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444

開學當天,宿管阿姨叮囑我千萬別進 444 宿舍,那裏鬧鬼。
我乖巧答應。
半夜室友催我回寢:「我在 444 等你,別走錯了。」
我蒙了。
「宿管阿姨不是說……」
室友也蒙了。
「我們哪有宿管?」

-1-
「沒有宿管?」
我扭頭看向趴在窗前睡得正香的宿管阿姨。
身體隨着呼吸正常起伏,呼嚕震天響。
室友盧曉月還在電話那頭絮叨:「是啊。聽說原來的宿管阿姨早上出門被家長撞了,正在醫院裏躺着呢。學校一時找不到人頂替,今晚就暫空了,明天再派新的阿姨來。」
巨大的信息量讓我眼前發黑。
我蒙了。
「不、不可能啊,宿管阿姨正在一樓小房間睡着呢。是不是頂替的阿姨已經來了?早上她還幫我搬行李到宿舍……」
「沒有新阿姨啊。」
盧曉月也蒙了:「剛剛我還和隔壁寢室討論這件事,痛罵學校一點也不爲我們的安全考慮——」
盧曉月一頓,語氣有些不對勁。
「搬行李?你不是還沒來報到嗎?宿舍裏沒見着你的東西,早上你不會走錯門,把行李放進其他宿舍了吧?我們真住在 444,我騙你幹嗎?」
現在已經超過熄燈時間一小時。
被阿姨發現晚歸,要登記扣分。
我躡手躡腳地打開宿舍樓的大門。
捂着話筒努力降低音量。
「我們不是住在 422 嗎?阿姨早上和我說,444 鬧鬼。」
盧曉月驚呼一聲,喃喃自語着:「完了,完了。」

-2-
她深吸一口氣。
「你現在在宿管阿姨旁邊?手腳輕點,慢慢進門,快回 444 找我。
「你才轉來,不知道很正常。422 死過一對母女,是當年的宿管阿姨和她的女兒。學校找人做了法事,也給 422 上了鎖,但怪事還是接連不斷。
「大家都說,宿管阿姨在給她的女兒找替身。她騙你把貼身衣物放進 422,我猜,你遇見的這個宿管阿姨不是人,是鬼。」
早上宿舍門口確實掛着一把鎖。
冰冷沉重,鏽跡斑斑。
我渾身發涼。
能在白天出現,那鬼得多強大?
我突然想到搬行李時無意間觸碰到宿管阿姨的手。
是難以言喻的徹骨冰冷。
她真是鬼?
鬼也會呼吸和打呼嚕嗎?
想到這裏,我心頭一跳。
身後的呼嚕聲……什麼時候停了?
下一秒,宿管阿姨沙啞的聲音響起。
「你是早上住 422 那女生吧?出去做什麼了?這麼晚纔回來。過來登記,晚歸了。」

-3-
話音剛落,頭頂上的燈泡閃爍兩下,徹底熄滅。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準備拔腿狂奔回寢室。
手腕卻忽然被人捉住。
溫熱的。
宿管阿姨語氣不善:「開學第一天就想逃登記啊?老實過來。」
我緩緩回頭。
想象中的恐怖畫面沒有發生。
相反,宿管阿姨住的小房間還亮着燈,窗口散出橘黃的光線。
她罵罵咧咧:「什麼破燈,質量這麼差勁。」
我鬆了一口氣,再看手機,盧曉月不知道什麼時候掛斷了電話。
我忘了她平常就喜歡捉弄人。
差點上當。
「晚歸不是大事,就是扣點分嘛,下次可別跑了啊,讓領導知道……」
拿着登記表,宿管阿姨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422,同住人,盧曉月?」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今天來報到的人不多,422 只有你一個人啊。」
1 號和 2 號是學校的報到日,可以自行選擇一天報到。
宿管阿姨握着登記表的手有些顫抖。
「她和十年前自殺的女生同名,伢兒,阿姨早上還幫你搬行李,阿姨不禁嚇,你可、你可別嚇我啊。」

-4-
怎麼可能?
她看漏了吧?
宿管阿姨進到小房間,從抽屜裏拿出登記表和一大串鑰匙。
「你也知道,報到的人都要到我這裏登記領鑰匙。」
兩人寢,兩把鑰匙。
422 的另一把鑰匙Ţü₊還掛在上頭晃盪着。
登記表上,屬於盧曉月的那一行空空如也。
我呼吸一滯。
但我轉而想到,這也可能是盧曉月整人計劃的一部分。
她和別人打聽清我的宿舍號,就能打電話嚇我。
想通這些,我憤憤不平地回撥電話。
嚇唬我?高低要罵這小妮子十分鐘。
樓道里,鈴聲響起一秒,又很快被掐斷。
瞬間,我毛骨悚然。

-5-
突如其來的鈴聲嚇得阿姨一哆嗦。
她一把將我拉進小房間,乾脆利落地上了鎖。
「希望門上的驅鬼符有用。」
門上的符咒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產物。
符紙邊緣翹起,甚至破了一角,用硃砂寫的符咒暗得發黑。
電話裏,盧曉月刻意壓低聲音。
「狗念,你在哪?我來找你,樓下怎麼沒燈?
「聽我說,我剛和輔導員確認過,今晚沒有宿管阿姨。你撞見的是鬼。你和她近身接觸,受她鬼力影響,根本沒辦法判斷她是不是人。
「狗念,你相信我。我帶着祖傳的玉,等我數三二一,我們一起往外衝。宿舍樓不能待了,否則會沒命的。你沒發現今晚樓裏安靜得有點詭異嗎?」
今晚的宿舍樓確實安靜得過分。
我嚥了咽口水,門被宿管阿姨鎖上。
開鎖需要一秒。
「阿姨,都是誤會。我朋友說沒來報到,故意整我呢。沒什麼事的話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宿舍了。」
我面對着阿姨慢慢後退。
「三……」
猛然轉身開門。
「二……」
門紋絲不動。
半合的窗戶映着倒影。
宿管阿姨僵着動作,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後背。

-6-
寒意直衝脊椎。
我轉過身,對她勉強微笑,顫抖着又重新把剛纔說的重複了一遍。
「阿姨,都是誤會,我朋友說沒來報到,故意整我呢。沒什麼事的話你早點休息,我就先回宿舍了。」
「別去!」
宿管阿姨此刻的嗓音很尖。
按理說,這麼大的動靜應該多少會驚動到人。
但整棟宿舍樓還是鴉雀無聲,只聽得到我心跳如雷。
「你不知道,門口這張符防的就是盧曉月?」
宿管阿姨面色陰沉。
「她是不是讓你去 444 宿舍?這是想騙你做她的替身,沒想到你不上當,現在主動出來找你了。
「她是我朋友老盧的女兒,當年 444 是個空寢室,不住人。那天,老盧和曉月大吵一架,結果到了半夜曉月都沒有回寢。
「老盧出去找,在湖裏發現了。她受不了打擊,最後把屍體抱到空寢室,跟曉月一起去了。」
宿管阿姨一字一句道:「422 的鑰匙還在這,你朋友沒來報到。」
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她喘着粗氣。
「不要出去。外面那個,是十年前的曉月,她纔是真的鬼。」

-7-
倒計時結束,我沒有如她所願衝出小房間。
手機停留在通話界面。
盧曉月始終在電話那頭耐心聽着,一言不發。
直到宿管阿姨說她是鬼。
陰風大作。
老舊的門被吹得哐哐直響,好像下一刻要徹底掉下來。
門外,盧曉月的聲音陡然尖細拉長。
「你爲什麼不出來,我們約好的——
「出來啊,聶雙雙,我來救你了,你開門呀——」
重物不斷撞擊着門。
門搖搖欲墜。
「放心,這張符咒還有點用,她暫時進不來。」
宿管阿姨神色凝重:「但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菩薩保佑快點天亮。」
現在不過凌晨十二點,距離天亮還有足足五六個小時。
門外,盧曉月不知疼痛地持續撞擊着。
從窗口看去,血跡順着她的腦門蜿蜒而下。
更襯得她面色蒼白。
手機猶如被屏蔽信號,除了盧曉月,誰的電話都打ţù₁不進來,也撥不出去。
我渾身發涼。
特別是看見門上的符紙隨着盧曉月撞門的動作,一搖,一晃。
搖搖欲墜。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
將原本翹起翻折的符紙一角悄然撫平。
霎時,小房間內金光大現。
「啊——」
身後,宿管阿姨發出淒厲尖叫。

-8-
她渾身皮膚失去活力,身體如同氣球漏氣,迅速乾癟下去。
眼球也掛不住,咕嚕嚕地滾向一旁。
臉上只剩下兩個黑漆漆的眼洞。
「爲什麼要碰符紙?我們都會死的!」
她彷彿沒意識到身上的變化,厲聲質問我:「你是不是想死?
「你是不是想死?你是不是想死?你是不是想死?」
我瞬間頭皮發麻。
身後,門外動靜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你爲什麼不聽話?」
宿管阿姨聲音尖銳,拉得老長:「曉月,媽是爲了你好啊,你爲什麼不聽話?」
她站在三米開外,在符咒的作用下維持不住形態。
大片皮膚潰爛剝落,脖頸上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勒痕。
幾乎快頭身分離。
我腿腳發軟地站在符紙下方,眼看着宿管阿姨步步逼近。
最後距離我不過一步。
她試圖伸手抓我,卻被金光燙得縮回去。
五指化得只剩下白骨。
一想到早上碰過她的手,我就崩潰。
小房間裏的燈隨着她惱怒的咆哮不斷閃爍,發出滋啦滋啦的電ṱŭ̀₁流聲。
我一手反摸上門的插銷,一手小心地摸上符紙。
「曉月,別走,留下來陪媽媽——」
宿管阿姨吼道:「我讓你留下!」
燈泡瞬間崩裂。
我迅速揭下符紙,扭頭開門就跑。

-9-
不僅是宿舍樓。
整個校園都被籠罩在黑暗裏。
一個人也沒有。
我發誓,體育考八百米都沒跑這麼快過。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我無力分辨其中有沒有夾雜着鬼哭聲。
胸腔中,心臟劇烈轟鳴。
我跑得眼冒金星,可離校門還有至少一半距離。
實在支撐不住,我咬牙調轉方向,盡全力衝向一側的圖書館。
目前來看,鬼通常會維持生前形態。
不知道爲什麼,它們只能物理攻擊,沒辦法穿牆穿門,不能隨心所欲地出現在各個地方。
對我來說是件好事。
找個藏書室躲起來,有符紙加持,苟到天亮應該不難。
古人怎麼說的?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阿彌陀佛,孔夫子保佑我。
圖書館大門前。
有個人影一動不動地佇立着。
是盧曉月。
她額上的血跡早已乾涸,目前還有鼻子有眼,人模人樣。
但我還是嚇得緊急剎車,連忙將符紙舉起貼在心口處。
「九天應什麼雷……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口中唸唸有詞。
盧曉月咧嘴一笑:「雙雙,你跑得真快,讓我一頓好找。」

-10-
「我媽去校門口攔你了,但我猜你不會往那走。幸虧,你還算聰明。」
盧曉月又近幾步,我厲聲喝止:「後退!」
她頓時停在原地。
「雙雙,我不該騙你。我是真的把你當作好朋友。」
我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合着我聊了整個暑假的舍友是個徹頭徹尾的鬼。
「我不想害你的,可我媽堅持找你當替身,我只好演戲配合她,但我是真的想救你,帶你離開這裏。」
她攤開手掌,手心中靜靜躺着一枚玉。
「這是鬼玉,你佩戴着它,就能隱藏生人氣息,不會再被我媽找到。符咒年歲久遠,撐不了多久了。」
我順着她的視線低頭,手中的符紙果然不再金光大甚。
但符紙表面還有隱隱的金光流動。
她堅持要我拿走鬼玉。
見我不肯,便彎腰將鬼玉放在地上。
「雙雙,你信我。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拿上鬼玉和符紙躲起來,別去湖邊,別進圖書館,熬到天亮一切就結束了。」
她始終輕聲ťṻₔ細語,眉眼柔和。
彷彿又變回暑假和我徹夜熱聊,一同期待開學的舍友盧曉月。
可她在月光下終究沒有影子。
遠處,宿管阿姨的身形逐漸顯露。
我面對着盧曉月,後退兩步。
她神色一變:「我媽來了,雙雙,跑。記住,別去湖邊,別進圖書館。」
我注意到她從始至終都和圖書館大門保持一定的距離。
圖書館好像令她心生忌憚。
這附近皆是空曠之處,再沒有比圖書館更方便藏匿的地方了。
我握緊手中的符紙,看也沒看地上的鬼玉。
轉身鑽入圖書館。

-11-
圖書館中一片漆黑。
我反手鎖上大門。
透過門縫,只見盧曉月迅速撿起鬼玉,不動聲色藏到手心中。
和趕來的宿管阿姨低聲交談。
宿管阿姨已恢復人樣,但神色怨恨,鬼氣沖天。
兩人同時看一眼圖書館大門後轉頭離開。
看起來是真的十分忌憚這裏,連進來都不敢。
而我竟然從盧曉月最後的眼神里隱隱看出擔憂。
天哪,救救我這個友情腦。
醒醒吧,她可是鬼啊。
我摸索着去開藏書室的燈,又轉念一想:也許她真的在好心提醒我呢?
畢竟她沒有來得及和我說明不能進圖書館的原因。
不會是因爲圖書館裏藏着比她更厲害的鬼吧?
早知道把鬼玉帶上了。
這圖書館的開關到底在哪啊?摸半天都沒摸到。
我越想越不得勁,不知不覺間嘆出一口氣:「唉。」
空曠的大廳裏跟着響起輕嘆:「唉。」
我渾身一抖。
摸到開關了。
但上面還搭着一隻手。

-12-
開關按下。
圖書館瞬間燈火通明。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符紙舉過頭頂。
館裏出乎意料地安靜。
面前響起一聲輕笑:「你不會把我當成鬼吧?」
我偷偷睜開眼。
面前站着的男生穿着圖書館工作服,面容白皙,眉目清秀。
即使離符紙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他看起來也沒有任何的異常。
看起來是活人。
我懸着的心略微放下。
「你是誰?」
「我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他攤開手作無奈狀:「平常在圖書館兼職,我本來應該在十二點十五分關門下班,可我把門禁卡忘在櫃檯,只好折回來拿,剛要開燈呢,就撞見你了。」
我立馬追問:「你哪個學院的?叫什麼名字?」
「電氣工程與自動化,馮軒。」
馮軒比我大兩屆,這個暑假因爲備考而選擇留校做圖書館兼職。
「哪個輔導員?」
我緊緊盯着他,不放過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他不假思索:「何全。」
回答完全正確。
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猛地往前一步,迅速將符紙貼在他身上。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真把我當鬼啊?我們是新一代大學生,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他邊唸叨着邊不滿地撕下符紙。
「咦?這個符紙我好像在館裏見過。」
圖書館裏竟然也有?
難怪盧曉月和宿管阿姨不敢踏進這裏一步。
我欣喜若狂:「在哪?我們快去那。」

-13-
路上,我和馮軒講了今晚的遭遇。
他滿臉不可置信:「不可能吧?你是不是沒睡好出現幻覺?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鬼?」
「那你自己回宿舍吧,反正我是不會踏出圖書館大門一步。」
我撇嘴。
馮軒說廢棄的藏書室裏掛滿了這種符。
那裏不對外開放。
他之前拿錯鑰匙進去過一次。
出乎意料地沒被罵。
管理員反而拉他到角落,神祕兮兮地告訴他:「可以撕一張裏面的符隨身攜帶,如果遇見奇怪的人,也可以躲進這裏。」
聯繫我剛纔說的事,馮軒神色凝重:「真有鬼啊?震碎我的世界觀。」
誰不是呢。
我們沉默地並排走着。
不知道何時,馮軒漸漸落在我的身後。
「聶雙雙。」
他忽然開口叫我。
「啊?」
我正要回頭,卻猛然想起我媽以前和我說的故事。
人的身上有三盞陽燈。
分別位於頭頂,左右兩肩。
三燈長亮,唯有在害病、臨災、撞邪時滅燈。
我媽說,走夜路最忌諱回頭,回頭容易導致陽燈熄滅。
尤其是有人在身後喊你的名字。
這是鬼在騙你回頭。
還有,我什麼時候和他說過我的名字?

-14-
我僵在原地。
可手中的符紙對他不起絲毫作用,我要怎麼辦?
馮軒奇怪地看我一眼:「到了,你要走哪去?等我開門。」
等還是跑?
驚疑不定間,馮軒已經推開藏書室的門。
滿室金光差點閃瞎我的雙眼。
我手中的符紙微燙,失去的金光一點點恢復流動。
而馮軒神色如常,不見絲毫痛苦。
「我上次來可不是這樣的,符紙都灰溜溜的。」
他張開的嘴能塞下一個雞蛋。
大約一分鐘後,所有符紙又變回灰撲撲的老舊模樣。
藏書室地上用硃砂畫着奇怪的符號,線條縱橫交錯,凌亂但流暢。
我看向手中的符紙。
「也許這裏是個巨大的陣法,維持着這些符紙的能量。所有的符紙都來自這裏,而拿走的符紙用久了,需要回到這裏重新激活。」
所以我手上的符紙時而能量強大,能讓宿管阿姨顯露真面目。
時而十分微弱,堪稱無用。
「雙雙,爲什麼我們學校裏會存在這樣的東西——」馮軒神色凝重地道。
我打斷他:「在此之前,我有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15-
我從始至終都沒告訴他我的名字。
雖然現在符紙證明他是人,但我還是好奇。
誰知他的臉忽然爆紅,支吾着:「我們學院女生少,學院羣空降一個你,當然引人注目。開學前我就加到你的聯繫方式,你、你把自拍發到朋友圈過……」
開學前我確實加了很多人,盧曉月也是在那時加上我的好友。
很合理。
我清清嗓子,假裝無事發生:「那你聽說過 422 和 444 宿舍的故事嗎?」
他大我兩屆,很有可能聽說過學校裏的各類八卦傳說。
果不其然,他點點頭。
「聽過,422 宿舍死過人。」
「那 444 呢?」
我追問。
馮軒搖頭:「444 宿舍?雖然這個宿舍號聽起來很不吉利,但沒聽說發生過什麼。以前有學生鬧着要改宿舍號,學校沒搭理。男寢也有間 444,私底下,我們一般說 T4,不說 444,太難聽了。」
盧曉月說的竟然是對的。
她媽騙我進 422 宿舍,是爲了找我當替身。
貼身衣物有了,就差我人踏進 422。
但盧曉月中途救了我。
我神色複雜:「那 422 當年發生了什麼?人……都是怎麼死的?」

-16-
當時盧曉月和身爲宿管阿姨的母親大吵一架。
僅僅是因爲她穿了條高於膝蓋的短裙。
「穿得像外面做那種生意的,哪個女孩像你這樣?」
宿管阿姨滿臉嫌棄,連連冷笑。
「我告訴你,我已經收了王盛十萬彩禮。等你一畢業就要嫁給他,你談的那個男生趁早踹了,讓他付分手費。
「你不能白給人玩,懂不懂?」
盧曉月悲從心來,和她大吵一架後奪門而出。
時值暑假,學校裏沒什麼人。
她和男友相約在湖邊散心。
可男友失約,她正巧撞見喝醉酒的另一個男生。
馮軒嘆口氣:「她回宿舍打算報警,可她媽媽不讓,說傳出去會壞了她的名聲。」
我冷笑。
什麼名聲不名聲,是怕壞了她的彩禮吧?
「曉月躲在 422 偷偷報警被她媽發現,推搡間她腦後撞到桌角,當場沒了。她媽不敢聲張,準備請假偷偷將屍體運回老家。你知道那個年代……她死了,可能值更高的價錢。」
說到這裏,馮軒雙眼通紅。
「遲趕來的男友發現了,他覺得是自己失約才導致這一切。衝動之下殺了她媽,然後在湖邊自殺了。」

-17-
我一陣心疼。
可還是隱隱從中察覺到不對勁。
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我開口:「原來那個女鬼那麼慘,不過我覺得那個喝醉酒的男生才更該死。」
馮軒嘴角微微下垂,眉毛挑起。
是不悅憤怒的表情。
「她有男友替她報仇,有什麼慘的?」
我心裏咯噔一聲。
狼人殺裏,狼人聊爆往往是沒藏好自己開天眼的視角。
在馮軒的敘述裏,所有的細節都是那麼詳盡。
除了那個喝醉酒的男生。
他是這個故事裏缺失的一環。
殺一個人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既然盧曉月的男友已經決定慷慨赴死,他沒道理放過那個傷害曉月的男生。
我慶幸鑰匙還在門鎖上。
「那個喝ţũ₂醉酒的男生,姓馮嗎?」
趁着馮軒沒反應過來,我迅速跑出藏書室,轉身鎖門。
幸虧,它們都不能穿牆而過。
但爲什麼馮軒不怕符咒?
藏書室裏悄然無聲。
手心的鑰匙冰冷,提醒着我一切並非在做夢。
還有兩個小時天亮。
我要離開圖書館,想辦法拿到鬼玉,然後熬到天亮。
我轉身。
馮軒面色青紫,原本清秀的眉目浮腫不堪。
「去哪啊,雙雙?」

-18-
「你真聰明,不愧是我中意的人。留下來陪我,雙雙。我們做一對快活的鬼夫妻呀。」
他勾起笑容,臉上的五官全部擠在一起,讓我條件反射地想吐。
我故作鎮定:「你怎麼出來的?她們明明都不能穿牆。」
「你老公我厲害着呢。」
他嘿嘿一笑,知道我再沒有能力跑出圖書館,眼裏盡是得意。
「那天殺的小子估計也想不到,他表面上爲那婊子報仇了,實際上害慘了她。我和她媽慘遭虐殺,成了惡鬼,能力遠在她之上。我啊,死得最慘,能力也最強。
「所以這符對我不起作用,我也不受空間限制。
「可惜我除了圖書館哪裏都不能去,不然我一定叫她們母女好看。」
馮軒陰森笑着,面容可怖。
「還好你來了,雙雙,你比那婊子更年輕漂亮,看起來懂事多了,你就乖乖留下來陪我,我會對你好的。」
腥臭撲鼻。
他大笑着撲身而上。

-19-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驚雷在我耳邊炸開。
我冷汗涔涔,下一刻被一雙溫暖的手攙扶住。
「雙雙,你沒事吧?有沒有被嚇到?」
陌生的女生一臉關切,聲音如春風拂耳。
驚雷之下,馮軒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響便灰飛煙滅。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緩緩站直。
她絲毫未介意,反倒衝我粲然一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你真正的室友,吳嘉琪。」

-20-
吳嘉琪纔是我真正的室友。
她說她是玄門中人。
而我天生陰體,自小便體弱多病,也格外招鬼。
我恍然大悟。
我小時候身體確實不太好。
直到戴上媽媽爲我求來的玉鐲。
她萬般叮囑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摘掉它。如果不小心碎了,趕緊打電話給我。這期間萬萬不可出門。」
今天報到時校門口發生車禍,我被殃及。
玉鐲碎裂落地,粉身碎骨。
而我卻忘記媽媽的叮囑,報到完自顧自出了門。
「早上學校門口出車禍,有個女生當場遇難,怨氣濃厚。而你回來時正巧是十二點,在你踏進學校大門的那一刻,陰陽交匯,人鬼兩道相融。
「你進的是鬼校,這所學校裏沒有活人。我算出你有這一劫難,特地爲你而來。幸虧,我來得及時。」
我撲進她的懷裏嗷嗷大哭。
「對對對,我剛纔差點就被鬼喫了,嗚嗚嗚還好你來得巧。」
她輕輕拍打着我的後背,溫聲安慰我:「別怕,有我在,他們傷害不了你,一切都結束了。」
她五指纖長,懷抱如玉般冰涼。
不愧是高人。
這就是冰肌玉骨吧。

-21-
「馮軒作惡多端,早該灰飛煙滅。」
吳嘉琪厭惡地皺眉,又很快舒展開來。
「那個宿管阿姨害死親子,不配爲人父母。她過失致人死亡,應當追責,合該下十八層地獄。
「至於盧曉月,在踏入鬼校前你們就在機緣巧合下相識。她是你的緣,如果不是她替你爭取到時間,你很難支撐到我來。
「萬般皆因果,我們一起送她一程吧。」
我垂眼答應。
吳嘉琪勸我:「她生前遭遇是令人心疼,但人鬼殊途。她也許不會甘願就此投胎,送她時,若她生出不該有的念頭,我亦不會心慈手軟。」
「應該的。」
我輕聲回應。
她是天師,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塵歸塵,土歸土,就讓過往的一切就此淹沒吧。

-22-
似是感應到吳嘉琪的強大氣場。
宿舍樓裏一片沉寂,不見任何鬼的影子。
她掐Ţù₋指一算,冷笑連連。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識相的自己出來,還能有投胎的機會。否則我叫你們當場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們被困在此處,尋找替身爲的便是求一個再世爲人的機會。
聽見吳嘉琪的威脅。
盧曉月緩緩從 422 寢室裏走出來。
她一身白色連衣短裙,皮膚白皙,目光平靜。
吳嘉琪語氣不悅:「小的到了,大的那個呢?」
宿管阿姨這才畏畏縮縮出現在盧曉月身後。
她一出現,吳嘉琪便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張符紙。
符紙飄在半空中。
吳嘉琪手中動作翻飛,口中唸唸有詞:「丹朱口神,吐穢除氛。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喉神虎賁,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煉液,道氣常存。急急如律令!」
金光游龍,隨着她聲音落地,符紙自動貼上宿管阿姨的額前。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宿管阿姨在自己的尖叫聲中快速融化。
吳嘉琪冷笑道:「枉爲人母,灰飛煙滅都是便宜你了。」

-23-
我看着盧曉月,心裏揪起發緊。
而她始終神色平靜地站在一旁,彷彿早就料到這一切。
宿管阿姨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吳嘉琪這纔看向她,神色舒緩:「你救下雙雙,幫她度過生死劫難,理應受賞。」
她輕點半空,指尖有點點金光溢出,盡數進入盧曉月的魂體。
是極爲罕見的功德之力。
「一點心意。如今地府也有規矩,投胎需要排隊。我不好行使特權,但黑無常是我的老熟人,你可先自行前往地府排隊,我會叮囑他額外照顧你些。
「鬼門大開,雙雙,你如今是生魂,站得遠些,以免被誤傷。魂體受傷便是我師父來也難治。」
我老實聽話地後退兩步,語帶哽咽。
「謝謝你,曉月。謝謝你救我一命。我會永遠記住你,等我。」
「我也會一直等你。」
盧曉月輕聲回應我。
吳嘉琪不耐煩地打斷我們:「好了。又不是小情侶分別,搞這麼磨磨唧唧的。」
她掐訣做法,不過一刻,巍然的大門拔地而起。
鬼氣沖天,鬼門大開。
伴隨着零星的鬼叫聲。
我臉色發白,悄然握緊指尖。
「再見,曉月。」
盧曉月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鬼門中,和憧憧鬼影融合在一起。
區別是她身上帶着吳嘉琪附贈的一點功德之力,閃着微弱的金光。
鬼門徹底合上之前。
盧曉月語速飛快:「雙雙,從現在起,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24-
吳嘉琪不動聲色地瞥我一眼:「她這是什麼意思啊?」
「勸我多長點心吧。」
此時,天邊已微微亮起,遠處露出青翠連綿的山尖。
我忍不住喃喃自語:「真好看,沒想到我竟然熬到天亮了。」
吳嘉琪輕嗤一聲:「光熬有什麼用啊?」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一把勾住她的臂彎:「是是是,都是我的室友來得及時,簡直是中國好室友。」
她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那這麼來說,我現在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點頭:「當然,你四捨五入等於我的再生父母。」
吳嘉琪沒有被我的玩笑逗笑。
她神情嚴肅:「那麼,現在換你幫我了。我需要你一根頭髮。」
我有些蒙:「頭髮?」
「對,今晚做法對我來說消耗太大了,方纔我還主動贈與盧曉月一點功德之力。你是今晚的苦主,心甘情願地摘下一根頭髮贈予我,能爲我積攢功德,幫助我快速恢復。」
我聽完輕巧摘下一根頭髮。
「就這麼簡單?」
吳嘉琪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動作:「對,就這麼簡單。謝謝你,雙雙。」

-25-
她接過我的頭髮,手中不住掐訣,口中也念念有詞。
終於在日出的那一刻。
她大汗淋漓地呼出一口氣:「能看見今天的陽光真好。」
我注意到她身上的金光盡數溢出身體, 正圍着我打轉。
晨曦初照, 遠處連綿山影若隱若現。
我跟着感嘆:「是啊, 真美。」
吳嘉琪主動握住我的指尖。
她的手異常冰冷,我禁不住打個寒顫。
「雙雙, 我們現在也算是共患難了, 情同手足姐妹, 你認我做姐姐好不好?」
「不好。」
她眉頭一皺。
緊接着我撇撇嘴:「我比你大,我是姐姐纔對。」
「好好好,你是姐姐。」
吳嘉琪衝我甜甜一笑:「雙雙姐, 如果給你個機會,你會選擇成爲我嗎?」
我搖搖頭:「我怎麼可能成爲你?」
「就是想象嘛,咱們劫後餘生, 不得談談心?再說啦, 成爲我不好嗎?這些功德之力都是你的, 你玄力深厚,再也不怕鬼的惦記。」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
在她的滿臉期待中。
我緩緩點頭:「如果有機會的話肯定好啊。」

-26-
吳嘉琪頓時欣喜若狂。
「果真是我命不該絕, 竟然叫我在此遇見純陰之體。」
命……不該絕?
她一臉得意:「是啊,雙雙姐。我已經死啦,早上在門口出車禍的人就是我。可笑我身爲玄門中人, 竟算不出自己的死劫。幸好,禍兮福之所倚, 這是我的死劫,你卻是我的機緣。」
原來吳嘉琪已經出車禍身亡。
她不滿命運, 怨氣濃厚, 在嚥氣的前Ţù₂一秒爲自己留下後路。
原要進入鬼校尋找替身。
沒想到我恰在子時踏入學校大門。
陰陽逆轉,生魂離體。
我的魂魄來到鬼校,她一路跟隨, 最後決定在危難之時現身救我,好騙我開口答應做她的替身。
如此, 我的身體便爲她所佔據。
她能重新做人,而我替她到地府排隊報到。
所以她纔將滿身功德盡數渡給我,好騙過陰差。
「功德我再修便是, 活着纔是最重要的啊。」
吳嘉琪喜形於色。
天光大亮, 她冰冷的手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謝謝你, 我的替身。」

-27-
「世界上哪有這樣頂頂巧的事呢?」
我歪頭看她。
我轉學到這所學校, 恰好是純陰之體。
她在我不足五米處發生車禍, 碰碎我的玉鐲。
於是我誤入鬼校。
鬼校裏,還有個我暑假就認識的盧曉月。
隨着我動作紛飛。
鬼門再次拔地而起。
盧曉月施施然地從中飄出,朝我點頭微笑:「雙雙。」
盧曉月是我偶然認識的鬼。
她告訴我。
「地府出新規定啦, 身懷功德之人可跳出人世輪迴,成爲鬼修。遊離人間,替地府辦事, 相當於地府編制。」
畢竟地府爆滿,投胎早就排起長龍。
「挺好的,我也不想投胎。做人有什麼意思?」
「我也受夠我媽了。等我成爲鬼修, 第一個就送她灰飛煙滅。噢, 還有那害死我的天殺的王八蛋。不過我們上哪找功德之力啊?Ṱũ̂¹」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吳嘉琪就是我千挑萬選中的功德來源。
她果然玄力非凡,福澤深厚。
那一句九天天尊差點叫我也維持不住身形。
可現在一切都歸我啦。
她以功德之力爲條件, 互換我們二人的命格,想要霸佔我的身體。
可她不知道。
我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我說過了,你該叫我姐姐的。
「畢竟我比你早死一百多年呢。」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