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綁架了。
我一個身高近兩米,長相酷似張飛的魁梧男人竟然也會被綁到大山裏!
運送途中我醒過一陣,我的手腳都被用小臂粗的鐵鏈鎖着,稍稍一動,就發出了很大的動靜。
我沒能清醒很長時間,很快又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過來時,我躺在一個破敗的木屋裏。
意識稍一回攏,我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惡臭。
1
我慢慢坐了起來,綁着我的鐵鏈已經沒有了。
昏黃的光線從牆壁的縫隙中透進來,空氣中漂浮着厚厚的塵埃,四周安靜得可怕。
我循着那股惡臭望過去,就見角落處的牆壁上,歪歪斜斜寫了五個大字——
「他們都騙我」……
那暗紅的粘稠液體順着筆鋒滑落到地上,匯成了一小灘,似乎還未乾涸。
「龍哥,這村子怎麼這麼怪?」
我依稀想起了,失去意識前自己的遭遇。
我和好兄弟大順最近在幫一個傢俱廠運木材。
那木材加工點的位置很偏,在一片山區的深處。
來回的路程又長又曲折,路況也不好,一般大車司機都不願意幹。
但客戶給的報酬很豐厚,大順最近也需要錢,我們倆就搭夥跑一趟車。
那片山區城鎮很少,中間只有兩三個村寨可供休息。
我們這一趟原本跑得也挺順利,只是趕上了一場大雨。
我擔心碰上滑坡,就臨時下了一條小路,停在了一個陌生的村落外。
2
那村子名叫紅雲村,是個規模很小的村落。
可村裏的建築卻大都很新潮,似乎是個很富裕的村子。
我和大順本來是想進村,看看能不能找個小超市或小飯店買點兒晚飯。
但很詭異的,那個村子裏的人一見外人,扭頭就走,沒有一個肯搭理我們。
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賣東西的小店,結果人家不肯開門。
我們兩個沒辦法,只能又掉頭往回走。
可當我們往外走時,我卻總能感覺到有各種視線從四面八方匯聚到我們身上。
那些緊閉的門扉,拉起的窗簾後,似乎都站着人。
大順也覺得毛骨悚然,壓低嗓音跟我說,「龍哥,這村子太嚇人了。」
「咱們不行趕緊撤吧,別在這兒歇了。」
我點點頭,可等我跟大順走到村外,我們停在村口的車卻怎麼都打不着火了。
當時時間已經很晚了,大雨還在下,周圍照明不足,我們也不好修車。
「先在車裏將就一宿吧,等明早再說。」
大順點頭應了,我讓大順先睡,自己照看前半宿。
但我沒想到,我一貫是個很警醒的人,竟然就那麼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
3
「大順——」
我想到跟我在同一輛車上的好兄弟,我被綁到了這兒,那他會在哪兒?
再看牆上那鮮血淋漓的五個大字,我的心裏突然湧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那該不會是大順的血吧?他在提醒我什麼?
我慌里慌張地撲了過去,一股腥羶味湧進我的鼻腔。
那味道,不是人血……
我心裏稍稍放鬆了一些,緩慢地抬起頭,人卻一怔——
我看到了一雙眼睛!
就在正對我的木牆外面!
那雙泛白的瞳仁透過木板間的縫隙,已經不知觀察我多久了。
我的心底沒來由地湧起一陣厭惡。
我抬起腳,狠狠地踹了那木板牆一腳,幾乎將那陳舊的木板踹碎。
那盯着我的眼睛被突然而來的衝擊嚇得連連後退。
但它很快又衝了上來,「咣」地一聲撞在了木牆上!
我眼睜睜地看着它把那排木板撞出了兩個大洞。
從洞外探進來的是兩隻深紅色的山羊角。
4
原來,一直站在屋外看着我的,並不是人,而是一隻體型碩大的山羊。
可山羊的眼睛不應該是橫瞳嗎?
我剛剛看到的眼睛分明跟人一樣,黑白相間,圓形瞳孔。
難道是我看錯了?
我也來不及多想,屋外那隻山羊像是被我惹怒了,竟然又後退了幾步,再次朝木屋撞了過來!
那畜生力氣極大,整間木屋都被它撞得一震。
「艹!」
我罵了一聲,幾步奔到門前。
那門雖然鎖住了,但已經有些腐朽,扛不住我幾腳。
我踹碎了半塊門板,就勢把門梁也拆了下來,拎在手裏。
莫名其妙被綁來這裏,兄弟生死未知,我自己還一肚子火沒處發呢,一隻畜生也敢來找我的麻煩?
可就當我拎着門梁,走出屋門時,那隻怪異的山羊卻跑了,只留下地上幾排凌亂的蹄印。
5
此時,太陽微微西斜,看時間應該快到傍晚了。
四周雜草叢生,遠處能看到高聳茂密的樹林,不少破損的木屋坐落在附近。
這裏似乎是一座隱藏在深山的廢棄村寨,依稀還能看到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我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從身體的感覺上應該不會有太長時間。
估摸被帶到這裏,也就是一天左右。
我摸遍了全身,手機、鑰匙都不在身邊。
唯獨我纏在腰上的打魂鞭,沒有丟。
這根打魂鞭,是小時候一個老道人送給我的。
他說我「修羅相,菩薩心,你這輩子註定要喫陰陽飯。」
跑大車這些年,我遇上的怪事也着實不少。
不過我這人天生八字硬,血性重,龍潭虎穴我都敢闖一闖。
6
我也沒時間思考太多,我必須先找到大順。
我一邊喊着大順的名字,一邊在村裏走。
突然,「救命,救命啊—ṱũ₍—」
我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呼救聲,就在一座廢棄的房屋後面。
我繞了過去,就見地上被人挖開一個大坑。
我走過去一看,一個年輕男人跌落在坑裏。
見到我,他頓時雙眼一亮,「大哥,大哥救救我,拉我一把,我上不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沒有立刻把男人拉上來,這荒郊野嶺裏,我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叫左浩。」
男人討好地衝我笑了笑,「咱們來這兒的目的不都是一樣的嘛?不過我昨天沒見過你啊,你是新來的?」
「我在找我兄弟,三十來歲,比我矮兩個頭,叫大順,你見過他沒有?」
我蹲在坑邊繼續問道。
左浩撓了撓頭,臉上有些困惑,「我昨天見到的倒是有幾個男人,不知道有沒有你朋友啊。你不是來參加祭祀的嗎?對了,我們七個人的名額已經滿了,怎麼今天又多出來一個?」
「什麼祭祀?」我皺起眉問道。
左浩有些猶豫了,「這……我不知道能不能說啊……」
「不說,你就一直在坑裏待着吧。」
我站起身,作勢要走,左浩慌忙叫住了我。
「誒誒誒,別啊,大哥,咱們有話好好說。這天眼看要黑了,我可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兒。」
我走回坑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左浩有些無奈,仰着頭問我道,「大哥,你聽說過『替罪羊』嗎?」
7
原來,這座廢棄的村寨曾經奉行一種神祕的祭祀。
他們用一些特殊手段,飼養了一些怪異的黑山羊。
那些山羊都長着深紅色的角,人類的瞳孔。
村民們相信,通過祭祀,宰殺這些山羊,可以轉移掉自己身上的疾病,或者罪業。
從而讓那些「替罪羊」,替人受過。
後來,這古老封閉的村落被迫移居文明社會。
那種儀式也經過種種改編,成了這一代的神祕傳說,在暗地裏吸引了不少有這方面需求的「顧客」。
「但也不是誰都有機會的,除了足夠的錢,還得有機緣。」
左浩看起來還挺得意,「我等這個名額都等四年了,那種羊特別不好養,一年只能祭祀一次,一次只有七個名額。」
說着,左浩向我舉起了他的左手。
他的衣袖瞬間滑落到肩膀,跟他正常的右臂不一樣,這隻露出來的左臂乾枯猶如朽木,皺巴巴的皮膚下幾乎沒有一絲筋肉。
「我這是遺傳病,醫院治不好。眼看三十了,連女孩的手都沒牽過。」
左浩衝我聳了聳肩,「雖然說是封建迷信,但我也想來試試,萬一要成了呢?」
「所以你們這祭祀,就是要宰殺七隻山羊?」我不太相信,總感覺過於簡單了。
「沒那麼容易的,你得先能抓到山羊纔行。而且,也不是七隻,是四隻,七個人誰先抓到算誰的。」
左浩說到這兒,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我估計是夠嗆了,村民只給我們四天時間。今天都第二天了,我連只山羊的影子都沒見到呢。」
我伸手把左浩拉了上來,這個坑就是他爲了抓山羊專門去挖的,結果他自己先掉進去了。
「大哥,你貴姓啊?」
「我姓龍,龍長棟。」
8
我跟着左浩一路往他們的聚集地走去,昨天他們七個人已經在那裏度過一夜了。
我也跟左浩簡單介紹了我的情況,隱去了我被綁架的部分,只說我和大順是進山採野貨,不小心走丟的。
我有種預感,大順在聚集地的可能性不太大。
他應該跟我一樣,都是後來人。
眼下,我更希望他沒有被抓來這裏。
左浩提到的奉行那種神祕祭祀的村子,搞不好就是我們那晚誤闖的紅雲村。
怪不得那樣一個偏僻的村落,會建設得那麼富庶。
我不知道他們把我綁到這裏來的目的是什麼,但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這個祭祀聽起來簡單,可細想卻處處散發着惡意。
七個人,卻只有四隻羊,四天的時間,最後誰會願意相讓呢?
更別說,現在又多了一個我。
我們很快到了地方,在村子的中央,有一座保存完好的、規模很大的圓形木屋。
我們剛走近,就聽到了一陣山羊的嘶叫聲。
「我去,有人抓到了!」
左浩趕緊跑過去瞧,就見木屋前,有人用繩子把一隻黑山羊拴在了木樁上。
那山羊很焦躁,一直在不停地搗騰蹄子,又不斷地豎起角,企圖把木樁頂翻。
我仔細看了看,這不是我之前遇到的那隻。
這隻黑山羊個子要小很多,也比較瘦弱,脖頸處還有些白色雜毛。
左浩剛靠過去,就有兩個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離遠點兒,別動歪腦筋!」
9
走出來的是一對兄弟,一個叫許大,一個叫許二。
那個許大身材壯碩,皮膚黝黑。
許二倒有些文弱,舉手投足間帶着些書生氣。
兩人見到左浩身後還跟着人,都有些喫驚,但見到我的樣貌,又不太敢出聲了。
看起來,屋前這隻山羊,就是這對兄弟抓來的。
我到屋裏轉了一圈,四處空蕩蕩的,也沒看到有大順遺留下來的痕跡。
沒過一會兒,又陸續回來了兩個人。
一個年輕女孩,戴着一副墨鏡,頭上編了很多細細的辮子,看樣貌像是少數民族。
在她後面,又回來一個男人,大概三十歲上下,長相英俊,穿着得體,談吐也非常禮貌。
左浩向我介紹,那男人叫易景辰,是位大學老師。女孩叫巴五月,從南方來的。
易景辰主動跟我握了握手,對我的突然出現有些驚訝,但也沒有過多詢問。
巴五月則一直坐在角落裏,沒有說話。
但我總覺得隔着那副墨鏡,她好像一直在看着我。
10
天馬上就要黑了,我們在木屋前點起了火堆。
我詢問了幾個人,他們都沒有見過大順。
看起來我只能先在這兒待上一晚,明天再在村子附近找找看了。
幾個人開始喫晚飯,我孑然一身,什麼都沒帶。
左浩剛想給我分點兒喫的,那個叫巴五月的女孩突然提了一袋子食物遞給了我。
我有些喫驚,那女孩徑直坐到了我的對面。
我這人天生異相,容貌駭人,陌生人一般都不會隨便靠近我,更不要說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了。
「你身ţů₇上的火很旺。」
巴五月定定地看着我,哪怕現在天已經黑下來了,她仍然沒有摘掉墨鏡,「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我還沒鬧明白這個女孩在說什麼,巴五月緊接着道,「你能幫幫我嗎?我靠自己抓不到羊。你幫我抓到羊,我幫你找你兄弟。」
「你知道大順在哪兒?」我甚是疑惑。
巴五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或許能找到。」
說完,巴五月往下移了移墨鏡,火光打過來,她那露出來的純黑瞳仁中間彷彿裂開了一道十字形狀的裂縫,隱隱透着白光。
「我的眼睛,能看到很多不該被看到的東西。」
巴五月說完,重新戴好了墨鏡,「只要你能幫我抓到羊,我一定盡全力幫你找人。」
「好,我可以幫忙,但我不保證結果。」我向巴五月說道。
「如果我先一步找到我兄弟,我們會立刻離開這兒。」
巴五月點了點頭,完全沒有強求的意思。
倒是左浩笑嘻嘻地靠了過來,「龍哥,到時候你要是方便,也順帶幫幫我唄。」
11
我們正聊着天,遠處又回來兩個人。
這兩個人是他們七人裏的最後兩個了。
這是一對情侶,都是大學生,男的叫任蒙,女的叫時雨函。
兩人還沒走近,吵架聲先傳了過來。
看起來他們今天也是空手而歸,兩個人正在邊走邊互相指責。
等靠近了聚集地,他們最先看到了被拴着的黑山羊。
「這裏有羊!」
那叫任蒙的男生,一見到羊,就彷彿見到了親人,激動得什麼都不顧了,直接衝了過去。
「你幹什麼?」
許大正時時防備着呢,兩步趕了上去,一把推開了任蒙,「這是我們抓到的!」
任蒙個子也不矮,但比起許大還是瘦弱了很多。
時雨函趕緊拉住任蒙,扯着他到旁邊休息。
這時,兩個人才注意到了我。
「這是誰啊?該不會還有人偷着請幫手吧?」
我聽到那兩人在悄聲議論,但我也懶得解釋。
12
「我們明天就去祭壇殺羊。」
許大一坐下就向其他幾人正式宣告,「我們兄弟倆就要這一隻羊,給我弟弟治病用。剩下三隻你們隨便抓,我們絕不插手。」
「但是,要是誰想不勞而獲,打我們這隻羊的主意——」
許大「唰」地從腰間抽出一把銀亮的短刀,直接插在了木樁上,「到時,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在座的幾個人面色各異,許二拉了拉許大,讓他把刀收了回去。
「我放棄。」
就在衆人都各懷心思時,那位大學老師易景辰突然開口,「我本來也只是好奇,對抓羊沒興趣。那三隻羊你們隨便分,我不參與。」
這一下就剩了四個人、三隻羊了。
如果任蒙、時雨函這對情侶也只需要一隻羊的話,那大家就可以按需分配,攜手合作了。
可是,這兩個人遲遲都沒吭聲。
13
天色越來越晚,大家壓滅火堆,回到木屋裏休息。
門外拴着的那隻黑山羊,好像也鬧夠了,認命地趴在原處。
我擔心大順的安全,也惦記着家裏的人。
我父母早逝,妻子病故,家裏只剩下一兒一女和一位老岳母。
我出來跑車,我女兒每天都要給我打電話。
我這樣平白失蹤兩天,她不知道要擔心成什麼樣子。
心裏有事,我一直也沒睡得太沉。
木屋裏漸漸響起人們熟睡的呼吸聲,左浩大概是最先睡着的,呼嚕聲也最響。
其次應該是許二,他的呼吸聲不太平順,但睡得應該也很沉。
我分辨着每個人的呼吸聲,儘量讓自己放鬆一些,多少休息一下精神。
突然,我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
這屋子裏的聲音,好像不知不覺地多了一個人。
那個聲音跟許二的非常像,連呼吸頻率都一模一樣。
14
我一下睜開眼睛,可木屋裏黑漆漆的,只能大概看到每個人的輪廓。
我正想擰開左浩帶來的露營燈,許二的呼吸卻一下急促了起來!
許大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我趕緊開了燈。
木屋裏還是我們幾個,可許二的臉色卻十分蒼白,渾身都開始抽搐。
「二子!二子,你睜開眼睛!」
許大抱着許二疾呼,許二伸長了脖子,整個頭向後仰,連眼白都翻了過去。
易景辰抓住許二的手腕,給他號了號脈ťŭ⁽,「脈搏亂得不行,他這是什麼病啊?」
許大通紅着眼睛也不知道回答,只是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弟弟。
許二抽搐了半晌,突然抬起手,向空中亂抓,邊抓邊喊道,「它進來了!它進來了!哥,哥,快跑,我們快跑——」
這話讓屋子裏的幾個人都毛骨悚然。
我看向巴五月,巴五月摘了墨鏡,在屋裏看了一圈,然後搖了搖頭,她什麼都沒看到。
「它進來了,它就在那兒,我不要死,不要殺我!」
誰也不知道許二在喊什麼,許大顯然也不是第一次見他發病了。
「二子,二子你再忍忍。哥明天就帶你去宰羊,宰了羊,病就好了,咱們就能回去上學了。」
易景辰在許二身上按摩了幾個穴位,也不知是不是管用了,許二的抽搐緩和了很多。
「這像是某種癔症啊,沒去醫院看看嗎?」
許大對着易景辰,態度好了不少,「去了,看病看了好幾年。我弟弟本來在上大學的,結果就因爲這病,什麼都耽誤了。」
正說着,一股陰涼的冷風從門外竄進了屋內。
本來已經好轉的許二,一下瞪圓了眼睛,直挺挺地從許大的懷裏坐了起來。
他呆愣地瞪着前方,再開口時,舌頭像打了結,含糊不清,「他們都騙我,他們都騙我……」
這句話,讓我一下想起了我剛醒來時,在牆上看到的那五個血淋淋的大字!
我又一次看向了巴五月,這次不一樣了。
她臉色慘白,顫巍巍地抬起手,指向許二,「有東西進來了,在許二身上!」
15
許二的眼耳口鼻都開始向外滲血,許大驚慌失措。
易景辰也沒辦法,巴五月也不知看到了什麼,被嚇得夠嗆。
任蒙那對情侶一直縮在牆角,看着許二的眼神滿是嫌棄,完全不想摻和。
左浩這時候剛醒過來,看着發病的許二,人都直髮懵。
我知道不能再耽擱了,許二的喉嚨都在咳血。
我當機立斷,抽出打魂鞭,狠狠給了許二一鞭!
許大阻攔不及,這一鞭子抽在了許二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緊接着,許二就渾身一抖,直挺挺地昏了過去。
許大撲了上去,許二呼吸還算平穩,五官也不再出血了。
「我去,牛啊!」
左浩盯着我手裏的鞭子,「龍哥,你是不是龍虎山上下來的啊,我應該叫你大師吧?」
「什麼大師,我就是一個跑大車的。」
我把鞭子重新纏回了腰間。
許大摟着許二,像是也知道我幫了他,衝我點了點頭。
木屋裏終於重新安靜了下來,大家也不敢再關燈,都頭靠着牆閉目養神。
我還是有些在意,我最開始聽到的跟許二非常相似的呼吸聲。
那聲音在我們開燈之後,似乎就消失了。
16
好不容易等來了天亮,當太陽的光線映進房屋內,所有人都像是鬆了口氣。
許二也醒了過來,只是整個人呆愣愣的,任憑許大怎麼跟他說話,他都不吭聲。
許大咬緊了牙,不停地安慰自己道:「沒事兒的,咱們今天就去祭壇。等完成儀式,就都好了。」
說實話,我是不相信這種詭異的祭祀會真的有什麼功效。
但此時,門外那隻羊已經成了這對兄弟的全部寄託。
我們走出了木屋,昨晚的山羊還好好的拴在木樁上。
許大已經等不及了,他一手拽着弟弟,一手去解拴山羊的繩索。
任蒙和時雨函在旁邊,臉上是遮都遮不住的嫉妒。
左浩和巴五月倒還好,易景辰則一直緊鎖着眉頭。
那山羊被許大硬牽着從地上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許大勒疼了它,它突然張開嘴,發出的卻不是山羊的嘶叫,而是相當清晰的一聲:「哥——」
17
這聲音讓所有人都是一愣,大家都下意識地看向許二。
可許二並沒有開口,剛剛出聲喊「哥」的,確實是那隻羊!
許大牽着繩索的手都開始哆嗦,他頻繁地看向自己悶不吭聲的弟弟,和那隻頂着一雙人眼的山羊。
最後,他還是緊咬着牙關道,「等祭祀完就好了,等祭祀完成,一切就都恢復正常了。」
我們都不知道該不該攔他,但此時恐怕誰也攔不住他了。
祭臺的位置在這座村寨後山的一個山坡上。
要完成祭祀,不止要殺羊,還要分別取人血和羊血,塗在對方的額頭上,山羊的頭也要擺在祭壇的對應位置。
看着許大堅定不移地帶着山羊和許二走了。
時雨函很是擔心,她抓着任蒙的手臂問道,「這祭祀不會有問題吧?那隻羊爲什麼會說人話?」
任蒙想了想,回答道,「既然要『替罪』,肯定要像人才行吧。這說不定就是儀式的一部分,咱們就別瞎想了。」
我不知道任蒙和時雨函是爲了什麼來參與這場祭祀的,但看起來,他們也是無路可走的樣子。
18
大家簡單喫了點兒東西,又各自踏上了抓羊的旅程。
我帶着左浩和巴五月,打算一邊幫他倆找羊,一邊找大順。
這座廢棄村寨的規模並不是很大,只是房子建得有些凌亂。
依照那些村民所說,那四隻山羊不會離村子太遠,所以不用往森林深處走。
巴五月帶我們去了村子的南邊,她昨天在這邊見過一隻黑山羊,或許今天還能碰到。
我一路上仔細留意着周圍,但也始終沒能看到有大順經過的線索。ţŭ̀¹
中午,我們在一個庇廕處休息。
我問起了巴五月來參加這場祭祀的原因。
巴五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墨鏡,「我就是想換掉這雙眼睛。這雙眼睛跟了我十年,我受夠了,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東西了。」
「自從有了這雙眼睛,恐懼和不祥就一直纏繞着我。」
「我爲了毀掉它,不止一次地想刺瞎自己。可哪怕我的眼睛已經感受不到光了,我卻依然能『看』到它們。」
巴五月的話音裏透着深深的絕望,讓一旁聽着的左浩都有些動容。
他拍拍胸脯道,「要是咱們只能抓到一隻羊,我不跟你搶。我這病不要命,你這兒更重要。」
巴五月向左浩道了謝,我卻有些好奇。
「聽你的話音,你不是天生就有這雙眼睛的?」我問道。
巴五月點了點頭,我可能觸碰到了她記憶裏最痛的地方,她反而笑了。
「這雙眼睛,是我曾經最珍視的朋友送給我的。」
「她是一個很內向的女孩,脾氣也非常古怪。又因爲那雙詭異的眼睛,班裏沒人願意跟她玩。而我,是唯一的例外。」
「我知道她家裏情況不好,她沒有媽媽,她爸對她總是非打即罵。」
「我就常常偷家裏的零食給她喫,把我自己好看的衣服分給她穿。」
「她自殺那天,提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要送個禮物給我。」
「等我匆匆忙忙趕去她家,看到的,就是她懸在房樑上的身體和那對已經脫出眼眶的眼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巴五月剛說完最後一句話,一隻眼睛碩大的黑山羊就慢悠悠地溜達了過來。
我用巴五月交給我的繩子,套好繩圈,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套住了那隻山羊。
一切簡單得讓我們三個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19
我們把山羊牽回聚集地時,已經是下午了。
易景辰似乎哪裏都沒去,他看起來對羊是真的沒興趣。
看到我們又牽回一隻黑山羊,他皺了皺眉。
「這房子附近,可能死過不少人。」
他指了很多被他清掃過灰塵的木板牆給我們看,那些深深淺淺的印子,細看下來,多得讓人心驚。
還有很多木料在掃灰過後,能清晰地看到一灘又一灘濃稠的血跡。
「我們手裏要是有魯米諾試劑,等噴灑完,今晚可能都不用開燈了。」
「不會吧,」左浩皺着眉,一臉不相信。
「說不定是村民以前在這附近殺雞又殺鴨的,才留下了那麼多痕跡。我們來這兒就是殺幾隻羊,不至於搞出人命吧。」
「七個人,四隻羊,不是每一次,都有人自願放棄的。」易景辰盯着左浩,一字一頓地道。
20
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我們同時轉頭望去,是許家兄弟回來了。
許大走在前面,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殺的羊,幾乎半個身體都被鮮血浸溼了。
許二跟在後面,那根原本用來牽羊的繩子,現在拴在了許二的手腕上。
他腳步踉蹌,雙目無神,額頭塗滿了羊血。
隨着這對兄弟越走越近,那股羊血的腥羶味直接蔓延而來,讓人無處可躲。
一直坐在旁邊的巴五月忍不住乾嘔了一聲,左浩連連後退,捂住鼻子,可那味道無孔不入。
易景辰倒還淡定一些,他上前一步問道:「怎麼樣了?祭祀完成了?」
許大似乎有些恍惚,他聽到易景辰的聲音才停下腳步,然後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先喫點兒東西,休息一下吧。」
易景辰給兩個人倒了點兒剛燒好的熱水。
許大隨意找了塊木頭坐下,又拉了許二一把。
誰知許二被那繩子一牽,人沒有跟着坐下,反而是雙膝一軟,四肢着地,簡直就像——一頭羊。
許大的臉孔瞬間充血,青筋直冒,他一把薅起了許二,把他「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冷靜,冷靜,他很可能是癔症還沒好。」
易景辰慌忙攔住許大,「讓他先休息休息吧,也許過一夜就ṱú₌好了。」
許二被摜在地上,連聲疼都沒叫,他的身體蠕動着,好像四肢都不怎麼管用了。
我把許二攙了起來,把他架進了木屋。
許二仍然沒有反應,就靠着牆角坐着。
我抽出了打魂鞭,面對許二,打魂鞭沒有任何異響。
也不知是不是許二額頭上的羊血塗得太濃了,我也被那股腥羶味嗆得打了個噴嚏。
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聲「龍哥!」
21
——是大順!
他的聲音我太熟悉了。
那聲音是從木屋後面,透過牆板傳進來的。
我慌忙出了木屋,繞到了房子的後面。
那裏有棵老樹,樹幹很粗,樹下隱隱站了個人。
「大順!」
我朝那棵樹跑了過去,那個人影卻突兀地一閃。
「龍哥,幫我報仇……」
那若有若無ẗù⁷的聲音飄過我的耳邊,等我跑到大樹下,就只看到了一灘深紅的血。
那血把整片樹根都染紅了,我抬頭向上看,就看到了一片折斷的樹枝和樹幹上刺目的抓痕。
我耳邊響起了大順的慘叫,我好像看到了他被人綁住了腳踝,倒吊在了樹上。
有人割開了他的脖子,他在拼命掙扎,鮮血灑得到處都是!
極度的憤怒在我的胸腔鼓譟,大順剛來到我身邊時,他還是個孩子。
是我親自教他開車,親自帶他跑長途。
我開着自己的物流公司時,他任勞任怨,是我最信任的手下。
我破產後,他仍然不離不棄,每天幫着我忙前忙後。
大順告訴過我,他剛出生時,家裏找人給他批過命。
人家說他一生命途多舛,事事不順。但好在總有貴人相助,每次都能幫他度過難關。
大順總是念叨着,我就是他的貴人,我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下他。
可這次呢?我是不是來不及了?
腳底下鬆軟的紅土,好像都浸透了大順的血,我的視線落到地面時,突然看到了一顆亮閃閃的東西。
我撿了起來,那是一顆沾着血的白色紐扣。
我把這顆釦子死死握在了手裏,無論是誰害了大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22
等我返回木屋時,任蒙和時雨函也回來了。
這對情侶今天又是空手而歸,兩個人各自坐在屋子的角落,誰也不搭理誰。
左浩好像也要跟易景辰一樣放棄了,也不提找羊的事了。
巴五月自從牽了羊回來,就一直坐在木樁前,盯着那隻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把屋裏屋外所有人都看了一圈,這裏的每個人都有嫌疑。
那顆白色紐扣太常見了,幾乎誰身上都有。
這時候,易景辰朝我走了過來,他的視線由我的腳下,慢慢轉到我的臉上,「你去哪兒了?你的鞋底都是紅土。」
我轉頭看了一眼我走過來的腳印,確實,但那不是紅土,那是我兄弟的血。
我的太陽穴在一陣陣鼓譟,我的理智正在崩潰的邊緣。
我必須先找到真兇,我不能傷害無辜的人,我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
我強迫自己轉過頭,不再去看易景辰脆弱的喉管。
對於我來說,要殺掉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實在太簡單了。
我沒有回答易景辰,我轉身去找巴五月。
巴五月答應幫我找大順的,我只看到了那攤血,大順是死是活,我還是無法確定。
23
巴五月拿下了墨鏡,對着我看了半天。
她的眉頭越鎖越緊,最後只能認命似的嘆了口氣,「對不起,龍哥,我什麼都看不到。」
「但或許,這也是好事。你跟你兄弟間有很深的聯繫,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徵兆,他很有可能就是安全的。」
安全的?我的耳邊又響起了大順虛無縹緲的聲音,「龍哥,替我報仇……」
大順分明就是讓人害了,巴五月在騙我!
這時,巴五月突然指着那頭羊道,「龍哥,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跟我很像?」
我轉頭去看那隻羊,果然,那隻羊的黑色瞳仁間竟然真的裂開了一道縫,縫隙間隱隱透着白光。
很快到了晚上,大家都很疲憊,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許大一心想喂許二喫點兒東西,可許二一直縮在牆角,就是不肯張嘴。
易景辰有意勸巴五月放棄明天的祭祀。
但巴五月一直盯着那頭眼睛跟她越來越像的羊,就是不肯點頭。
24
夜裏,那種濃重的腥羶味仍然瀰漫在木屋內,完全沒有散去。
準備休息的衆人卻都好像習慣了一樣。
左浩擺弄着他的露營燈,沒有多少電量了,想了想他還是把燈關了。
黑暗中,我一遍一遍回想着大順的事兒。
我的憤怒和傷痛與我腦中的一絲清明似乎一直在打架。
我隱隱覺得哪裏不太對,但那種猜測剛一湧上來,就會被我洶湧的情緒所淹沒。
我就不該接這種有風險的活兒,更不該帶大順來。
我明知自己總是捲進這種陰暗詭異的怪事裏來了,我就應該遠離曾經的朋友。
「龍哥,你身上的火亂了。」
巴五月的聲音靜悄悄地傳來。
我循着聲音望去,巴五月摘下了墨鏡,在黑暗裏,她那雙異樣的眼睛尤其顯眼。
「龍哥,你說她爲什麼要害我?」
「她會不會一直沒有走,一直就在我身邊?」
我知道巴五月說的是誰,是那個給了她這雙眼睛的「朋友」。
「別瞎想了,早點兒睡吧。」
依照巴五月所說,她該看到的時候總會看到。
閉眼或是戴墨鏡,其實都只是她的心理安慰,讓她有點兒依靠,能不那麼害怕。
我勉強提着精神,安慰了巴五月幾句。
巴五月這才閉上眼睛,緩緩睡去。
25
午夜剛過,我感覺到了一陣冷風,緊接着伴隨着時雨函的一聲尖叫。
左浩擰開燈時,時雨函已經滿臉是血。
任蒙瞳孔瞪大,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手腳都開始跟着向外彎曲,像是要被硬生生掰斷。
「龍哥,是個女人!」
巴五月指着任蒙的身上,滿臉驚恐。
我抽出打魂鞭,凌空抽了出去。
沒想到我這一鞭,竟然真的抽出了一個女人的形體。
她穿着一身浸滿鮮血的校服,四肢都扭曲着,連頭都是斷的。
「我艹!」左浩被嚇得差點兒把露營燈扔出去。
我又是一鞭,那女人的身體不見了,但她還沒有走。
接着第三鞭,空氣裏「啪」地一聲,一道隱隱的雷光閃過。
一股陰風平地而起,直接穿過衆人,逃出門外去了。
任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他的脖子泛着烏青,一隻手腕已然錯位。
時雨函還在尖叫,她的臉上被劃了一個大大的血紅的叉。
「我記得,去年一個女學生因爲校園霸凌跳樓,她的臉上就被人劃了一道叉。」易景辰冷冰冰地道。
我也想起了那則新聞,鏡頭前只有女學生的家人痛苦的哭嚎,始作俑者從頭到尾都沒有露臉。
時雨函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把臉蒙了起來,她小聲地嘟囔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看起來,這兩個人來參加這場所謂的祭祀,不是爲了治病,而是爲了真正的「替罪」。
26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外面又是個陰天,光線很暗。
我止不住地覺得噁心,從木屋裏走出來,用冷水澆了澆頭,才覺得好受了些。
許大也起得很早,他今天就打算離開了。
不管祭祀成沒成功,昨晚的事兒,讓他一刻都不想在這兒待了。
易景辰給許大寫了個電話號碼,「如果回去許二的病還沒好,可以去她那兒看看。她祖上是專門治虛症的,或許她會有辦法。」
許大給易景辰道了謝,回屋去叫許二。
可他剛一進門,就突然吼叫了一聲。
我們趕忙跟着進去,就見許二縮在牆角,不知從哪裏拽來一把稻草,正往嘴裏塞。
那不停咀嚼的嘴巴跟羊嚼草時,簡直一模一樣。
許大要瘋了,他憤怒地衝許二喊叫。
許二卻只是瞪着眼睛,不停地喫草。
那眼神木然呆愣,看不出一絲人類的情緒。
許大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完了,我殺錯了,我殺錯了!」
我們企圖扶住許大,他卻不停搖頭,撥開所有人的手,瘋了一樣地朝外面跑去。
「必須把他追回來,不然會出事的!」
我跟易景辰,還有五月、左浩一起追了出去。
許大是幹體力活出身的,身體很好,速度也很快。
我們慢了他一步,他已經衝進了樹林裏。
「許大,回來,你弟弟只是生病了!」易景辰不斷地在後面喊。
許大的精神已經崩潰了,他根本聽不進去,「是我殺錯了,我把我弟弟殺了!」
「不是的,你弟弟就在木屋裏啊,不信你回去看。」左浩跟着跑得氣喘吁吁的。
「是我殺錯了,你們不懂,你們不知道!」
我馬上就要追上許大了,他卻突然停了下來,拔出了短刀,面向我們所有人。
「你們走開,別再跟着我!我要去陪我弟弟,我要去找他——」
我們不敢再上前,只能試着安撫他。
「你弟弟沒事的,跟我們回去,他只是生病了。」
「不是的,不是的!」
許大哭紅了眼,「我昨天殺它的時候,它一直在喊我!喊我哥,哥,我不想死——」
「是我沒聽,是我不相信它。它已經把我弟弟換了,把我弟弟換了……」
說完,許大就調轉了刀頭,我們所有人都沒來得及阻止。
那把短刀,狠狠插進了許大的喉管!
鮮血噴灑出來的時候,五月一聲尖叫,我感覺天地都變色了。
27
許大下手很決絕,根本沒有搶救的希望。
我們幾個返回木屋時,心臟都在狂跳。
可我們沒想到,大門洞開的木屋裏竟然同樣是一片血污。
時雨函和許二都倒在了血泊裏,各自胸口留着一個大洞,只有任蒙不見了。
跟他一起不見的,還有巴五月的羊。
「他媽的!」
我從木屋旁邊,撿起了我之前立在那兒的門梁。
不用想,肯定是任蒙那個畜生!
他昨晚被女鬼嚇破了膽,今天跟時雨函搶羊的時候絲毫沒有留手,最後連無辜的許二都沒有放過。
這幾個人爲了殺羊,身上都帶着刀。
我現在嚴重懷疑大順的死搞不好也跟任蒙有關係。
他跟時雨函本身就是搞校園霸凌的惡魔。
這樣的惡魔竟然還妄想用一隻羊去脫罪?
我提起門梁的時候,易景辰看了那門梁一眼,又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有注意到他,我此時只剩了滿腔憤怒,急需發泄。
28
我們四個一起趕往祭壇,或許這場詭異的祭祀就該在那裏結束。
祭壇在一個山坡上,這裏脫離了森林,附近都沒有什麼植被,只有乾硬的荒土。
可越接近祭壇,土質就越鬆軟,一陣陣腥臭幾乎都將這裏醃入味兒了。
等我們趕到祭壇時,任蒙已經割下了那隻羊的頭。
他滿身的鮮血,已經分不清有多少人血,多少羊血了。
他捧着那顆羊頭,衝我們大笑:「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那個賤人,她再也別想害我了,啊哈哈……」
我沒想到,巴五月竟然是第一個衝過去的。
她大喊着:「是你,是你!果然是你,你爲什麼要害我?」
我怕任蒙傷害到巴五月,連忙伸手抓住她。
巴五月像瘋了一樣揮舞着手裏的尖刀,「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你毀了我一輩子,我恨你!」
剎那間,有什麼線索劃過了我的腦子。
巴五月此時大喊的,應該是那個送她眼睛的朋友,可她爲什麼會把任蒙認成她的朋友?
我還沒想清楚,一道勁風突然從我的背後襲來。
我迫不得已,轉身用門梁一擋,竟然是易景辰!
29
他手裏同樣握着刀,而且是衝我來的!
「你幹什麼?」我衝易景辰喊。
易景辰滿臉漲紅,太陽穴好像都鼓出來了,「別裝了,就ťū²是你,你殺了我學生!」
「什麼?」我都沒來得及問清楚,易景辰舉刀就砍。
可惜,他是個文人。
我側身一躲,一根門梁橫掃過去,直接把他拍在了地上!
「你瘋了?」
我單腿壓住了易景辰,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此時,我突然發現他的襯衫袖口上,少了一顆白色紐扣!
大順慘死的景象瞬間充斥了我的腦海。
「是你,你殺了大順!」
我惡狠狠地掐住了易景辰的脖子。
易景辰直接就不能呼吸了,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只要一點點,我只要再使一點點力,我就能直接掐斷易景辰的脖子——
30
可是突然,我的眉間彙集了一股熱流,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騰了起來。
我被什麼矇住的大腦,陡然間有了一絲清明。
我這是在幹什麼?
我就憑着一顆紐扣,一灘都不知道是誰的血,就要殺人?
這種意識在我腦中一經產生,就如九霄雷霆轟然而落,瞬間驅逐了所有洶湧的情緒。
我慌忙撤了手,那股羊血的腥羶味好像一下明顯了起來,嗆得我差點兒吐出來!
易景辰急促地吸了兩口氣,竟然舉刀又要扎我。
「你冷靜點兒!」
我奪了他的刀,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我都不認識你,我爲什麼要殺你學生!」
「那根門梁——」
易景辰被我打了,似乎稍稍有些清醒了,但他還是不願相信,「我學生留下筆跡的那間屋子,缺了一節門梁,就是你手裏那根!」
我想起了牆上那五個字,「他們都騙我……」
那是易景辰的學生寫的?
「你那個學生什麼時候失蹤的?」
我拽着易景辰的領子問道。
易景辰的聲音多少有些顫抖,「三個月前,我都調查清楚了,他就是要來這裏!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名額,可卻根本沒看到他!」
「然後呢?」
我笑了,「你覺得我殺了他,還能留着那根門梁?你就憑那一節木頭,就認定我是殺人兇手?」
易景辰愣了,他不是一個蠢人,更不是一個衝動的人。
他應該就跟我剛纔一樣,被什麼東西蒙蔽了神智。
31
「你們在幹嘛呢?你們都瘋了嗎?」
這時左浩的聲音傳了過來,他一直在拉扯着巴五月。
巴五月還是瘋了一樣地想衝上去殺了任蒙。
任蒙看似完成了祭祀,可是人已經徹底傻了,一直叨叨咕咕地原地轉圈。
這時,天空異常陰沉,太陽已經完全隱去了蹤跡,周圍徹底暗了下來。
左浩一時沒拉住,巴五月徑直衝向了任蒙!
我來不及阻攔,只能高聲衝巴五月喊,「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嗎?巴五月,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巴五月已經舉刀衝到了任蒙跟前,她聽到了我的聲音,停下了腳步。
天空傳來一聲悶雷,我飛速趕到了巴五月跟前。
巴五月愣愣地看着任蒙,那雙奇異的眼睛,白光流轉,「不是,你不是她……」
我趕忙奪下了巴五月手裏的刀,把她拉到了我身後。
32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左浩一臉懵,易景辰這時才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是那種山羊的血!從我們進入這個村子,不,從我們靠近這裏開始,那種血的味道就已經在影響我們了。」
易景辰說的沒錯,我們徹底拋卻理智,就是在許大完成祭祀,帶回那一身的山羊血之後。
那濃重的血腥味兒,不止帶來了各種幻覺,甚至讓我們失去了思考的邏輯。
我們最後全都走向了自相殘殺的局面。
我環顧山坡上這個怪異的祭壇,其實非常簡陋,只有幾個圓圓的木樁作爲擺放羊頭的地方。
一個石塑的山羊雕像立在山坡邊緣。
唯一讓人在意的,就是腳下這黏膩喧軟的泥土,早不知道浸潤了多少羊血和人血。
那刺鼻的氣味兒,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黏滯和異樣。
「可是爲什麼呢?那個村子爲什麼要這麼做?」左浩也問出了我的疑惑。
就在此時,兩道亮光突然衝破了黑暗,從我們的頭頂斜照下來。
我抬頭望去,就在這山坡上方,有一處斷崖,從那裏應該能居高臨下地俯瞰整個村子。
我突然明白是爲什麼了。
因爲那兩道亮光我太熟悉了,那不是什麼別的光源,那是車燈!
就在那處斷崖上,停着一輛車。
我們這些天的所作所爲,一直都在被人觀看着。
恐怕,那輛車裏的人,纔是人家紅雲村真正的「顧客」。
而像左浩這些進村祭祀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替罪羊」。
33
那晚,我們燒了那座祭壇。
火光亮起時,那兩道車燈滅了。
我把一個燃燒的火球扔上了斷崖,隱隱聽到了「咚」的一聲。
事後,我們帶着瘋瘋癲癲的任蒙下了山,把他送去了派出所。
關於那場祭祀,那個紅雲村,我們雖然錄了口供,可到底會怎麼處理,我們心裏都沒數。
因爲警察在那之後,爲我們做了身體檢查。
說我們可能是攝入了有毒物質,那些天的經歷搞不好都不是真的。
我心裏不忿,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難道許大、許二真的就白死了?
不過,那之後沒多久,我就聽說,我們去過的那座山被徹底封了。
而任蒙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至於大順,離開那座山後,我很順利地找到了他。
他在一家醫院裏躺了一個禮拜,說是食物中毒,完全不知道我被綁架的事兒。
確認了大順的安全後,我開着車送巴五月和易景辰去火車站。
左浩早早就一個人走了。
34
路上,我們都很沉默,巴五月仍然戴着墨鏡。
快到車站時,我還是先開口道,「你以後還想換掉這雙眼睛嗎?」
「我不知道。」
巴五月有些怔怔的,可能在祭壇時她才發現,她對那個朋友的恨意,遠超她對這雙眼睛的厭惡。
她只是不明白,她最好的朋友,爲什麼要害她。
「這雙眼睛沒有騙過你。」我輕聲提醒她。
巴五月之所以會把任蒙認成那個朋友,是因爲受山羊血的影響。
可當她真正用眼睛去看時,任蒙就是任蒙,那雙眼睛給了她真相。
「或許,你朋友並不是想害你。這雙眼睛, 可能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我把巴五月送走時,巴五月摘下了墨鏡。
她那雙眼睛,在陽光下,其實沒那麼嚇人。
而易景辰臨要下車時, 突然轉頭對我道, 「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我們這些人裏, 只有左浩, 從頭到尾沒有受到山羊血的影響?」
「而且,算上我的學生,我們根本不是七個人, 而是八個人。」
35
我開着車再次回到了紅雲村。
讓我沒想到的是這裏竟然在幾天間就變成了一座空村。
只有一輛很豪華的轎車停在村口, 簡直就像在等我。
我跳下了車,走了過去。
那邊車窗搖下露出了左浩的臉。
我幾乎瞬間就肯定了,左浩不是普通人, 也壓根不是什麼去參加祭祀的「客人」。
他是窺天台的人,是他把我帶去了那裏。
窺天台是一個只要給錢,就什麼都做的邪門組織。
我跟他們牽扯上,已經不止一次了。
但是這是唯一一次,我跟窺天台的人面對面。
左浩淺笑着看着我, 「你又毀了我們一個生財之道。不過沒關係, 這裏也早該被拋棄了。」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我衝過去, 一把揪住了左浩的領子。
左浩那隻乾枯的左手,瞬間按到了我的肩膀上。
「龍長棟,如果不是長老院下了死命令, 我們早就處理你了!這一次, 就算給你個教訓。」
我那隻被按住的肩膀猛地一沉, 接着半個身子都涼了下來。
左浩衝我嘴角一勾,「你左肩陽火已滅,我看你之後還怎麼仗着這身火氣耀武揚威。」
「我去你媽的!」
我扯出左浩半個身子,衝着他的臉就是一頓老拳!
他那兩個保鏢趕下車, 把左浩從我這兒拽出去時,他那張臉已經沒人樣兒了, 一口牙也全報廢了。
「龍長棟, 我要殺了你, 龍長棟——」
左浩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的保鏢倒是很清楚形勢。
他們三個一起上, 都不是我的對手。
所以,他們果斷把左浩塞上了車, 然後一腳油門, 絕塵而去!
36
等我回到了家, 跟巴五月和易景辰又聯繫了一次。
巴五月通過視頻仔細看了我的肩膀, 「他說的沒錯, 龍哥。你身上的陽火確實滅了一半。不過你本身陽火就比別人旺,應該也不影響什麼。只是如果再遇到陰事兒, 就得注意點兒了。」
易景辰則直接給我發來了一張名片, 「你有空去她那裏看看,她也許會有辦法。」
這個人的聯繫方式,易景辰之前也給過許大, 可惜許大沒機會去了。
我仔細看了看那張名片——「四塊半盲人理療館,理療師馮贏君。」
我愣了一下,這四塊半一Ţü₉般不是指棺材嗎?
怎麼起了個這樣的名字啊?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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