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大逃殺2延禧宮怪談

新帝大選,我是唯一入選者,獲封才人,賜居延禧宮。
入宮當日,我忽見空中浮現天書。
【歡迎來到延禧宮,請小心宮中妃嬪。】
【延禧宮的四位妃嬪中混進了一個女鬼,每次被女鬼殺死,你都會陷入循環。】
【每次循環,你都會失去五感之一。】
【累積死亡五次後,你將徹底消失。】
【溫馨提示:以上內容中,隱藏着一句謊言。】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彈幕,包括你自己。】
1
「小主?小主!」
宮女翠翹的聲音,將我飄忽的神識喚回。
「您不是說,要去向李妃娘娘請安嗎?」
翠翹提醒道。
今日是我獲封才人、入住延禧宮的第一天。
按理說,新妃入宮,當前往坤寧宮拜見皇后娘娘。
但皇后數日前偶感風寒,臥病在牀,便下令免了各宮請安。
我閒來無事,便想着在宮裏走動走動。
這延禧宮中,除了我以外,還有四位妃嬪。
其中,主位乃是李妃娘娘。
於情於理,我都應當先去拜見她。
路上,我憂心忡忡地想着天書所說的內容。
翠翹誤以爲我是太過緊張,寬慰道:
「小主不必擔心,李妃娘娘爲人和善,最是個好相與的。」
她環視一圈,確認四下無人後,又伏在我耳旁悄聲道:
「李妃娘娘原是太子側妃,伺候陛下已久。
「只可惜她相貌平平,性子也沉悶,並不得寵。
「陛下登基後,只封了她妃位,平日裏也很少踏足她宮中。
「她素來與世無爭,想必不會爲難您的。」
「知道了。」
我點點頭應下,心裏卻不由苦笑。
翠翹一片好心,但她並不知曉。
我害怕並不是李妃會不會爲難我Ŧŭ̀ₔ。
而是——
李妃,究竟是人是鬼?
2
「嬪妾沈氏,給李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
上首之人微微一笑,聲音很是和善。
「難爲妹妹還想着來請安。
「坐下吧,不必拘着。」
我依言坐下,微微抬頭目視上首的李妃。
誠如翠翹所言,她的容貌並不突出,頂多算是清秀。
面色蒼白,眉眼間還帶着幾分淡淡的哀愁。
望向我的目光,倒是平和溫煦。
李妃與我說了好一會兒話。
起初我還有些拘謹,但漸漸地也便有說有笑了起來。
最令我意外的是,李妃孃家也在江州,與我竟算得上是半個同鄉。
我們聊了許多家鄉事物,關係一下拉近了不少。
半個時辰過後,李妃面露疲倦之色,我忙識趣起身告辭。
她卻叫住了我。
「妹妹稍等。」
李妃眉眼含笑道:
「我與妹妹一見如故,甚是歡喜。
「想着要送妹妹些什麼,又恐那些俗物污了姐妹之情。
「思來想去,前些日子內務府送了些時興的刺繡花樣來。
「雖然算不上金貴,但那紋樣卻是難得的。
「聽聞妹妹善刺繡,便贈予你了。」
我忙行禮謝過。
李妃又道:
「那紋樣就在我暖閣的桌上,你自個去取吧。」
我不由一愣,支支吾吾道:
「這,於禮不合吧……」
李妃笑道:
「此處只有你我姐妹二人,何必拘着那些繁文縟節。
「你只管去取便是了。」
一種古怪的感覺湧上心頭。
但望着李妃殷切的眼神,我終究還是道了聲「是」。
我慢步走到暖閣。
剛一推開門,便猛地被人拽了進去。
「噓,噤聲!」
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由瞪大了雙眼。
因爲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本該在前殿的李妃!
3
「李、李妃娘娘,你不是在前殿嗎?
「怎麼忽然就走到我前頭來了?」
我有些狐疑地問道。
眼前的李妃皺起了眉頭,壓低聲音道:
「長話短說。
「本宮纔是真正的李妃。
「而你方纔所見那人,乃是女鬼所化!」
女鬼?!
我瞪大了雙眼。
李妃又道:
「你是新入宮的,恐怕不知。
「這延禧宮中鬧鬼已久。
「那女鬼極其狡猾,不但會變化爲人形,還最擅說謊以矇蔽他人。
「一旦被她蠱惑,下場便只有死路一條!」
我有些疑惑道:
「她是鬼怪,爲何要撒謊騙人?
「直接將人殺死不行嗎?」
李妃低聲解釋道:
「這女鬼與你往日在話本子中所見的不同。
「她並不能隨意殺人,而是需要符合某種條件。」
「什麼條件?」
我忙問道。
李妃輕輕搖了搖頭。
「女鬼殺人條件甚多,我也只知道其中一條。
「未能識破謊言者——死。
「她化作我的模樣,正是爲了矇蔽欺騙你。
「沈才人,你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中了她的圈套了。
「接下來,不論那女鬼說些什麼,你都不能相信。
「否則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我被她一番話嚇得小臉慘白,忙不迭地點頭。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還沒等她回答,暖閣外忽然傳來另一個「李妃」的聲音。
她聲音聽起來很是焦急:
「沈才人,你在裏頭嗎?
「怎麼待了許久也不見出來?」
女鬼找上門來了!
我睜大雙眼,無措地看向身旁人。
李妃嘴脣貼到我耳邊,用小得只有我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莫慌,現在是正午時分,正是女鬼最虛弱的時候。
「你只需大聲說出『我已識破你的謊言,你並非真正的李妃,還不速速退去』。
「女鬼見謊言被戳穿,就會暫時消散了。」
我依言正要喊出口。
話語脫出喉嚨,卻在脣舌間一滯。
一個古怪的念頭湧上我的心頭——
既然女鬼喜歡說謊。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
門外的確實是李妃。
而站在我身旁的,纔是真正的女鬼?
4
想法一出,我登時渾身發寒。
下意識朝身邊人望去。
此刻,李妃正滿臉焦急地催促着我:
「快啊!快說啊!
「只要你揭穿她的謊言,女鬼自然就會消失了!」
與此同時,門外人見我許久不回答,似乎也有些急了。
「沈才人,你怎麼不回本宮的話?」
她拍了拍門,聲音壓得很低,但仍舊能聽出帶了一絲慌亂:
「沈妹妹,你快些出來。
「延禧宮中出大事了!
「有女鬼化形成我的模樣,四處行騙。
「我宮中的幾個侍女,都已經遭了她的毒手了!」
什麼?
我如遭雷擊。
門外的李妃又道:
「方纔你不是覺得奇怪,爲什麼我讓你親自來拿花樣,而不是讓宮女們來取麼?
「實不相瞞,今天一整個上午,我宮中的幾個奴婢都不知所蹤。
「我原以爲她們是去哪兒躲懶了。
「沒想到剛剛卻有人來報,我宮裏的幾個奴才都橫死暴斃了!」
我這纔回想起來。
來這兒的一路上,我確實沒見着幾個宮人。
門外的李妃又給我講了一遍女鬼善說謊之事。
末了,她道:
「那女鬼怕是化成了本宮的模樣,矇蔽了我宮中諸人,再趁機將他們殺死。
「沈妹妹,本宮不知你爲何躲在裏面遲遲不肯出來。
「但有一事我要告訴你。
「如果你遇到和我長相一模一樣的人。
「不管她讓你說什麼、做什麼,都絕對不要相信!」
門外人的一番話如平地驚雷。
我只覺心跳加快,冷汗直冒,甚至不敢扭頭去看身邊之人。
生怕看到一張青面獠牙、猙獰可怕的鬼臉。
然而。
我身邊的「李妃」卻只是不屑地冷笑一聲。
「一派胡言!」
她道:
「整個上午,宮裏連一個宮人都不在。
「就連賞賜物品,都要你自己來拿。
「如此荒謬無稽、漏洞百出之言,沈才人不會真信了吧?
「這分明是女鬼有意在拖延時間!」
這話也頗有些道理。
我深深吸了幾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
將她的言論,複述了一遍給門外的「李妃」聽。
門外沉寂了許久。
好一會兒,我才聽到一聲自嘲的苦笑。
「沈妹妹你有所不知。」
她聲音帶着幾分淒涼:
「本宮雖是陛下的潛邸舊人,但自入府便不得寵。
「陛下登基後,更是一次也沒有召幸過我。
「宮裏人多是些捧高踩低的。
「見我不得寵,性子又軟弱可欺,便可着勁兒地作踐我。
「偷懶耍滑,那都是常有的事。
「本宮早已習慣這些刁奴的做派,也懶得與他們計較。
「不想卻被女鬼給鑽了空子。」
我回想起來時翠翹所言。
李妃確是個性子沉悶又不得寵的。
如此解釋,似乎也頗爲合理。
兩個李妃各執一詞,我一時混亂不堪。
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李妃娘娘。」
我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冷靜。
「咱們都出身江州。
「您可還記得家鄉話怎麼說?」
江州方言是出了名地難學。
如果不是自幼便在那兒長大,外鄉人很難學得來。
我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那女鬼不會說江州話。
門外人吞吞吐吐了一會兒道:
「這……本宮離開江州太久。
「鄉音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眼睛一亮。
扭頭看向身邊之人,示意「該你了」。
她冷哼一聲,有些不悅地用江州話,罵了我一聲「蠢貨」。
無需多言。
誰真誰假,在此刻水落石出了。
我望向門外之人,平靜地說出了「我已識破你的謊言,你並非真正的李妃,還不速速退去」。
門外沉寂片刻,忽然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那聲音極其怪異,像人身上的骨頭被擰碎時發出的一般。
聽得我毛骨悚然。
聲音由遠及近地傳開,忽大忽小。
過了許久,才漸漸消失了。
我屏息等了一會兒。
確認外面徹底沒動靜了之後,才終於緩了口氣。
大難不死,我只覺渾身都有些脫力。
但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謝娘娘此番搭救。」
我鄭重地向李妃道了謝。
許是因爲方纔被我懷疑是女鬼,此時她神情看着仍是有些不悅。
抱怨道:
「若非被化形之人,不能親自與女鬼對峙。
「本宮何須看你一個小小才人的臉色……」
說完,她又有些戲謔地看着我,笑道:
「如何,現在相信我不是女鬼了?」
我不由赧然。
想到剛剛自己疑神疑鬼,險些誤會好人,我忙道:
「您當然不是女鬼,您是貨真價實的李妃娘娘。
「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誤會了您的一番好意。」
「好了,與你說笑的罷了。」
李妃有些得意地笑道:
「本宮還能真與你計較不成?」
她容貌雖平平,但這一笑卻若春花初綻,鮮妍明媚,讓我一時晃了神。
翠翹曾說,李妃是個性子沉悶的,因而不得寵。
可眼前這個性子直爽,一顰一笑都極爲鮮活的女子,我卻怎麼都和翠翹的描述掛不上鉤。
反倒是我最初在殿上見到、假裝成李妃的那個女鬼,更符合翠翹所言……
我正走神時,身旁的李妃忽然又道:
「話又說回來了。
「妹妹可知,這世間的謊言,哪種最難勘破?」
我搖搖頭。
「嬪妾愚鈍,請娘娘賜教。」
李妃扭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九真一假。
「用九成的真話撬開心房,取得獵物的信任。
「再用最後的一句謊言,一擊必殺。
「準保讓獵物猝不及防,逃無可逃。」
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
「還有一招,叫拋磚引玉。
「先編出一個拙劣的謊言,讓對方識破。
「等獵物自以爲看穿真相,放鬆警惕時。
「真正的陷阱,早已埋伏在了身畔——」
說話間,李妃的嘴角越張越大,最後直接裂開,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瞳孔中的黑色迅速褪去,無數血絲爬上她的四肢百骸。
她露出一個近乎癲狂的笑意。
「門外站的是鬼。
「但你又怎知,門內的就一定是人呢?」
血紅色的嘴張開,猶如無底的深淵般,將我吞噬其中。
撕心裂肺的劇痛中,我失去了所有意識。
5
「小主?小主!」
「您不是說,要去向李妃娘娘請安嗎?」
翠翹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我卻呆滯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女鬼可怕的模樣,和被生生喫掉的痛苦記憶仍在眼前。
我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努力告訴自己:
雖然被殺死了一次,但至少知道了延禧宮四妃嬪裏,誰纔是真正的女鬼。
接下來我只要遠離李妃,就一定能活下去。
說起來,那天書似乎說過。
每次循環,我都會失去一部分五感。
我拿起桌上一枝新摘的梔子放到鼻尖。
一點味道也無。
很顯然,我失去了嗅覺。
幸好,只是嗅覺。
我有些慶幸。
所謂五感,即形、聲、聞、味、觸。
在這之中,最重要的無疑是視覺和聽覺。
相較之下,嗅覺和味覺則可有可無。
「小主,您還去向李妃娘娘請安嗎?」
見我全然陷在自己的思緒裏,毫無反應。
翠翹只得又問了一遍。
我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雖然以一次死亡爲代價,我已經知曉了主殿的兩個李妃都是女鬼所化。
也知道只要揭穿謊言,就能讓女鬼暫時消散。
但那女鬼詭計多端,誰知她還有沒有其他防不勝防的害人方式?
我不是道士,不會斬妖除魔,只想離這等邪祟遠遠的。
「翠翹,我改主意了。」
我聲音中透着一股疲憊。
「我想去御花園裏走走,看看這宮中的風景。」
惹不起,我總躲得起吧?
誰知翠翹卻露出了有些爲難的神情。
「小主,奴婢忘記告訴你了。
「今早皇后娘娘又下了一道禁令。
「命各宮妃嬪若無要事,不得擅自離開居所。
「您在這延禧宮中走走倒是沒事。
「但離開延禧宮,卻是萬萬不能的。」
我不由一愣。
雖然翠翹並未明說違反禁令會有何懲罰。
但我卻想起了自己複選之時。
所有秀女都被強制關押在儲秀宮,有人想硬闖出去,直接被侍衛一刀殺死。
血腥可怕的畫面猶在眼前,我只得打消了這一念頭。
「那便在這延禧宮中隨意走走吧。」
我無奈道。
我自認不是個爭強好勝之人。
遇到麻煩之事,從來都是能躲則躲。
那場血腥的選秀裏,我便憑着這一點,苟活到了最後。
雖然這次天書給了我諸多提示,似乎希望我大展手腳。
但很可惜,我不但惜命,還很有自知之明。
鬼怪的真相、女鬼究竟有哪些殺人條件、如何戰勝女鬼……這些我統統不關心。
我只想活下去。
我漫不經心地在延禧宮內行走。
期盼着只要我不惹事,女鬼就不會找上門來。
然而。
一個小宮女忽然出現在我眼前。
看到我的瞬間,她頗有些驚喜道:
「沈小主,您怎麼在這兒?
「李妃娘娘正到處找您呢!」
我臉色霎時一白,急問道:
「李妃娘娘現在何處?」
小宮女往不遠處一指。
「就在那兒呢,我剛剛見她正朝您的方向來呢!
「您快去吧,別讓娘娘等急了。」
說罷,小宮女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我臉色慘白,幾乎站不住。
萬萬沒想到,那女鬼竟如此緊追不放!
翠翹察覺到我的異常,有些擔憂道:
「小主,您沒事吧?
「奴婢瞧您臉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沒事。」
我搖了搖頭,長吐了口氣。
冷靜些許後,我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院落。
「前方是何人居住?」
「回小主的話,住那兒的是趙婕妤。
「您可要前往拜見?」
我凝重地點了點頭。
6
「趙婕妤是太后的侄女,算起來和陛下還是表兄妹的關係。
「陛下剛登基不久,太后便做主將她賜予陛下。
「趙婕妤剛入宮時很是得寵了一段時間,但近來恩寵漸衰。
「她素日裏是個性烈如火、得理不饒人的。
「小主若是見了她,務必恭敬行事,莫要被挑了錯處。」
路上,翠翹小心地提醒我。
偏殿門外,我忽見一個小宮女在廊下哭泣。
見到我,她忙跪下行禮。
「奴婢見過沈才人,才人小主萬福金安。」
「免禮。」
我停下腳步,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爲何獨自在此哭泣?」
小宮女抽抽噎噎道:
「奴婢賤名紅豆,是趙婕妤宮裏的三等宮女。
「之所以在此哭泣,是因爲前日得了一封家書。
「信中說,家父得了重病,需要二十兩銀子請大夫。
「奴婢沒用,進宮許久也才攢了三兩銀子。
「眼見着父親的病情日益加重,爲人子女的卻毫無法子。
「因此才獨自哭泣。」
我嘆了口氣。
「卻也是個可憐的。
「翠翹,從我宮裏支些銀子給她吧。」
小宮女欣喜若狂,跪在地上不停地朝我磕頭。
小插曲過後,我終於走進了趙婕妤所在的偏殿。
「嬪妾沈氏,給婕妤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趙婕妤長得明豔Ťü₅動人,甚是嬌媚。
她眉眼凌厲,帶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看向我的眼神也極爲冷淡不耐煩。
似乎是個不太好相與的。
我搜腸刮肚,不動聲色地拍起了她的馬屁。
討好賣乖的俏皮話說了一籮筐之後,趙婕妤終於容色稍霽。
「你倒是個機靈的。」
趙婕妤臉上難得有了幾分笑容:
「以後可常來本宮殿裏坐坐。」
我恭謹地應了一聲。
趁她心情好,藉機打聽道:
「嬪妾聽聞這延禧宮中,似乎有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姐姐入宮比我早,不知可知曉一二?」
趙婕妤臉色登時一變。
「哪個長舌婦在妹妹面前胡言亂語的?
「……也罷,這並非什麼不能說的宮廷祕辛。
「既然妹妹想知道,我便將我所知的告訴你。」
趙婕妤淺抿一口茶水,娓娓道來:
「這延禧宮中,曾住着一位前朝寵妃。
「據聞,她姿容絕色無雙,性子也良善單純,極受下人愛戴。
「然而這份單純善良,在這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後宮中宛若異類。
「她一次次被人陷害、捲入宮闈鬥爭中,最終惹得先帝厭棄。
「被賜了毒酒,七竅流血而死。
「據說她死後,冤魂仍在這延禧宮中飄蕩。
「或許是生前蒙受了太多冤屈,成爲鬼魂後的她異常陰毒。
「且變得心機深沉,最喜玩弄人心。
「不但能化形、附身她人,還撒謊成性。
「妹妹若是遇到什麼可疑之人,務必離得遠遠的。」
「其實……」
我猶豫片刻,開口道:
「臣妾已然見到過那女鬼。
「她如今正化形成延禧宮中某位妃嬪,正行兇作惡。」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趙婕妤的神色變化。
既然憑我一人之力,無法與女鬼抗衡。
那我便儘可能結交盟友,共同對抗。
我就不信,整個延禧宮的妃嬪們聯合起來,還奈何不了一個女鬼嗎?
「什麼?」
趙婕妤驚道,「是誰?速速告知本宮。」
「女鬼正是這延禧宮的主位——李妃娘娘。」
我篤定道。
見她一臉不敢相信,我將自己不久前的遭遇和盤托出。
聽了我的描述,趙婕妤擰起了眉頭。
「你說你親眼看見李妃變成了鬼怪?」
趙婕妤還是有些不敢置信道:
「那你告訴我,女鬼到底長什麼模樣?」
光是回想當時的可怕場面,我都覺得汗毛直立。
但我還是強壓恐懼,努力向趙婕妤描述了女鬼的樣貌。
「她瞳孔全部變成白色,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在不停滲出血來。
「最可怕的是那張開裂的嘴………」
趙婕妤沉思片刻,招手讓我到她身側去。
「你說的女鬼——」
她忽然整張臉湊到我面前,嘴角瘋狂地揚起。
「是不是長這樣?」
7
「小主?小主!」
「您不是說,要去向李妃娘娘請安嗎?」
我失魂落魄地坐着,許久都緩不過勁來。
我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什麼趙婕妤也會變成女鬼。
明明李妃纔是女鬼,不是麼?
難道說,這延禧宮中,藏着不止一個鬼怪?
我剋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如果說「李妃」殺我,是因爲我沒能識破她的謊言。
那「趙婕妤」殺我,又是什麼原因?
「厲鬼殺人,究竟都有哪些條件?」
我嘆了口氣。
也罷,想不出來的事,便暫且不想了。
我捻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裏。
本該是甜滋滋的點心,如今卻味同嚼蠟。
看來這一次,我失去ṱü⁾的是味覺。
「不去李妃娘娘宮裏了。」
我緊鎖眉頭:
「翠翹,這延禧宮中除了我、李妃、趙婕妤外。
「還住了哪些人?」
先前我總是被動地逃避,最後被女鬼殺個措手不及。
或許,是時候改變了。
翠翹老實道:
「回小主話,還住着麗嬪、文答應。」
「麗嬪?」
我不由一愣。
翠翹道:
「麗嬪與您一樣,本是此次大選的秀女。
「不過她在初選時意外迷路,恰巧遇見了聖上。
「當時她一身綠衣,甚得陛下喜愛。
「當即便被封了嬪位,賜了麗字做封號。
「如今六宮中,她的榮寵和風頭都是獨一份的。
「小主您反應這麼大,可是曾見過麗嬪?」
何止是見過!
算起來,我和麗嬪還是舊識。
我們是同一批進宮的秀女,家世相近,性子相投,很快成了好友。
初選時,尚是秀女的顧楚容借走了我的綠色裙子。
靠着那條裙子,她才一躍獲封麗嬪。
而等到我即將殿選時,她又命人將綠裙送還給我。
我這才僥倖從險象環生的殿選中活下來,入宮成爲才人。
實際上,在入宮後,我最想見到的人便是她。
只是不知道,我們如今尊卑有別,她是否還會將我當友人對待……
我定了定心神,問道:
「那文答應又是何許人也?」
翠翹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驚恐的表情。
「小、小主。」
她有些結結巴巴道:
「恕奴婢多嘴,您還是離文答應遠一些吧。
「她就是一個瘋子!」
她這副模樣,反倒勾起了我的幾分好奇心。
「瘋子?什麼意思?」
翠翹臉色蒼白,左右張望一圈,像是生怕被人聽見一般,壓低聲音道:
「奴婢也不知這文答應究竟是何許人也。
「或者說,整個後宮中,就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姓甚名誰,從何而來。
「似乎在某一天,她便憑空出現。
「陛下封了她爲答應,還特許她不必每日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其他妃嬪,也不許來文答應這兒找事。
「她每日便只待在自己院中,深居簡出,不與任何人來往。」
我奇道:
「如此說來?此人豈非很受寵愛?」
翠翹搖了搖頭。
「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若說她不得寵,陛下又處處護着她,不許旁的妃嬪來尋她麻煩;
「可若說得寵……」
她的神情有些一言難盡。
「陛下每月約莫有三四日會到文答應宮中。
「每次陛下留宿時,整個延禧宮中都能聽到文答應的慘叫聲。
「奴婢曾路過她們院落,見到宮人一盆一盆地往外端血水,和染了血的紗布……」
我越發覺得離奇。
忍不住又問道:
「你方纔說文答應是個瘋子,這又是怎麼回事?」
翠翹道:
「奴婢也是聽人說的。
「文答應每日瘋瘋癲癲,舉止異於常人,還老是說一些我們聽不懂的話。
「什麼玩家、恩批希、彈幕云云……
「還說自己是攻略失敗才被困在這兒,遲早把所有人都殺了逃出去。
「說來也怪,她說的那些話旁人聽不懂,但陛下卻頗有興趣。
「還令人特意記錄下她每日說了什麼,送到御書房案上。
「除此之外,她發起瘋時,還喜好毆打、乃至虐殺宮人。
「甚至於,有一個妃嬪曾被她活活挖去眼睛,砍斷四肢,捅了數十刀才死去……」
玩家、恩批希、彈幕、攻略……
我腦海中不斷回放着這幾個詞彙。
一種極其怪異難言的感覺,揮之不去。
說起來,先前浮現在我眼前的天書中有這麼一條——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彈幕,包括你自己。】
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彈幕」是個什麼東西,簡直聞所未聞。
沒想到同樣的話語,竟曾在文答應口中出現過。
「莫非她和天書有什麼關聯……」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了一瞬。
這個文答應,絕非常人!
翠翹有些擔憂地看着我:
「小主,您該不會想去見文答應吧?
「恕奴婢多嘴,此人實在太過危險,還請您三思!」
我緩緩搖了搖頭。
文答應身上固然有許多待解的謎團。
但對我來說,當務之急還是處理女鬼之事。
「去麗嬪那兒。」
我說。
8
一路上,我絞盡腦汁地思忖着如何組織語言。
誰知剛一踏進宮門,顧楚容便直接開口問道:
「你死了多少次了?
「現在是第幾次循環?」
我登時一愣。
隨後便是一陣狂喜湧上心頭。
是了!
我與顧楚容是同批進宮的,我們都能看到那天書!
我所經歷的怪事,想必她也一樣不漏地體驗過了。
「我已經死了兩次了。
「現在是第三次循環的開端。
「你呢?」
顧楚容露出了一抹極爲苦澀的笑容。
「我已經死了四次了。
「現在是我最後一次循環。
「如果再不能逃出去,我就要徹底消失了。」
隨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耳朵、嘴巴。
「我的嗅覺、味覺、聽覺、觸覺已經全部喪失。
「如今只剩下視覺了。
「方纔你說的話我也聽不見,只能通過你的脣形猜測一二。
「你說你死了兩次了,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
望着顧楚容這副模樣,我只覺又憤怒又悲傷。
或許不久之後,我也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物傷其類。
一股淒涼之情油然而生。
顧楚容察覺不到我的內心變化,只是平靜道:
「能給我講講,你這兩次死亡發生了什麼嗎?」
她拿出紙筆放到我面前。
「我如今聽不見了,你就用寫的吧。」
我提起筆,事無遺漏地將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顧楚容拿起紙張看了好一會兒,苦笑道:
「和我當時差不多。
「我那會也是挨個兒地去試探這些妃嬪。
「結果沒想到,各個都是女鬼。」
她頓了頓,補充道:
「包括你還沒去見過的文答應。
「她也同樣被厲鬼附身了。
「整個延禧宮,早就成了鬼怪的巢穴了。」
我不由瞪大了眼睛。
連最爲神祕怪異的文答應,居然都被女鬼附身了?
這鬼怪,究竟是何來頭?
顧楚容嘆了口氣,又道:
「但我也並非平白地跑去送死。
「女鬼殺人的條件,我已經知曉三個了。」
此話一出,我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真的嗎?是什麼?」
不意竟有如此收穫,我不由露出喜悅的表情。
來見顧楚容,果真是最正確的選擇!
「其一,女鬼最善說謊,未能識破謊言者,死;
「其二,當發現女鬼身份後,不可直接指出。
「當裝聾作啞,順勢而動,
「——違者,死。」
聽到顧楚容這話,我終於知道自己先前爲何被趙婕妤所殺。
因爲我口無遮攔地說出了「女鬼正是這延禧宮的主位——李妃娘娘。」。
違反了第二條規則,因而被殺。
顧楚容繼續道:
「還有第三條最爲兇險。
「入夜之後,女鬼的法力會增強。
「到時候,她將會變成你身邊的任何物品。
「隨時可能暴起奪取你的性命!」
「連物品都能變?」
我一下揪心了起來。
「若她變成一朵花、一片葉子。
「那我們如何分辨?」
顧楚容仍是十分冷靜,寬慰我道:
「莫慌,且聽我說完。
「我上一次死亡,便是因爲沒能認出女鬼所化的一把梳子。
「結果那梳子趁我不注意直接飛起來,插進了我的喉嚨裏。
「重生後我一直在想,女鬼的化形真就天衣無縫嗎?
「答案是否定的。
「我在仔細回憶後,發現那把梳子太新了。
「而我常用的梳子,則是半舊不新的。
「且在梳子將我殺死前,我的心臟不知怎地跳得厲害。
「像是在提醒我,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她伸出食指扣了扣案面。
「由此我推測,女鬼的把戲並非無懈可擊。
「只要我們足夠靈敏,能夠嗅到身邊每一絲不同尋常之處,便足以化解。」
顧楚容平靜從容的一番話,如潺潺流水,讓我一直以來焦躁恐懼的心都沉穩了許多。
「都聽你的。」
我說。
「自打入宮以來,我所聞所見無一不兇險之至。
「遇到任何人,第一反應都是她是不是要害我。
「楚容,唯有和你在一起時,我纔能有這片刻心安。」
顧楚容淡淡笑了一下,道:
「如今李妃和趙婕妤恐怕都在外頭找你。
「你就待在我這兒,不要出去了。
「我們一起熬過今夜。
「經過我這段時間的觀察,天亮之時,女鬼會短暫消散一個時辰。
「而延禧宮門口的侍衛,也正是輪值更替之際。
「屆時,我們就能一起逃出去了!」
我苦求不得的生路,顧楚容毫無預兆地便爲我指出了。
我幾乎喜極而泣,緊緊拉着她的手道:
「好!我們一起逃出去!」
9
等待夜晚降臨之際,我趁機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楚容,你見過陛下了吧,他……」
我開口,卻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
殿選那日見到的詭異畫面猶在眼前。
我的雙手都忍不住微微發顫。
那一日殿選,除我外的所有秀女都被凌虐致死。
唯獨我,憑藉一身綠衣活到了最後。
當時,皇帝讓我走上前去,說要好好看到我。
然而,當我循着聲音,一步步走向前去時。
隔着帷幕,我卻看到了一個朦朧而巨大的身影。
猶如一座肉堆疊而成的巨山;
又如無數肢體溶解後七拼八湊得來的怪物。
極致的恐懼,讓我失去了所有意識。
——皇帝,究竟是什麼東西?
從那天之後,這個問題就始終在我腦海中縈繞不休。
哪怕隔着帷幔,我也能肯定,那肉山絕非人類!
然而,入宮後,我幾次有意無意地打探。
但每個人提到皇帝時,語氣都極爲自然。
彷彿那個怪物只是我的錯覺。
這些日子裏,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
如果皇帝真是怪物,那滿朝文武百官肯定早就發現了;
爹爹也絕不可能送我進這個火坑。
難道是我在選秀那幾日受的刺激太大,以至於產生幻覺了嗎?
這些問題,我一直壓在心底。
如今,終於有可以訴說的對象了。
然而,我才提筆寫了沒幾句。
顧楚容就忽的按住了我的手。
我疑惑抬頭,卻見她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渾身都在顫抖。
方纔提起女鬼時,都一派神態自若的顧楚容,此時卻滿臉驚恐。
「不可妄議陛下……」
顧楚容打了個哆嗦,幾乎是從牙縫裏吐出的這句話。
她像是寒冬臘月裏被人剝光了衣服丟到雪地裏,整個人抖得厲害。
「不可直視陛下……
「不可名其尊號……
「不可言其形狀……
「陛下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以我們的人智無法理解……
「陛下知曉一切,你的一言一行,都逃不過祂的眼……」
她雙目呆滯,像是被攝了魂魄般,呆板生硬地說出一些我無法理解的話語。
我被顧楚容這副模樣嚇得不輕。
連忙搖了搖她的身子,道:
「好好好,我不再問了。
「你別再說了,我害怕!」
顧楚容這才如同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抱歉,我方纔走神了。」
她朝我笑了笑道:
「你方纔想說什麼來着?」
她竟將剛剛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心中駭然,卻不敢再刺激她。
只得勉強擠出笑容道:
「沒,沒什麼……」
10
入夜後。
女鬼如期而至。
她先後三次變化爲髮簪、羅裙和糕點。
但都被我和顧楚容一一尋出。
這一關Ṫųₖ,比我想象的還要簡單。
望着將將泛白的天空,我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次還挺簡單的。」
我說:
「剛開始,我還有些擔心。
「但後面就發現,只要女鬼一潛入,我的眼皮就跳得厲害。
「怕是身體提前一步發現危險,在與我報信呢!」
顧楚容微微一笑道:
「是呢。只要有足夠敏銳的危機嗅覺,就能及時避開。
「其實在這宮中生存,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不知爲何,顧楚容這番話,讓我忽的起了幾分怪異之感。
正要細想,便聽她催促道:
「別磨磨蹭蹭的了。
「延禧宮外的侍衛這會正是更值之際。
「我們得趕緊趁現在逃出去!」
我忙點頭,拉起她的手,兩人一同朝門外走去。
然而——
門打開的瞬間。
一張陌生的、寫滿癲狂的面孔出現在我們眼前。
「嘿嘿,兩個新玩家。」
她衣衫襤褸,渾身沾滿血跡和污垢,臉上帶着癡傻的笑容。
「沒用的,你們是逃不掉的。
「沒有人能活着從這個遊戲裏走出去,嘿嘿……
「和我一起,永遠留在這裏吧!」
說着,她高高舉起手中的刀,朝我們砍下——
11
「小主?小主!」
「您不是說,要去向李妃娘娘請安嗎?」
我一把推開眼前的翠翹,發瘋般朝顧楚容的院落跑去。
然而,推開門的瞬間,我卻看到裏面空無一人。
身後,翠翹氣喘吁吁地追上來。
「小主!小主!
「您這是要去哪啊?
「等等奴婢!」
「麗嬪呢?麗嬪在哪?」
我控制不住心中的慌亂,拉着翠翹問道:
「這裏不是麗嬪住的地方嗎?
「怎麼裏面空無一人?
「宮人們呢?都去哪兒了?」
翠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小主。」
她慢吞吞道:
「您是不是睡糊塗了?
「宮中從未有過什麼麗嬪啊!
「這個側殿,也一直都是空着的啊!」
「什麼?!」
我如遭雷擊,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直直倒下。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我和顧楚容重逢時,她說過的話——
「我已經死了四次了。
「現在是我最後一次循環。
「如果再不能逃出去,我就要徹底消失了。」
原來天書所說的徹底消失,竟是這個意思!
不止是死亡,而是將存在本身都徹底抹去。
除了我以外,恐怕這世間都再不會有人記得,顧楚容這個人曾經存在過。
難以言說的哀慟湧上心頭。
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不顧翠翹的勸阻,失魂落魄地獨自走進了側殿裏。
明明不久前,我們還曾一起度過一個驚險的夜晚。
可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這裏卻長滿了荒草,再也尋不到一絲人煙。
我只覺淒涼無比。
顧楚容如今的結局,或許就是我不久後將面對的命運。
她死了,還有我記得她;
可等到我死的那一刻,怕是再也不會有人能記住我了。
正當我傷懷於此之際。
熟悉的癲狂笑聲在我身後響起。
「嘻嘻嘻,我就知道你還會回來。
「這是你第幾次循環?
「第三次?第四次?
「嘻嘻嘻嘻,別傷心了,你很快就會見到她了。」
冰冷的刀刃抵在我的後頸,只需稍一用力,就能割破我的喉嚨。
然而此時此刻,我卻異常冷靜。
「你就是文答應吧?
「或者該叫你前玩家、攻略失敗者?」
身後的人頓了頓。
但很快又開始古里古怪地笑起來。
「嘻嘻嘻,想詐我麼?
「很可惜,你還不夠格。
「只要你一死,你們這一批玩家就也達成團滅結局了。
「嘿嘿嘿嘿嘿……」
我冷笑一聲,不屑地罵道:
「蠢貨!
「你以爲人人都像你這般沒用嗎?
「我早已掌握了逃出遊戲的方法。」
身後的人不笑ťùₛ了。
沉靜許久後,她聲音微有些發顫道:
「你、你說的是真的?
「真有辦法能逃出這個遊戲?」
我淡然道:
「殿選之時,皇帝曾讓我近過身。
「當時我便發現了異樣……
「我手中有一物品,你看了便知曉了。
「我並非空穴來風,而是胸有成竹!」
哐啷——
刀刃跌落在地。
文答應熱淚盈眶,似是自言自語般低喃:
「居然是真的……
「傳說中的稀有道具竟真的存在……」
她兩眼放光,貪婪地望着我:
「快!快把東西給我!」
我勾脣一笑,輕語道:
「你且近身來。
「你也知道,在宮中沒有任何東西能逃過祂的眼睛。
「我們要謹慎些……」
文答應不疑有他,毫不猶豫地走到了我身側。
「好,你且看這道具……」
電光火石之間,我抽出袖中提前藏好的匕首,狠狠朝她脖子刺去!
灼熱的血液噴薄而出,濺射在我的臉上。
此時的我,看着一定極爲猙獰可怖。
我絲毫不敢手軟,僅憑一腔怒火和恨意,將匕首再次插入她的胸腔。
一連捅了十幾刀後。
方纔上湧的熱血褪去,恐懼重新佔據上風,我癱軟在了地上。
「你害死了顧楚容,我也算是爲她報仇了。」
我雙眼空洞地望着面前不成人形的文答應,喃喃道。
她猶如一灘血泥般匍匐在地上,兩隻眼睛還死死地瞪着我。
「你、你說的道、道具,都,都是騙我的。
「你根、根本,沒有覺醒記、記憶,是不是?」
她每說一個字,喉嚨中就會汩汩冒出鮮血。
但她仍用盡全身的力氣質問着我。
彷彿這個問題的答案,比她的性命還要重要。
我避開了文答應那雙猶如毒蛇般的眼。
「你該上路了。」
我再次舉起匕首,想給她最後一刀。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答應破漏的喉嚨裏忽然爆出一陣極爲癲狂可怖的笑聲。
與此同時,無數細小的黑色觸手,猛地從她身上鑽出!
觸手猶如密密麻麻的小蟲子般瘋狂蠕動,修補着她身上的傷口。
隨後像是吸食了血肉般越長越粗,直直朝我揮來!
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無數的觸手攀上我的身體,脖頸、手腕、腳腕、腰間……
所有觸手不斷收緊、收緊……
最後齊齊發力,將我裂成了碎塊。
12
「小主?小主!」
翠翹熟悉的聲音傳來。
但這一次,我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我顫抖着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窩。
裏面空空蕩蕩。
我失去了視覺。
連同更上一次死亡失去的觸覺,現在的我,只剩下聽覺了。
【累積死亡五次後,你將徹底消失。】
而如今,我已經死過四次了。
這是最後的循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吩咐了翠翹一件事。
過了一會兒,翠翹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小主,您吩咐的事情我已辦妥。
「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您爲何忽然發此善心……」
她話音未落,忽然「咦」了一聲。
有些驚訝道:
「文答應?
「您怎麼大駕光臨了?
「可是找我們小主有事?」
那一瞬間,我如墜冰窟。
下一秒,翠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救命!這是什麼?救——」
聲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黏糊糊的觸手爬行的聲音。
文答應陰惻惻的笑聲響起:
「這是你最後一次循環了吧?
「只要我再殺你一次,你就徹底消失了。」
冰冷的觸手爬上我的臉Ťū⁻頰,逗弄獵物般輕輕撫摸着。
「知道什麼是徹底消失嗎?」
她說:
「就是連底層數據都刪除,不留一絲痕跡。
「即使有朝一日,有人破解了這個遊戲,你也回不去了!
「不過,你放心——」
她溫柔地在我身邊輕聲低語:
「我可捨不得就這麼輕易殺了你。
「你捅了我那麼多刀,我當然要一點一點,慢、慢、地、還給你了。」
溫柔的話語中,淬着透骨的惡意。
我如她所願地跪倒在地,崩潰地失聲痛哭,磕頭求饒了起來。
在文答應得意的笑聲中,我的意識卻是無比的清明冷靜。
是真的「捨不得」殺我?
抑或是根本無法動手殺我?
文答應——
又或者稱她爲,女鬼的又一枚碎片?
13
文答應顯然是恨極了我。
她用觸手將我捆起來,發了瘋地虐待我。
鞭打、挑斷手腳筋、鈍刀割肉……
每當我痛到奄奄一息,即將不省人事之時。
她又會將觸手貼在傷口處,不斷分泌黏液。
那古怪的黏液,似乎能促進傷口癒合。
沒多久,我就恢復如初,再次面對新一輪的凌虐。
如此反覆幾次,我只覺精神行將崩潰。
以至於只要一聽到觸手蠕動的聲音,我就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
「Ťű̂⁼我說過我不會輕易就讓你死的。」
文答應陰冷的笑聲如毒蛇般纏繞着我。
「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起初,我還試圖與她交談,想從她口中套取更多的情報。
但或許是喫一塹長一智,她再也沒有向我泄露過任何消息。
反而在察覺到我意圖之時,變本加厲地折磨我。
我不知被她折磨了多久。
或許已經過去數月,又或許不過一兩日的時間。
地獄般的酷刑,讓我失去了所有思想,只是如行屍走肉般活着。
但即便如此,我仍然察覺到了一個不尋常之處。
每天夜至盡頭,天光即將破曉之際。
文答應就會短暫地消失一個時辰。
顧楚容曾說過的話語,浮上我的心頭——
「經過我長時間的觀察,天亮之時,女鬼會短暫消散一個時辰。
「而延禧宮門口的侍衛,也正是輪值更替之際。
「屆時,我們就能一起逃出去了!」
我知道,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14
這天夜裏,我帶着滿身的傷痛入睡。
迷迷糊糊中,有人輕輕搖了搖我的肩膀。
「沈小主,沈小主!
「您還好吧?」
一個略有些陌生的女子聲音,輕輕在我耳旁將我喚醒。
「你是誰?」
我睜開雙眼,但眼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是我,紅豆。」
來人小心地壓抑着聲音:
「奴婢聽人說您被文答應那個瘋子給關起來了。
「延禧宮中的人,沒有一個不怕她的。
「奴婢生怕您出事,在殿外偷偷觀察了好幾日,發現她每到天亮時,就會消失一個時辰。
「這才趁機偷偷潛了進來。」
她費力地扶起我傷痕累累的身體,聲音都有些哽咽。
「早知那文答應竟如此惡毒。
「奴婢說什麼也得早點來救您!
「您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奴婢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報答您!」
聽着她誠摯的聲音,我不由微微一笑。
「我們快離開吧。」
我啞着嗓子道:
「我快沒力氣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好!」
紅豆低聲應下,攙扶着我一步步朝外走去。
就在離宮門口只有一步之遙時,我忽然感受到身旁的紅豆,正在不斷髮抖。
「怎麼了?紅豆?」
我不解地望着她。
「小、小主,文答應追過來了。」
紅豆聲音抖得厲害,但她仍咬着牙道:
「小主您先走,我幫您拖住文答應。」
我聽見刀刃拖在地上劃過青石板磚的聲音。
文答應不緊不慢地朝我走來,嬉笑着道:
「別急,你們一個也走不了。」
我神色始終淡然如初。
「紅豆。」
我輕輕道:
「可否把你的髮簪借我一用?」
紅豆雖不解,但還是依言遞給我一根簪子。
下一秒,我舉起簪子,毫不猶豫地插進了自己的耳朵裏!
文答應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了起來。
「你?你在做什麼?!
「你怎麼敢?!
「不——
「你怎麼可能會知道——
「不!你不許走,你不許離開——」
我不再理會她,而是緊緊抓住紅豆的手,大喊:
「就是現在,快跑!」
趁着文答應徹底陷入癲狂的瞬間,我和紅豆頭也不回地朝宮門外衝去。
踏出宮門的那一剎那,破曉的第一縷暖陽終於突破雲層,落到我身上。
我只覺得周身是從未有過的溫暖。
身上所有的傷口、先前失去的五感,都開始漸漸復甦。
我疲憊地癱坐在地上,仰起臉,迎接這來之不易的旭日初昇。
15
早在看見天書的那一刻起,我心中便存了一個疑問。
爲何女鬼不直接一次性、乾脆利落地把人殺死;
而是給了我們五次循環的機會,並一點點地剝奪五感?
起初,我還以爲這或許是某種獻祭的手段。
然而這五次循環中,我一次都不曾在延禧宮中看到疑似法陣或巫蠱一類的事物。
獻祭的猜測可以排除了。
所以,女鬼的目的究竟爲何呢?
直到我聽見趙婕妤說,女鬼生前性子單純良善,極受下人愛戴時。
一個詭異的猜測忽的在我腦海中萌發。
或許,這女鬼並非我想象中窮兇極惡的存在。
或許,她仍保存着生前的良善,只是被天書逼迫着進行殺戮。
爲了讓我們有一線生機,她給予了每個人五次循環的機會。
而之所以每次循環開始時,我們都會被剝奪五感之一。
並非是爲了懲罰凌虐我們。
相反,這是一個完全善意的提示。
通關的捷徑,就在其中。
我還記得,當時顧楚容曾說過一句話——
「只要有足夠敏銳的危機嗅覺,就能及時避開。
「其實在這宮中生存,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當時我便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只可惜當時未來得及多想,顧楚容便死於文答應之手。
但後來我稍一細想,立馬明白了關鍵所在。
首先是女鬼的殺人方式:
其一,女鬼最善說謊,未能識破謊言者,死;
要破解謊言,需要的是明辨是非、不被假象矇蔽的「眼」。
其二,當發現女鬼身份後,不可直接指出,違者死。
爲此,需要的是裝聾的「耳」、作啞的「口」。
其三,女鬼會化作物品,忽然暴起殺人。
此時需要的,便是優秀的危機「嗅覺」。
眼、耳、口、嗅覺……恰巧與五感中的四感對應上了!
而剩下的,便只有「觸覺」了。
從一開始,女鬼便將破解此局的方式,以如此扭曲的方式,告訴了我們。
爲了驗證這一猜想,我故意裝作爲顧楚容報仇。
將刀刃捅入文答應——又或者說,半女鬼半文答應的體內。
刀刃捅入她身體的同時,我也或多或少地完成了與她的「觸碰」。
而主動觸碰其身體,正是女鬼殺人的最後一個條件!
於是,她再次將我殺死。
而我也終於掌握了女鬼所有的祕密。
剩下的,就是怎麼利用這一切逃出去了。
天書說:【延禧宮的四位妃嬪中混進了一個女鬼。】
天書說:【以上內容中,隱藏着一句謊言。】
天書說:【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趙婕妤說:女鬼生前性子良善,極受下人愛戴。
家中忽遭變故的紅豆、瘋瘋癲癲的文答應、怪異的觸手、以及最後的觸覺……
無數線索在我腦海中瘋狂交織着。
我終於意識到,何謂真正的謊言——
【延禧宮的四位妃嬪中混進了一個女鬼。】
起初, 我以爲這句話指的是,延禧宮四位妃嬪裏,有一個人是女鬼假扮的。
所以當發現李妃是真正的女鬼時,我以爲遊戲可以就此落幕了。
但並非如此。
在李妃之後,趙婕妤和文答應也被女鬼附身過。
毋庸置疑, 這句話必然是謊言。
那麼,真相又是什麼呢?
是【延禧宮混進了一個女鬼,她能隨意化成四位妃嬪的模樣。】嗎?
我想起女鬼化作李妃時, 曾問過我一個問題。
什麼是真正高明的謊言?
九真一假。
拋磚引玉。
先編出一個拙劣的謊言, 讓對方識破。
等獵物自以爲看穿真相,放鬆警惕時。
真正的陷阱,早已埋伏在了身畔——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延禧宮中, 並不只有四位妃嬪。
加上我,是五個人。
【延禧宮混進了一個女鬼,她能隨意化成五位妃嬪的模樣。】
這, 纔是真相。
從一開始, 我們五個人身上就被種下了女鬼的種子。
她能化形成我們中的任何一人。
也可以以五感爲媒介,短暫地附身我們,操作我們的一舉一動。
只要五感尚存, 我們就隨時有可能成爲下一個女鬼。
可以說,我們五個人,都是女鬼的碎片之一。
只是文答應較爲特殊一些。
其他人被女鬼附身時, 會失去自身的所有意識。
但她似乎有着某種我不知曉的力量, 足以和女鬼相抗衡,搶奪身體的使用權。
這就是爲何,明明女鬼在破曉時分會消散一個時辰。
但文答應卻兩次在破曉時分攔下過我。
因爲那時她的精神壓制住了女鬼, 所以才暫時得以行動。
因此, 當面對文答應的阻擾時, 我毫不猶豫地刺穿了自己的耳朵。
將自己五感中最後剩下的「聽覺」,破壞殆盡。
在失去了媒介後,女鬼在我身上種下的碎片自然也便徹底消失。
而沉睡在文答應體內的那一部分碎片, 感應到變故後甦醒, 開始與她爭奪身體的使用權。
趁着混亂之際,我和紅豆這才逃了出來。
紅豆的出現自然也並非毫無緣由。
女鬼生前體恤下人,受宮人愛戴;
我的面前就正好出現了一個需要幫助的小宮女。
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她分明是從天際懸下的一根蜘蛛絲, 用來助我爬出這個地獄的。
所以最後一次循環開始時,我只做了一件事。
讓翠翹給紅豆送去銀兩, 以解她家中危急。
而她也果真知恩圖報, 在最後助我逃出生天。
冥冥之中, 一切皆有定數。
16
我靜靜地仰起臉,迎接初升的朝陽。
就在這時,久違的天書,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尊敬的內測玩家, 恭喜您通關前置劇情——新帝大選!】
【恭喜您通關新手教學關卡——延禧宮怪談!】
【現在爲您頒發獎勵——新手大禮包*1】
【新手大禮包內容包括:不被謊言矇蔽、明辨真假之「眼」;靈敏捕捉異常與危險之「鼻」;明哲保身、裝聾作啞之「耳」「口」;以及運籌帷幄、幕後佈局、伸向她人之「觸鬚」】
【後宮之爭, 勾心鬥角,波瀾詭譎Ŧŭ̀₎。】
【相信擁有了明智果決的五感之後,您能夠如虎添翼, 在宮鬥中立於不敗之地!】
【現在,請點擊畫面中任意位置,繼續您的宮鬥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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