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

成親三年後的一日。
我突然發現夫君的身體裏換了一個人。
當時,我便拿硯臺砸破了他的頭,把他沉入池塘。
但第二日,他竟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又殺了他,把屍體剁成碎塊。
可他卻依舊完好無損地出現。
直到我已經不記得到底殺了他第幾次的時候。
他再次出現時。
我突然可以聽到他的心聲。
他說這裏是副本,而我是副本的 Boss。

-1-
「娘子。」
面前的男子眉眼溫潤,語氣柔和地喚我。
我拿起硯臺砸破了他的頭。
墨色的硯臺隱隱透着一股血色。
這些年,我不知用它打破了多少人的腦袋。
用起來越來越順手。
我Ṫùₚ隨手把硯臺放在桌子上。
盯着已經沒了聲息的人。
此人有着和我夫君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聲音。
甚至胎記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但即使再一樣。
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我夫君林景之。
因爲,景之看我的眼神絕不會有恐懼。
我輕車熟路地拖着屍體,往池塘走。
我不記得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
只知道,在我和景之成親三年後的某一天早上。
景之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當時,我就打破他的腦袋,把他沉入池塘。
可第二日,他居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我眼前。
被我沉入池塘的屍體也消失不見。
那次,我又殺了他,還把他的屍體剁成碎塊。
但他依舊在第二日早上完好無損地出現。
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僞裝成景之。
但我絕對不允許有人冒充景之。
所以,我又殺了他。
那之後,他們來一個我殺一個。
就這樣循環往復。
我曾經嘗試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詢問他們景之去了哪裏,僞裝景之的目的又是什麼。
但從來沒有在他們口中得到過答案。
我想,景之或許已經遭遇不測。
但沒有關係,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會爲他報仇。
伴隨着一陣水聲,屍體又被我沉入池塘。

-2-
第二日。
我又見到了新的『景之』。
即使他表面努力維持着平靜。
但我依舊看到他深埋在眼底的恐懼。
就在我的手已經摸到了硯臺時。
突然聽到了一個不知道從哪響起來的聲音。
「臥槽!開局暴擊啊!」
「這個副本也太不按套路來了,居然一進來,就遇到 Boss 貼臉開大!」
「貼臉開大也就算了,這個 Boss 的技能也太強了吧,只要被鎖定,就動彈不得,只能等死。」
「怪不得沒有一個人能從這個叫柳三孃的副本活着出來!救命啊!我也太倒黴了!怎麼就抽到這個副本了!」
「還好還好給了身份信息,還不太算喪心病狂。」
「我現在是這 Boss 的老公,只要我扮演好這個角色,應該就不至於一上來就被幹掉……」
一連串密集的聲音在我腦海裏響起。
緊接着,我便看到『景之』強裝鎮定的試探性喚我:「娘子?」
我心中有所明悟。
觸碰着硯臺的手一頓,悄然收回。
剛纔的聲音是這個『景之』的心聲。
雖然他說的什麼副本,什麼暴死,我聽不太懂。
但我總算明白,爲什麼之前那些人一醒來,即使很害怕我,卻都表面上表現得跟我很親密。
原來是有人告訴了他們信息。
如此,這個『景之』可以暫時留一留。
或許,我可以從他這裏知道我想知道的答案。
我對有些忐忑不安的『景之』淺淺一笑:「夫君,今日倒是起得晚了些,但你昨晚才從肅寧長途跋涉回來,也確實需要多歇歇。」
說着,我伸出手撫平他耳鬢翹起的一縷髮絲。
如果忽略我伸手過去,他下意識向後縮的那個動作。
我們看起來,真的像一對和睦恩愛的夫妻。
在發覺我並不是要對他做什麼的『景之』身體微微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我。
我裝作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依舊笑着:「沒關係的,夫君,近着日子,鋪子上也都不忙,晚些去也無礙的。」
『景之』點點頭,目光掃過門外,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個副本目前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危險,但那麼多人死在了這裏,我還是不要一個人行動得好。」
「這個女的是 Boss,只要她不殺我,那在她身邊是最安全的!」
我又聽到了他的心聲。
接着,便看到他臉上堆滿虛假的柔情:「娘子,不如今天你和我一起去鋪子上看看,怎麼樣?」
我勾了勾脣:「既然夫君這樣說了,那自然可以。」

-3-
林府大門。
在臨近大門時,『景之』卻突然停下,盯着門外,面露恐懼之色。
「府外是迷霧,看來這個副本的範圍被限制在這個府中。」
我也掃了眼門外。
迷霧?
外面分明是繁華又喧鬧的街道。
哪裏有迷霧?
難不成他眼中和我眼中看到的景色還不一樣?
不知拉他出去會發生什麼?
我拖着他的胳膊,強行把他往外拽。
他立刻在心裏瘋狂尖叫。
「會死的!這個瘋女人做什麼!會死人的!不能出去,絕對會死!」
我拉他的動作頓了頓,裝作疑惑地看他。
「夫君,你怎麼了?我們不是要去鋪子上看看嗎?」
「娘子,我們……我們今天還是別出去了!我突然覺得在家陪你挺好的!」
他嚇得臉都白了,說話也磕磕絆絆的。
我盯了他一瞬,順從地點頭:「夫君說什麼便是什麼,那夫君想陪我做什麼呢?」
他呆住:「娘子想做什麼?」
我笑得溫和:「那……不如你繼續念上次你念到一半的那本遊記?」
他連忙點頭。
書房的路上。
『景之』一直在心裏絮絮叨叨。
「這裏雖然看起來有些破敗,但好像也沒有特別大的危險,之前怎麼就沒有人通關這個副本呢?」
「難道是他們的演技都太差?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副本首通獎勵裏的稀有道具豈不是就是我的了!」
「我只要在這裏存活三天,就能通關副本,如果我在此基礎上還能殺了這個 Boss,達成首殺,就能再得到一件稀有道具!」
「真這樣的話,我就發了!以後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過副本了!」
他心裏說的什麼道具之類的,我聽不太懂。
但我能聽出他的激動,以及他想在三日內殺了我的事。

-4-
書房。
我站在書桌旁問:「夫君可還記得那本遊記在哪?」
他搖搖頭:「娘子,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在那邊,我去找找看。」
說完,他就翻找起書架上的書。
當然對於能聽到他心聲的我來說,自然知道他不是在找什麼書。
他只是在他口中說的線索。
據他所說,不管是什麼副本,即使再危險的副本,也會Ťú₁有一條生路。
而這條生路的線索肯定能在副本中找到。
因此,現在的他不過是假借找書,實則是在翻書房有沒有線索。
雖然他一直說我這裏是什麼副本,看起來很危險的樣子。
但身在其中的我並不覺得有什麼。
要說危險,他們這些來歷不明的人更危險纔對。
不過,我對他口中的線索倒是有幾分好奇。
我竟不知,這府中還有什麼東西是我也不知道的。
我緩緩坐在書桌前。
不經意地一掃,桌上的一張宣紙撞入眼中,心霎時變得柔軟。
宣紙上都是我用來練字寫的詩句。
恍然間,我彷彿回到了從前。
我還記得,那時我剛與景之成親沒多久。
彼此之間還有些羞赧。
那日,我在這裏偷偷模仿他字跡,卻被他突然發現。
我嚇了一跳,慌亂地抬起頭,便撞入他略帶笑意的目光。
他說,我的字模仿得像模像樣,有幾分意思,但形似而神不似。
說完,他還親自握住我的手,一筆一劃地教我運筆的技巧和力度。
那之後,他每日都會抽出一些時間,耐心地陪我練字。
因此,我的字和他的字跡十分相似。
看到字,我就想起他。
其實,自從他不見後。
我便很少來書房,這裏他的痕跡最多,看到後,總是難免傷情。
而這一切的起因,皆拜那些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的人所賜。

-5-
『景之』又開始絮絮叨叨。
「這些古董字畫,看起來就價值不菲,如果能帶回現實世界,應該能賣不少錢!」
「可惜,我現在被困在主神空間哪都去不了!」
「啊——心痛!但這個副本目前看起來我很有希望通關!等拿到稀有道具,以後攢積分應該會快不少……」
聽着聽着,我心底躁鬱突生,目光鎖定冒牌貨。
如果不是他們,景之也不會消失。
在我鎖定他的瞬間。
他身體頓時僵在原地,不得動彈。
「這瘋女人!我又怎麼惹到她了!她怎麼又對我使用 Boss 技能!她這個技能也太無敵了!我該不會是要死在這裏了吧!」
「可惡!我纔剛剛發現一條線索!不能就死在這裏啊!」
他在心中哭喊不休。
我殺意微斂,目光移到他手上緊握的東西上。
上前一步,抽走他手中的卷軸。
「誒誒誒!這是做什麼,我的線索啊!」
我不理他心中的哀嚎,展開卷軸。
是一幅畫。
畫上,一個面容嬌美的女子滿眼笑意,亭亭玉立於嫣紅的桃花樹下。
粉色的羅裙,衣袂飄飄,彷彿與周圍紛紛揚揚飄落的花瓣融爲一體。
這不就是景之畫的我嗎?
這算什麼線索?
我一愣,狐疑地看向『景之』。
但這麼一打岔,我心中的殺意散去。
他也隨之恢復行動力。
他焦急地看着我手中的畫:「娘子啊,這個畫……能不能還給我?」
我對着他笑:「夫君,既然畫的是我,當然是屬於我的,你怎麼還能要回去呢?」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這……這是ṭù⁹你?」
我歪歪頭:「夫君怎麼說得像是不認識我了一樣?」
他只搖搖頭,沒有言語。
我卻聽到了他的心聲。
「原來這 Boss 以前長這麼好看啊!」
「可惜了,居然是她的畫像,本來還以爲是什麼重要線索……」
我下意識摸了摸臉,卻並未感覺有什麼不對。

-6-
「娘!」
一個風風火火的奶糰子搖搖晃晃地撞入我懷中。
我一把抱起她:「今日在祖母這裏有沒有乖乖的?」
奶糰子在我懷裏用力點頭。
她幽黑的大眼睛盯着我身旁的人問:「娘,他是誰?」
聞言,我心下有些後悔。
那些冒牌貨,不應該殺那麼快的。
至少應該讓我和景之的女兒多見見。
也不會讓她不記得她爹爹的模樣了。
我瞥了眼盯着女兒站得老遠的『景之』,點點女兒的鼻尖:「連爹爹的模樣都不識得了?」
說着,我笑着往『景之』身邊走了幾步,作勢要把女兒往他懷裏放:「夫君也很久沒有見到如萱了吧?」
他頓時嚇得抖了抖,臉色難看地退後好幾步。
不期然地又聽到了他在心底尖叫。
「啊——不要靠近我啊!要死了要死了!這個副本也太可怕了,ŧű̂⁷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嚇人!」
正在我仔細聆聽他的心聲時,女兒突然在這時掙脫我的懷抱。
她奶聲奶氣地搖頭:「他纔不是我爹爹!」
說完,就跑走了。
我尷尬地笑了下:「夫君,如萱定是太久未見你的緣故。」
『景之』鬆了口氣,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小孩子都這樣。」
我溫和一笑:「那我們快些走吧,你也好些日子沒見母親了,別讓母親等急了。」
剛剛鬆了口氣的『景之』,臉色又開始變得有些差。
我不等他反應,拖着他的胳膊急走幾步,一下推開門。
景之的母親林老夫人已經坐在案几後,案几上擺滿了膳食。
如萱正在她旁邊,小聲嘀咕着什麼。
我湊到母親身側,柔和一笑:「母親,景之回來了。」
言罷,我轉頭看渾身緊繃的『景之』。
此時,他正盯着茶几上的膳食,臉色漸漸發白。
「該不會要讓我喫這些東西吧,這些東西他媽的一看就不能喫!」
聽到他的心聲,我目光掃過看起來十分正常的膳食。
我心頭微動,喚了他一聲。
聽到我的聲音,他僵硬地把目光移到母親身上。
我清晰地看到,在他看到母親的瞬間,眼底閃過驚懼。
他嘴脣顫抖半天:「母……母親……」
林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極爲平淡地嗯了一聲:「用膳吧。」
他眼底剎那充滿驚恐。
但在我們三個人的注視下,他還是乖乖坐下。
在我們開始動筷之後。
他猶豫了良久,皺着眉用筷子虛虛戳了下膳食,然後假裝放入口中。

-7-
『景之』喫了沒幾下,就放下筷子,目光在我們身上亂瞟。
「這幾個人看起來也太悽慘了點。」
「從他們的死狀來看,這個老太婆是被人勒死的,這個滿身滴水的小孩,臉都被水泡得看不出原樣了,應該是被淹死的。」
「至於這個大 boss 林三娘黑不溜秋的,肯定是被燒死的。」
「這一家人怎麼都死得這麼慘……」
「等等,或許可以從這方面入手,知道了是她們怎麼死的,就能找到殺了 boss 的辦法了。」
我腦海中彷彿響起了一道驚雷。
他後面再說什麼我都沒有聽清了。
他如此懼怕我們,我想了很多種可能。
卻唯獨沒有想到,居然是因爲我們已經死了。
且死狀悽慘,他才如此懼怕。
我想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但在他死活不願意出府,且在看到我的畫像,卻沒有認出後。
我心中就有一絲明悟。
這裏的一切,他眼中看到的和我眼中看到的不一樣。
可……這不可能!
我看看母親,又看看如萱。
最後死死盯住『景之』。
他們分明好好地!
他肯定發現了我能聽到他的心聲!
一切都是他在騙人!
洶湧澎湃的情緒不知何起,一波波地衝擊心神。
混亂的思緒,也如同無數條毒蛇在相互撕咬、糾纏。
「救命啊!她怎麼流血淚了,她該不會又要發瘋了吧!不要啊!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傻 X 副本,一點預警都不給!」
他在說什麼,我沒有聽到。
只感覺有什麼瘋狂的東西即將破膛而出。
就在理智即將燃燒殆盡之時。
一道平靜的聲音破開混亂的思緒,撫平那些莫名洶湧的情緒。
「三娘。」
是母親在喚我。
我呆呆看向她。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靜。
但我卻彷彿在那平靜下看到了隱隱流淌的悲傷。
「三娘,時間不早了,扶我去休息。」

-8-
我服侍母親上牀。
仔細地爲她整理好被角。
她緩緩閉上眼。
房間裏安靜極了,只有她均勻的呼吸聲。
我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她。
林家和柳家同爲富商,免不了生意上的來往,一來二去,來往便密切起來。
甚至,在我還小的時候,便定下了我和景之的婚約。
只待我們長大,便完婚。
但誰也沒有料到,一場突發的瘟疫過後。
我的兩個姐姐和哥哥都死了,柳家就只剩下我一個。
我還記得那時,我好不容易捱過瘟疫,差點餓死在街頭時。
是景之的母親,毫不嫌棄地帶着滿身狼狽的我,回到林家,讓我無衣食無憂。
我有自知之明,以我那時的境地,林家做到這種地步,已經仁至義盡。
我不奢求和景之的婚約。
但在我及笄的那年,母親竟然提起了我和景之的婚事,之後更是爲我們操持了盛大的婚禮。
他們本不必娶一個對林家沒有任何幫助的人。
我知道,是在母親堅持之下,我才得以嫁給景之。
她是我在失去親人之後,第一個對我釋放善意的人。
我很感激她,也很敬重她。
因此,我如何也不敢相信,如此善良溫暖的人會被人勒死。
定是那個冒牌貨的陰謀詭計!!

-9-
第二日一早。
「娘子,昨晚喫完飯後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沒印象了?」
『景之』茫然看我。
我溫和一笑:「夫君,昨晚我服侍母親休息後,你大約是太疲憊了,我出來就看你睡着了。」
他狐疑地看我:「是嗎?」
我眉眼一彎:「當然。」
當然不是,昨日,我實在不想應對他。
出來就把他砍暈了。
我轉移話題:「夫君,今日可還要陪我?」
他立刻點頭。
「只剩兩天的時間了,我居然還沒找到一點線索,今天必須把這裏全部翻一遍!」
聽着他的心聲,我笑了笑。
今日,我也弄清楚你身上的祕密!
或許是昨日一天『景之』都沒出什麼事的原因。
這會的他十分有幹勁。
我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在府中上躥下跳。
林府不小。
因此,到了中午,他也沒什麼發現。
直到,我和他走到一處院門緊閉的庭院。
印象中,從未有人涉足的庭院。
在推開後,卻處處彰顯着與我記憶不相符的景象。
不僅有諸多痕跡表明有人在此生活過。
且牆壁上掛滿的名家字畫,金絲楠木的大牀,梳妝檯的名貴脂粉,以及檀木衣櫃裝滿的華服。
無一不在處處盡顯居住在此之人的奢靡。
可林家之人雖富貴,但並不奢華。
這時,『景之』從一個角落處扯出一個精緻的絲質手帕。
「綺夢……這名字應該是個女的,居住的地方還這麼豪華,莫非是這家的女兒?」
而我在聽到綺夢這兩個字的一瞬間。
彷彿有一道閃電劃過混沌的腦海。
零星的畫面,決絕的聲音,如潮水湧來。
「綺夢溫柔善良,明日我便會把她納入府中。」
那熟悉的聲音冰冷而堅決,毫無半點轉圜的餘地。
我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景之,爲何?」
「你我成婚多年,卻只有一女,家族傳承不可斷,無子乃是大不孝。」
我的淚水無聲滑落。
但面對我的淚水,他也只是別過頭,冷漠地說:「再則,世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尋常。」
腦海中最後一個畫面,定格在他決絕離開的背影。
我呆愣原地。
這是什麼?
景之怎會納妾?
他曾對我說過,有如萱,有我,就是他最大的幸福,ṭŭ̀ₛ他絕不會納妾。
而且,母親也不會同意因爲家族傳承,而讓他納妾。
在我生下女兒,兩年再無所出時,母親曾與我長談。
她說,女子不輸男兒。
她夫君,我的公公去世時,景之也還小。
而她一樣撐起了這個家。
她還說,不管日後會不會有其他孩子,林家都會盡心培養如萱。

-10-
就在我認爲這一切,包括昨日之事,都是身邊這個冒牌貨對我使的妖法時。
卻看到了一座座印象中無人居住的庭院。
現在卻滿是有人居住的痕跡。
堅定不移的想法漸漸動搖。
更是在路過那個我用來淹冒牌貨的池塘時。
被突然冒出來的畫面,全部擊潰。
我想起來了。
我的如萱就是在這個池塘,被人撈出。
撈出時,她已經沒了呼吸,面容因腫脹而變形。
皮膚也因爲長時間浸泡而變得蒼白、褶皺且浮腫。
甚至有部分皮膚,由於浸泡的時間太長,出現了大面積脫落的現象。
如果不是她脖頸間從小佩戴的那塊小小的金鎖。
我甚至不敢相信,這是我那可愛軟糯的女兒。
我的女兒真的死了,而且真的是被淹死的……
我瞪大了眼睛,腦海中一片混亂。
完全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難以置信的情緒充斥着我的每一根神經。
不可能,不可能……
如萱明明很好,昨日我還和她一起喫飯!
我逃一般地離開池塘。
不知過了多久,殷紅的桃花在眼前飄落。
我才發現,我竟不知不覺間回到了和景之的住處。
我怔怔地看着院中的桃樹。
我和景之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棵桃樹下。
那時的我初入林府,惶恐而不安。
在被惡奴刁難時,也不敢反抗。
後來是景之挺身而出。
他說,對於這些人,越是縱容,越是助長他們的氣焰。
還說,我是林府請來的尊貴客人,萬不可妄自菲薄。
我感激地對他笑,他便悄然紅了的耳朵
後來,我和景之成婚。
這棵樹也被移到了我們現在的院子。
他會在桃花紛揚的季節,爲我作畫。
會耐心地爲我編織美麗的花環。
還會和我坐在廊下在花香中對飲。
那些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在某個瞬間,盡數轉化成他冷漠的表情。
也是在這棵樹下。
我告訴他,我找到了害死女兒的兇手。
我說是綺夢。
是她推女兒入水,讓她在水下浸泡了三天三夜。
他眼中只有對我的不滿和指責。
「如萱是不小心跌入池塘的,你竟心思狹隘到爲了陷害綺夢,編排出這種話!你再如此善妒,沒有一點容人之量!休怪我一紙休書趕你出林府的門!」

-11-
冷漠和柔情。
背叛和誓言。
我不明白,也理不清。
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恍然中,一隻溫柔的手輕撫我的額頂。
我抬頭,便對上母親的目光。
一瞬間,淚如雨下。
我無助地望母親:「母親,景之……他……不,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
母親本平靜的目光被悲傷佔據。
她拉着我坐在廊下,目光望着天邊,眼底的悲傷如層層疊疊的烏雲,沉重得讓人無法喘息。
從母親口中得知一切的瞬間。
我的腦海中像是有一道閘門被猛地衝開,無數被塵封的記憶洶湧而來。
無數的畫面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破碎的片段開始迅速拼接組合。
憤怒、怨恨、不甘,如洶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擊我的心靈。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我確實失去了一段記憶。
景之對我冷漠是真的,他納妾也是真的。
女兒的死也是真的。
他對女兒的死滿不在乎,也都是真的。
但事情的真相卻不像我想象得那樣。
一切都是因爲成婚第三年的某一日清晨。
景之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表現得像是不認識我一樣。
驚慌失措過後,又仰天大笑。
口中還說着一些我不明白的話。
那之後,他就變了。
他不肯再踏入我的房門。
即便偶然相遇,他的眼神也是冷漠疏離。
彷彿我只是個陌生人。
我病臥牀榻,滿心期盼他的關懷。
他也依舊不聞不問,只與新歡飲酒作樂。
曾經那充滿愛意的眼神。
如今只剩下了厭倦與不耐。
即使我嘗試與他溝通。
他也總是找藉口匆匆離去,不願多留片刻。
我只當他是厭了倦了。
漸漸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12-
直到,有一日。
林家突然被官兵團團圍住。
他們口口聲聲說景之蓄意煽動民衆,妄圖顛覆朝綱。
我震驚之餘,匆忙尋到景之,質問於他。
才從他口中瞭解到事情的真相。
原來是,他在酒樓中幾杯酒下肚,對當下朝政時局,民生百態,高談闊論,言語間毫無顧忌。
在場有對林家心懷叵測之人,當即上奏朝廷。
皇帝龍顏大怒,認爲林家狂妄無知,擾亂朝綱。
最終,惹的官兵到來。
若只是如此,未實際做什麼危害朝廷之事。
或許還有挽救的機會。
我想拉他去見官兵。
但他卻不以爲然,不僅大肆訴說朝廷不公。
還要去死。
他說這個地方他一日也待不下去了,等他死了他就能回去了!
我拼命阻攔他要自縊的舉動。
他卻怒罵我。
拉扯中,他忍無可忍,憤怒地說他不是林景之。
他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
他說,林景之早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他驕傲地說他是穿越者,是來自未來的人。
我們這些古人真是愚蠢至極,思想守舊,不知變通,哪像他們現代社會那般先進自由。
他說,他現在不願意玩了,他要回去了。
讓我不要攔他。
我驚愕過後,瞬間明白了一切。
憤怒的情緒如火焰般迅速蔓延。
他卻在這個時候趁我不注意,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身體倒下。
我雙手顫抖着,試圖堵住那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
但一切都晚了。
淚水不受控制地奔湧而出,模糊了我的視線。
有人說母親阻止官兵進門,也爲證清白,在林府大門口上吊自縊了。
在我看到母親懸掛的屍體時,只覺天都塌了。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我的母親,我的夫君,我的女兒。
一切都完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穿越者。
他的到來,毀了一切,給林家帶來滅亡。
憤怒、痛苦、絕望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分明發現了他的不對。
如果……如果我能早點阻止他,一切是不是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的親人都沒了,我不能讓林府再毀在官兵手中。
我親手燃起一場大火。
大火點燃了所有的一切。
無窮盡的恨意和不甘將我吞沒。
被燒死的我,執念不消,化爲厲鬼。
我怨氣沖天,裹挾了整個林府。
而母親和如萱的靈魂也被我的怨氣束縛,無法離開。
恨意和不甘達到極致時,我失去了這段記憶。

-13-
我想起了一切。
悔恨和自責,痛苦和不甘再次淹沒我整個心靈。
我無聲地落淚:「母親,對不起,都是因爲我,你和如萱才無法離開……」
母親抹去我臉頰的淚珠:「三娘,莫把他人過錯歸咎在自己身上,不要讓母親看不起你。」
我知母親在安慰我,便硬是勉強擠出一個笑。
她靜靜看了我半晌,離開了。
我沉默地坐在廊下,任由無邊的負面情緒淹沒。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娘子!你怎麼不等我,自己跑回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景之』堆砌着滿臉虛假的擔憂,向我跑來。
而我聽到了他的心聲。
「現在可以肯定這 Boss 應是被渣男傷透了心,所以才一把火燒燬了一切。」
「那麼,她的屍體在哪?只要找到 Boss 的屍體,用同樣的辦法,再燒死她一遍,就可以徹底殺了她。」
「以她對渣男愛到極致的恨,屍體很有可能就在他們曾經親密無間時,留下最多回憶的地方。」
他的目光看向了桃樹。
我定定地看他,他還真誤打誤撞地猜對了。
死後,我確實把我的屍體埋在了這棵桃樹下。
「夫君。」
我輕輕喚他:「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剛纔正是突然想起了夢中的內容,有些心神不定,這纔回來了。」
他還在盯着桃樹看,聞言只是敷衍地點點頭。
我知道他在想,怎麼讓我離開這裏,好去桃樹下驗證自己的想法。
我繼續道:「夫君不想知道我夢到了什麼嗎?是一個關於我們的故事。」
他這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對着他笑,把我遭遇的一切,告訴他,看着他漸漸變得驚恐的眼神,緩緩問。
「夫君,你說爲什麼會有人理直氣壯地把別人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後,然後再心安理得地離開呢?」
「這 boss 的經歷居然如此離奇,但她現在都沒有殺我,應該是沒有發現吧……」
「那個穿越的傢伙也真是蠢,這林府一看就有錢,不好好享受,居然蠢到在公衆場合指點朝堂,真以爲自己是小說主角啊!」
聽着他沒有惋惜,沒有憤怒,只有遺憾的心聲,我緩緩笑了:「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啊。」
他聞言一愣:「娘子,你說什麼?」
我搖搖頭,沉默地盯着他看。
他反應過來:「娘子,夢都是假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看我:「那個娘子,剛纔母親好像在找你,不知道有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我對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夫君,你是在想我的屍體在哪嗎?」
他眼神閃過驚愕,但很快試圖鎮定下去,臉上拼命擠出一個笑:「娘子在說什麼?」
我目光牢牢鎖定他。
他額頭冒出豆大的汗水,內心瘋狂尖叫。

-14-
我緩緩開口:「夫君, 其實剛纔的夢,我還有最後一點沒有告訴你。」
此時的『景之』被我鎖定, 根本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做出任何舉動。
「其實我被燒死後,看到了佔據夫君身體的那個人的靈魂,雖然我當時就撲過去, 想撕碎他的靈魂,但還是讓他跑掉了。」
「不過, 我記得他靈魂的味道。」
我斂去面上的笑意, 面無表情地問:「真是奇怪,他的味道爲什麼和你的這麼像呢?」
只是一瞬間,他的雙眼佈滿血絲。
眼白部分因過度驚恐而呈現出駭人的慘白色。
他內心在瘋狂吶喊:「不可能!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如果是真的,我怎麼會不記得!」
「可笑!罪魁禍首竟然忘記了一切, 你有什麼資格忘記?你必須銘記自己所做過的一切!然後在極端的恐懼中死去!」
他愣了愣:「她……她難道能聽到我的心聲?」
我盯着他笑:「你終於發現了。」
他眼神瞬間在極度的震驚和恐懼中轉換。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麼。
眼神瞬間變得驚恐至極, 心聲也同時變得凌亂起來。
「不對!難道真是我……我確實不記得自己怎麼死的!不不不不……不能想!會被聽到!主神說我靈魂缺失!啊!不能想!所以我纔不記得……」
「荒謬!誰能來救救我!這難道就是我的報應……滾啊!不要再想了!」
靈魂缺失?
當時,我確實撕下了他一小塊靈魂。
怪不得, 我遇到了那麼多『景之』,卻唯獨在碰到他後, 可以聽到他的心聲, 還恢復了記憶。
或許是上天也看不過去了,把這個人送到我面前,彌補我的遺憾,讓我可以親手復仇。
Ŧŭ⁰此時, 他的心聲只剩下一連串的尖叫。
雖然,他不記得了。
但我終於可以殺了他,讓他爲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而不是像他現在這樣逍遙法外。
我抬起一隻手, 向他因驚恐而增大的眼睛捅去。
但在還沒碰到他的時候。
他內心尖叫聲在達到極致的瞬間,戛然而止。
同時, 他瞳孔無限放大, 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吞噬所有光亮。
他被活生生嚇死了。
看啊,他如此窩囊脆弱。
而林家卻因爲他, 毀於一旦。

-15-
主神空間。
柳三孃的副本消失了。
有人猜測,或許是有人通關了整個副本, 並拿到了所有獎勵, 副本才消失。
也有人猜測,那個副本太難了, 所以主神才關閉了那個副本。
還有更爲離奇的猜測,說那個副本的 Boss 掙脫了副本的束縛, 去輪迴了。
我知道,他們說得都不對。
那日撕碎了仇人的靈魂後。
我的怨念消失, 無法支撐副本。
母親和如萱沒了我的束縛都去輪迴了。
但我卻始終無法輪迴。
那個自稱主神的人說, 我心中還有未了的執念。
如果我願意,可以去副本做任務。
等到積分足夠,便可達成心中所願。
我想,也許我還是想知道我的景之到底去了哪裏, 現在的他ṭū́⁻又過得好不好。
因此,我同意了,成爲了主神空間ṭůₕ的一員。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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