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想離婚

我和封衡是契約婚姻。
結婚那天他向我坦白,他有心愛的姑娘,但迫於現實壓力,只能娶我。
我當時只是笑笑:「那離婚的時候,你得多分我點。」
三年婚姻,我和封衡相敬如賓,是圈子裏人人稱讚的模範夫妻。
只是紀念日那晚,他接了個電話,站在窗前抽了好一會兒煙。
半晌以後他轉頭看向我,語氣清淡,帶着不易察覺的歡喜:
「她回來了。」
我愣了下,識趣地收起了手中的孕檢報告。
封衡已經羽翼豐滿,我們這段婚姻,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1-
許蔓君回國這事兒不算什麼祕密。
畢竟是個娛樂圈小花,就算勇闖好萊塢失敗,也依然會有娛記關注她的動向。
所以封衡在說出「她回來了」時,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她」指的是誰。
能讓他這麼念念不忘的,這些年裏也就這麼一個人。
當天是我和封衡的結婚三週年紀念日,氣氛還算和諧。
我的包裏裝着一份孕檢報告,我想着趁着這種時候拿出來和他聊聊。
但他這麼一說,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理解地點了點頭:「那好,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約個時間去領證。」
封衡可能沒想到我這麼爽快,淡然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複雜。
他就那麼看了我好一會兒。
然後掐滅了菸頭,淡淡道:「等過完爺爺的生日再說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們這段婚姻是封爺爺一手促成,他非常希望我們能恩愛美滿。
我也不想讓爺爺的生日過得不舒心。
所以我說:「行。」
上到樓梯時,我還是忍不住提醒他:「還是先把離婚協議擬好吧。」
怕他忘記,我補充道:「當初那塊地,你說了會給我的,別忘了。」
封衡站在樓下,抬頭看着我,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下。
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諷刺。
「唐琬,該給你的絕不會少。」

-2-
有了封衡這句話,我心裏踏實了不少。
他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也不會使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更何況除卻這段婚姻,我和封衡之間,其實還算得上是關係不錯的「兄妹」。
我十六歲被寄養在封家,封衡大我兩歲,對我還不錯。
只是這種不錯,一直都處於一種很清白的階段。
封衡性格冷淡,也一向潔身自好,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覺得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談一段戀愛。
所以當他身邊出現許蔓君時,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是驚訝的。
他們的那段感情,轟轟烈烈,幾乎要灼燒身邊的人。
許蔓君是娛樂圈裏的小花ţúₕ,封衡便是她背後默默守護的護花使者。
他保護她,也捧她。
縱容她的任性,甚至爲了她打算開拓美國市場。
但計劃猝然停止。
他們戀愛一年的時候,許蔓君傳出了緋聞。
狗仔拍到她和新劇的導演親密進入一個小區,第二天清晨才先後出來。
即便新聞一爆出來便被封家壓下,可封爺爺還是很生氣。
爺爺以繼承人的位子要挾,強硬地要求封衡與許蔓君分手。
雖然封衡的能力在家族裏是最強的,但封家不只有封衡,他還有叔叔伯伯,幾位堂哥堂弟。
每個人都對繼承人的位置虎視眈眈。
但凡頭腦清醒的男人,都知道應該選什麼。
封衡當時便分了手。
可爺爺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他娶我。
因爲上一輩的某些未了結的恩怨,爺爺一直都很疼我,也一直,對我心懷愧疚。
他想爲我找一個好歸宿。
封衡聽到這個要求時,只抬頭看了我兩秒,便點頭:「好。」
他答應得那麼快,以至於我錯以爲那段感情在他的心裏沒有留下多少傷痕。
直至結婚當晚,封衡拿出一紙協議向我坦白,他心裏仍然藏着一個許蔓君。
那時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他說,希望和我做契約夫妻,等他羽翼豐滿,能夠掙脫爺爺強塞給他的這段婚姻,他會給我豐厚的補償。
愛沒有,錢總要有吧。
所以我很爽快地簽了字。

-3-
參加爺爺的生日宴前,我預約了一個人流手術。
定在爺爺的生日後。
生日當天,我和封衡手挽手出席。
和這三年來的每一天都一樣,他對我很體貼,我也總對他溫柔地笑。
任誰看去,都會以爲這是一對感情頗好的夫妻。
而這親密表象下的疏離冷淡,只有我們知曉。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爺爺見到我們,一如既往地很高興。
我留在他身邊陪他說話,封衡便去招待其他的賓客。
氛圍一直都很好,直到耳邊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爺爺,生日快樂,祝您壽比南山。」
我一抬頭,臉上的笑在那一瞬間僵住了。
爺爺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
許蔓君穿着華美的禮服,言笑晏晏地端着酒杯,來給爺爺祝壽。
我反覆回憶,確定我沒有給她發邀請函。
爺爺冷哼了一聲,他不喜歡許蔓君。
因此他沉着臉對人說:「讓她走,這裏不歡迎她!」
場面頓時有些尷尬,但許蔓君的臉上卻是一副有恃無恐。
很快我便知道她這自信來源於何處。
傅衡聽到動靜,匆匆趕來了。
「是我給她發的邀請函。」
封衡這麼向爺爺解釋。
「蔓君只是想爲您祝壽,沒有別的意思。」
果真如此嗎?
當年在封爺爺的強硬下,許蔓君與他分手,在國內因爲名聲原因拿不到片約,只能去國外拼。
她明知道爺爺不歡迎她。
「爺爺,您好好過生日,這些事情交給我就行。」
封衡安慰着爺爺,但態度已然和從前有了變化。
這是一種微妙的博弈。
封衡如今能力漸長,在公司也有很大的權力,而爺爺的身體卻每況愈下。
畢竟有很多賓客在場,爺爺控制着情緒,沒有發火。
小插曲過後,我說着笑話爲爺爺逗樂。
突然宴會廳裏傳來一陣驚呼,人羣循聲望去。
許蔓君的禮服胸口上被服務生不小心潑灑了紅酒,場面有些難堪。
我向她走了過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封衡突然撥開人羣出現,脫下西裝外套,披在了許蔓君的身上。
他攬着她,帶了點安慰與保護的意思。
這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
他轉身時才發現我,似乎意識到了這種姿勢的不妥,慢慢放下了手。
我臉上掛着得體的微笑:「我帶許小姐去換衣服。」
封衡擋住了我,聲音十分客氣冷淡:「不用,我帶她去。」
這是三年來頭一次,封衡如此失態地在大庭廣衆之下落我的面子。
他們離開前,許蔓君看了我一眼。
那張漂亮張揚的臉上,有一雙暗含挑釁的眼睛。

-4-
當天封衡很晚纔回家。
到家以後他向我道歉:「抱歉,我當時太過心急,沒考慮到你。」
我搖頭道:「你多爲爺爺想想。他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封衡低着頭,良久,點了點頭。
到了這個時候,我和他之間,實在是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聊。
我從櫃子裏拿出離婚協議,放到他跟前。
「一直沒有等到你的消息,我就讓律師先擬了。你看看,需要改的地方我們再商量。」
封衡盯着那份協議,很久很久,卻沒有拿起來看。
「你看看吧。」
我催促他。
他聽到這話,點點頭:「好。」
就在這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今晚喝了點酒,還是孕反的原因,我突然有點想吐。
我衝進了廁所嘔吐起來。
封衡也跟着進來了。
他拍着我的背,聲音裏有些擔憂。
「怎麼回事?」
他皺着眉:「你的酒量一向不錯……」
我擺擺手,把他推了出去。
他似乎突然間想起什麼,臉上的神情忽然一愣,目光開始變得複雜。
一個小時後,我卸完妝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封衡正坐在臥室的椅子上,手裏拿着一份報告。
他有些呆滯,聽到動靜才抬起頭。
目光盯着我。
半晌,一字一句問:「你懷孕了?」

-5-
我擦着頭髮,很淡定地點頭:「嗯,兩個月。」
他既然自己發現了,我便也沒打算隱瞞。
怕他多想,我和他說:「你放心,我約了人流手術。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們的離婚進度。」
但封衡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猶豫。
他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我跟前,欲言又止。
「唐琬。」
他輕輕嘆了口氣:「這件事先緩緩吧。」
他說這話讓我有點想笑,明明之前他得知許蔓君回國,他心裏也是期待結束這段婚姻的。
「許蔓君能等得了?」
封衡沉默了幾秒,聲音含着幾分疲憊。
「做手術很傷身體。」頓了頓,他輕聲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沒有父親。」
聞言,我震驚地看向了他。
坦白說,在許蔓君沒回國之前,我是有想過,若我和封衡好好聊,也許他會想要這個孩子。
可是許蔓君回國以後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所以在封衡說出這話後,我實在是感到驚訝。
「我要仔細想一想,唐琬,你好好休息。」
他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臥室。
關門的動作很輕。
結婚以來除了回老宅,我和封衡其實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畢竟說好了是契約夫妻,我們都很默契地與對方保持一段距離。
其實一直以來都沒有夫妻之實。
但是怎麼說呢,兩個人在同一屋檐下相處久了,感情當然會有些變化。
況且我對封衡,從一開始,便不是沒有圖謀。
在兩個月前,封衡收到了一紙商業訴訟,而我全程陪同,無條件地支持他。
最終封衡全身而退,爲了慶祝,我們舉行了一次聚會。
當晚都喝了點酒。
那晚氣氛還算不錯,且我們都只是微醺。
封衡在那種狀態下難得話多了點,我倆坐在回程的車裏,聊了很多。
聊着聊着,他突然間伸手,給我撥了一下頭髮,氣氛一下子就曖昧了起來。
後來就水到渠成了。
那個時候,許蔓君已經將近三年沒有消息,我錯覺我和封衡的關係也許會慢慢地變成一對正常的夫妻。
更重要的是,我的確想睡他,於是睡了。
就這麼簡單。

-6-
我其實也不想多生事端,那晚做了措施,事後也喫了藥,但孩子還是來了。
可能有些事情,就是天註定的吧。
我不知道封衡到底要怎麼處理這事兒。
但他要我等,我想了想,還是想等等看他到底會怎麼做。
這些天封衡一直都沒有回來,他在外面,陪着許蔓君。
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做了什麼,又和許蔓君說了什麼。
一個星期後,各大平臺的熱搜上突然出現了許蔓君的名字——
【許蔓君疑似小三?】
【歸國小花與封氏繼承人深夜買醉】
……
熱搜指向已經再明顯不過,而配的圖裏,也都是許蔓君與封衡動作親密的照片。
一時之間,網絡上爆發了對許蔓君聲勢浩大的討伐。
一旦沾上「第三者」的名聲,許蔓君的演藝生涯便幾乎可以稱得上到頭了。
當天那些熱搜便被撤得乾乾淨淨,封衡一方也放出了聲明,稱與許蔓君只是普通好友。
並且附上了聚餐時有第三人在場的照片。
封衡回來了。
這些年來,他對我雖然算不上親密,卻也從沒有黑過臉。
但這次他面色很冷,很陰沉。
就那麼看着我,很久很久以後,他突然嘲諷地開口:「是你做的吧。」
我看着他,心裏覺得有點累,卻也異常平靜。
我搖頭:「不是。」
「在你眼裏,我是這樣的人?」
他定定地、語氣肯定地說:「唐琬,你喜歡我。」
隔着一段距離,我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封衡的神色分外篤定,於是我也明白了,他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他,所以認定,我會爲了他,用這種低級的手段。
是啊,相處三年,更何況不止三年。
喜歡一個人,對方怎麼可能不知曉呢?
我笑了笑:「是啊,但這能說明什麼。」
「把孩子打掉。」
封衡語氣冷漠。
他站了起來,回房前,冷冰冰地說:「我們儘快離婚。」

-7-
「行。」
我的聲音也一樣冷。
「打胎傷身,離婚協議重新擬,你要多給我補償。」
封衡頭也沒回,只冷冷地「嗯」了聲。
那段日子,我和封衡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他忙着安慰許蔓君,很少出現在家裏。並且,似乎連表面關係也懶得做了。
偶爾會有共同好友詢問我和封衡怎麼回事?
他不是和許蔓君早就分手了嗎?難道又舊情復燃了?
我心裏很疲憊,也懶得解釋太多。
約了手術。
那天,是助理陪我去的。
我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消失多日的封衡出現了。
他在外頭等着,靠在牆上,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憔悴。
我那會兒一定也沒好看到哪去,因爲他看我的眼神里,很難得的,有了心疼。
「唐琬。」
他叫了我的名字,但接下來,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我偏過頭,不想看他。
「那塊地寫在協議上了。」他說。
「嗯。」
「公司的股份,我會給你 2%。」
「嗯。」
話說完了,氣氛突然陷入沉默。
片刻後,我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郊區那棟樓我也要。」
「好。」
「你走吧。」
過了好幾分鐘,我聽到了關門聲。
我閉上眼,有幾滴眼淚不爭氣地落下。
出院後我就停下了工作,在家裏休養。
難過嗎?其實還是有一點的。
但我要爲我的衝動買單。
幾天後,封爺爺過來,找我一起去廟裏上香。
「今天是老紀的忌日,咱們去給他燒點紙錢。」
他說的老紀是我的親爺爺。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封爺爺皺着眉,一臉嚴肅地看着我。
他吩咐劉媽給我煲點中藥調養,然後又說,還是他自己去算了。
他對我一向很好。
這份好裏面,藏着的是對老友的愧疚。
我爺爺和他自幼便是很好的玩伴,年輕的時候也一起遠離家鄉闖蕩。
有次在街上封爺爺和人起了衝突,打了起來。
但沒想到那人是個亡命之徒,手上隨身攜帶着刀具。
千鈞一髮之際,是我爺爺闖過去推開他,扭打之間,把那人傷着了。
那人傷得很嚴重,我爺爺因此坐了幾年牢。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污點,出獄之後誰也沒聯繫,從此杳無音信。
那些年裏我們家過得很清貧,我父母早些年因車禍去世,我被爺爺撫養長大,到後來,爺爺也去世了。
他在臨走前寫了一封信寄去家鄉,沒想到還能聯繫上封ṭṻ³爺爺。
他們通了電話,我爺爺把我託付給了封家。
封爺爺離開前,在客廳裏的那幅海棠花畫像下停了下來。
他看了半晌,悠悠道:「我還記得,這幅畫你當初很喜歡,但又不敢說,後來,還是封衡那小子買了下來,送給你。」
那是我剛來沒多久的時候,我跟着他們去了一場拍賣會。
我當時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聽到那些價格已經嚇傻了眼。
更何況是在別人家,我怎麼敢要東要西?
可封衡看起來那麼冷冰冰的一個人,竟然一眼就看中了我的心思,拍下了那幅畫,然後送給了我。
「他以前還是有個做哥哥的樣子。」
封爺爺感慨。
沒結婚前,封衡對我倒也還是不錯的。
我的手機響了,是封衡打來的。
我走到一邊,接通以後那邊有好幾秒的沉默。
我只能聽ƭũ̂ₖ到封衡的呼吸聲,綿長又輕。
很久很久以後,封衡說:「唐琬,明天我有時間,我們去把證領了吧。」
不遠處,封爺爺還在看着那幅畫,眼底有幾分欣慰。
我想,他應該是很希望我和封衡能夠幸福美滿吧。
我轉過身子,眨了眨眼睛,我說:
「好。」

-8-
我和封衡離婚那天,天氣很好。
走出民政局大樓,我才發現許蔓君開了車過來等他。
她一如既往地明媚張揚,似乎絲毫不懼怕被路人拍到。
她走到封衡身邊,不得不說,兩個人在外表上是很般配的。
封衡看着我,聲音悶悶的。
「唐琬,我送你。」
我拒絕:「不用。」
我順手打了輛出租車。
後視鏡裏,封衡定定地站在原地,站了好久。
我和封衡離婚這事兒終究紙包不住火,還是被封爺爺知道了。
他氣急攻心,當晚就叫了家庭醫生。
我去看他的時候,心裏頭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封爺爺向我招招手。
他很溫和地問我:「他對你不好嗎?」
好嗎?不好嗎?
封衡這個人,其實平常對我也還不錯吧。各種節日會送禮,離婚也給了豐厚的補償。在外人面前,總會照顧我的面子。
可是也就這樣了,若我不喜歡他,其實我很滿足。
可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止期盼得到這些的。
我扯着笑說:「他對我很好,是我們沒有緣分。」
封爺爺嘆了口氣。
「是那小子沒福氣。」
後來沒多久țṻ₄,我就聽說封衡和許蔓君領證了。
他們等了彼此那麼久,現在這麼迫不及待,是我能想象到的。
雖然是二婚,封衡還是和許蔓君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爺爺沒有去參加。
我在手機上隨意看了幾篇新聞報道,便設置了不感興趣。
幾年前我開了一家投資公司,發展得很好,我也很忙。

-9-
和封衡離婚以後的一年裏,就算刻意躲避,但我還是會時不時聽到他的消息。
許蔓君行事張揚Ŧű¹高調,因爲背靠封家有恃無恐,傳出不少耍大牌的新聞。
豪門一向奉行低調行事,因此爺爺與她之間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態勢。
可是沒有辦法,封衡喜歡她,不管她怎麼樣,封衡都喜歡,也都願意護着她。
有次我去老宅看爺爺,我其實在離婚以後就和封家聯繫很少了,看爺爺的次數也很少。
所以那天爺爺很高興,拉着我說了很多話。
快離開的時候,樓上傳來一陣爭吵,緊接着,封衡與許蔓君兩個人先後下來了。
他們吵了好幾句,才終於注意到客廳裏的我。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反而他們的臉上露出幾分尷尬。
真奇怪,明明是破除萬難終於走到了一起的眷侶,結婚以後竟然也會陷入那些磨人的爭吵之中。
許蔓君忽然上前一步,挽住了封衡的手臂,扯着嘴角對我笑:「唐琬,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爺爺。」
我不想捲入他們的戰爭,所以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便打算離開。
可我剛剛走出老宅,許蔓君就追上來了。
她是長得很漂亮的,不然也沒法做演員。
她的年紀其實也算不上特別大,可臉上已經顯現出了幾分憔悴,不似從前那般明媚。
她看着我,皮笑肉不笑。
「唐琬,你以後別來了。」
她開門見山地說。
我懶得理她,就要走。
但她拉着我的手腕,眼睛裏,有着我不理解的恨意。
「你爲什麼總是這麼一副不爭的樣子?你怎麼總是看起來那麼無辜?承認吧唐琬,其Ṭû₊實你早就看上了封衡,你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
我和封衡離婚以後,許蔓君是受到了非議的。
雖然沒有實質性證據,但根據一些時間線推測,很多人都說她是插足我和封衡之間的第三者。
她可能很委屈,也很氣憤。
明明當初,是她和封衡先在一起的呀。她是被迫分手,怎麼會是第三者?
我看着她,笑了笑,坦白承認:「是啊,那又怎麼樣呢?」
我算不上一個無辜的人。
當初封爺爺想讓封衡娶我之前,是問過了我的意見的。
如果我不願意,封衡其實不必娶我,他也一樣是爺爺心中欽定的繼承人。
但我那會兒喜歡他。
我有一些陰暗的小心思,我想,他和許蔓君分手了,那麼我可以爭取一下。
就因爲我想爭取,所以我讓封衡也賠上了一段婚姻。
我那時天真,以爲感情是可以日久生情培養起來的。
所以就算結婚那天我和他籤協議,我心裏都沒放在心上。
太年輕的時候,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我想日復一日的陪伴下,他明白了我的好,總歸會將感情投注在我的身上吧?
當然現在看來是我的一廂情願了。
我如今才懂得,不是陪伴一個人、對一個人好,對方就一定會喜歡自己。
許蔓君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早就說你不懷好意!當初我和封衡戀愛的時候,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單純,唐琬,其實你纔是應該被譴責的那個。」
她特別理直氣壯地指責我。
我幾乎要被她逗笑。
「許小姐,」我冷笑了一下。
「當初你和那個導演真的只是假新聞嗎?」
許蔓君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我冷冷道:「我們這段三角戀裏,每個人都各懷心思,沒有誰比誰高尚。我沒心情去道德審判你,我也不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能來道德審判我。」
許蔓君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甩開她的手驅車離去。

-10-
三月裏的一場春雨,路滑又溼,封爺爺在青石板路上摔倒了。
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摔一跤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那天起,他便住進了醫院。
我去探望他時,他狀態還不錯,能和我聊聊天。
「我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瘦瘦小小,封衡媽媽給你買的衣服,你捨不得穿。你還偷偷找李管家要工作,說想自己掙一點錢。我知道,你是想到了十八歲,就搬出去。」
他慢慢笑了起來。
「你這性格和你爺爺很像,遇到了事總是自己強撐着。
「封衡那小子跟你一樣,也不愛說話,就喜歡悶頭做自己的事,但沒想到你們兩個的關係,反而後來是最好的。」
我那個時候沒見過世面,膽子也小,在封家過得很惶恐不安。
其實封家的那些與我同輩的人,大都也是不喜歡我的。
我能理解,畢竟我是一個外來者。
我在學校裏因爲讀英語時語調很奇怪,被同學們嘲笑。又因爲穿着與我土裏土氣的氣質不相配的昂貴衣服,被人暗暗取笑。
沒有人故意針對我,但同時,也沒什麼人願意和我說話。
大衆的孤立是不需要通傳的,那是一種很隱祕的默契——他們會自發地不與其中一個人交流。
我上學上得很痛苦,這種痛苦,被封衡發現了。
然後他陪着我上下學,帶我融入他的朋友圈子。
有了他的幫助,我漸漸地,終於開始過上了一種正常的生活。不會有孤立,也不會有嘲笑。
就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喜歡他。
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想,若他知道他當初的好意給自己招惹上了一段孽緣,他應該會後悔吧?
我笑了笑:「是啊,我總是跟在封衡身後,大家都說我是個跟屁蟲。」
封爺爺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說起了一件很小的事。
「你遊學回來那天,帶了一隻鋼筆,就帶了這麼一件禮物,你把它送給了封衡。當時說,是順路買的。可我知道,那家店距你很遠。
「爺爺那個時候才發現你的心思,我想幫幫你。我現在想,是不是我當初做錯了?」
他的聲音沉悶,帶着散不去的哀愁。
最後,他長嘆了口氣,有些慚愧地說:「小琬,不要怪爺爺。」
我低下頭,眼淚不知不覺湧了出來。
封爺爺對我,是真的很好很好。
他給了我很大一筆錢,封家的公司也有我的佔比。
他從前總是說,怕他百年以後我過得不好,他想給我一個安穩無憂的未來。
但其實他給我的已經太多太多了,那些物質贈與,足夠我下半輩子揮霍。
而保障後半生幸福安寧的方法,有很多種,婚姻是下下策。
他只是心疼我,想讓我如願罷了。

-11-
封爺爺睡着以後,我離開了病房。
在門口遇到了封衡。
他明顯比之前瘦了許多。
封衡是一個人來的。
爺爺病重的這些日子,許蔓君沒有來探望過。
她性子傲,又一直記恨當年爺爺讓他們分手,以至於她沒了封衡的庇護,被迫去國外闖蕩。
聽說封衡和她因爲這事兒又吵了一架。
如今我和封衡狹路相逢,我沒什麼可說的,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可他叫住了我。
低垂着眉眼,頗有一種頹敗的氣息。
「唐琬,抱歉。」
我有點困惑。
封衡頓了兩秒,開口說:「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我想了好一會兒,纔想明白他說的是哪件事——
當初許蔓君被罵上熱搜啊。
他現在才知道真相,我對他的能力,是真的有點失望了。
「你當初,怎麼不和我解釋?」
我大爲震驚。
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失笑。
「你可能忘記了,我說了的,是你不信。」
他似是想清楚了那晚我們的對話,一時啞然。
然後沉默了好幾秒,苦笑道:「你早就知道,是她自己做的吧。」
封衡的行蹤一向很隱祕,別的人也不敢暴露他的私生活。
許蔓君的確有競爭對手,可是,誰那麼大膽敢招惹封家?
除了許蔓君還能有誰?
一招以退爲進罷了。
我看得明白,封衡這樣聰明的人,卻看不明白了。
我朝封衡點了點頭。
「公司還有事,我要先走了。」
他突然輕聲問了一句:「你當時,是不是很失望?」
我在他的目光下,慢慢地點頭。
他ťũ̂⁴的呼吸一頓,然後,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睛裏流露出幾分酸楚。
那會兒我的確是對封衡失望了,我也想盡快擺脫這樁錯誤的婚姻。
所以就算我明白誰是幕後主使,我也沒有想去拆穿的心思了。
因爲在封衡一意孤行地認定是我的那天裏,我意識到,我們之間的信任脆弱到微不足道。
沒有信任,那便也談不上什麼感情。
即使當時我懷着孕,我也不想再爭取了。
一個孩子維繫不了一段婚姻,我們真的該離婚了。

-12-
爺爺病重期間,封家也發生了很多事。
起初是封衡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哥堂弟想要趁着這個機會爭權奪利,搞了很多小動作。
封衡反應迅速,倒是以雷霆手段將這些事兒壓了下來。
但又發生了另一件事。
許蔓君出軌了。
不知是誰派去的狗仔,挖到了她和一個陌生男人,一同進入一家酒店的照片。
還有親密照。
這件事很快就引爆了網絡。
畢竟,許蔓君不只是一個明星,也是封家的孫媳婦。
很奇怪ťṻ⁰的,雖然封衡讓人把這新聞壓下去,討論的聲音還是不小,就像有人故意想鬧大一樣。
封家的競爭對手不少,藏在暗處想趁此機會打壓的人不要太多。
因爲這樁新聞的出現,封家的那些人又開始蠢蠢欲動。
內外夾擊下,封衡再次陷入了泥沼。
他焦頭爛額。
這兩件事發生的時候,爺爺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了。
那天我去病房看他,發現封家有個孫輩想闖進去,說要告訴爺爺封衡沒那個能力做封家的掌權人,要和爺爺說一說這些天的事情。
我臉色瞬間變了。
這種時候告訴爺爺這些事情,到底存了什麼意圖?
好在還有其他理智的人,把那人攔住了。
我進了病房,爺爺在熟睡。
窗外的春雨連綿不斷,一直下了很多天。
我想起來,封家有一個紫藤花鞦韆,我特別喜歡在那裏盪鞦韆。
有時候,爺爺坐在庭院裏喝茶,他會說起封家的孫輩。
他總是說,這一代裏,只有封衡是可以培養起來的。
將來,封家也要交到他手裏。
封氏是他一輩子的心血,封衡也是他的希望。
離開病房前,我爲爺爺掖了掖被子。
我得到了那麼多饋贈,我應該幫一幫忙。

-13-
「拿去。」
我把一份股權轉讓協議,擺在封衡面前。
封氏的股權,我佔了 3%。
這真的很多了。
封衡面色驚訝。
他把那紙協議推了回來。
「唐琬,不用。」
但我沒接,我冷靜道:「不是爲了你,是爲了爺爺。」
他摸着紙張一角,神色很鄭重。
「唐琬,你不後悔?」
我搖頭:「不後悔。」
我想得很清楚,就算股權是爺爺自願給我的,可是說到底也是封家的東西。
我站在封家的肩膀上,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也有了我自己的事業, 我其實很滿足了。
況且以後,我也真的不想和封家有別的牽扯了。
那天之後封衡壓制住了公司裏的親戚們, 許蔓君的桃色新聞也從互聯網上消失了。
雖然經歷這一遭,封氏元氣大傷,可至少這個難關目前看來是度過了。
過了不久,爺爺去世了。
他走得不算痛苦,是在睡夢中去世的。
我去參加葬禮, 黑壓壓的人羣裏, 封衡看起來有些累,可是眉宇間,比起從前更有壓迫感了。
葬禮過後,我碰到了許蔓君。
她第一次素顏出現在我面前, 身上也再也沒有了那種時刻戰鬥的氣勢。
整個人看起來萎靡了不少。
她看到我, 苦笑了一下。
「你聽過我的新聞了吧。」
她慘淡地問我。
因爲那些醜聞,如今她的事業盡毀。
這個時候,我對她沒有別的想法,我竟然覺得,她有一點可憐。
許蔓君冷笑着,咬着牙說:「我就是要出軌, 我還要出軌他的朋友,讓他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她說這話幾乎是惡狠狠的, 也因此有了幾分生機。
「他心裏有別人, 自己都不乾淨,我憑什麼不能出軌?想和我離婚,做夢!」她意味深長地看着我,冷笑了一下:「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他。」
說實話,我覺得她的精神有點不太正常了。
不過我對他們之間的恩怨也不感興趣,怕她纏上我, 我快步走遠了。
不一會兒下起了雨。
我離車子還有一段路,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出現了一把黑傘。
我一抬頭,是封衡。
「我送你。」
他的態度很堅定。
在他身後的不遠處, 站着一個被雨淋得溼透的許蔓君, 她正失魂落魄地看着這裏。
我搖搖頭:「你走吧。」
封衡仍然固執。
我心裏升起一種荒誕的可笑感。
有些諷刺地笑了一下:「封衡,你人還不錯, 可是有沒有人告訴你, 你真的很渣?」
兩段婚姻,哪一段他過得都不舒心。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心裏想着許蔓君。
終於如願得到了心愛的許蔓君, 卻又開始遊離。
他一下子愣住了。
我跑出了封衡的傘下。
大雨傾盆, 雖然溼了衣服, 可我終究還是坐到了車上。
窗外,我看到封衡走到了許蔓君身邊,他們糾糾纏纏。
雨幕裏看不清神色。
只是從拉扯的動作間, 能感受到男人的隱忍, 女人的聲嘶力竭。
他們是彼此的白月光,如今真的結婚了,卻又巴不得折磨死對方。
但那是他們的故事, 已經與我無關了。
我啓動車子,離開這片墓園。
我知道,我和封家再也沒有關係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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