金和自由時間,我打算重新開始。
我開了一家工作室。
從一家小透明工作室到獨立品牌。
我用了三年。
或許是上天憐憫我,機緣巧合下我的創業之路很順利。
三年裏,家裏的債務也都還清。
一切都在正常的軌跡上運行。
助理拿來邀請函時,我正在辦公室看新的設計圖。
「若姐,這是 valan 品牌方的邀請函,下週,需要現在訂機票嗎?」
「明天吧,明天回去。」
我放下圖紙,看着窗外,一別三年,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
飛機落地前,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三年前離開那天,暴雨如注。
沈墨昀追着我的車跑了很久,最後跪在雨裏崩潰大哭的樣子。
醒來時,飛機正在降落,窗外陽光刺眼,與夢中陰鬱的雨天形成鮮明對比。
不一會,飛機落地臨城。
這座城市有太多太多的回憶。
助理拉着行李,我走在前頭,看見遠處的陌景朝我招手。
我笑着摘下墨鏡:「好久不見。」
陌景叫了人把助理送回了家。
小助理家也是臨城,在海城讀大學,一畢業就被我招進工作室。
陌景接過我的行李:「走,給你接風!」
「好啊。」
-11-
回來之後,陌景組了幾個局,其中有幾個圈內退休從事自己品牌的大腕。
但酒過三巡,還是有點難招架。
便以上洗手間爲由出了包廂。
陌景給我發消息「你頂不住在外面待久點,這邊我幫你。」
「好。」
我低頭回復,沒注意腳下跑了一個小人影。
「誒呦。」
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我低頭。
發現是個小男孩,長的粉雕玉琢的。
我忍不住蹲下去摸摸他:「小朋友,走路要小心哦。」
「好,對不起,姐姐。」
我被他逗笑:「嘴真甜。」
我還沒起身,前方,有人叫喚。
「小祈,回來。」
這聲音……
內心的猜測和視線的挪移,一同進行。
我起身,對上的便是沈墨昀的視線。
四目相對,我很平靜,他也很平靜。只是他的平靜下,又暗藏潮湧。
他比以前更硬朗,也更顯疲憊。
沈墨昀在我面前站定:「阿若,好久不見。」
一旁,男孩拉住他的手晃了晃:「爸爸,你認識這個漂亮姐姐嗎?」
這是沈墨昀的孩子。
我搶先一步回答:「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哦。」
沈墨昀看着我的目光漸漸沉下去。
氣氛實在尷尬,我看他一眼,便找藉口先走:「我有事先走了。」
回到包廂,那顆心還沒定下來,三年了,果然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身後走廊,沈墨昀一直注視着我離開的背影,直到沈祈的聲音拉他回過神。
「爸爸,那個姐姐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
-12-
第二天,我去了一場拍賣會。
拍賣會的水晶吊燈晃得人眼花,我第三次舉牌時,二樓包廂突然傳來三聲規律的鋼筆敲擊聲。
抬頭就看見沈墨昀鬆了領帶,正用我們二十歲約定的暗號競價。
「七百五十萬!」
拍賣師激動地指向他的包廂。
散場時那套絕版設計圖已經送到我座位,燙金扉頁裏夾着張泛黃的便利店小票,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他買的薄荷糖,背面新添了行小字「賠你一千個這樣的夜晚。」
我剛要撕碎,發現票根邊緣已經起毛,像是被人摩挲過無數次。
沈墨昀不知何時站在身後,左手無名指有道新鮮的傷口「談談?」
「沒空。」
我把圖紙塞進包,他立刻側身讓路,西裝下襬卻擦過我的手背。
那瞬間聞到熟悉的鬚後水味,是我曾經隨口誇過的那款。
我走向電梯。
電梯門即將關閉時,他突然伸手攔住,「下週三有暴雨。」
他呼吸有些急「你工作室的露臺……」
金屬門重重合上,最後看見的是他來不及收回的手。
連續三週,我在半島酒店頂樓的恆溫泳池都能”偶遇”沈墨昀。
今天他破天荒地遲到了,我正在水中調整呼吸,突然聽到救生員急促的哨聲。
抬頭看見沈墨昀溼透的襯衫貼在身上,正ṭṻₜ把一個小女孩托出水面。
「沒事了。」
他單膝跪在池邊,用毛巾裹住嚇哭的孩子,手法嫺熟得像練習過千百遍,「要記住看安全標識,好嗎?」
陽光穿過水珠在他睫毛上跳躍,那一瞬間我恍惚看見當年在福利院做義工的青年。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我泳道盡頭,髮梢還在滴水。
「抱歉打擾了你的晨泳時間。」
他遞來一杯薑茶,「溫度剛好。」
我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有一道新鮮的傷口。
他順着我的視線解釋:「上週在福利院,有個孩子指甲太利。」
語氣平常得像在討論天氣,卻讓我想起流產住院時,他曾整夜握着我的手防止我抓傷自己。
我回到更衣室,打開門發現,
更衣室的儲物櫃裏,不知何時多了個急救盒,創可貼是我慣用的牌子,旁邊還放着支兒童用的卡通 OK 繃。
-12-
之後的日子裏。
陌景帶我去見了另一波人,到了一傢俬人會所。
包廂很高級,暗調燈光下,皆是在名利場站穩腳跟的人。
見他過來,有人來打了招呼。
「景哥,來了?」
「嗯,帶我妹妹來玩一下。」
一旁牌桌的人玩得起勁,只分出幾抹眼光到這邊。
每個人幾乎都帶着女伴,有幾個是當紅小花,有幾個是圈內名媛。
桌子上堆滿了籌碼和牌紙,我向來不愛玩這些,家裏還沒敗落之前,我都是跟着陌景,在一旁看着他玩。
在陌景旁邊看他玩了一輪,剛結束。
門口又來了人。
抬眼望去。
白悅和沈墨昀先後進了包廂。
他們沒有繼續玩,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調侃——「喲,稀客啊?」
白悅挽着耳邊碎髮,說話的樣子像極了當家主母「我和他剛好在二樓參加朋友的宴會,聽說你們在,便過來看一下。
談笑間,又開了一輪。
「加碼加碼,金主爸爸都來了。」
沈墨昀以前從不碰這些,我帶他來過一回。
最後他待不住走人,出來的臉還是黑的。
所以我再三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去了。
但現在這也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出神之際,沈墨昀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我身後,把我手中的一張牌抽走,丟出。
「發什麼呆?」
突如其來的靠近讓我內心驚了一下。
我下意識抬頭尋找白悅的身影,發現她已經不在這邊,而是跑到隔壁女生圈子裏交際。
我往旁邊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謝謝,我自己來。」
「喲,沈哥這就護上了?」
沈墨昀低頭看着牌,面上沒什麼表情,冷淡來一句「有意見?」
陌景看熱鬧不嫌事大:「當然沒有。」
忘記了,他當年是我倆 CP 的死忠粉。
直到分手一年,他還天天纏着我問有沒有可能複合。
「若姐,你是剛回來嗎?」
出牌速度漸漸慢下來,又開啓了新一輪話題。
這些人很少知道我和沈墨昀的過去,只有陌景幾個知道。
我回「嗯,剛剛回來這邊。」
「那還打算回去嗎?」
這話問出來,我感覺到沈墨昀若有若無的眼神。
「應該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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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幾輪,我便想休息了,找人替下後往外面陽臺走。
我點了根菸,已經很久沒抽,還有點嗆。
剛吸兩口我就摁滅了。
「施若,沒想到你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樣了。」
白悅從夜色中踏步。
我見狀要走,白悅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有話和你說。」
我抬頭看她,她眼神里深的不見底,縈繞着不明的意味。
「小祈是我的兒子,但是他不是沈墨昀的,那個試管報告是假的。」
我壓制住煩躁:「白悅,你現在說這些來告訴我是什麼意思?」
「我曾經喜歡過沈墨昀,甚至以孩子爲由綁住他,但是施若,你知道嗎?他太愛你了。」
白悅說,認識沈墨昀的時間剛好是我離開那年,那年沈墨昀爲了找我,出了車禍。
白家救了他,而且給他提供了大量事業上的幫助,因爲他們看上了沈墨昀。
而白悅的孩子是個意外,但白家想保女兒的名聲,所以和沈墨昀做了交易,以沈墨昀爲孩子的父親,製造出了一份試管報告。
一來白悅保全了名聲,二來沈墨昀的事業飛速上升。
我想起來我第一次見到他們進了一個房間,甚至待了一晚上。
「那你們那天晚上?」
白悅看向前方,燈火映入她眼眸「那晚上,我對他有想法,但他在醉酒下依舊不肯碰我,他在沙發睡了一晚上。至於你看見的那些,是他故意讓你看見的。」
我看她「其實你不用和我說這些,我和他本來就已經分開了。」
白悅的聲音柔了幾分,說完她便走了進去「施若,沈墨昀很愛你,我承認我之前的確嫉妒你,但這麼多年,我以爲他能忘記你,或者回頭看看我,可惜他沒有。」
而我卻是細細回想她說的話。
不止是那些,還有沈墨昀不爲人知的過往。
-14-
之後的一週裏,我都在忙着競標的項目。
競標前夜,工作室的燈光亮到凌晨三點。
我正在調整方案細節,電梯突然”叮」地一聲打開。
沈墨昀拎着食盒站在門外,西裝外套搭在臂彎。「樓下看到燈還亮着。」
我沒抬頭。「來探聽商業機密?」
他自顧自地攤開棋盤。「賭一局?我輸了就讓三個點。」
那是我們大學時常玩的古法象棋,棋子已經磨出包漿,下到第三回合,我發現他故意走錯兩步。
「認真點。」
「我很認真。」
他忽然推過來一份文件。「這是明天競標的內幕數據。」
我猛地合上文件「你瘋了?這會讓你損失……」
「比失去你更慘嗎?」他移動棋子直入我方陣營。
我沒想到他這麼直白,但是我的心告訴我,我不想重蹈覆轍。
月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劃出明暗交界。
二十八歲的沈墨昀眼角已有細紋,但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和二十歲那年問我「能不能在一起」時一模一樣。
-15-
第二天,陌景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我狐疑地看他「什麼地方?神祕兮兮的。」
他沒回答,開車帶我去了郊外的一座寺廟。
剛進門,一位年長的住持迎上來,看到我時明顯一怔。
「這位女施主,終於來了。」
我更困惑了,住持引我們到後院,指着一棵系滿紅綢的銀杏樹:「那位沈施主每年今日都會來,爲無緣出世的孩子祈福。」
我的心臟猛地收縮。
走近看,每一條紅綢上都寫着同樣的字——”願吾兒往生極樂,願吾愛Ṱůₒ平安喜樂”。
日期從三年前我流產那天開始,一年不落。
「他……每年都來?」我的聲音在顫抖。
住持點頭:「第一年來時,他在佛前跪了整夜,後來每年這天,無論多忙都會來,去年發着高燒,差點暈倒在臺階上。」
我摸着那些被雨水褪色的紅綢,突然想起工作室創立初期那筆神祕的投資,署名是「若生」。
若生,若生……原來是他。
行業峯會後的暴雨夜,我的車拋錨在跨海大橋上,電話接通瞬間,雨聲中傳來急促的剎車聲。
其實我不太想打給他,但陌景最近不在市裏,而這裏我唯一熟悉的人就是他。
沈墨昀的黑色越野車衝破雨幕,他冒雨跑來時沒打傘,白襯衫瞬間透明地貼在身上。
「上車。」
他脫下外套罩住我「暖風開好了。」
車內瀰漫着淡淡的龍舌蘭香,儀表盤顯示這輛車已經行駛了十七萬公里。
我忽然認出這是當年他創業時買的二手車,曾經拋錨在送我面試的路上。
「居然還沒報廢?」
他手指輕撫方向盤上的刻痕,那是我生氣時用鑰匙劃的「就像某人當年說的,’破東西才最經用’。」
雨越下越大,他忽然轉向我「知道爲什麼選擇今天來見你嗎?「」
車載電臺正在播報日期:9 月 15 日,我們分手的紀念日。
他聲音沙啞,目光卻炙熱「從你離開那刻起,我每一天都在準備更好的自己。」
後座放着厚厚的文件夾,藉着路燈我看見裏面全是心理治療記錄,最早的一份日期是我們分手後第三天,診斷書上寫着”創傷後應激障礙”。
「」現在我有資格重新開始了麼?」
他問得很輕,手卻死死攥着方向盤,骨節發白。
「沈墨昀,我需要時間。」
「好,我等你。」
-16-
再次見到沈墨昀,是在 valan 品牌方舉辦的酒會。
不知道白悅是不是和他坦白了,這次他獨自一人出席,身旁沒有任何女伴。
他喝了很多酒,直到我看不下去,奪過他的酒杯。
沈墨昀眯了眯眼。
「花總,好久不見,我敬您一杯。」
酒杯見底, 寒暄幾句, 我拉着他離開。
找到品牌方安排的房間,我把人扶進去。
我沒好氣鬆開手「沈墨昀,你來酒會賣醉嗎?」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語氣也強硬起來「你管我?」
「行,我管不着你, 我走了。」
但話畢,他又拉住我ťũ̂ₖ, 整個人靠在我腰上:「不要。我求你,管我。」
我出聲:「爲什麼?爲什麼不告訴我?」
沈墨昀:「因爲你說我們不是一路人,那我就讓你能夠站在我旁邊。」
我不可置信地看他「所以, 沈墨昀, 我的工作室到公司品牌,之所以那麼順利, 是因爲——」
沈墨昀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沒回。
「爲什麼去寺廟?」
他手中的酒杯一晃,酒液濺在西裝上「你知道了?」
「爲什麼不告訴我真相?關於白悅, 關於孩子,關於……」
我的眼淚砸在地上「關於你這些年怎麼過的。」
沈墨昀抬手想擦我的淚, 又縮回去「我不敢。怕你恨我, 更怕……你可憐我。」
他終於承認, 白悅的孩子是商業聯姻的產物, 他們從未有過肌膚之親。
「那天在遊輪……」
他聲音嘶啞,「如果我晚到一分鐘…」
我看着他顫抖的手,突然明白這三年來,痛苦的從來不止我一個人。
暗夜裏, 房間沒有開燈, 一切都很寂靜。
「沈墨昀, 你……過得好嗎?」
「不好。」
沈墨昀語氣很平靜,平靜到我感覺他這個人在一點一點變淡, 「沒有你,一點不好。」
在我離開後,沈墨昀患上情感障礙, 每天靠着酒精和安眠藥入睡。
他來臨城看過我, 只不過是遠遠看着。
他不敢靠近, 他怕, 他怕他一靠近我就又會離開。
沈墨昀的車永遠停在巷口,他看着她在小攤前安靜地喫着面。
獨自一人, 或許是孤獨, 或許是工作壓力太大。
她紅着眼睛,眼淚簌簌掉下。
他努力壓制住想上前的心情, 看着她,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就這樣, 看了她三年。
現在, 她又回到身邊,對他來說已經是人生最大的驚喜。
「沈墨昀,我回來了。」
等她功成名就,靠她自己站在我身邊, 若是她願意,我還想牽起她的手。
這樣,我們還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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