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那天,衆人都在歡呼,無人注意的角落裏,男主悄然離場。
我作爲穿書的反派,任務失敗,坦然接過那一杯毒酒,準備迎接死亡。
入口之後,原本以爲會七竅流血而死,反而品出絲絲甜意。
抬眼撞見倚在門口陰影裏的男主。
「想死?」他垂眸,步步逼近。
面頰帶着溫柔到瘮人的笑。
-1-
【任務失敗,反派的結局是飲毒酒身亡。】
系統冷冰冰地宣告我的結局。
奪嫡之爭中,穿書而來的我負責輔佐太子登基,統一大業。
唯一有力的競爭者是令嬪所生的三皇子陳晉寒。
他母族式微,本沒有值得忌憚之處。
但陳晉寒像是天生的上位者,多智近妖,掌控權數,籠絡人心。
種種手段通通手到擒來。
穿來ťŭ̀₂這本書之前,系統告訴我,我的身份是一名反派,要全力阻止陳晉寒登臨帝位,輔佐太子登基。
陳晉寒,是原書男主。
此刻,我端着毒酒杯,癱坐在地上,望着陳晉寒步步向我逼近。
「殿下若是來嘲笑我,大可不必。」
已經失敗淪爲階下囚,知道自己即將死亡,臨死之前我依然想要逞口舌之快。
陳晉寒不以爲意,俯下身子,掐着我的下巴,嗤笑道,「麗娘,我早說過,不要和我作對。」
四目相對,觸及到他眸底的不屑一顧,彷彿我們之前籌謀的一切,在他眼裏,不過是雕蟲小技。
我偏過頭不去看他。
「成王敗寇,殿下殺了我便是,何必多費脣舌。」
他鬆開桎梏我的手,冷冷得附在我耳邊,如鬼魅低語,「哦?當初要置我於死地的狠勁呢?」
「麗娘,可當真是健忘得很。」
「成、王、敗、寇。」
陳晉寒嘴裏反覆品讀這四個字,忽而冷笑。
「只是不知道,
他話鋒一轉,「我的草包哥哥擔不擔得起麗娘委以的重任。」
我抿脣不說話,忽視他話語裏的嘲諷。
他一把撇開我手中的毒酒,酒盅骨碌碌倒在地上,裏面的酒液撒了一地。
在離開冷宮前,冷聲叮囑侍衛,「看緊她,若她死了,你們提頭來見。」
我看着三兩隻螞蟻在酒盅旁聚集,低頭緘默不語。
-2-
陳晉寒不想殺我。
爲什麼?
我猜不透,他心思太過縝密,即使沒有男主光環,也必定能殺出重圍,有一番成就。
轉念想到他深沉的性子,不免有些擔憂,像他這樣手段狠辣的人,要報復我,有幾千幾萬種讓我生不如死的法子。
喝毒酒而死,是最便宜我的方式。
「系統,這怎麼和結局不一樣?」
我沒有按照預定的情節飲酒身亡。
【任務失敗以後的劇情是不可控的,我們無權再幹涉主角的行爲。】
【請自求多福吧。】
它拋下這句話,就消失不見了。
陳晉寒自那日短暫出現後,再也沒有來過。
想來也是,他坐上皇位,各種瑣事纏身,自是日理萬機。
他雖不想殺我,可按照劇情的發展,我的身體正在逐漸衰敗。
不過幾天,就只能躺在牀上。
這日傍晚,殿門傳來「吱呀」一聲輕響。
陳晉寒立在門口,大氅上落着未化的雪。
我眼皮重的抬不起來,「殿下日理萬機,何必來這寒酸的地方。」
他徑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燭火映的眼底忽明忽暗,「聽說你病了。」
「嗯,如殿下所願。」
「太子關在水ŧū₍牢裏嚷嚷着要見你,朕抽了他幾鞭子。」
他漫不經心的開口,像是隨意提起的話題。
「朕倒是把鄧將軍給忘了,兵敗之後,他可是誓死也要護着你跑掉。」
我終於忍不住睜開眼,「陳晉寒,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他殘忍地笑道,「他們的命掌握在你手裏,若麗娘死了,他們留着也無用。」
我忍着身體的痛,艱難撐起身子,「卑鄙無恥。」
「麗娘,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
他的臉在燭火下影影綽綽。
-3-
身體越來越痛,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
我強忍身體的不適,背對着他躺下,對陳晉寒下了逐客令。
他慢條斯理脫下大氅將我裹住,我忽然想起穿書前看過的原著。
陳晉寒登基後,後宮空懸,史書只記載他晚年常對着一幅無名女子的畫像枯坐。
他打橫抱將我抱起,猝不及防地騰空,我環上他的脖子。
「你要帶我去哪。」
「麗娘若是存了死志,我不介意讓你和你的情郎在地下團聚。」
「你在胡說什麼?」
我被他的話驚到,重重的咳嗽幾下,我哪裏來的情郎。
陳晉寒這無恥小人,讓我死後也不留個清白名聲。
「麗娘一心尋死,不是爲了昔日的太子麼。」
有病。
我沒有力氣反駁。
陳晉寒看到我不反駁,抱着我的力道重了重。
輕哼幾聲,宣泄着不滿。
我充耳不聞。
他一路抱着我回到他的寢宮,將我放在他的牀上。
我皺着眉,起身想要下去。
「從今日起,你便待在我身邊。」
他目光落在我蒼白的脣上,「若再敢尋死,朕就把你那些「故人」的頭顱,擺在你的牀頭。」
陳晉寒毫無溫度的扯出一抹笑,手作刀刃狀在脖頸上比劃。
一旁候着的喜公公忙不迭開口,「貴人您就在這好好歇着吧,您不在,老奴看陛下是心神不寧呢。」
「多嘴。」陳晉寒語氣冷硬。
喜公公哆嗦着身子退下。
我不語,不明白陳晉寒要幹什麼。
-4-
殿內只剩我和他,屋內的龍涎香讓我有些頭暈。
作爲輸的一方,他帶我來他的寢宮,侮辱的意味十分明顯。
我暗暗與他較勁,不肯低頭,雙方僵持着。
陳晉寒極富耐心,他搬來奏摺批閱,像是要和我耗到天亮。
我最終敗下陣來,躺在龍牀上休息,這裏比冷宮暖和。
「咳咳…咳…」喉間的癢Ṭŭₓ意讓我止不Ṭū́₍住咳嗽。
陳晉寒握筆的手頓了一下,卻沒反應。
「殿下若是嫌我吵,大可把我送回原來的地方。」
我攥緊被角,看着富麗堂皇的宮殿。
只覺得渾身諷刺,一個階下囚,卻躺在龍牀上。
「麗娘在抱怨?」
他停筆,我看着他衣襬上的金線繡龍逐漸逼近。
陳晉寒捏住我的臉頰,往我口中塞了一個藥丸。
「咳咳…你給我喫了什麼?」
「毒藥。」
我掐着脖子想要把它吐出來。
他忽而輕笑出聲,脫下衣袍上牀。
我被他舉動驚到,「陳晉寒,你要幹什麼?」
「睡覺。」
「那我去偏殿睡。」
我作勢要起來。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5-
走到偏殿,心臟劇烈的絞痛起來。
我扶着柱子,支撐自己不倒下。
要死了嗎,要脫離這本書了嗎?
我閉着眼,不受控的往後倒下。
卻被陳晉寒抱入懷裏。
跌入他懷抱的那一剎那,絞痛瞬間消失。
我緊緊攥着他的衣領,惡狠狠瞪着他,「你到底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
「你的體內被我種了蠱。」
我攥緊他衣領的手鬆開,「殿下好手段。」
說完不再理他,轉頭向偏殿的牀走去。
每離開他一步,心臟就不同程度的絞痛。
我咬着牙堅持。
陳晉寒跟着我進來,隨着距離縮短,絞痛也隨之減輕。
「走開。」
我毫不留情的呵斥。
陳晉寒大步流星逼向我,將我鎖在牀頭。
指腹若有似無摩挲我的腕骨,「麗娘,若我把你這雙手綁在牀頭,你會像當初求我放過太子那樣,求我麼?」
我別開臉,「你休想。」
「夜已深,殿Ţù⁻下還請回吧。」
陳晉寒非但沒走,反而傾身貼近,「麗娘忘了?你體內的蠱蟲,離了我半步便會噬心。」
我蹙眉,「如此也好,隨了殿下的願。」
身體又有些陣痛,我知道是劇情的不可抗力。
陳晉寒見我眉頭緊皺,收斂了玩笑般的神色。
伸出Ṫṻ₌掌心想要觸碰我的心口,我下意識側身躲掉。
奇怪的是,這次的陣痛只是發作一小會就減輕了。
-6-
陳晉寒沒再有下一步動作,只是抱起我回到他的寢殿。
我被他裹成一團糉子,無法動彈。
身體躺在柔軟的大牀上時,陳晉寒也躺在身側。
大掌牢牢地將我鎖住,我試着揮舞雙手推他。
不料他的衣襟被我弄的散開,露出一道猙獰的傷疤。
他一隻手擒住我亂動的手,「麗娘若是還不老實,明日水牢裏的太子可要挨幾道莫須有的鞭子了。」
我咕蛹的身子頃刻不動。
他握着我的手伸向那道傷疤,「麗娘還記得這處傷疤麼?」
我失神地點點頭。
當初作爲太子的謀士,我和太子共同謀劃,要在秋獵上讓陳晉寒喪命。
此招雖險,賭贏了,勝算卻大。
陳晉寒命很大,那箭若在偏離幾釐米,即使神醫也無力迴天。
那一箭讓他傷得很重。
我們的計劃沒有得逞,反而引起了皇帝的憤怒。
他最恨手足之間互相殘殺,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指向太子。
但也確實讓我們之後的行動收斂起來。
陳晉寒被射那一箭時,恰好是爲了替我擋下野豬的撕咬。
我躲在他背後發下信號,箭矢刺入他心口那一刻,他瞬間反應過來,眼神像淬了冰似的盯着我。
我匆匆掩面離開現場,腦海裏揮之不去他閉眼前的眼神。
陳晉寒也不是良善之輩,睚眥必報的他,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把我押到他榻前。
殿內血腥氣刺鼻,陳晉寒斜倚在牀頭,蒼白的臉帶着攝人的寒意。
「杜令淑,自幼失恃失怙,一個平白無故的女子,忽然出現在皇家秋獵上。」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話鋒一轉,犀利的問道,
「你的幕後指使是誰?」
-7-
我裝出害怕的樣子,哆嗦着身體跪下。
「小女只是恰巧經過那裏,幸得殿下救小女一命,殿下大恩,小女沒齒難忘。」
陳晉寒的手指遊離到我的後頸,單手掐住,氣音裏裹着笑,「麗娘當真是太子殿下手裏最好用的一把刀。」
我僵住,強撐着冷笑,「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沒讓我如願。」
他忽然發力將我拽倒,傷口也因動作過大崩裂滲出血漬。
門外太監通報太子殿下駕到的聲音,都被他置若罔聞。
他一點一點湊近我,咬牙切齒,「知道太醫怎麼說麼?
這箭若是再偏半寸,麗娘便該下來陪我了。」
太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掙扎着想要起身,陳晉寒放開了我。
整理好衣襟,太子已進了內室。
陳晉寒和太子虛與委蛇的交談起來,他即使心知肚明幕後推手就在眼前,依然面不改色與對方交流。
城府極深。
太子此番前來藉着探望關心陳晉寒的傷勢,實則是要把我帶出去。
我跟在太子身後出門,陳晉寒面色陰沉,陰測測的視線有如實質般落在我身後。
我快步離開,不敢回頭望去。
陳晉寒捏着我的面頰,我喫痛的回神,不滿的瞪着他。
「若還在想朕的廢物哥哥,朕不介意帶你去水牢參觀。」
我沒吭聲,不是你舊事重提麼。
陳晉寒閉眼假寐,那道傷疤還露在外面。
那日他放我離開,如此簡單,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他心狠到把箭頭取出,追根溯源揪出是鄧衛林的親信射的箭。
翌日,太子府門口就被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8-
我閉眼不敢深想。
消失很久的系統出現在腦海裏。
【原書劇情發生偏移,陳晉寒給你種下了同心蠱。】
同心蠱?這是什麼?
【你和陳晉寒的命連在了一起,你疼,他亦疼。你們二人分擔了彼此的疼痛。】
我愣住,難怪方纔身體的陣痛只持續一會就減輕了。
原來是他替我承擔了。
【換言之,你不會死,陳晉寒替你換了命,現下你們生死與共。】
系統依然在冷冰冰敘述。
我抑制不住心裏的震驚。
【你還有成功的機會,你死,陳晉寒亦死,祝你好運。】
這是唯一破局的方法嗎?我攥緊拳頭,心底亂成一團麻。
種蠱、換毒酒、把我留在身邊,他不像是在報復,倒像是在囚禁。
新皇登基,舉國大典,陳晉寒在宮裏設了宮宴。
因爲同心蠱的緣故,我不能離開陳晉寒太遠。
新帝登基的宮宴,我作爲前朝廢太子一派,戴罪之身跟着前去,真的不知道陳晉寒腦子裏在想什麼。
系統說破局方法是我死他也死,這算什麼生路啊。
我裝扮成宮女模樣,陳晉寒上下打量一番,「麗娘扮作宮女,倒真有幾分做賊心虛的模樣。」
我沒有嗆聲,自從知道他替我分擔了一半劇情帶來的痛苦,我對他抱有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
不知道該怎樣對待他。
他見我低垂着頭不做聲,指腹又捏住我兩頰的肉,逼迫我與他對視。
「生氣了?那朕不說了。」
他眯着眼,捏着我的面頰搖晃。
喜公公站在一旁偷笑。
我拂開他的手,催促他宮宴要開始了。
-9-
新帝登基的宮宴,金碧輝煌,觥籌交錯間滿是阿諛奉承之聲。
我扮作宮女,低垂着頭,小心翼翼跟在陳晉寒身後。
大臣們爭相捧着酒杯上前,藉機想要討好這位年輕的新帝。
陳晉寒懶散的坐在龍椅上,舉着酒盞,敷衍的糊弄過去。
我站在他旁邊悄無聲息地觀察,陳晉寒不對勁,他有些心神不寧的。
作爲和他博弈多年的對手,自然知道他此時不在狀態。
宴席過半,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暗處突然射出幾隻利箭。
目標直指我和陳晉寒。
我想避身閃躲,一隻有力的大掌扣着我的腰。
緊緊箍着我,讓我直面那隻箭。
箭矢射中我時,我聽到侍衛衝上前來,高聲大喊「保護陛下」。
混亂中,我看到了那雙大手的主人,是陳晉寒。
我冷冷的扯起脣角,「我和殿下算是扯平了。」
「傳太醫。」陳晉寒只給我留下冷硬的側臉。
再睜眼時,我躺在龍牀上,肩膀那裏還隱隱作痛。
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
一旁候着的喜公公見我醒了,嗓音尖細的喊着,「貴人您可算醒了,陛下就在外面候着呢,咱家這就把陛下叫來。」
「傷口還痛麼?」
陳晉寒坐在牀側,低聲詢問我。
我偏過頭不去看他。
「不想和朕說話。
麗娘知道昨日宮宴刺殺你的人是誰麼?」
陳晉寒不緊不慢的接着說道,「是鄧衛林。」
不可能,我早和他說過了,如宮鬥失敗,讓他攜兵北上隱姓埋名。
我皺着眉坐起身。
「麗孃的棋路總愛走險。」
他盯着我的眼睛,「宮變失敗那天,明明可以隨鄧衛林從密道走,卻偏要留下來斷後。」
他猛地扣住我的手腕往懷裏一帶,我撞在他胸前,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他悶悶的笑聲。
「殿下若要追憶過往榮耀,外面自有很多人願意一道。」
-10-
我留在密道斷後是想要讓鄧衛林有一條生路,他和太子二人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沒想到鄧衛林剛跑出去一刻鐘,陳晉寒就追了上來。
他把我堵在牆角,逼問我鄧衛林去了哪裏。
我咬死不說,劍尖抵着他的喉嚨,要和他魚死網破。
最後被他的親兵趕來押入了冷宮。
「陳晉寒,你把鄧將軍放了吧。」
「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要麼嫁與我爲後,要麼取鄧衛林首級。
麗娘,你自己選吧。」
「你!」
我瞪着他,好半天沒說出話。ẗùₙ
卑鄙無恥,齷齪至極。
我突然福至心靈,懂得了陳晉寒的目的。
真是心思深沉的人。
「那日你是故意把我推到你面前替你擋箭的。
你知道鄧衛林爲了我,一直蟄伏在暗處等待機會。」
「宮宴只是個幌子是嗎。」
陳晉寒不置可否。
我知道我說對了。
「麗娘救駕有功,朕特許你爲後。有何錯處?」
他明晃晃的衝着我笑,眼底的算計一覽無遺。
「殿下真是一如既往,從未變過。」
我陽奉陰違的恭維。
「麗娘,這才叫此招雖險,勝算卻大。」
-11-
我被他懟得啞口無言。
只是不明白爲何讓我做他的皇后。
明明我們先前是敵對關係。
我幾次三番想要取他的性命。
「爲什麼?」爲什麼讓我做你的皇后?
我忍不住問出口。
他站起走到窗邊,望着黑沉沉的夜幕。
聲音忽然冷下來,「你我從來都不是對手。」
我心裏疑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爲了救鄧衛林的命,我咬牙答應陳晉寒做他的皇后。
鄧衛林性命保住了,只是被下令永遠不能再回到京都。
陳晉寒力排衆議讓我當上了皇后。
大臣們儘管再有異議,可對上陳晉寒駭人的眼神,到底是不敢再說什麼。
劇情真是越來越離經叛道了。
系統早在先前就告訴我劇情已經不可控了,我沒想到會發展成今天這個局面。
大婚前男女雙方按道理來說不應該見面,但因爲蠱毒的關係,我和陳晉寒不能離開太遠。
又因爲他是皇帝,自然沒有人敢在背後嚼舌根。
大婚那天,皇宮一衆人等都在忙碌。
我早早被宮娥拉起來梳妝打扮。
裝點完畢,她們盡數退下,只留一名宮娥陪着我。
四下無人,那名宮娥悄悄往我手裏塞了一封密信。
「太子殿下託我交給姑娘。」
我捏着信紙打開,上面只有一字「死」。
「這是何意?」
「太子殿下知道姑娘大婚是被新帝逼迫,如今鄧將軍已被免除軍職,大勢已去。
新帝鐵血手腕,陰晴不定,怕姑娘遭受非人的折磨。」
她壓下聲音,「特讓我前來送信,願與姑娘地下團聚。」
-12-
「你說太子要自盡?」
我心下大駭。
先皇臨終前的遺言裏,特意囑託無論日後誰登基,都要顧及手足情義,放彼此一條生路。
是以陳晉寒祕密把太子關在水牢,並沒有痛下殺手。
如今太子知道我即將大婚,要自盡?!
先不說我抗婚,杜衛林的性命該如何,光是太子自盡,傳出兄弟二人不合,也能讓陳晉寒在史書上留下污點。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
這些時日相處,陳晉寒確實是一個恪盡職守的帝王。
他雖然總在我耳邊威脅要把太子殺了,也沒有真的動手。
我匆忙跑向殿外,「陛下呢,我要找陛下。」
喜公公堆着笑臉迎上來,「娘娘,按規矩您現在不能見陛下。」
「我有要事和陛下說。」
見我臉上焦急不疑有假,他連忙躬身,「娘娘您請,咱家帶您去見陛下。」
陳晉寒着一身玄色袞冕服,衣襬上的龍紋張牙舞爪,氣勢逼人。
「你是說太子要自盡?」
他屏退下人,「麗娘又是從何而知?」
我顧不得多解釋,「陛下當務之急是去水牢阻止他。」
「你在爲他擔心,怕他死了?」
陳晉寒眼眸微微眯起來,周身氣壓冰涼一片。
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是,再晚一點,就來不及了。」
「他若死了,史書如何寫你,你本就剛剛登上皇位,太子暴斃,百官乃至百姓如何看你。」
「我承認我之前與太子籌謀,但已經都是過去。」
陳晉寒面色緩和一些。
「朕已經令人去水牢了,若他有這個想法,他們會阻止。」
我鬆下一口氣。
拽着他袖子的手放下。
「今日發生何事都不能阻止你我的婚禮。」
他目光灼灼得盯着我。
「大典結束後,陛下可以允許我去見他一面麼?」
「朕與你一起。」
-13-
侍衛提着燈在前面領路。
穿過一片黑暗後,他出聲示意,而後退下。
太子聽到動靜,抬起頭。
他頭髮凌亂,見到我之後,猛地撲在鐵欄上。
「麗娘……」
我轉頭對着陳晉寒,「陛下可否容我二人單獨說話。」
陳晉寒放在我腰間的手鬆開,「皇后不要讓朕久等。」
太子聽到他對我的稱呼,眼神暗了暗。
「殿下。」我輕聲喊他。
「不要再喊我殿下了,我現在什麼也不是。」
「殿下還記得當初我們想要奪得天下的初心麼?」
我背靠着鐵欄坐下。
我和太子皆默默無言。
系統派我來時,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謀士。
一步步靠自己站到太子的身邊,爲他出謀劃策。
那年先皇派太子和陳晉寒一同前往朔州治理瘧疾。
我扮作男子模樣,跟着太子一同前往。
朔州寸草不生,民不聊生,烈日炎炎,城裏百姓大都出現高熱驚厥。
瘧疾肆意,到處都是橫死在街頭小巷的人。
陳晉寒和太子一到朔州便開始救援。
我們三人時常密謀到深夜,期間陳晉寒更是殫精竭慮身體垮掉,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
-14-
朔州一行,要了陳晉寒大半條命。
也讓他獲得更多的支持。
那時我們三人相處還算和諧。
陳晉寒伏低做小,謹小慎微。
我放鬆了警惕,忽略了系統和我說的他是男主的忠告。
直到他羽翼漸豐,即使母族式微,依然憑藉自己的才智,到了有和太子爭權的地步。
後來的秋獵失手,我們自然沒有甘心。
太子顧及兄弟情義,優柔寡斷始終不敢下手。
我爲了任務成功,又獻上了刺殺陳晉寒的計策。
太子沒有同意。
我想要先斬後奏,秋獵已讓陳晉寒對我們防備。
這次計劃本就沒想着自己能活。
彼時任務成功,我也能脫離這個世界。
但一切的變數都在太子身上。
秋獵後,陳晉寒閉門不出,我始終在尋一個機會。
直到冬至那天,要去玄印寺祈福。
祈福一事,先皇年邁,委託給了陳晉寒。
他的馬車浩浩蕩蕩從宮裏出發。
陳晉寒身邊侍衛嚴防死守,始終找不到突破口。
祈福那日,我僞裝在一衆僧侶之間。
-15-
大家都跟着方丈雙手合十,閉眼誦經。
我抬手示意,遠處的人接到信號,朝誦經的方丈旁邊射了一支箭。
人羣頓時騷亂起來,我趁着慌亂的功夫,裝作保護陳晉寒的暗衛。
想要貼近他方便刺殺時,太子帶着一堆人趕來。
目光彙集那刻,我只好就此作罷。
想要脫身離開,陳晉寒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鷹隼般緊緊攝住我,「麗娘這麼想讓我死?」
我後背冷汗直冒,原來早就被他發現了。
他一直在配合我演戲。
陳晉寒似笑非笑的望着太子,舉着我的手腕,像是在等一個說法。
我低着頭想要一人擔責,遠處又飛來一支箭,快到沒有人注意。
那支箭最後射進了太子的肩膀。
一片混亂中,這場刺殺匆匆收場。
太子被刺客重傷,事關重大。
太子以傷害自己的方式,替我掩蓋。
他捂着傷口,「三弟,眼下當務之急是尋出刺客。」
陳晉寒意味不明的掃了我一眼,最終鬆開手。
-16-
被他鬆開後,我慌忙攙扶太子。
「殿下,您何必擋箭?」
「孤說過,他始終是我的弟弟。」
這一事,沒有讓陳晉寒追究。
我想,或許是太子對陳晉寒的仁慈,讓陳晉寒奪位成功後,也沒有手足相殘。
「殿下當年替他擋箭後悔了麼?」
……
「未曾。」
「殿下總是這麼心善,處處爲人考慮。」
我輕聲繼續說,「那年冬日你爲保全我,故意擋箭受傷。」
「如今,又要以自盡的方式替我尋求出路。」
太子捂着脣,重重咳嗽幾聲。
我自顧自繼續說道,
「其實我的命早該在那年冬至沒有了…」
我和陳晉寒種下了同心蠱,若我死了,陳晉寒也會死去。
系統說過這是唯一破局的路。
「殿下莫要尋死,麗娘還有最後的辦法。」
話音剛落,陳晉寒自黑暗裏走出來,牽起我的手,「該走了。」
我定定得最後看了一眼太子,心裏做出了決定。
回宮的路上,我心不在焉。
-17-
回到殿內,陳晉寒先行去洗漱,我坐在雕花椅子上猶豫不決。
陳晉寒對我很好,但我也欠太子一命。
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拿起頭上的簪子,閉上眼,狠命地往胸口插去。
一粒石子飛來,打在我的手背,讓簪子的下落軌跡偏移了方向。
簪子用力得被插進我的肩膀。
鮮血噴湧,我身形不穩。
遠處的陳晉寒步子也頓了頓,臉色陰鬱得要滴出水來。
我不死心拿着簪子再次刺下去。
簪子被石頭飛速的擊落。
「杜令淑,你若今天死了,朕即刻就去水牢把他殺了。」
陳晉寒掐着我的脖子,青筋暴起,一雙眼翻湧着一場風暴。
「陛下足智多謀,麗娘想做什麼都躲不過你的眼睛。」
我疼,他亦疼。
同心蠱把我們綁在一起,肩膀傳來的痛楚被分擔了一半,卻不知心口的痛是哪裏傳來的。
「杜令淑你真以爲我不敢殺了他嗎?」
陳晉寒咬牙切齒得逼問我,眼尾殷紅。
我喘不上氣,咳嗽幾聲,他掐着我的手鬆開。
我啞着嗓音,「陛下早知我是前朝餘孽,我臥薪嚐膽,就是爲了讓太子贏。」
他氣的笑出聲來。
「如果不是系統選擇了他,你會在我這一邊嗎?」
-18-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的手還放在我脖子上,彷彿稍稍用力就能把我掐死。
「從一開始就知道。」
陳晉寒鼻息噴灑在我耳邊。
「起初,我不屑一顧你的雕蟲小技。
在我眼裏,不過是班門弄斧。」
他殘忍又溫柔的笑,「我一步步看着你爲他籌謀,甚至不惜要用自己的命換他登臨大業。」
「明明我就在你身邊,我比他更優秀,爲什麼你的眼神總是分不到一點給我呢?」
陳晉寒附在我脖頸上的手一點點向上遊離,溫柔的撫摸着我的臉龐。
我無端戰慄,剋制不住心臟狂跳。
「那個帝位我是不想爭的,可是看到你爲他謀劃佈局了一切,我又想要爭了。
親眼看着你任務一步步失敗……你爲什麼還是不把目光分給我一點點?」
「陳晉寒你瘋了!」我大喊怒斥着他。
他輕輕吻着我滲血的肩膀。
抬起頭時,嘴角還帶着我的鮮血,妖冶危險。
「麗娘,好好待在我身邊不行麼?」
我偏過頭,理了理思緒。
「那你餵我同心蠱又是何意,你明知我是反派,目的是要你死。」
陳晉寒如此老謀深算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個。
「我要纏着你,讓你這輩子和我生死與共。」
「你瘋了嗎,你明知道我任務失敗以後,結局是死路一條,爲什麼還要…」
他用吻堵住我的嘴。
-19-
我掙扎着用手推開他,牽扯到肩膀的傷口,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踉蹌着身子退後幾步。
撞到了書架上。
書架上幾副畫卷掉了下來,落在腳邊。
陳晉寒鬆開了我,一雙眼仍然死死盯着我。
我被他看的不自在,視線四處張望。
瞥到散落在地上的畫。
那畫上的女子怎麼是我?各種表情的我,有嗔怒,有高興,有難過……
腦子裏冷不丁想到原書裏的結局,是陳晉寒晚年對着一無名女子的畫像枯坐。
莫不會就是我?
我撿起地上的畫,陳晉寒的手緊緊扣着我的腰肢。
「被麗娘發現我的祕密了。」
「你放開我。」
他箍得我緊緊的無法動彈。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喜公公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進。」陳晉寒鬆開了我。
「陛下,前太子剛纔在水牢裏自盡了!」
喜公公跪在地上稟告。
「朕不是派人看着他嗎?!」
我癱在地上。
明明我和他說過,不要尋死。
「他手上攥着簪子, 在角落裏悄悄自盡了,侍衛們見太子一動不動, 以爲睡着了,結果……」
「簪子?哪來的簪子?」
我突然想到什麼, 伸手摸向我的鬢邊, 那裏赫然少了一支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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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死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寫了一封遺書。
【麗娘,我早已知你並非來自這個世界, 孤身一人, 想來也十分害怕。
不知道你爲何在我屢次失敗後仍要輔佐我登基。
你已爲我做了很多,你的人生應該是屬於自己的。不要自責,勿念。】
後面的字越寫越潦草,已經模糊一片。
【人物死亡, 任務已徹底失敗。】
系統冷冰冰的宣判。
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玩家將會強制死亡。】
一旁的陳晉寒突然擋在我身前, 眼神冰冷的盯着眼前的虛無。
「我不會允許你帶走她。」
【警告, 玩家將會強制死亡。】
系統依然在冷冰冰的發出警報。
我感受到一股劇烈地疼痛傳來,幾乎要痛死過去。
陳晉寒死死攥着我的手, 同心蠱的作用下, 他也在忍受着和我一樣的痛苦。
「麗娘,我又要失去你了嗎?」
我臉色蒼白, 忍着痛, 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警告,玩家將會強制死亡。】
系統循環播放着。
「陳晉寒你喜歡我?」
死前還是想確定那個答案。
他點點頭。
我笑了, 眼角泌出淚花,「我對不起你和太子。」
「麗娘,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我搖搖頭,努力扯出一抹笑。
「陳晉寒,好好當一個勤政愛民的皇帝。」
「不, 不要,麗娘你別離開我。」
他緊緊ƭű̂ₙ擁抱着我的身體。
我看見我的靈魂脫離了這副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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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告知我,我本該在陳晉寒登基那天就死了。
是陳晉寒調換了毒酒,又用同心蠱的方式續了我的命。
儘管他是男主,可以修改劇情。
但最終反抗不了命定的結局。
雖然我們有着同心蠱爲羈絆, 但在天命下,終究他是書裏的男主, 有着主角光環。
我的靈魂並沒有立即飄走。
我跟在陳晉寒的背後很多年。
看着他日復一日的處理朝政, 冷冰冰的不苟言笑。
他每年冬至去玄印寺祈福, 大家都以爲他是爲國運祈福,我跟在他的背後看的真切。
香火後面的牌位是吾妻,他在爲我祈福。
朝中大臣彈劾他後位空懸,沒有子嗣。
他只是淡淡的, 輕描淡寫揭過去。
「朕只有皇后一位便可。」
又從不知哪裏抱來一小男孩,認他爲太子。
有個不怕死的大臣多嘴, 「可是皇后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他冷冷的瞄國區,未置一詞。
這大臣因爲對已故的皇后不敬,免職回家。
他真的成了書裏那個對着畫像枯坐一夜的帝王。
好像他做了皇帝也不在開心。
陳晉寒臨終遺詔裏強調,死後要和皇后埋在一起。
他這一生也算恪盡職守, 遵照了她的臨終遺言,現在,是時候去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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