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而遠周

結婚三週年那天，陸硯周沒回家。
我帶着禮物去公司找他。
剛好聽到員工議論：
「那支新人團隊的設計方案並不出彩，但聽說主創的那位姜小姐長得和陸夫人有八分像，陸總這才鬆口簽下的。」
幾個人說得繪聲繪色。
但陸硯周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能讓他感情用事，哪裏有這麼簡單。
「姜小姐是陸總大學時期的學妹，我聽說他們曾經還有情感糾葛，不知道中途發生了什麼，總之後來姜小姐就出國了，也許……」
也許，我纔是她的替身呢？

-1-
原本打算親自送陸硯週三週年驚喜。
只是禮物還沒送出去，先喫瓜到自己身上。
他們口中，陸硯周新籤的這支設計師團隊。
距今成立不到一年。
拿出的設計方案不夠成熟。
嚴格意義來說，是達不到和陸氏合作的標準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這支隊伍能一回國就得到大集團青睞，遠超同行。
全都歸功於團隊主創姜好好。
長了一張和陸氏總裁夫人八分像的臉。
我細細回想。
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
哦。
想起來了。
上個月我閒來無事，翻閱近期有關設計方面的新聞。
剛好看過姜好好的採訪。
面對鏡頭，她說：「雖然我原生家庭普通，但幸運的是我和只會結婚生子的傳統女人不同，也不會依附男人的資源，我會帶領團隊走到行業頂端，爲獨立女性代言。」
這段發言聽得我想笑。
絕大多數的男人娶妻生子，買車、買房，坦然享受父母帶來的資源。
卻沒人說他們不獨立。
獨立女性這個詞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僞命題。
我把視頻發給陸硯周，問他：「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倆長得很像？」
當時陸硯周在處理合同。
他戴着金絲框眼鏡，睡袍領口大開，一股斯文敗類的氣息。
偏過目光，語氣輕描淡寫地：「是有點。」
我故意碰歪他的眼鏡，貼在他的耳邊輕輕吹氣。
他不怒反笑，壓着我在牀上胡鬧了好久。
結束時，他背對我穿衣服，又補充了一句：
「但她的認知和你有差距。」
那就有意思了。
他認識姜好好，卻在和我兩次對話裏都沒有點破。
我們不僅長得像，連所學的東西都差不多。
說不準，我真是陸硯周的白月光替身。
「媽媽。」
我低頭，貝貝正仰着頭看我。
不得不承認，陸硯周的基因確實好。
我們的女兒皮膚雪白又聰穎乖巧。
我將她抱起。
她貼在我耳邊問：「你不開心？」
我朝她笑了笑，搖頭。
「馬上要見到țū́₃爸爸了，當然開心。」
電梯又上了幾層。
其他人陸陸續續走出去。
陸硯周的辦公室在這棟大廈的最頂層。
打工人很辛苦。
我原本不想大家因爲看見我這個老闆娘感到拘謹。
而是直接坐陸硯周的私人電梯。
但剛來到公司。
安保就將我攔下。
然後我就被告知。
許久不來公司，我的權限被刪除了。
沒有權限，連電梯的門都打不開。
我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禮盒。
昨天晚飯，陸硯周突然說今天要參加一個拍賣會不能準時回家。
但今天是我們結婚的三週年。
紀念日禮物，不在當天送達好像失去了意義。
既然是驚喜。
我不想提前驚動陸硯周。
於是我帶着貝貝乘坐普通的電梯。
不過今天很熱，出門前我們全副武裝。
站在電梯最裏面。
倒是沒被認出來。
電梯到達最頂層。
與此同時，對面總裁專用電梯的指示燈亮了。
姜好好從裏面走出來。
對視一秒後，她直接皺眉：「什麼人都能上來嗎？這裏是陸總的私人空間，請你立刻出去！」

-2-
細看，姜好好長得確實不錯。
但哪有這麼誇張。
離開濾鏡，我們長得兩模兩樣。
況且，她比我張揚多了。
澄清的話到嘴邊，我突然想拐個彎。
「那你爲什麼也出現在這？你是口中這位陸總的祕書？」
姜好好揚聲：「我和陸總是合作關係！」
我不理解。
員工與上司就不是合作關係了？
姜好好滿臉厭惡：「你不會是幻想自己誤入富人區就能被陸總一見鍾情吧！還帶個野種？」
她掃了一眼貝貝。
聽到動靜，陸硯周走出來。
看到我們。
陸硯周揚起微笑，臉上的疲憊煙消雲散。
他擁抱了我和女兒。
自始至終，都沒分給姜好好一個眼神。
我說：「老公，有人說你的女兒是野種。」
陸硯周淡淡看了她一眼，臉色不太好。
他沒立刻質問。
留給姜好好解釋的時間。
姜好好臉上一片空白。
醞釀好久，她說：「陸總帥氣多金，我有了解過他幾次被陌生女人尾隨到公司的情況，我以爲這次也……」
我偷偷看他。
一向沉穩的男人，此刻臉上竟有些窘迫。
我差點笑出聲。
「我們只是合作，私事就不勞你掛心了。」
我悄悄問他：「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合格的丈夫會處理好這些爛桃花。」
他笑，拍拍女兒的小手說：「乖乖在這裏等爸爸。」
又親了親我的額頭。
「你也是。」
陸硯周這人很有原則。
天就算塌下來。
工作都要談。
女兒已經在一旁玩起了積木。
姜好好經過我身邊，非要補充一句：
「我以爲陸總喜歡的女孩不會是一個家庭主婦，所以纔出口冒犯，陸夫人別見怪。」
我笑笑，「團隊派你談合作是個錯誤的決定，這麼不會說話。」
她沒佔到便宜，臉上一陣白一陣青。
陸硯周的辦公室虛掩着。
此次談話沒有瞞着我的打算。
但我只覺得聒噪。
「陸總，沒想到您竟然喜歡居家小女人類型的，一直以爲您更青睞才女。」
才女？
她自己那樣的？
陸硯周語氣很平靜：「宋棠比起你，確實事業心不強。」
砰！
後面的話我沒聽下去。
因爲我直接打翻了帶來的禮物。
陸硯周出來找我時。
保潔已經把地上的垃圾掃進了垃圾桶。
姜好好站在身後，臉上閃過得意。
「姜小姐，我來這不是聽你議論我的，而且，你還沒有資格定義我。」
我滿臉嫌棄地數落她，「既然立大女主人設，還是別用那麼劣質的香水了，和你共處一室了一會兒，身上起疹子。」
她被我懟得啞口。
臉色侷促，耳根通紅。
雌競的手段拙劣，何必要來犯賤？
陸硯周屈膝，檢查我手上是否有傷口。
然後慢條斯理地抱起來女兒。
全程，沒有多餘的眼神分給她。
「我會讓祕書安排好，約下次再談吧。」

-3-
回去的路上，女兒趴在我懷裏睡覺。
我沒和陸硯周說話。
他替我打開車門，伸手要接貝貝。
但我在跟他慪氣。
直接無視動作，轉身出去了。
陸硯周緘默，跟在我身後。
傭人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陸硯周搖頭，輕輕遣散了她。
我把女兒抱到二樓的兒童房，關了燈。
走出房間，陸硯周倚在樓梯扶手上，看戲一樣。
我頓時火上心頭：「陸硯周，你煩不煩啊？」
他把我圈在懷裏，低聲哄我。
禮盒遞了過來，他小聲討好：Ţű⁰「我們的三週年，不要因爲外人生氣好不好？」
我打開包裝。
是一顆碩大的鴿子血紅寶石女戒。
「你以前從來都不容許異性插足我們之間。」
就像陸硯周說的。
合格的丈夫會處理好身邊的爛桃花。
婚後陸硯周潔身自好，事業家庭兩頭照顧。
實話說，他確實做到了。
直到姜好好出現。
打破了這一切。
他頷首，吻我的眉間。
「放心，以前不會，將來也不會。
「我和她絕不會有除了合作以外的關係。」
外人眼裏，陸硯周是商場精英，顧家且不花。
而我們是模範夫妻。
社會對男人的約束總是很寬容。
男人身居高位但沒有妻妾成羣，就是難得的存在。
除了相信他，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女兒也很喜歡和陸硯周待在一起。
而且，我已經當着他的面發過一次脾氣了。
再有下次，確實不是簡單生氣而已。

-4-
陸硯周這次行動果斷。
已經交給助理全權負責這次對接。
自己不再參與。
甚至，連我和姜好好長得八分像的謠言也一併消失了。
我伸了伸懶腰。
總算清淨了幾天。
陸硯周幫我揉着肩，見我一臉疲憊，他說：
「月末帶你和女兒出國玩怎麼樣？行程我來安排。」
女兒知道後很開心。
她從出生起身體就不好，需要我時刻陪伴。
雖然女兒同樣想粘陸硯周，但他公司的事太忙。
作爲父親陪伴的時間還是太少了。
倒是那位姜好好，幾次約我見面。
「陸夫人，上次的事我當面跟你道歉，給個面子，賞個臉唄？」
架不住她一直糾纏，我開車去赴約。
地點定在了開在民宿裏的一家咖啡館。
見我坐到她對面。
Ţũ⁾姜好好抿了口咖啡，語氣不急不緩：「我和陸總是故交，所以說話隨意了點。」
我險些笑出聲，靜靜看着她。
這是狗屁的道歉態度？
「是想道歉，還是在原配面前炫耀和我的丈夫有染？」
聽罷，她嗤笑不止。
「愚蠢的婦人之見纔會覺得全世界的女人都在覬覦你丈夫。」
她狀似無意地摩挲耳垂上的祖母綠耳環。
「我跟你不一樣，我不靠男人。說實話還挺替你羞愧的，明明和我同爲設計師出身，卻自願成爲家庭主婦，依附男人沒有自己的思想。
「我知道你父親去世後，私生子哥哥爭奪家產，要不是陸總接濟你，你的今天不一定比我風光。」
她似乎深陷幻想，得意洋洋地說：
「也許，能坐上陸夫人位置的人就是我……」
下一秒，姜好好尖叫。
因爲我把咖啡潑到了她的臉上。
「啊啊啊你幹什麼！」
我起身：「幫你醒醒酒啊。」
大概是爲了節約成本，咖啡使用了廉價的材料。
但配她正好。
出來後，我立刻聯繫了珠寶店。
「宋小姐，您慧眼過人，她佩戴的祖母綠耳環確實是你當年設計的那款。」
出自我手的設計。
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畢竟那是我大學畢業設計的作品。
隨後被幾家行業龍頭看上，賣出版權。
至今仍在櫃檯展售。
我不貶低任何人。
但正如姜好好說的。
她家境普通，使用的香水也很小衆。
我不認爲她創業期能買得起這種高奢。
顯然肯下功夫選這件禮物的，只有一個人。
這邊，公司也發來消息：
【是的夫人，幾天前陸總確實安排我們將這件禮物送給姜好好。】

-5-
打消的疑慮再次浮現在眼前。
多年前的糾葛，女方忽然出國。
甚至……那道我被刪除她卻能隨意進出的權限。
我給陸硯周發了消息。
他答覆得坦然：【那天她找我，說這個決定令她感到難堪，貿然更換對接成員會讓她的團隊在行業裏處境尷尬，這是適當的賠償禮。】
他跟我強調團隊。
但補償的只有姜好好一人。
我沒再問下去，心裏越發覺得冷。
姜好好說得對。
愚蠢的婦人才會覺得全世界的女人都在覬覦自己的丈夫。
是陸硯週一再降低自己的邊界線。
我再次聯繫了珠寶店，以個人的名義贈送團隊除姜好好之外所有人禮物。
花費一筆小錢。
既可以拉攏關係，也能聽到團隊內部比謠言更真的實話。
姜好好不爽卻不敢發作。
畢竟早就有人比她更不悅。
憑什麼共同熬夜出方案，被記住的只有她一個人？
聽說她告到陸硯周面前，指責我這位總裁夫人亂花錢。
那天姜好好滿臉挫敗地離開陸硯周的辦公室。
陸硯周身邊的助理樂壞了。
「陸總說，我夫人送誰禮物是她的自由。」
她有模有樣地學着陸硯周的口吻。
除了護短，陸硯周也沒說錯。
我又不和姜好好財務共享。
她幹嘛對別人的錢包有這麼強烈的控制慾？
再說了，我花的又不是陸硯周的錢。
就算他介意，當然也不會說什麼。
事實證明，我用錢收買人心的方法奏效了。
不過幾天，就有團隊裏的成員主動約我見面。
我早就想知道大學時期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她好像有比我更重要的話要說。
「宋小姐，不是共同努力，姜好好抄襲了我的設計。」

-6-
果然。
多次接觸下來，姜好好總是給我一種急功近利的感覺。
連助理和我閒聊時。
也曾不止一次委婉提及，姜好好的專業水平摻水。
「回國前我們才匆匆成立了這個團隊，她向我們保證只要方案交給她，憑藉她和陸總的關係能直接和陸氏合作。」
姜好好不傻。
拿到設計原稿第一時間就在原方案上增加了個人色彩。
而後，姜好好給他們洗腦。
社會除了看重能力外，更看重機遇。
只有她才願意帶領團隊披荊斬棘。
「起初，我們信了，可現在的成就變成了她一人的，甚至，就連她口中的關係也並非那麼美好。」
姜好好很樂意提及她和陸硯周的往事。
連我都在意得不行。
這也是此次約會我最直接的目的。
她說，「我們查清楚了，她只是曾經和陸總告白過，但當場就被拒絕了，然後出國學設計，直到現在也沒能拿到畢業證。」
她們早就對姜好好不滿。
還翻出了當年的論壇。
視頻裏，玫瑰花被擺成心形。
在一衆人的見證下，姜好好說：「雖然我家境普通，但我也有追愛的權利，陸學長，如果你拒絕我，我想我會很尷尬。」
這場告白的結果，當然是被拒絕。
姜好好還因此申請抑鬱休學了一段時間。
再有消息，就是她出國留學。
我覺得挺荒唐。
都要被傳出一段佳話的愛恨糾葛，就這？
「可能陸總道德感太高，對她心存愧疚，不好意思拒絕她第二次吧。」
我點了點頭。
「也許一開始她的本意就不是用關係換合作，而是用合作博陸硯周的關注。
「是姜好好利用了你們。」
她所謂的獨立女性發言。
不過是披着傲骨，皮囊下是一顆想被關注保護的嬌弱的心。
維權畢竟是一條艱辛的路。
除了掌握證據，還要花費很多的精力和金錢支撐。
對這羣創業初期的人更加困難。
我遞給她一張支票，當場聯繫並安排了專業的法務提供法律援助。
「有這些準備，足夠將真相公佈。」
她擦了擦眼淚：「可是陸總偏心姜好好，您幫我是否會被認爲在跟他作對？」
當初陸硯周感情用事簽下合同。
要是知道我暗中駁了他的面子，難免會生氣。
但接觸下來，我確實不喜歡姜好好這個人。
同爲設計師，我當然知道抄襲可恥。
臨走時我拍拍她的肩膀。
「如果你擔心未來被針對，宋氏會出面幫你。」
除了陸氏，我的背後還有持股 51% 的宋氏集團。
有了專業法務協助，她們行動迅速。
一個月後。
姜好好盜取創意的行爲幾乎成爲人盡皆知的祕密。
如今她確實在行業裏出名了。
鬧笑話出了名。
原先的團隊解散重組，把她踢出局。
這晚，陸硯周沒有準時回家。
兩個月以來，這是他第二次因故晚回家。
但這次是因爲姜好好。
我盯着屏幕。
將助理發來的消息看了又看。
【夫人，下班前，姜好好哭着來公司找陸總。】
女兒來蹭我的手腕，糯聲糯氣：
「媽媽，可以帶着我的小兔子一起走嗎？」
她很期待這次全家一起的旅行。
也許是興奮，這幾天她醒得很早。
陸硯周出門前把她打扮成了洋娃娃。
「當然可以，小兔子和貝貝是最好的朋友。」
她眨眨眼：「媽媽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把女兒哄睡後。
樓下，陸硯周也回來了。
他沒像往常那樣直接上來。
反而坐在客廳，像要興師問罪。
我下來不是爲了解釋，而是處理掉廚房留給他的晚餐。
氣氛陷入凝固，偶爾有廚具碰撞的聲音。
陰鷙的視線壓過頭頂。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問什麼？
我想了想，問他：「安慰到這麼晚，結果怎麼樣？」
陸硯周淺淺看我一眼，語氣平淡冷漠：
「是我縱容太多，宋棠，你這次做的過分了。」

-7-
陸硯周眼眸深沉，看着我這個始作俑者。
「這樣等於將她業內封殺，你有沒有想過她的前路？」
他說姜好好來時路艱辛，與我們不同。
我試圖共情，但失敗。
「她能力造假，拖累團隊和公司，我憑什麼替她考慮？」
「但她需要幫助。」
我扔了他桌上的文件，指向大門：「陸硯周，滾出去。」
這是我第一次衝他說難聽的話。
他滯了片刻，肩頭微顫。
我並沒有抬頭看他的動向。
只聽見陸硯周開了門，而後是汽車駛出別墅的聲音。
這甚至是認識以來，我們難得爆發的一次爭吵。
我和陸硯周開始陷入冷戰。
出發的日子臨近，陸硯週一直沒回家。
女兒不懂鬧彆扭的意思，但也意識到我在因爲陸硯周不高興。
「天太熱了，小兔子說想和我在家待着。」
她內心沮喪，還來安慰我。
這幾天，她經常站在二樓露臺，眼巴巴盯着陸硯周每次回家途經的那條路。
姜好好在國內混不下去了，陸硯周給她介紹國外的資源人脈。
剛好這段時間，陸硯周要參加一個國外商談。
便帶着她一起出國了。
知道這個消息時，女兒哇哇哭出來。
陸硯周不止是對抗我。
他更辜負了女兒的期待。
「不遵守承諾的爸爸，不要也罷。」
我給她擦乾眼淚，拜託傭人綁了她喜歡的洋娃娃頭髮。
我不會編，有的是人會。
然後買了當天的機票。
收拾旅行物品時，傭人來勸我：「夫人，還是等等陸總吧！他還在氣頭上，錯過旅行時間也是無心。」
傭人在這裏工作了十幾年。
她瞭解陸硯周的品性，也見證了我們過去有多恩愛。
「等他？他以爲他陸硯周是誰？」
「陸總畢竟是小姐的爸爸呀！」
「也可以不是。」
壓上行李箱，我帶着貝貝直赴機場。

-8-
助理發來消息時。
我正在馬爾代夫的遊輪上喂海鷗。
【宋棠姐，要不是工作接觸，我真想馬上刪了她洗洗眼。】
我人雖在國外。
但已經委任了可靠的律師準備財產分割和離婚事宜。
我沒打算隱瞞任何人。
她很識趣地更換了稱呼。
【陸總大方，幫她牽線認識的幾乎都是業界的頂級人脈，其中幾Ťųₗ位連我都有所耳聞。
【但有人不識時務啊，不好好想着怎麼在大佬跟前混臉熟，非要到處跟着陸總工作露面。】
姜好好不是不識時務。
是太會審時度勢了。
她知道我在和陸硯周冷戰。
這段時間確實是能和陸硯周獨處，順便送溫暖的好機會。
【姜好好的朋友圈我發過來了哈。】
這一看不要緊。
驚得我手裏的鷗糧失手滑落，全部撒向了海面。
這下該換我洗洗眼了。
自從和陸硯週一同出國。
姜好好恨不得一天更新三次朋友圈。
還盡是些利用錯位，看似和陸硯周舉止親密的照片。
並配文：「有陸總給我撐腰，就算前路是艱難險阻也都會過去的！」
姜好好出了國，一改往日獨立女人人設。
這副柔弱形象，恰到好處地激發了作爲上位者的陸硯周的憐憫。
和我不會示弱的性格相反。
陸硯周雖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表情。
但發的多了，總會有人信以ṱûₔ爲真。
謠言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就是不知道陸硯周看到會作何感想。
【確實遭罪，不如收拾收拾跳槽到宋氏上班？】
那邊回覆積極：【收到宋總！】
接下來的一個月。
我帶着女兒各處旅遊。
姜好好跟在陸硯周身邊，在各大商務宴會上露臉。
時不時拍個能引起緋議的照片打卡朋友圈。
我們各忙各的，默契地不關心對方的生活。
回國前，我收到陸硯周主動發來的第一條消息。
【查到了你們今天的返航航班，我來接你們？】
我依舊沒回。
不過，陸硯周怎麼提前回來了？
往年他參加國外的大型商會，至少需要三個月。
下了飛機，我纔看到助理給我的留言。
60 秒的語音，足足發了十多條。
我倒抽一口涼氣。
卻剛好隔着玻璃，看見走道上孤冷的身影。
陸硯周內外條件都很優越。
走到哪都會成爲焦點。
相隔很遠。
我依然能感受到那層籠着讓人不可接近的低氣壓。
見他不高興。
我突然來了興致。
不急不緩地挨個聽完了語音。
原來是前幾天，陸硯周和人談生意。
被誤會了和姜好好的關係。
「要不是夫妻，陸總你怎麼會縱容那個女孩一直待在身邊？只是愧疚和憐憫，也做得太過頭了吧？」
那一瞬間。
積攢的怒火突然就泄了氣。
所有的倔強化爲啞然。
陸硯周是個聰明人。
當然能立刻從這段話裏反思。
因爲一個外人，我們之間的這場冷戰早就過了火。
他讓姜好好離開。
無論作爲校友、學長，還是曾經的被追求者，他都已經仁至義盡。
陸硯周有家室，希望她不要再跟在自己身邊。
只是，他意識到得太晚了。

-9-
陸硯周接過行李。
我本來想帶着女兒先走。
但沒辦法，回國的消息想也瞞不住。
爺爺思念心切。
邀我們一家三口去宋宅喫飯。
車內陷入沉寂。
我知道陸硯周有話要說。
但我不ťúₔ想聽。
我很累。
從他嘴裏哪怕聽到姜好好的名字都會讓我再次應激。
就算陸硯周對她沒有多餘的感情。
也不可否認她在陸硯周心裏的特殊。
姜好好除了示弱，還會恭維。
人都喜歡聽好話。
哪怕只是滿足心裏的虛榮。
但他一定在心裏將我們做過對比。
哪怕只有一瞬，也讓我覺得噁心。
我轉過頭，閉目休息。
他很識趣地沒出聲打擾。
到了宋宅。
陸硯周過來抱女兒。
這次我沒有無視他。
但貝貝趴在我懷裏，十分不情願。
他這次傷透了女兒的心。
陸硯周的手怔在空中，滿臉愧疚。
管家先接走了貝貝。
我站在原地等陸硯周停好車一起過去。
卻看到了此刻我最ťù₈不想看到的身影。
姜好好比我還懷有敵意：「真是冤家路窄，你怎麼會在這？」
我打量她一眼，覺得可笑。
「你猜我姓什麼？這裏是我家。」
這句話又不難理解。
偏偏她聽不懂似的。
「當年你父親去世，私生子哥哥爭奪家產不是把你踢出家門了嗎？」
我嘴角扯了扯。
到底是誰傳出的謠言？
明明直到生死最後一刻，父親都還在上演深情老公的人設。
但人剛嚥氣。
私生子就找上門來爭奪家產。
更可笑的是，那個私生子哥哥的年齡遠遠超過我。
母親接受不了，帶着我遠離宋家。
我不常回來。
但不代表會放棄繼承人的權利。
遺囑上白紙黑字，集團始終有我 51% 的股份。
我的沉默讓姜好好了然。
她嗤笑：「也是，要不是攀上陸總，估計你連自己的家都進不了。
「你就是運氣比我好投了個好胎，不然他不可能喜歡上你這樣的家庭主婦。」
我笑出聲。
「陸硯周喜不喜歡我不是你說了算，畢竟我沒被他拒絕過。」

-10-
「你！」
姜好好氣得瞪眼。
她重新思考挖苦我的話。
但剛好，我那二世祖私生子哥哥回來了。
都三十幾歲的人了，整天不務正業。
也許當初父親不是沒想過把家業交給他打理。
只是他太不成氣候。
姜好好看到他，眼睛一亮。
搖手打招呼：「宋哥，還記得我嗎？前幾天你在倫敦參加企業活動，看到我設計的作品，邀請我回國商議合作事宜。」
我不記得公司近期安排他參加活動。
況且能請動他的活動，只有酒局和派對。
二世祖招手，慢悠悠朝這邊走過來。
姜好好迎上前，一如往昔地囂張：
「瞧，我的人生處處都有貴人，氣不氣？」
二世祖撓着頭，看樣子終於想起來了。
他和姜好好握手：「哦對，我在度假郵輪的 Lavatory 裏好像看過你的作品，覺得很有潛力。」
我說他的愛好怎麼突然從酒水美女變成了設計方案。
原來是姜好好先前的劣行被同行業者引以爲恥。
還將她的作品打印出來放洗手間墊桌腳。
被他偶然看見的。
姜好好沒反應過來。
「那合作……」
「我做不了決定，我這位妹妹纔是宋氏的大股東。」
姜好好如遭雷擊，表情一片空白。
「宋棠？憑她一個又老又醜的家庭主婦？」
我不悅。
什麼叫又老又醜的家庭主婦？
「首先我們同歲，其次，我的畢業作品拿到第一筆版權費時你還在參加重修。
「比起眼高手低，還是認真想想怎麼拿到畢業證吧。」
那次和她前團隊成員聊天。
恰好發現姜好好就讀的大學有我的股份。
回來後我馬上調出她的績點。
簡直慘不忍睹。
這人沒有天賦，也不努力。
在校期間沒被提前勸退都是奇蹟。
「宋棠，你這個老女人！你就是介意我比你更早認識陸硯周，所以從我留學開始你就監視我的人生！」
姜好好在那罵，但無人理會。
我問二世祖：「不調查清楚來路就給抄襲者承諾合作，抹黑宋氏，你那 3% 的股份不想要了？」
他聽懂我的意思。
立馬把姜好好請出去。
一邊請一邊抱怨：「別罵了大小姐，你快害死我了！」
感受到視線，我回頭。
陸硯周就站在身後。
那張像雕塑一樣的冷峻面孔，此刻充滿內疚。
「對不起，這次是我沒處理好。」
我看着他。
這Ťŭ̀₁些天遭遇的挫敗太多。
陸硯周身上的意氣少了許多。
「別自作多情，她不是找你的。」
他垂眸，很認真地說：
「但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爺爺高齡，腿腳不怎麼好。
怕他擔心，前陣子發生的事我沒告訴他。
但陸氏的市場價值不菲。
有關陸硯周身邊的任何動向都會被媒體捕風捉影。
老人家還是聽了不少流言蜚語。
喫飯時，爺爺有意敲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身居高位者容易迷失在讚美裏，失去邊界感。
「小陸，任何時候都不能被情緒佔據理智。」
陸硯周低頭，表情溫順。
「是，爺爺教訓得對。」
「知錯能改就好。」
爺爺分給我一個眼神，替我原諒了他。
但這事不能算完。
我放下餐具, 拿出離婚協議。
然後平靜地說：「陸硯周，我們離婚吧。」

-11-
時間像停滯了一樣。
陸硯周神色緊繃，下脣發顫。
爺爺不摻和我們之間。
傭人把他推出去曬太陽。
我站起來，面不改色：「我是完美主義者，接受不了情感出現瑕疵。」
陸硯周捨不得。
那就慢慢耗着。
時間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但一定會影響他的選擇。
將要離開餐桌的時候,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
我驚詫回頭。
陸硯周神色驀然。
「不籤。」
我嘆了聲氣。
向來好脾氣的他，也會有對我耍性子的一天。
「陸硯周，我永遠都忘不了女兒每天都上露臺等你的那一幕。
「那天她問我, 她自己編頭髮，喫最最討厭的胡蘿蔔, 是不是爸爸就能早點回來？
「但你那時在國外, 爲某個女人的事業鋪路。」
手上的力道驟然消失。
對上陸硯周那雙溼漉漉的眼。
他聲音哽咽：「是我錯了, 大錯特錯。」
我來到水池邊。
爺爺正陪着女兒用沙子建城堡。
城堡裏還有三個沙土堆成的小人。
「這個是媽媽, 這個是我。」
我指了指剩下的那一個。
「那這個呢？」
女兒說：「是我的小兔子。」
離開宋宅時。
我在車窗外看到陸硯周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遠遠地看着我們。
太陽快要下山了。
橘紅色的光線打在他的側臉，有些蒼涼。

-12-
我和女兒沒有再回陸硯周的別墅。
反正房產多得是。
最近我忙着管理自家企業。
於是選擇了一處離公司最近的房子。
那天提出離婚後, 陸硯周減少了工作量。
時不時過來陪我和女兒。
但大多時候, 他只能默默呆在一旁。
畢竟我和女兒搭建的城堡裏。
沒他的位置。
我們的婚姻還處在僵持階段。
外界的媒體已經開始揣測。
在這個愛男爲主的時代, 輿論的矛頭大多指向了我。
他們筆下言之鑿鑿，怒斥一定是我不忠在先。
這段時間, 陸硯周消瘦了不少。
他頂着壓力澄清：「是我犯了錯, 和她無關。」
迫於無奈，陸硯周只能妥協離婚。
簽字那天，他約我見面。
陸硯周小心翼翼地問：「從什麼時候決定的？」
有離婚想法嗎？
我認真想了想。
「三週年那天，我刷不了專用電梯, 但是姜好好能。」
他怔了一瞬。
握住簽字筆的指尖輕顫。
然後對助理下達指示：「通知安保部門, 明天他不用來了。」
助理向他提交辭呈：「抱歉陸總, 我受的工傷太嚴重，準備跳槽了。」
陸硯周怔愣，眉頭微蹙。
和我對視一眼。
瞬間瞭然。
他扯脣淡笑：「我說錯了, 你的事業心一直很強, 是你甘願成就我。」
陸硯周和我解釋。
那天姜好好向他抱怨, 覺得每天等電梯很麻煩。
合作初期雙方需要磨合, 她自然少不了經常往陸硯周辦公室跑。
陸硯周被她吵得頭疼。
於是安排她去保安室錄個信息。
就是在那個時候，姜好好趁機將我的信息刪除。
困擾我的疑慮終於真相大白了。
但是原因呢, 其實早就不重要了。

-13-
離婚後, 我和陸硯周依舊來往。
除了陪伴女兒。
兩家公司也牽扯着很多利益。
即便不是夫妻，仍要保持友好合作狀態。
再後來，女兒上了一年級。
她對當初的事已經沒有印象了。
陸硯周依舊單身。
這些年他專注事業, 身邊零緋聞。
女兒最期待兩週一次的週末。
因爲按照慣例, 我會和陸硯週一起陪她喫晚餐。
我也試探問過她的想法。
女兒說，「這只是我的想法, 不會強加在媽媽身上。
「就像我不愛喫的胡蘿蔔, 你從來都不會強迫我。」
有次我去陸氏談合作。
陸硯周看到我從小我五歲的弟弟車上下來。
連新助理都看出他臉上掩蓋不住的失落。
他聲音頓了又頓：「他是……男朋友？」
我看着陸硯周滿臉挫敗的樣子, 心裏覺得好笑。
而後往窗外淡淡瞥了一眼, 漫不經心地說：
「是在追求我, 不過我還沒答應。」
眼前的男人醋意十足：「是比我年輕。」
「我慕強，他不太合適。」
我只是理性評價。
陸硯周卻像是重新燃起希望。
男人垂眸看我，脣角微揚：「真的？」
我笑, 「但要是結婚，我一個都不選。」
我有錢有事業，女兒乖巧。
完美的生活還沒享受夠。
幹嘛着急給自己找塊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