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魂鞭9:五鬼運財

一個工地挖出了五口棺,四個有瓤,一個沒有。
工地頻發怪事,三天不到,兩個工人進了醫院。
我受人所託,去工地運棺。
那工地請來的高人卻橫攔豎擋,不許我運。
他陰森森地對我說:「這五口棺七天內誰都不能搬動,誰動誰就要填進去。」
1
我把車開進工地時,那位被稱作田大師的高人帶着四五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就堵在我的車前。
「小子,我奉勸你,別爲了賺那三瓜兩棗的,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那田大師穿着一身暗紅色的唐裝,頭髮全白,臉龐卻異常地飽滿紅潤,讓人猜不出年紀。
但那雙眼睛卻又很渾濁,像一個耄耋老人。綠豆仁一樣的眼珠咕嚕嚕地亂轉,盯得人很不舒服。
「龍叔,要不算了吧?別給你找麻煩。」
蔣霜蜷縮在副駕駛上,這小姑娘的精神已經快崩潰了,但她還是怕給別人添麻煩。
外面,那四五個壯漢已經朝我們的車頭圍攏了過來。
田大師的徒弟,一個像瘦猴一樣的年輕人,原地蹦躂着朝我車上吼叫:「我師父好心提醒你!我告訴你,可別敬酒不喫喫罰酒!」
「龍叔——」蔣霜被嚇到了,眼眶通紅又想勸我放棄。
「你別管,沒事兒。」我安撫她。
「你在車上待著,別下去。」
我打開車門,兩步邁下車。
那圍攏過來的幾個壯漢腳步霎時一停——
可能是我之前一直坐在車上,他們看不太清。
我這人天生異相,長得駭人,身材也超乎常人的高大,從小就被人說像張飛,又像李逵。
那幾個壯漢已經比周圍的工人高出一個頭了,可在我面前依然像沒長開的孩子一樣。
他們一人手上拎着一根膠皮棒,我則直接就地取材,從旁邊的材料堆裏抽出根鋼筋。
2
「哎哎,別動手,別動手!」
工地負責人叫張慶,原本還在旁邊撓頭,現在一看這架勢,慌忙上前來阻攔。
「兩位,兩位,咱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張慶此時也是騎虎難下。
那位田大師是建築公司的老闆請來的,張慶不能得罪。
但另一方面,工地此時人心惶惶,大家都不肯幹活。
工人們私下裏都在傳,那空了一口的棺材遲早是要喫人的,再不送走非出人命不可。
而且警方已經查明瞭這五口棺材的原籍地,那四位亡者在家鄉還有族親,警方也讓工地幫忙把棺木送回去。
現在出了這麼多怪事,工地的司機根本不敢碰那五口棺,更不要說把棺材送回去了。
我這個送上門的大車司機,簡直像是天上掉下來的。
今天我要是走了,張慶自己都不知道還要花多少錢才能找到敢接這趟活的司機師傅。
3
那田大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一翹道,「好一副修羅相,怪不得敢蹚這趟渾水。」
「但是小子,別以爲光憑一身血氣就能胡作非爲了!這五口棺你碰不得,我不准你動,你就動不了。」
我提着鋼筋踏步上前,沒人敢擋我的路。
那田大師也只是斜着眼睛看着我,我直接越過他,走到了那挖出五口棺的土坑前。
此時,正值晌午,陽光肆虐。
那被挖開的土坑沒有任何遮擋,那五口紅豔豔的棺材就躺在陽光之下。
其實,這五口棺已經埋在土裏二十年了,表面的朱漆早已斑駁不堪。
但也不知道,那漆是不是塗得太久了,顏色都滲進了造棺的木質裏。
遠遠看去,那五口棺簡直就像泡在血水裏,讓人不敢直視。
我正要跳進土坑,一個年紀挺大的工人攔住了我。
他的臉上也很是爲難,不知道該不該摻和。
但他可能還是繞不過自己的良心,出言提醒我道,「你可想好啊,之前挖出這五口棺的兩個工友都出事了。」
「一個大白天的摔進了磚堆裏,斷了好幾根肋骨。一個大晚上莫名其妙地從腳手架上跳了下來,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呢。」
「我心裏有數了,謝謝你。」我跟那工友道了謝,還是跳進了土坑。
一靠近那五口棺材,我就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這香氣讓我心裏一顫,因爲這股味道,我之前也聞到過,就在蔣霜的身上。
4
我跟蔣霜本來是素昧平生,我這次來幫她,也不是爲了錢。
七天前,我女兒下樓買酸奶,一個酒駕的司機把轎車開上了人行橫道。
我女兒剛好從超市出來,那輛轎車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她才十一歲,根本沒有反應的能力。
等我得到消息,趕到現場時,心都差點飛出去了。
地上滿是破碎的保險槓和車燈,刺眼的剎車痕跡夾雜着一大灘鮮紅的血。
我妻子早逝,只給我留下了一雙兒女。
如果女兒再出什麼意外,我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但是,上天保佑,我女兒除了一點擦傷,什麼問題都沒有。
危急時刻,是一個路過的女孩不要命地衝了過來,救了我女兒。
那個女孩就是蔣霜。
但當救護車趕來時,蔣霜卻不見了,只留下了地上的一灘血。
我就順着那滴落的血跡去找,結果一路來到了旁邊一棟公寓樓的天台上。
蔣霜那時正打算自殺。
5
可能是人已經到崩潰的邊緣了,蔣霜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我以我女兒的名義慢慢靠近她。
她就坐在天台邊上,流着血,跟我講述她的經歷。
這個姑娘本不是個軟弱的人。
她從小沒有父母,在福利院長大,這兩年半工半讀好不容易上了所不錯的大學,她一直很努力地生活。
但自從三個月前,一場噩夢過後,蔣霜的生活就完全變了。
蔣霜告訴我,那天中午,她突然聽到外面有放鞭炮的聲音。
那一連串的鞭炮聲很響,卻又有些怪異,好像一直在移動,而且離她越來越近了。
蔣霜捂住耳朵,意識一昏,下一秒就進入了一個極度黑暗的空間。
那個空間十分狹窄,她只能躺着,胳膊都伸不開。
她伸手去摸索,摸到的都是堅硬的木料。
接着整個空間都開始晃動,她能隱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她甚至好像聽到了她室友的聲音。
只是那斷斷續續的對話內容讓她毛骨悚然。
她聽到有人說,「把口封好。」「用蠟封。」「她聽着呢……」
蔣霜在那一瞬間,內心的恐懼到達了極點,她開始拼命地拍打封住她的木頭。
但她漸漸感覺四周開始熱了,有滾燙的黏液從頂部的縫隙裏灌了進來。
是蠟,她要不能呼吸了!
蔣霜開始大喊大叫,四處蹬踹,就在這時,有人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她好像一下就從那狹小的空間裏脫離出去了。
在她要出去的瞬間,她回頭看了一眼,她想看看是誰救了她。
可她轉過頭時,看到的卻還是她自己的臉!
6
從那個夢裏醒來之後,蔣霜對她的室友和朋友都有了莫名的恐懼。
而在那天之後,她幾乎每晚都要做那樣的夢。
夢裏她被關的時間越來越長,那種窒息的瀕死感也越來越重。
每次,好像都是另一個她把她救出來。
可那另一個自己,好像被永遠留在那個空間裏了。
這讓蔣霜時常感覺,是不是自己根本沒有逃出來?
夜裏的夢纔是真實的,而白天發生的一切纔是她在做夢。
她的精神越來越虛弱,身邊的同學都變得莫名詭異起來,好像總有人在背地裏窺視她。
蔣霜逐漸不敢再接近任何人,也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她怕自己的一驚一乍給別人帶來困擾。
她也一直在看醫生,喫了很多藥,一開始還有些作用。
但後來,她的症狀反而更嚴重了。
她開始在大白天看到一些莫名恐怖的場景。
有時,她會看到一羣人抬着一口棺材出現在校園裏,周圍的人都看不到。
有一次,她甚至看到她的一個室友在宿舍裏生孩子。
鮮紅的血液鋪了滿牀,她室友的肚子高高隆起,大得離奇。
可實際上,她室友那天根本沒有回宿舍,人家也沒有懷孕。
就這樣被折磨了近三個月,蔣霜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她找不到出路,也無人依靠。
她ťų⁴坐在天台上,哭着看着我,她說,「叔,你別管我了,這就是我的命。我知道,我死了一切就結束了。」
我說,「你救了我女兒,你的命我管定了。你就當給自己最後一個交代,相信我一次。」
7
我倒不是什麼專業的玄學師傅,我只是個開大車的司機。
但就像那個田大師說的,我有一副修羅相,加上天生八字硬,血氣重。
我開大車那些年,常常闖野路,衝路煞,怪事遇到過不少。
而且近幾年,我爲了還債謀生,也接觸了很多邪門歪道。
我不怕那些東西,他們兇,我更兇。
我幼時,得遇一個老道,送了我一根打魂鞭,專克凶煞。
那老道當年就說我,「修羅相,菩薩心,這輩子註定要喫陰陽飯。」
我如今三十八歲,父母病逝,妻子也早去,家裏只有一兒一女和老岳母了。
我的親人就是我的一切,蔣霜救了我的女兒,我不可能見死不救。
這幾天,我一直在幫蔣霜調查她的經歷。
蔣霜在她的噩夢裏,見過五口呈圓形分佈在土坑裏的棺材。
也是湊巧,三天前,我聽說了這片工地挖出五口棺材的事。
算起來,三個月前,蔣霜第一次做噩夢的時候,也正是這片工地開始動工的時候。
我們也找了有能力的師父給蔣霜看事兒。
那師父說,蔣霜跟那五口棺淵源頗深,這一次是九死一生。
而那唯一的生路,就在送棺回鄉上。
我這才帶着蔣霜,來到了這片工地。
8
這片工地原本是座大型商場,建成至今有二十年了。
聽說初代老闆來自港臺,當初修建的時候就請了很多大師來測算風水。
商場建起來以後,生意異常紅火,曾經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所在。
不過,那繁榮並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這商場開業幾年後,就有了鬧鬼的傳聞。
而且,越傳越神,慢慢的,大家就都不願意去了。
大概五六年前,這商場徹底關門了。
如今,這裏要興建城市公園,所有建築都要推倒。
而挖出那五口棺材的地方,就在這座商場正前方的花壇裏。
曾經,那花壇也是這座商場的標誌。
從高空看下去,那花壇就像一扇古色古香的大門。
9
那五口豔紅的棺材,在青天白日裏也滲人地透着陰寒。
沒有工人敢上前幫我抬棺,我打算先用繩子把棺材綁上,然後借用工地的吊車把五口棺運上我的車。
我拽着繩子去綁棺材時,好多圍觀的工人都在倒抽涼氣。
那五口棺看起來都是杉木的,並不寬大,比尋常棺材要小上一圈。
一個也就二三百斤,抬起棺材,套上繩子,對我來說並不難。
但我忽視了那位田大師。
他陰惻惻地走到土坑邊,兩手拄在柺杖上,微微一用力。
我剛剛抬起的棺木就「撲通」一聲落了回去。
我咬緊牙關,青筋直冒,胳膊上的肌肉都繃了起來。
可那棺材就好像釘在了地上,紋絲不動。
我看那田大師嘴角微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他之前說了,這五口棺他不讓我動,我就不能動。
可我不信那個邪!
10
我抓牢棺身,曲起膝蓋,腳掌扒住地面,力從地起,一根根青色的筋絡從我的小腿蔓延到上臂。
姓田的手裏的柺杖開始不住地顫抖,他有些驚愕,抬眼瞪我。
我低吼一聲,猛地起身!
那棺材微微一晃,接着「嘎吱」一聲,被我生生拔了起來——
與此同時,姓田的手裏的柺杖左右一折,瞬間四分五裂。
「師父!」他的小徒弟慌忙扶住他。
我則穩穩地用繩圈套上棺木,一一拴牢。
這時,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似乎更濃了,我依稀像是聽到了有人在笑。
那邊,田大師推開了他的徒弟,他恨我讓他丟了面子,怒氣衝衝地指着我道:「去給我按住他!」
他那四五個保鏢雖然仍有些猶豫,但也不得不聽田大師的話。
其中一個率先跳下了土坑,直奔我而來。
我剛放下一口棺,還未上前,沒想到那人就憑空一個踉蹌,直接身子一歪,磕到了一口棺材上。
到底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他扶着棺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沒想到,他的額頭竟然當即陷進去一大塊兒!
血流如注,那灑下來的深紅液體不少落在了棺材上,轉瞬間就被那豔紅的棺木吸收了。
11
「出人命啦!妖棺殺人啦!」
圍觀的人羣裏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本來就害怕的工人們頓時四散奔逃。
現場一度混亂得不知所以。
這下,負責人張慶再也忍不住了,他跑到田大師跟前說道:「大師,這五口棺必須得送走了,你再這樣搞下去,我們工程不用開了!」
那田大師還沒說話,我突然聽到,混亂的人羣裏,蔣霜邊哭邊喊我。
「龍叔,龍叔!你沒事兒吧,龍叔——」
蔣霜看到人羣四散,很多人在喊出人命了,她生怕是我出了事,慌慌張張地下了車,跑來找我。
那田大師一眼就看到了跑到土坑邊的蔣霜,原本憤怒的表情瞬間變了。
他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珠泛起了精光。
他看看蔣霜,又看看我,隨即一扯嘴角道:「也罷,既然這位兄弟不顧危險,非要走這一趟,那我也不多事了。」
「不過,我跟你們公司劉總好歹是朋友,也不能見死不救。這樣,讓我的徒弟範騫跟你們走一趟。萬一路上出了什麼事,他也能幫你們一把。」
12
張慶也沒想到,這位田大師變臉比翻書還快,但總算可以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了。
不過,這一趟送棺,不止範騫要去,張慶自己也得跟着。
因爲等棺材送到,他還得跟警方那邊交代一下。
那磕了腦袋的保鏢被送去了醫院,人倒是沒死,但貌似也被嚇得夠嗆。
最後,還是我自己把那五口棺材搬上了車。
這時候,也沒什麼好講究的了,五口棺都是疊着放的。
我用繩子固定好,外面罩了一層黃綢,一層白布。
出發前,我又繞着車燒了些紙錢元寶,算是買路錢。
我本來是不打算帶那個範騫的。
但蔣霜這一趟是九死一生,那個田大師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
我把他徒弟握在手裏,必要的時候,說不定能幫我們一把。
上車後,我讓範騫坐在副駕駛,蔣霜和張慶坐在後面。
範騫還不太樂意,嘴裏一直嘟嘟囔囔的。
但他多少有些怕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說什麼。
13
那五口棺的原籍地在一個比較偏僻的村子,離我們並不算遠。
我們中午出發,天擦黑前應該就能到了。
等車帶着那五口棺材終於開出了工地,張慶才長長地吐出口氣。
他掏出根菸遞給我,我們早上來找他時,有那個田大師在,交流得一直不太順暢,他對我和蔣霜的突然出現多少有些好奇。
「兄弟,貴姓啊?」
「龍,龍長棟。」
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坐在副駕駛的範騫,聽到我名字那一刻,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但他很快又別過頭去了。
「龍哥開車挺長時間了吧?這活兒我們工地的師父死活都不肯幹,龍哥怎麼突然找過來了?」
「我們跟這五口棺有點兒淵源。」
我沒有細說,張慶也是個會看人辦事的,也沒有再細問,只嘆了口氣道,「能平安送回去就好,可別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警方是怎麼知道這些棺材該送去哪兒的?」我開口問道。
「警方第一天來的時候,就開棺檢查了。」
張慶倒也沒有隱瞞,「那棺材裏都有銘牌,死者的姓名籍貫刻得清清楚楚。」
「因爲不是古棺,說不定還有家人,警方就沒有回收,跟當地部門覈實了一下,確認是自然死亡,就讓我們負責送回去了。」
範騫坐在副駕駛上,撇着嘴冷哼了一聲。
我也沒有搭理他,繼續問張慶,「開棺那天,你們看到屍骨了嗎?」
張慶狠狠吸了口煙,「看到了,都用布裹着的。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那開出來的四個,沒有一個是成人,都是小孩。」
「小孩?」我感覺到縮在我身後的蔣霜,身上狠狠一抖。
「可不是。唉,真是作孽啊。除了那口空棺,其他棺材上都不止釘了釘子,棺口還都用蠟封上了,開棺都費了好大勁呢。」
張慶是乾土木的,在要拆除的老建築下挖出東西這種事兒,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那五口棺很明顯就是被人故意埋在花壇下的,而且時間也正好是二十年前。
「想當初這佳興商貿在咱們這兒多火爆啊。我小時候,家裏想在那兒租個店鋪都得又託關係,又找人的。誰知道這背後搞這種事兒啊?」
「那口空棺裏,有其他東西嗎?」我繼續問道。
「有,有塊爛木頭,也用白布裹着的,不過沒有屍骨。」
14
說話間,我們已經開上了高速。
可能是剛過了中午的緣故,地面的溫度有些高,車廂裏也很悶。
我開了窗,但窗外一點兒風都沒有。
我又把窗戶關上,開了空調。
車內的幾個人都有些燥熱,礦泉水連開了好幾瓶。
空氣裏纔有了一絲絲涼意,突然間我又聞到了那股香氣。
那股香氣,像是一種木質香,可聞久了卻讓人感覺油膩膩的,像是某種膏脂的味道。
我第一次聞到是在天台上,是蔣霜打算自殺的時候。
但我事後問過蔣霜,她自己什麼都沒聞到,也沒有用香水的習慣。
就在這時,我的視線掃過後視鏡,突然發現張慶正在瞪着我——
但當我轉過頭時,張慶卻是扭着臉,看着窗外的。
我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儘量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開車上。
可緊接着,蔣霜突然大喊了一聲!
她一邊拼命地把自己縮成一團,一邊指着張慶喊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張慶愣愣地看着蔣霜,他沒對蔣霜的喊叫做出什麼反應,反而突然撲向前排,想搶我手裏的方向盤!
我握緊方向盤,反手給了他一肘。
張慶被我打得悶哼了一聲,縮了回去,捂住了臉。
15
我在這時突然想起副駕駛上的範騫,好像就他一個人什麼事兒都沒有。
我轉頭看向他,卻見他閉着雙眼,左手掐着訣,嘴裏唸唸有詞。
我抽出打魂鞭,回手就給了他一鞭!
鞭子凌空一響,空氣裏那股香氣頓時淡了不少。
範騫被我抽得「唉呀」了一聲,捂着紅腫的手背朝我喊道:「你幹什麼你!?」
「你他媽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動手腳!你信不信我把你卷車輪底下去?!」
範騫的氣勢一下就弱了,他哆嗦着嘴脣道:「誰動手腳了?我他媽唸的是清心咒。這車廂裏都是屍臭,你們聞不出來啊?」
這話讓蔣霜和張慶的臉霎時都白了。
16
我再次打開了車窗,這回有風吹了進來,那股香氣頃刻就散了。ẗű̂⁾
張慶磕磕巴巴地道:「我剛剛,我剛剛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就突然覺得你們都不是好人,要害我,我就想跑下車去……」
蔣霜蜷縮起膝蓋,緊緊抱住自己。
她和張慶的感覺是一樣的,只是這種經歷,她在過去三個月已經遭遇過無數次了。
「沒事兒的,蔣霜,別害怕。」
我開口,蔣霜抬起頭,從後視鏡裏注視到我的眼睛,她緊緊抿住嘴角,點了點頭。
我轉而冷聲警告範騫道:「你手腳最好給我放乾淨點兒!」
「我不管你師父是讓你來幹嘛的,你現在是坐在我的車上。這一趟要是不順利,我抓不到你師父,我就拿你去償命。你要不信,你就試試!」
範騫的視線一陣躲閃,最後落到我手上的打魂鞭上,然後又慢慢移開:「我,我知道了,我不敢的。」
17
我們開到了下午四點多,距離目的地沒多遠了。
但因爲之前喝了太多水,車上的人實在憋不住了。
我就找了個最近的服務區,停下了車。
這個服務區不大,只有個小超市和一間公廁。
這個時候,天上的太陽還是很大,周圍很安靜。
幾個臨時休息的司機師傅,都在陰涼處躺着睡覺。
蔣霜也去上廁所了,我告訴她,有事就大叫,我就在外面。
小超市的老闆娘這時候走了出來,是個盤着麻花辮的中年女人。
她嘴角有顆痣,衝我招手道:「師傅,喫不喫盒飯啊?我們店裏有盒飯,新做出來的。」
我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們喫過飯了。」
我繞到車後,檢查車上的固定繩牢不牢固。
這時候,在旁邊乘涼的司機隨口問道,「去哪兒啊?這條路上,大車可不多見啊。」
「去小姑村,送點兒東西。」我回答道。
「怎麼去那兒?」
那司機一聽村名就皺起了眉,「去那兒你可得當心跑單啊,那兒是我們這附近有名的懶漢村。」
「一個村子的人,平時也不種地,也不出去打工。聽說是曾經富裕過,現在還在等着天上掉餡餅呢。平時就靠外嫁姑娘,賺點兒彩禮錢混日子。」
「這種村子,那當初是怎麼富裕起來的?」
「那誰知道?」
那司機擺了擺手,「那村子偏,也不怎麼跟外面接觸,大家都傳他們從前淨幹些不乾淨的買賣。」
18
這時候,蔣霜從衛生間回來了。
她埋着頭,也沒跟我說話,直接就往車上爬。
我走過去問她:「你餓不餓?這超市裏有盒飯。」
蔣霜的動作一頓,攀着車門的手發出了咯噔的一聲。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蔣霜,你怎麼了?」
蔣霜這時候緩緩地轉過了頭,她的臉竟然是一片空白,沒有五官——
我慌忙要抽出打魂鞭,卻又突然聽到了蔣霜的叫喊!
那聲音是從衛生間的方向傳來的。
我沒工夫再理會眼前這個東西,轉身跑向衛生間。
這時候,女廁裏也沒有其他人。
我直接衝了進去,蔣霜在最裏面的隔間裏。
她拼命地拍打着隔間的門,「救救我,龍叔,救救我!讓我出去——」
19
我伸手想去拽隔間的門,卻發現那門沒有把手,就像一塊完整的木板直接堵在那兒。
我後退了兩步,一腳踹了出去。
隔門「咚」地一聲彈開,可我卻沒有看到蔣霜!
剛剛還在我耳邊的哭喊和拍打聲也在頃刻間消失了。
「蔣霜——」
我喊了一聲,沒有人回答我。
這時候,我感覺到了一股冰冷的視線。
我從衛生間的窗戶向外看去,卻見蔣霜就站在不遠的地方,呆愣愣地看着我。
她的身體映在陽光下,正在一點一點變淡。
我正想衝出去,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又飄飄忽忽地攔在了我的鼻端。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轉頭去看那幾個廁所隔間。
我剛剛踹開的隔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關上了。
此時,這間狹小的廁所裏,那五個隔間都緊閉着門,無聲地立在那兒。
天空飄過來一朵雲,暫時擋住了陽光。
光線暗下來時,廁所裏哪還有什麼Ŧŭₜ隔間,明明是那五口棺材!
20
它們靜默地豎立在牆角,大紅的棺身將廁所的地面都映出了一片血色。
我緩緩轉過身,慢慢地抽出了打魂鞭。
突然,那棺木裏傳來了「砰」地一聲。
像是有人在拍打棺蓋!
緊接着,那五口棺木裏都傳出了拍打聲!
「龍叔!龍叔,救我——」
我又一次聽到了蔣霜的哭喊,但那聲音是從五口棺木裏同時發出來的。
我不知道哪一個是真正的蔣霜,還是,五個都是?
我攥緊了打魂鞭,蔣霜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絕望。
那「砰砰砰」地敲打聲好像直接敲在了我的胸腔上。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那五口棺材,終於,我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中間那口棺材的邊緣沒有封蠟的痕跡。
張慶曾經說過,除了那具空棺,其他四具棺材都用蠟封住了棺口。
我快步上前,一鞭打在了中間那口棺材上。
陽光重新映進來時,狹小的衛生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我從中間的隔間裏,救出了昏迷的蔣霜。
21
我把蔣霜背出來時,超市的老闆娘還以爲她中暑了,給她餵了水又餵了藥。
過了好半天,蔣霜才醒過來。
她醒過來後,一直在哭,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等蔣霜恢復了一些,我讓三個人立馬上車,我們不能再耽誤了。
車子啓動時,太陽已經偏西了。
我一腳油門還沒踩下去,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突然出現在我們的車頭前面。
她顫顫巍巍地走了過去,卻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化成了一股青煙。
「那那那那……」張慶被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範騫暗罵了一聲,「真他媽陰!」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把手腕上的掛件攥在了手心裏,那東西紅紅潤潤的,像塊橢圓形的石頭。
運棺上路,難免會遇到這些東西。更不要說,我們運的不是普通棺材了。
我沒有再理會其他,把車開上了路。
22
這裏的路況說不上好,道路兩旁很荒蕪,偶爾能看到幾棵樹,也都長得七扭八歪的。
路上連車都很少,好半天才開過去一輛。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晚,我們在筆直的公路上一直向前,卻遲遲沒有找到通向小姑村的路口。
我重置了好幾次導航,可導航的聲音卻似乎越來越機械。
那僵硬的男聲一直在重複着:「向前五百米」、「再向前五百米……」
終於,天徹底黑了下去。
我們本來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可現在已經晚上七點了。
「這不對勁兒!」
範騫一直緊緊攥着他的掛墜,另一隻手在他的包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張符紙,用打火機點了,扔到了窗外。
可情況並沒有任何改變。
張慶牙齒都開始打顫了,他扒着範騫ṭů₃的肩膀道,「大師,這是怎麼回事啊?鬼打牆嗎?」
「是鬼打牆就好了。」
範騫咬着牙,望着前面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公路,「恐怕是我們運的棺材太邪了,眼下已經走到陰路上來了。」
「啊?」
張慶趕忙抖着手來拉我,「龍哥,要不咱先停下吧?咱們先停下,等天亮再說。」
我從後視鏡裏瞄到蔣霜越發蒼白的臉,直言道,「不停,我們今天必須把棺材送到!」
我點了根菸,別到窗外,煙很快就熄了,範騫對此嗤之以鼻。
這時候,我們前面的路突然岔開,護欄向兩邊延伸,一條向左,一條向右。
「完了!」
範騫的臉色霎時就白了,「生死路,走錯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23
「啊?那怎麼辦啊?」
張慶整個人都慌了,「大師,大師你想想辦法啊!不行給田大師打個電話吧,是左是右,讓他幫咱們算算。」
「現在什麼電話都打不出去了!」
範騫仍然緊緊攥着他的掛墜,他的包裏裝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符紙,可好像一個都用不上。
張慶眼瞅着快要崩潰了,他本以爲就是送個棺材,那些工人沒一個肯幹,他才自己來的,誰能想到要把命搭進去啊。
「龍哥,龍哥,你先停車吧!咱們先選好,你再走吧ṱŭ₅!龍哥——」
張慶又想來搶我的方向盤,我一把把他推了回去。
範騫這時候也有些六神無主了,他四處張望着,又轉頭衝我喊道,「你先停車吧!你停車我想想辦法,這生死路不能隨便闖!」
24
我沒理會範騫,一腳踩住了油門。
我開了二十年大車了,我們開車衝煞的有自己的規矩。
在夜裏遇到這種不該分岔的分岔路,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走直線!
「你要幹什麼?」
眼看着大車朝兩條分岔路中間的護欄撞了上去,車裏的三個人都慌忙握住了扶手。
我一點速度沒減,直接衝上了隔離帶!
奇形怪狀的雜草打在我的車身上,車子跟着一陣顛簸。四周揚起的砂石碎土,把視線都擋住了。
我仍然沒有鬆開油門,一路向前開去!
終於,車身猛地一晃,車輪瞬間平穩了下來。
我們再次回到了公路上,沒有岔路,我的車頭上甚至沒留下一點劃痕。
「艹!」
範騫嚇得眼淚都出來了,緊緊靠在副駕駛上,大氣都不敢喘。
張慶整個人都懵了,好半天一動都沒動。
反而是蔣霜,一直緊緊握着扶手,比那兩個人都還要冷靜些。
我穩住了車速,繼續向前,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輛小三輪車。
駕駛三輪車的是個男的,車斗裏坐了個女的。
我放慢了車速,靠近他們,透過車窗問了一句:「兄弟,小姑村還有多遠啊?」
「前面路口下去就是了。」開三輪車的男人給我指了一下。
我道了謝,正要回頭時,卻突然發現坐在三輪車後面的女人有點兒眼熟。
她嘴角有顆痣,雖然沒有盤麻花辮,但她跟之前服務區那個超市老闆娘,長得好像一模一樣。
25
我們這次總算順利到達了小姑村。
但時間有點兒晚了,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張慶給負責接收的村長打電話,幾次都沒打通。
好在,這村子的村口有間旅店,收拾得還挺整潔。
那旅店的老闆十分熱情,我們剛一到門口就招呼我們進去。
說來也奇怪,這村子怎麼看都又窮又小,在這兒開旅店,平時真的會有客人嗎?
我心懷疑慮地走進那家旅店,聽旅店的老闆介紹,他們家這店竟然開了二十多年了。
雖然外表很陳舊,但能看出來,這房子當初建的時候,用料都很紮實。
我們路過一樓時,看到一個房間開着門。
有一個女人盤着頭髮坐在裏面的牀上,她眼小嘴大,長相多少有些怪異,身上蓋着花被。
旅店老闆緊走了兩步,把那扇門給關上了,回頭衝我們一笑道:「這是我媳婦,正坐月子呢。」
26
入夜,我在蔣霜門外的沙發上假寐。
我不敢讓蔣霜一個人待着,我怕她出事。
但我還是大意了,快到午夜時,我又突然聞到了那股香氣!
只是,這次味道要濃郁很多,直接嗆入鼻腔,我幾乎不能呼吸了。
我想坐起來,卻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我的大腦開始昏昏沉沉,好像馬上就要失去意識。
但理智告訴我,這不正常,我絕不能睡過去。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好像有好多人往蔣霜的房間走過來了。
我努力跟那股睡意抗爭着,那幫人走到了我跟前。
有幾個影子在我面前晃了晃,接着我聽到了範騫的聲音。
「不行,不能動他!」
範騫好像在攔着什麼,「這人在窺天台裏掛了號了,人家交代過,絕對不能動他!」
我心頭跟着一顫,窺天台?
我跟這個窺天台打過好幾次交道了,那是一夥只要給錢,就什麼都乾的邪門歪道。
他們組織一直都神神祕祕的,我知道他們名號的時間也不久。
範騫的話是什麼意思?
窺天台不讓人動我?
爲什麼,我們不是敵人嗎?
「可是,你師父說——」
跟範騫對話的聲音我也很熟悉,是那個旅店老闆!
「我師父說也沒用,他之前是不知道這個人是龍長棟。他要是知道,他根本不敢。」
「窺天台拋棄我們這麼多年,我們沒必要給他們面子。這個人不除掉,是給我們自己找麻煩。」這次說話的,是一個老頭。
我感覺到一個黑影正朝我的頭上砸下來,可我現在動一下手指都困難!
「不行——」
範騫又一次攔住了那個影子,「我不管你們跟窺天台有什麼恩怨,我跟我師父可不想得罪那些人!」
「你們要執意這麼幹,那這筆生意我們不做了,那五口棺材你們留着養老吧!」
那旅店老闆一聽這話,瞬間就急了。
他似乎拉着那個老頭在勸些什麼。
此時,我已經很難維持清醒了,只能聽到「錢最重要」、「蔣家姑娘」、「好不容易找回來」這些斷斷續續的詞語。
最終,我徹底昏了過去。
27
我的意識在黑暗裏飄飄忽忽,那股甜膩的香氣一直圍繞着我。
我在恍恍惚惚間,落入了一個怪異的夢裏。
夢中,我出現在一戶農家的窗外。
那房子裏,似乎有人在生孩子。
躺在牀上的產婦,影子映在窗戶上,肚子大得離奇。
我有些不安,產婦的慘叫聲開始逐漸傳來,一聲大過一聲。
這時,我隱約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我想聽得清楚些,就又往窗邊靠了靠。
可那產婦陡然一聲慘嚎,一道鮮紅的液體「噗」地灑在了窗戶上!
我下意識地回身想跑,卻看到一連串的人抬着棺材從門口經過。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那棺材裏裝的是蔣霜,我慌忙去追。
可我剛跑到大門前,那扇門卻變了。
我一步踏進了剛纔的產房裏,血腥的味道霎時充滿了鼻腔。
我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剛剛產婦躺着的地方。
那裏坐着一個女人,她有些像是蔣霜的長輩,又有些像我們在旅店裏見到的那個坐月子的女人。
她盤腿坐在牀上,身上蓋着花被。
那雙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我。
我見她慢慢地抬起雙手,兩手掐住蓮花訣,交疊放在胸前。
接着,她身上的花被慢慢褪了下去,露出她肚子上一個血紅的窟窿。
我終於能動了,我還是想去找蔣霜,我轉身向外跑。
但當我再一次打開門,門外還是那個產房。
仍然是那個女人,仍然是那個動作。
只是她肚子上那個血紅的窟窿在越變越大,裏面好像隱隱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我看得頭皮發麻,可無論我怎麼努力,我好像都逃不出這個房間。
28
我開始生氣了,我的理智逐漸回籠。
我意識到我必須清醒過來,蔣霜一定是出事了。
正在我努力掙扎時,我突然聞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我循着那個味道,朝房間的角落跑去,黑暗霎時籠罩了我,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前面站着一個人,手裏拿着一捆香。
我沒想到,竟然是那個旅店老闆的妻子。
我聞到的檀香味兒,就是她點燃的。
她朝我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她好像是不會說話。
我快速站了起來,順着她的視線轉頭一看,蔣霜房間的大門敞開着,裏面一片凌亂。
蔣霜已經不見了,她被那些人給帶走了!
「他們去哪兒了?」
我抓着那個女人問,那女人搖了搖頭。
我不敢耽擱,急忙往外跑。
路過張慶的房間,看到張慶房間的門竟然也開着,張慶被人捆得像糉子一樣,扔在地上。
「你怎麼樣?」我衝進房間給張慶鬆綁。
「他們把蔣霜抓走了!這個村子裏的人都有病!」
張慶看起來沒受什麼傷,就是情緒很激動,「我聽到動靜出去看,他們就打我!」
「我還聽他們說,要把蔣霜放進棺材裏。說什麼就差她一個,五鬼運財陣就成了……」
「我知道了,你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然後趕緊打電話報警!」
29
我跑出旅店,就見我車上已經空了,那五口棺材被他們運走了。
此時還是深夜,這個村子並不大。
我向村內沒走多遠,就看到一個老頭帶着幾個男人走進一個房子,他似乎是去取什麼東西,很快又出來了。
我在後面悄悄跟着他們,在經過那間房子時,我藉着沒關嚴的房門往裏看了一眼。
沒成想,我竟然又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房子裏的女人和那個旅店老闆的妻子長得一模一樣。
可她們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這女人在房間裏哄着自己的孩子,她的面前放着三個同樣大小的襁褓。
我一下意識到了什麼,這個村子裏似乎有很多雙胞胎,甚至是三胞胎!
那個服務區的超市老闆娘很可能也是從這個小姑村嫁出去的。
我依稀記得,那個老人在我昏迷前說的話,他說窺天台拋棄了他們。
那麼當初,窺天台又是爲什麼選中了這個偏遠的小鄉村?
這個村子裏的人如此懶怠,從前如果不是有人供養,他們又怎麼可能富裕過?
這一串的聯想讓我毛骨悚然,我不禁又想到了那埋在豐茂商廈前的五口棺材,那所謂的五鬼運財陣……
那些東西一次次出現在我眼前,一個個都跟蔣霜長了同一張臉。
所以,那所謂的「五鬼」,其實指的是活生生的五胞胎嗎?
30
我跟着那幾個人一路到了村子的最裏頭,那裏似乎是一處祠堂,有個寬廣的大院子。
那五口紅棺就放在院子的一角,就像剛被挖出來那樣,頭對着頭,呈圓形分佈。
蔣霜被綁縛了手腳,扔在院子中央。
我看到了旅店老闆和範騫,範騫抽着煙獨自站在角落裏。
院子裏站了不少男的,也有女的。
我看到了好多相似的面孔,看來我的猜測沒錯,這個村子果然盛產多胞胎。
我剛剛跟着的老頭,看起來就是村長了。
他讓人把蔣霜押了起來,跪在地上。
他拿着一本村規,裝模作樣地說:「二十年前,蔣家犯了規矩,偷偷調換了鬼胎,讓你多活了二十年,也讓村子被窮困折磨了二十年。」
「如今祖上有靈,也該你蔣家償還當初犯下的罪過了。今日就送你重新入棺,也許你牌位日後進入村中祠堂,受後人供奉,來世得享香火富貴。」
蔣霜吐掉了嘴裏塞着的破布,紅着眼眶道:「是你們害了我的家人,害得我無家可歸!」
「你們這幫變態,惡魔!我纔不稀罕進什麼破祠堂!」
「你們都該遭報應!今天我就是死了,我也要變成鬼,拉你們陪葬——」
蔣霜的嘴被重新堵了起來,這姑娘被一路抓到這兒,估計也從這些人的對話裏,拼湊出了當年的真相。
她們一家是被當成了做五鬼運財陣的材料,那五口棺被賣給了佳興商貿,給村子裏換來了供養和富貴。
31
那老村長面不紅心不跳地,讓人拿來了酒,壓着蔣霜向着祠堂跪下。
院子裏的人點亮了火把,照亮了祠堂的內部。
我一眼就看到了祠堂中央供奉的神像。
那是一個女人,盤腿坐着,兩手掐着蓮花訣,在她的腹部附近圍着五個孩子。
更滲人的是,那神像之下,擺着密密麻麻們的牌位。
這時候,有人手拿白布靠近了蔣霜,直接裹在了她的臉上!
不能再等了——
我直接撿起了旁邊立着的木頭門栓,衝進了院子!
院子裏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我一栓砸倒了那個正往蔣霜身上纏白布的人。
然後一手勒住了村長的脖子,直接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都別過來,我們已經報警了!」
範騫大概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瞪着眼睛愣在角落裏。
這時候,旅店老闆頭一個跳了出來,「不成功便成仁,大家別管村長,先把那女的塞棺材裏!」
「不許動!」
我沒想到,這村子裏的人真的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好幾個人壓根不管村長死活,直接撲向了蔣霜。
我只能扔了村長,一腳踹倒一個,先把蔣霜從地上拽了起來。
蔣霜身上的繩子綁得並不緊,被我拽了兩下基本鬆脫了。
但對面人太多,我背上狠狠捱了一下!
蔣霜也被人扯了過去,這姑娘拼命掙扎,但雙拳難敵四手,她很快就被反扭住了胳膊,讓一層白布直接裹在了她的臉上——
就在此時,陰風乍起。
一陣血腥味伴隨着女人的尖叫似乎從遙遠的山間直接穿越而來。
院子裏的燈籠和火把都開始閃爍個不停。
我恍惚間又看到了那個產婦,她躺在牀上死命地掙扎着。
二十年前,這個偏僻的鄉村能有什麼醫療資源?
生育那五胞胎,就是要產婦的命!
這時,停在角落裏的五口棺都忽地豎了起來,其中四口棺內開始傳出嬰兒的啼哭。
女人的哀嚎聲也越來越慘烈,她的五個孩子逐一離開她的身體,可一個個都沒了氣息。
這下,村民們再也堅持不住了。
他們知道自己幹過什麼,其實除了那五胞胎,爲了不勞而獲,他們不知道犧牲了多少孩子和女人。
院子裏火光一閃,最後一絲光亮也沒了。
村民們紛紛出逃,他們擁擠在祠堂的門前,摔倒在地上的人被當成了人肉腳墊,沒一個人肯停下腳步。
32
但利益當前,仍然有人不願放棄。
被我放開的村長和那個旅店老闆,帶着幾個男人仍然想把蔣霜拖進棺材裏去。
我舉起門栓,衝過去就打。
我打倒了幾個,但蔣霜仍然被拖到了棺材前。
這時,那女人哭喊的聲音弱了下去,那四口棺材裏也逐漸沒了嬰兒的啼鳴。
天上慘白的月亮映了下來,將祠堂裏那詭異神像的影子拉得老長。
突然,那空着的棺材猛地掀開了棺蓋!
一縷黑影直接拴在了蔣霜的脖子上,將她整個拽了進去!
「蔣霜——」
我好不容易將那幾個男人都掀翻在地,再想去救蔣霜時,那棺蓋已經重新合上了。
任憑我喫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就是打不開那蓋子。
這時,我看見了還愣在角落裏的範騫。
我一把薅住他的領子,把他拽到Ṭũ̂₄了五口棺中間,「說!怎麼把蔣霜救出來!」
範騫還想掙扎掙扎,抿着嘴巴不肯開口。
這時候,我看見了範騫手上的掛墜。
我把那東西一把拽了下來,範騫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哎,別,別——」
「你說不說?」
我捏着那掛墜,「這東西是你的護身符吧?沒了它,你說我把你扔在這五口棺中間,你那師父能不能來得及救你?」
這時候,那種若有若無的香氣又飄來了,範騫立時白了臉,「我說,我說,但我也不確定。」
「蔣霜本就是五鬼運財陣的一部分,除非破了陣眼,徹底毀了這陣。否則,蔣霜被關進去肯定就出不來了!」
33
陣眼?
這五鬼運財陣應該是當初窺天台搞的鬼,可我怎麼能知道他們把陣眼放在哪兒呢?
眼看蔣霜被關進Ŧū́ₙ去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很急。
我在院子裏四處看,突然,我看到了那個雙手掐着蓮花訣,端坐在一排又一排牌位上的神像。
那神像讓我覺得熟悉,我想起了我做的夢。
夢裏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擺出那個姿勢,一次又一次地露出她肚子上的洞。
我知道了!
我撿起門栓。
倒在地上的村長看着我衝向了祠堂的神像,嘶吼着爬起來還想阻止我,被我一腳踢翻。
「不要啊——」
我衝進了祠堂,高舉門栓, 狠狠搗向了那神像的肚子!
但那神像的肚子好像被什麼力量保護着,任憑我的門栓砸上去, 連點印子都沒留下。
我沒放棄,一次比一次用力地砸着。
這時候, 我又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那圍攏在神像四周的五個孩子, 突然張開了大嘴, 狠狠咬在了神像上。
這一次, 我一把捅碎了那神像的肚子——
院子的角落裏轟隆一聲響, 那五口棺材同時爆開了!
34
警察趕到時, 這村子裏的人瘋了țŭ̀ₛ大半。
村長和那個旅店的老闆瘋得最厲害, 自己拉扯着自己的頭髮,把頭皮都要扯下來了。
我把蔣霜救了出來,她對着那五口棺材哭了好久。
那棺材裏乾癟的四個小人, 都是蔣霜的親人。
最後關頭, 是這五個孩子, 破了那邪惡的神像,救出了她們唯一在世的姐妹。
事後, 我幫着蔣霜把那四個孩子火化了。
蔣霜的母親就葬在村子後面的大山裏, 蔣霜把她的屍骨也移了出來,跟她的兄弟姐妹們合葬在公墓裏。
安葬了親人,蔣霜恢復得很快, 她就像一株打不倒的頑強小草。
她告訴我, 她有家人了, 以後都不孤獨了。
她很感激我,想把打工賺來的錢都塞給我, 我拒絕了。
不久後, 蔣霜重新回到了大學裏,她的同學和室友們並沒有嫌棄她,大家都很關心她。
35
那之後,我們配合警察調查了幾天。
綜合起來, 就是這個村子可能是因爲基因的問題,經常孕育多胞胎。
村裏的人,就利用這一點一直在搞封建迷信活動。
這次徹底調查下來, 裏面不少人餘生都得待在監獄裏了。
蔣霜的母親當初孩子沒生完,就嚥了氣。
從她肚子裏拿出來的五個孩子, 只有蔣霜還活着。
那村子裏也不是一個好人都沒有的, 就像那個旅店裏的女人。
有人偷偷把蔣霜掉包,送了出去。
這也導致佳興商場的五鬼運財陣根本沒成, 幾年後就破落了。
窺天台一直隱藏在幕後,二十年前的五鬼運財陣失敗後,他們就拋棄了這裏。
警方也查不出他們,反倒是田大師和範騫都被抓了。
那個田大師,是聽說了佳興商場拆遷,想撿個漏,偷偷把那五口棺運走。
他沒遇到蔣霜前,本來是想用工地的工人去填棺的,可惜沒成。
我也申請見了那田大師一面,本來想問他窺天台的事。
但他明顯很怕那個組織,什麼都不肯說。
於是,我問了我自己。
我想知道,爲什麼範騫說窺天台不讓別人動我。
田大師想了想, 搖搖頭道:「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點。」
「你手裏的那根打魂鞭, 就是窺天台的東西, 而且是窺天台曾經的三大至寶之一。」
我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但我知道,我跟這個窺天台的恩怨,還遠遠沒有完結。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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