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恰好是我十八歲的成人禮。
訂好的包廂,多了個竹馬鄉下來的小侄女。
杯裏的酒被她故意撒到我的胸前。
她倦着手。
「姐姐別生氣,要不……我讓小叔叔先把衣服錢賠給你……」
-1-
這條裙子。
是我媽提前一個月幫我訂製的。
奶白色的搭配。
紅酒根本洗不掉。
幾乎是強壓着火氣,「你是故意的,爲什麼?!」
小姑娘不安地撇着嘴,「大家都要舉杯,我,我沒拿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閨蜜知道我裙子的來歷。
放下酒杯,「不是故意的也要先道歉吧,讓別人幫你賠,你不看看冉冉的裙子你賠不賠的起!」
這話一出。
小姑娘當時就哭了。
竹馬在男生堆裏回過頭,「這是怎麼了,出來玩還要哭鼻子啊?」
「小叔叔……」
明明是同齡的少女。
卻顯得期期艾艾地不敢靠近。
「都是我,弄的那個姐姐不開心……」
順着她的手指。
閔行終於看到我狼狽的樣子。
愣住三秒。
不知從哪變出大大的花束塞進我的懷裏擋住污漬。
滿目中二地大喊:
「冉冉生日快樂!」
包間裏。
除了那個小姑娘都在配合着歡呼鼓掌。
閔行摟住我。
「別不高興,裙子明天我賠給你。」
他的眼尾掃向角落裏無措的小姑娘。
朝我嘆息。
「老家不知道哪個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志願填在了海城,非要叫我小叔叔。
「我媽也是,勒令我帶她出來見見世面。
「冉冉別生氣。
「不喜歡,當空氣處理就可以了。」
燈光昏暗。
他朝我作揖,「我也不喜歡她,可帶出來了沒法子。
「勞煩冉冉女神。
「幫我處理。」
-2-
今天的成人禮,是早在考試前閔行就安排好的。
他早早就求了我爸媽。
把今晚的時間導出來,找周圍的好朋友一起策劃了告白。
裙子髒了。
我只能到就近的商場重新買了一條。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我。
「一條裙子,要不了那麼多錢的。」
她說:「這麼貴重的東西,你不該叫我小叔叔賠。」
閨蜜被她氣笑了。
「不叫你小叔叔賠,叫你賠?」
她白了臉。
委委屈屈地說不出話來。
我這人不算聖母。
但今天是閔行早早就策劃好的日子,不願意因爲這樣的『空氣』掃興。
大批的汽車,在深夜疾馳。
爲首的那輛早就備好了一整個車廂的玫瑰。
煙火綻放。
所有人都在喊,「答應他,答應他!」
我的手指落在花束上。
不適宜ƭūₕ的聲音再度響起,「才十八啊,就要做這種事嗎……」
視線聚集過去。
她又立刻捂上了嘴。
「對,對不起……」
閨蜜摔掉了熒光棒走過去,「小侄女,我忍你一道了,故意的吧?」
-3-
她驚慌失措地向後退。
「真對不起,我,我沒見過這種場面……」
山莊裏,到處瀰漫着玫瑰花的香氣。
閨蜜的手還沒碰到她。
那邊就已經哭出聲,「要不你們打我吧,打完我解解氣,別怪我的小叔叔帶我來行嗎……」
閨蜜的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我明顯察覺。
閔行,僵硬了身體。
「行了!」
他打斷,皺着眉不耐極了,「白聽雪,把你帶出來,能別給我丟人嗎?!」
我這才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小姑娘訥訥地。
紅着眼躲在一邊,又看向閨蜜。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閨蜜的表情很難看。
像是被髒了手。
擦了擦,又再也說不下去。
山坡上,閔行已經沒有維持單膝跪地的姿勢。
直到那兩個人分開。
他纔看向我,遲疑片刻。
「不然我先叫人把她帶回去吧,老在這裏耽誤事,還惹人生氣。」
「不用了。」
我鬆開手,「我不願意一直掃興。」
閔行,在身後追逐。
煙花被放了一半。
大家還在原地震驚着,只有白聽雪,不知什麼時候跌落在草叢裏。
仰着頭望着我。
眸子黑亮。
我輕聲問:「小妹妹,滿意了嗎?」
-4-
打小我就知道。
生活在我這樣的家庭裏,聯姻幾乎是必然的。
閔行和我一起長大。
倆家公司規模相似,再加上我們也算知根知底。
家裏頭有意促成。
不然誰也不能剛高考完就放自己如花似玉的閨女跑了出去。
三番四次被打斷,換成誰也會覺得晦氣。
不想見閔行。
乾脆在山莊裏找了熟悉的溫泉。
總歸,今天的山莊,是爲我包下的。
剛剛躺在湯泉裏。
閨蜜給我發了視頻。
白聽雪正雙腳搭在欄杆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手裏一朵一朵地撕扯閔行用來告白的玫瑰。
「我這次肯定能考到海城裏。
「所以我纔想提前接觸下這裏的人情,沒想到,我說什麼話都會有人不愛聽……
「小叔叔,真對不起……」
閨蜜說還是想給小綠茶一個教訓。
我告訴她別惱。
先找個地方泡泡澡。
連軸轉的高考,沒有幾個人能扛得住不累。
何況我從小就知道。
男人身邊有沒有綠茶,決定權根本不在於女人的多少。
是在於這個人。
想不想接綠茶的招。
可顯然。
今天的閔行接招了。
在我點頭之前。
-5-
山莊裏,準備的都是質量非常好的耳塞。
那天晚上。
我也不知道房門被敲響了幾遍。
醒來時,只看到白聽雪坐在大堂裏。
臉色熬的很難看。
閨蜜冷笑,「沒有人願意和她待在一起,她就自己在這裏等。
「咱也不知道等誰。
「真難猜!」
她看向我,騰地站直了身體。
「姐姐,你們是不是誤會我了……
「昨天沒人帶我,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歡我。
「可是我真的沒惡意的……」
「有沒有惡意都沒關係。」我拉住閨蜜,「既然你一夜沒睡,想來也是考慮清楚了,打算怎麼賠償我的裙子。」
她驚愕地瞪着眼。
「閔行、我小叔叔昨天不是都給你買了嗎。」
「閔行買的,和你有什麼關係?」喬婷看不上她,全程都給她下眼皮。
電梯門,傳來聲音。
白聽雪眼淚汪汪地看過去。
「小,小叔叔,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沙發上。
求救似地。
對比的我盛氣凌人,咄咄相逼。
閔行揉着眉心。
「你又怎麼了。」
他下意識先看向我,「冉冉,你先消消氣。」
白聽雪抽抽噎噎地。
學了自己在這裏坐了一夜冷板凳。
手機沒電關機了。
找不到小叔叔,也不知道怎麼回去。
拐彎抹角地提及。
「好不容易早上等到姐姐們睡醒了,沒來得及求救,姐姐就讓我賠償昨天犯的小毛病。」
這樣的小綠茶。
在閔行面前完全可以一眼拆穿。
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
「算了冉冉,裙子我再給你買一條。
「別和她置氣。」
他滿心滿眼還念着,「等下喊人把她接回去,昨天惹你不開心。
「我想了一夜辦法補救。」
他雙手合十:「邱冉冉女神,再給小的一次機會吧。」
我直直地盯着他。
閔行朝我做口型。
「救救我吧,我和她真沒啥關係!」
-6-
白聽雪可憐兮兮地。
還是被閔行家的人帶了回去。
我們在山莊裏耽擱到傍晚。
燒烤、酒會。
閔行大方,哄的大家都很高興。
散場時,各家都有司機來接。
他藉着微醺。
牽住了我的手,「冉冉,你真的不能誤會我。
「咱倆一起長大,你早知道,我心裏眼裏都是你。」
他說:「等我們一起到了大學,我也保證始終如……」
話音未落。
副駕駛上已經傳來白聽雪的聲音。
「小叔叔,你們終於忙完了嗎?」
小姑娘從副駕駛上探出腦袋,「我一直在等你……」
閔行靠了一聲。
司機無奈地嘆了口氣,「怎麼說她都不走,在這餓了一天了。」
山莊裏的聚會。
根本不會有人帶喫的出來。
直到汽車停到了馬路邊的便利店。
小姑娘雙手抓着飯糰,喫的狼吞虎嚥。
閔行下了車。
「不是早讓張叔帶你回去了嗎?」
她的動作頓住。
咬了咬下脣,隔着車窗看我。
「我……擔心小叔叔。
「姐姐又覺得掃興了嗎?
「對不起啊小叔叔,又第一次來海城,不知道會給你添麻煩……」
閔行的聲音頓住。
「就你這腦子,真能考上海城?」
聽上去非常普通的調侃。
我卻在車裏睜開眼。
「閔行。」
我說:「我要下車。」
-7-
他跑過來,「下車去哪?你都沒讓司機來接。」
在我出聲之前。
他看向地上的白聽雪。
雙手高舉特意拉開距離,「我們馬上就到家了,先送她回去,我再送你。」
第三次。
他壓低了聲音。
「她爺爺以前救過我媽,別鬧的太難看,冉冉。」
我推開他。
「別多心。
「哪有人會天天鬧,就是我媽之前救過一個哥哥。
「對方來報恩,特意趕在我生日還沒過。」
放佛特意爲了附和。
引擎聲轟鳴,摩托車漂亮的一個甩尾。
「姐姐忙完了嗎?
「我們可等你好久了~」
車位爲首的人摘下頭盔,穩穩地套在我的頭上。
「早都說了,裙子這種東西,就配不上你。」
馬路上。
霎時只剩下冷風掃過裙襬。
「邱冉冉!」
閔行變了臉色,身後是白聽雪,寸步不離。
他壓着火。
「別在鬧下去了,先跟我回家。
「聽雪家裏沒什麼錢,之前過得就可憐,好不容易到了海城。
「施捨她一點東西而已。」
小姑娘的手裏緊緊地攥着喫到一半的飯糰。
閔行有些不忍。
「一塊飯糰。
「你隨手喂的流浪貓都不止這個價。」
有少年側方滑動,逼的閔行退開幾步。
「喂流浪貓?那你得去郊區的救助基地纔行。」
少年音笑着。
引擎轟鳴,駛離長街。
-8-
所有的車停在長廊。
說出去沒人會信。
一羣看似不羈的少年,夜晚都在後山裏敲擊着代碼。
陸宥把手裏的果汁丟過去,我認出少年是叫閔行去救助基地的那個。
「還有一個小時țúₗ,打算怎麼過?」
他說:「別挑太貴的方式。
「我沒錢,你知道的。」
是很窮。
加油的錢都要和我媽借。
整個海城,最叛逆的豪門少爺,沒有之一。
最後我只能告訴他,「我餓了。」
餓的甚至看得上那一個飯糰。
沒有城管的圍堵,曬網很快架了五花肉。
最便宜的那種。
微弱的光線打過去,卻能看清外焦裏嫩,滋滋冒油。
陸宥突然出聲:「和男朋友賭氣?」
「不是男朋友。」
我皺着眉。
一旦聯姻,未來要相伴多年,日日夜夜面對這樣的閔行。
我真覺得膈應。
焦黃色的五花肉被夾到我的一次性餐具上。
「嚐嚐味道。」
陸宥面不改色:「如果可以的話,別違背家裏人的決定,彎路少走。」
他逆着光。
話卻沒法接。
他自己就是拒絕了家裏安排的聯姻和後媽一家的親近。
才混到這麼慘。
誰要聽啊。
-9-
關機一整晚。
別墅裏睡醒,閔行已經等在大廳。
他的身後跟着白聽雪,柔柔弱弱的樣子。
「冉冉,我知道你生氣了。
「我帶聽雪來,把話說清楚,避免你以後心裏有疙瘩。」
小姑娘紅着眼鞠躬道歉。
解釋昨天只是荒郊野嶺,怕小叔叔出事纔多等了等。
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我抿着黑咖啡,被苦的皺了眉。
馬上,她的話音一轉。
「就像昨天晚上你被陌生的男人帶走,我也想一直等你的姐姐……
「可是小叔叔非要帶着我先回家……」
句句話精準暴雷。
咖啡杯被我摔出脆響。
「是誰給你的膽子,拿貧窮和鄉下過度消費?」
白聽雪一愣。
雙手的手指卷着裙襬。
「靠着樸實長大,都能學會綠茶的手段玩的這麼花?
「你考到海城來的目的是什麼?
「爲了上學?還是找機會嫁入閔家?」
白聽雪的臉漲得通紅。
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忍住眼淚,「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考到海城也是真的!」
我點了點閔行。
有些可憐地看着她。
「就沒有人告訴你,閔行的大學會去德國嗎?
「妹妹,別傻了。」
-10-
閔行的語氣帶着縱容。
「這下出完氣了吧。」
白聽雪,是哭着被閔家的司機帶走的。
我正了神色。
「她是你自己家的事,可別做什麼惡都讓我背鍋。」
「是是是,女朋友說的都對。」
「還有。」我糾正他,「我到現在也沒有答應過做你的女朋友。」
閔行所有的表情都僵硬在臉上。
幾秒後。
才揉着我的碎髮,「別鬧了,不當我女朋友,你還能去找誰。
「聽雪的話我沒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你不是那種人。」
樓梯處傳來腳步聲。
隨着聲音的主人露出全臉。
閔行變了臉色。
「陸宥?你怎麼在這裏?!」
順着樓梯走下來,陸宥開口:「有什麼喫的嗎?陪你折騰了一宿,餓醒了。」
閔行攔住他。
雙眼幾乎噴火:「你們他媽昨晚上幹什麼去了?!」
陸宥頓住。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氣氛。
瞬間劍拔弩張。
在我走過去之前。
閔行已經轉向我,「這種家族的棄子,也配讓你拿來氣我?
「確定了關係我就要開始接手家裏的企業了。
「他呢?大學畢業到現在,一事無成。」
他突然古怪地盯着我。
「邱冉冉。
「你不會是真信了,那些靠自己努力打拼的鬼話了吧。」
真正的圈子。
能引以爲豪的就是有個好爸。
我點點頭。
「陸宥沒有個好爸。
「所以他要的不多,你到救助基地的油錢,就夠他花了。」
閔行冷了臉。
盯了我好久後甩手離去。
同一時刻。
更新了一句陰陽怪氣的話。
【大小姐當然不知道人間疾苦。】
-11-
陸宥問:「誤會了,要幫你解釋嗎?」
「不用。」
「那你省了。」
和討厭的人解釋多餘的話。
得加錢。
年輕的姑娘翻着白眼,「二十萬,就要你教個摩托車還能住我家,我看你是窮瘋了!」
陸宥微微挑起下巴。
「謝了。」
他並非不知好歹。
邱家和他媽早年有過情誼。
所謂學車,無非是想拉他一把。
大廳裏。
陸宥神色諱莫。
-12-
閔行向來喜歡女孩穿裙子。
他說溫溫柔柔地,一看就能覺得心平氣和。
可惜,不論是我的性格還是爲了學車。
都不適配那樣的裙子。
兩週時間,車學的還不錯,人也曬黑了不少。
成績出來,喬婷給我打了電話。
「冉冉,晚上你去嗎?」
「嗯?」
她語氣錯愕,「你不知道嗎?閔家的小綠茶考的不錯。
「閔行特意說晚上一定要帶你。
「哎呀,我怎麼看也不像找你求和啊!」
我停穩。
「大概率,是想教教我什麼叫人間疾苦。」
「啊?」
難爲閔行爲她費了心。
海城的公子哥兒到了大半。
白聽雪穿着奶白色小短裙,激動地俏臉微紅。
喬婷皺起眉。
「衣服都照人學?」
白聽雪瞬間緊張起來,「喬,喬婷姐。」
「別叫姐。
「我閨蜜的竹馬都幫你大操大辦了,我可夠不上當你的姐。
「海城的少爺小姐這麼齊。」
喬婷笑眯眯地,「這是考上交大了?」
衆目睽睽。
小姑娘猛地ẗũ̂ₙ慘白了臉色。
有人從後面過來推開喬婷,「喬大小姐,多少給我點面子唄。」
閔行笑着。
撈過白聽雪的肩膀,「你也爭氣點,給大家看看你是我閔家的人。」
白聽雪愣住。
紅脣微張,「我……嗎?」
「怎麼,有什麼不對?」
小姑娘的眸子嗖地亮了。
拼命點頭。
說不出地仰慕。
閔行把視線擱在我的臉上。
「看懂了嗎,冉冉?
「這,才叫給聽雪的特別。」
-13-
閔家的別墅。
燈紅酒綠。
閔行靠在陽臺邊,「我還是覺得。
「只有讓你親眼看到,才能明白差別。
「之前我對白聽雪,只是礙於家裏照顧了一點點。」
大概過了半分鐘。
他抿了一口酒,「原本,這些都是策劃給你的。」
「你想說什麼?」
他點了點大廳裏那些混不吝的少爺。
「別再慪氣了。
「同齡的一共就這麼些人。
「冉冉,不和我在一起,難道你能找他們?」
閔行說:「我比他們每一個人都乾淨。」
所以這就是他的辦法。
把他自己和一羣更劣質的麻瓜放在一起。
擱下酒杯。
閔行挑起我的髮尾。
「從小到大,我都爲你一個人守身如玉。
「你有什麼還不滿足的?
「和我一起去德國,回來我們就辦婚禮,好不好?」
陽臺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上。
微風捲起紗簾。
氣氛真是好極了。
他放緩了語氣。
帶着笑意。
「和好吧。
「我送你最漂亮的小裙子。
「別再穿這種機車夾克了,黑的發冷,不適合你。」
我推開他。
脣瓣染上笑意。
「四百多分而已。
「全城的人都被你找來慶賀。
「那等到了我家,閔少可也要出力纔行。」
他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你這話什麼意思?」
「701,知道這個數字的含義嗎?」我挑起眉,「沒有人會和你去德國鍍那個毫無用處的金。
「包括聯姻。
「你覺得天子腳下,我找不到更好的聯姻關係嗎?」
閔行的神情很難看。
「所以,白聽雪就變成你的藉口,讓你甩了我?」
忍了又忍。
還是輕聲問他。
「能不能……別讓我覺得你是個傻逼?」
-14-
從閔家出來。
門前有摩托的滴滴聲響起。
狹長的眼眸露出來。
「上車,我送你。」
身後,腳步聲很亂。
我的手臂突然被人拉住,閔行大喊:「你不許跟他去!」
有女聲小心翼翼:
「啊!是那天帶走邱冉冉一夜的男人!
她的老招數。
還是自知失言地捂住嘴。
卻被人一把從人羣裏推出來。
踉蹌一步,委委屈屈地紅了眼,「誰,誰推我啊……」
喬婷冷笑着走出來。
「小侄女這麼喜歡講,怎麼不讓大家一起跟着聽。」
她求救似地看着閔行。
只不過,這次連她的小叔叔也沒有心情英雄救美。
漠然地盯着她。
白聽雪白着臉,回頭看陸宥。
破釜沉舟地大喊,「本來就是你們欺負我小叔叔……
「他,他把邱冉冉帶走了一整夜。
「我說實話爲什麼不行。」
說了一半,就已經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淚。
門口的摩托車熄了火。
男人的長腿邁過。
走向人羣。
大步流星。
人羣寂靜,陸宥筆直地走到我的面前。
視線落在閔行的手上。
「鬆開。」
-15-
挑釁到自己家裏,沒有幾個男人忍的了。
何況是喝了酒的閔行。
幾乎瞬間,他朝陸宥撲了過去。
尖叫,驚呼聲此起彼伏。
陸宥到底比他年長,長期運動,兩個回合就把閔行壓在地上。
閔家的安保圍過來。
我問:「這是陸家的少爺,誰動手了能擔待得起?!」
「打他,動手,這他媽是陸家的棄子!」
閔行大喊着。
卻被陸宥卡住了下巴,發不出聲音。
他像淬了冰。
「上次就想告訴你。
「你滿嘴噴糞的樣子,一點都不像經過高等教育。」
閔行痛呼出聲。
白聽雪哭着大喊:「快,你們快救救我小叔叔啊!」
遲ťũ⁽疑的安保們終於團團圍了上來。
我拉住陸宥。
「跑!」
摩托車起火。
連頭盔都忘了帶。
瞬間飆飛出去好遠。
夏日的肆意匯成了微風,吹的人髮絲高高揚起。
我沒忍住。
笑出了一長串的聲音。
陸宥把車停在湖邊,望着我。
燈光折射。
我這纔看清他的嘴角也多了一塊淤青。
「謝謝你啊。」
不然顧及到兩家關係。
我只能忍着,不好和閔行鬧的太僵硬。
他抹了抹嘴角。
「你媽讓我保護你的,一個月二十萬。」
蚊子飛舞。
陸宥揮手掃了掃,「你準備去哪上大學?北城?」
「嗯。」
他的眸色深了幾分,「挺好。」
-16-
那天之後。
陸宥似乎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煩。
主動從我家搬走。
我媽嘆氣,「這孩子像他媽,倔脾氣。」
我去後山看過。
那天的炭火印記還在。
電腦機箱,卻都搬的不知蹤跡。
原本是盛大的宴會,閔行卻丟了天大的人。
聽我媽說,閔家對我家似乎也有幾分怨懟。
收到通知書的那天。
喬婷在朋友圈替我刷了屏。
閔行的消息來的很快。
【冉冉,見一面。】
我沒回應。
二十Ťųₒ分鐘後又來了下一條。
【我在樓下。】
閔行的臉上還帶着傷,人明明還是那個人,看起來卻愈發陰鬱。
「從小到大我都默認了,我長大會娶你。」
我沒說話。
他狠狠地吸了口香菸。
「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白聽雪不會影響你。
「甚至我和她沒有任何出格的關係。
「爲什麼因爲這件小事,就要和我撇清關係?是不是你真的早就打算好了,考到北城,離我遠遠的?唯獨我自己像個傻小子一樣被矇在鼓裏。」
我認真地告訴他:「不是。」
閔行有些茫然。
「那爲什麼?白聽雪?
「你知道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和你說了多少遍!」
這樣的交流,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但我還是告訴他。
「之前策劃的時候,喬婷應該告訴過你吧。
「送完花,要第一時間把女朋友抱起來,和全世界宣佈在一起的消息。」
我說:「喬婷是我的閨蜜。」
他恍然大悟。
「你那天本來是要答應我的!可……」
「可誰也不知道,你會莫名其妙的帶個小侄女!」
「是我媽……」
我打斷他:「閔行,誰和喜歡的女孩表白會帶另一個女孩啊。
「你是故意要給我添堵嗎?
「還是說,所謂青梅竹馬,其實都是家裏默認的,你本人也根本不在意?」
他急切,「我一直都告訴你了,是我媽讓我帶她見見世面。」
「所以就要拿未來的女朋友獻祭?」
他啞口無言了半晌。
「可如果不是爲了氣你,我也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嗯,只是放任她潑髒了我的裙子,任由她站在你的角度和我對立。
「你知道嗎?那條裙子是我媽提前一個月定製的。
「特別做成了類似新娘的造型。」
閔行乾巴巴地望着我。
「我,我不知道……
「只覺得那天的裙子漂亮,很適合你……」
「我再給你定製,定製十條一百條一樣的,換着穿到你開心。」
他有些急切:「我們從小到大都沒分開過,一下子要分開四年,冉冉,我捨不得……」
我的視線落在闌珊外。
那裏正站在個小姑娘,身着奶白色的長裙,紅着眼,泣不成聲。
閔行順着我望過去。
臉色大變。
「你怎麼跟過來了?!」
白聽雪帶着顫音。
「小叔叔,我擔心你……」
真無趣啊。
又是這句。
我轉了身,聽見身後的草坪有人在跑。
又好像有人被推到在地。
「哭什麼哭,你這句臺詞每次都對我有用嗎?!」
-17-
看吧。
只有自己感覺到疼了,才能體會到被一句話一個人粘着有多噁心。
上樓後,閔行的電話一次次撥來。
我不接。
他又發消息。
【冉冉,下來,我已經把她趕走了!】
【這次是徹底讓她走,不再讓她回我家,我們真沒任何關係!】
【冉冉?】
【再和我談談行嗎?】
【陸宥的事,我可以讓我媽不再找陸家,你先下來。】
【你喜歡北城你就去,我不阻攔你,我讓家裏給北城的大學捐圖書館,想辦法去最近的學校陪你行不行?】
【冉冉,我知道錯了……】
我盯着手機。
轉發給他一張很久前收到的照片。
照片裏,白聽雪正臉頰羞紅,依偎在閔行的懷裏。
背景是閔行的房間。
牀單凌亂。
曖昧至極。
很快他又打來電話。
被我拉黑號碼,微信裏解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不知道,我和她什麼都沒發生!】
【你看啊,照片裏我還穿着睡衣呢,冉冉,這是她的心計。她故意要讓你誤會的!】
我免打擾了閔行的消息。
因爲不確定兩家以後還有沒有交集。
至於他說的。
什Ťū₂麼都沒有發生,我信。
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還是給了另一個女人隨時可以出入房間的機會。
男女之間的那點事。
無非就是時間問題。
綠帽子,搭配不好我的衣服。
-18-
海城很少有人知道。
陸宥,竟然是北城大學畢業Ṭū́⁼的師兄。
有了資金的支持。
他又完成了遊戲的一部分設定。
現在已經到北城拿到了 A 輪融資。
聽說他終於得到了陸老爺子的注意。
而我。
也很忙,暑假期間,有些醫美是閒來無事要做的。
有些氣質課程是要學的。
這期間閔行一直試圖聯繫我。
換了多個電話號。
連我媽都在問我:「閔家那小子,看起來對你挺在意的,你怎麼想?」
「還是不要了吧。」
我媽點頭。
對於我未來的婚姻,能選到合心的最好。
如果不能,也是沒法的事。
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終於,他在美容院前堵住了我。
滿目全是苦澀。
「爲什麼要躲我?」
「因爲沒必要見面了。」
閔行紅了眼眶,「我們青梅竹馬了十多年,爲什麼要對我這麼狠心。
「我承認我氣你的事情做得很幼稚。
「我承認幫助白聽雪是我拎不清,冉冉,這些我都反思明白了。
「我不求別的,你讓我見見你聽聽你的聲音,不然我快瘋掉了!」
我看着他。
閔行似乎有些難堪,「我也去北城,冉冉,我重新再追求你。」
「不行。」
他愣愣地望着我。
「因爲在我眼裏,你已經經過了一次考覈。
「但沒通過。
「就像離婚,你明明知道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還會回頭再復婚一次嗎?」
我告訴他:「閔行,我們沒戲了。」
-19-
「邱冉冉!」
他連名帶姓地喊我:「你不要我,那你去找誰?
「你對我知根知底,知道我身體心靈都乾淨,其他人呢?你能接受他們之前玩過別的女人嗎?
「冉冉……」他聲音放低,帶着委屈,「我真的沒和白聽雪發生關係,從小到大,我一直在等着你。」
我靜靜地望着他。
「最起碼,其他的男人認識我之後,不會和別的女人曖昧不清。
「於我而言,這就算乾淨。」
他徹底愣住。
我說:「讓開行嗎?我預約的時間到了。」
-20-
報道那天。
喬婷大呼小叫。
「原來這就是北城大學啊!
「哇,那棵大樹真大啊,那是什麼,哦哦哦共享單車,你真別說, 這個大學裏的單車都比海城的新,不愧是北城大學的素質!
「哇,北城大學真好, 我也好想去啊!好羨慕啊!
「等等,那個一閃而過的男人是誰啊?怎麼有點眼熟啊。」
我轉身。
看到來人,掛斷視頻。
「陸宥,好久不見。」
黑色的皮鞋踩碎地上的落葉, 他微微低頭。
「好久不見。」
那天在湖邊。
沒有人聽到我們兩個的談話。
那不是陸宥第一次認識到家庭背景的重要。
但第一次正面意識到。
除了錢,還有其他難以逾越的東西。
「我準備回去了。」
「陸家嗎?」
「嗯, 老頭子會用我的婚事聯姻,還有後媽那裏……」
他噤了聲, 不知道想什麼。
我問:「聯姻的話, 不如我們試一試?」
他望着我。
眸子被燈光晃的黑亮。
我說:「前提是你能拿到你家老頭的認可,然後自己去和你的後媽奪權。
「你知道, 我還太小了, 沒辦法參與你們那些事情。
「和誰聯姻不是聯呢。
「不過婚姻期間你要保持絕對的乾淨, 等到我們財富自由了, 企業穩定了, 再離婚。」
男人沉默了半晌。
「一言爲定。」
-1-
別墅區裏。
突然有人花大價錢尋求一條帶紅酒污漬的白色短裙。
可園區裏的垃圾早就清運走。
那人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最後, 纔在粉碎機前找到了那些碎布。
工人們都不懂。
這些有錢人是不是有病。
碎布團而已。
一個大男人哭的那麼傷心。
後來他紅着眼走了,嘴裏唸叨着什麼雪什麼白。
工人們面面相覷。
最後的結論還是:有病。
-2-
海城某大學。
有個新來的小公主叫白聽雪。
穿的衣服,拿的包包都是大牌。
外地有不少的富二代注意到她。
衆星捧月時,卻突然被人逮起來。
她嚇得花容失色。
直到帽子叔叔們下了車。
「接到舉報, 您拿的東西和報案人失竊財產是同一批,麻煩您配合調查。」
她嚇哭了。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這些都是我小叔叔給我買的東西。」
可她還是被帶走了。
不久後就有人扒出來她的真實背景。
家裏很窮。
連大學的學費都是失竊那戶人家給交的。
當代的大學生憎惡分明。
本來。
沒有任何人會因爲貧窮、身份而看不起你。
可假借別人的東西裝闊。
怎麼講都是讓人瞧不起。
-3-
德國的手續已經辦完了。
閔行卻沒有去。
始終吵着要去北城,家裏人只要給他機會, 他就一定會學好,未來好好接管企業。
而且,他一定會找回冉冉。
不會再讓她失望。
閔行發誓。
鈔票, 閔家又砸了不少,終於把他送到了那個心心念唸的城市裏。
閔行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北城大學找她。
他早就打聽好了冉冉的專業。
可帶着鮮花送過去, 迎面就看到冉冉正和那個『棄子』肩並肩走在一起。
閔行瘋了。
自己爹都不要的人, 能是什麼好東西!
這樣的人憑什麼和他搶冉冉!
他衝上去。Ṱũ₎
可還沒碰到陸宥, 就被安保扣住。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他大喊着:「我來找你了冉冉,別被他洗了腦,他爸都不要他了。
「我來找你了,你別和他在一起!」
可這次。
他眼睜睜地看到冉冉擋在他的身前。
吐出的話,讓他絕望。
「你爸要你,也沒看出來你是什麼好東西。」
-4-
她們還是結婚了。
像童話故事一樣。
北大才子和佳人。
就連陸宥的爸爸, 也在婚禮上笑容燦爛。
他們在慶祝陸宥取得的成果。
一邊管理着自己的網遊企業, 一邊滲透, 陸家的金融機構。
多好的日子啊。
可這些, 原本就該是他的!
閔行想盡辦法。
最後在東南亞,他找到了一個滿身黑色紋身的巫師。
他說:ฉันช่วยคุณได้(我可以幫你)
閔行不記得他付出了什麼代價,只記得很疼,很疼很疼。
可喜可賀。
他還是回到了那天的成人禮。
這一次, 他再也沒有帶上白聽雪。
抱着玫瑰興沖沖地衝到了包廂裏。
推開門。
所有的話卻哽在喉嚨裏。
十八歲的冉冉……在這個夏日,身上穿的是黑色的機車衣。
下一刻。
他恨了一輩子的男人推開包廂的門。
風塵僕僕拉住冉冉的手腕。
「還記得嗎?今年暴漲的是哪支股票和基金?」
兩個人的眼裏像是完全沒有他。
從他身邊路過。
只留下閔行,茫然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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