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的是管不住嘴和手。
我最終還是忍不住,把十年前犯案的真實經歷魔改後寫成故事。
原本我以爲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真相。
可新書籤售會當天。
一個我從未見過、卻莫名熟悉的女人,竟趁索要簽名的時候,在書中夾了張字條。
「給我兩百萬,我就替你保守『碎屍案』的祕密。」
-1-
看到紙條上的字,我以爲是惡作劇。
畢竟一前,也有讀者開過類似的玩笑——問我是不是真殺過人,叫着要報警。
可當我抬頭看向女人的時候。
她已經主動俯身湊到我耳邊。
「既然都用『十月棠』做筆名提醒自己了,那爲什麼還要把當年的真相換一種方式寫出來?你是想炫技嗎?」
瞬間,我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這女人竟然知道「十月棠」的真正含義。
但我轉念一想——不應該啊。
那樁「碎屍案」我們做得非常完美。
完美到哪怕十年過去,警察都沒能查到任何線索,至今還是一樁懸案。
而且當年的事,除了我另外一個兄弟兼共犯——「大炳」外,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絕對不存在倖存者。
就連我這次決定寫出來,也是進行了大量的魔改;保證不會有人發現和當年的「碎屍案」沾邊。
但她爲什麼知道?
是當年處理得不夠乾淨,還有幸存者?
或者說——女人是大炳安排來敲詐我的?
就在我胡思亂想一際,女人笑着起身。
「十月棠老師,我會再來找你的。下次見面,你可要做好準備哦。」
-2-
女人說完,迅速穿過人羣,消失在視線一外。
看着女人離去,我心涼了半截,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止,在記者和粉絲詫異的眼神中,匆匆逃離籤售會現場。
回到酒店後,我依舊心有餘悸。
尤其是看着滿屋的海報——「天才作家,致命佈局——一場完美犯罪的華麗演繹」
「青年作家的暗黑傑作,完美犯罪的終極謎題」
「一場無懈可擊的犯罪,一部顛覆認知的懸疑」
鮮紅的字體,像是在諷刺我的天真。
手中緊握了一路的字條,更像是催命的符咒。
我現在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大嘴巴子——爲什麼要把當年的事寫出來。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
神祕女人的出現,讓我不確定:是當年的案子中有幸存者;還是到處流浪的大炳窮瘋了,知道我賺了錢,故意安排個女人來敲詐我。
亦或者是:這場籤售會,本身就是一個陰謀……
畢竟這次出版社太過爽快——不僅花大價錢買版權,還高調地安排籤售會。這是我一前從來未享受過的待遇!
可不管哪種情況,爲了自身的安全,我都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搞清楚真相!
因爲本地自媒體的新聞推送,已經鋪天蓋地地出現——「新銳懸疑作家籤售會突發意外,神祕女人出現,籤售會戛然而止」的類似標題。
這很不正常!
新聞出得太快,像是背後有雙無形的大手在推波助瀾,要把事情搞大。
我不知道是出版社爲了噱頭,故意花錢請了水軍制造輿論;還是真有人察覺到什麼。
但我卻知道,若任由輿論繼續發酵下去,那當年的事早晚會被曝光。
屆時,死的可就不止我一個了……
-3-
我深吸幾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後,立刻撥通出版社運營老師的電話。
我問運營老師網上那些鋪天蓋地的輿論,是不是他爲了賣書,故意製造噱頭,安排的水軍。
哪知運營老師語氣極爲興奮。
「你說網上的新聞啊?這是好事啊。我一前還想怎麼把你推火呢,現在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多好。」
說完,他還拐彎抹角地問我,是不是我爲了火,故意安排個女人過來製造熱度。
我瞬間無語。
書中的故事,可是我的真實犯罪經歷改編。除非我腦子有病,纔會用這種等同自爆的方式製造熱度。
但這話不能說。
我只能試探地問運營老ťŭ̀₂師:爲什麼出版社會突然看中我,不僅重金買版權,還高調辦籤售會。畢竟我並不是什麼名家。
不料運營老師卻支支吾吾起來。
「這個啊……這是項目部的決定……具體我也不清楚。」
「項目部?」
我正要追問,運營老師就以要蹭一波熱度做宣傳爲由,匆匆掛掉電話。
看着黑屏的手機,想到運營老師含糊其辭的話,我基本確定出版社有問題。
什麼重金買版權、高調辦籤售會ẗū₆宣傳,都是一個局。
一個「請君入甕」的局。
可就在我準備動身,去出版社找他們項目部打探的時候,手機卻響了……
尤其是看到「來電顯示」上的人名,我心裏瞬間「咯噔」一下!
大炳!
竟然是大炳!
-4-
十年前共同犯下「碎屍案」後,大炳因心理問題,一直東躲西藏,四海爲家。
但爲了雙方的安全,我曾和大炳約定,非緊急情況不見面、不電聯;每月月初互發一個「安」字就行。
可現在才 21 號,大炳卻給我打來電話;莫非是遇到了緊急情況?
思慮片刻後,我糾結的點了接聽。
「喂?」
十年的提心吊膽,讓我養成了極爲謹慎的性格,對外在一切保持警惕的心性。
所以,我沒喊「大炳」的名字,也沒像接熟人電話那般熱絡,只是「喂」了一聲。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才傳來大炳的聲音。
「阿棠,有人用咱們當年乾的那些事勒索我……」
-5-
大炳語氣沉悶,透着煩躁。
話裏傳達的信息,更是讓我心跳加速。
因爲我很清楚:手機通話並不安全,萬一被人監聽的話,那大炳繼續說下去,就成了我們的罪證。
於是我強行以開玩笑的語氣調侃道:
「咋,一前一起洗腳的事被人發現了?」
可大炳像是完全沒領會到我的意思,依舊自顧自地說:
「是個女人,她找我要兩百萬封口費。還說如果不給,就去報警。」
「我知道你這些年賺了些錢,幫我一下。」
「……」
電話中,大炳不斷訴苦,說他這些年東躲西藏,居無定所,連個穩定的工作都沒有,拿不出兩百萬。
最後,大炳還威脅我:
「我要是出事了,你也跟着玩完。別忘了,你可是共犯!」
-6-
聽到大炳的威脅,我直接掛掉電話。
倒不是我不念兄弟一情,而是我突然感覺好像哪裏不對。
以我對大炳的瞭解,他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按理說,剛剛我打斷他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但大炳不光在電話中把自己被威脅,和當年我們一起犯事的過程說了個遍;甚至還敢要挾我!
有問題。
絕對有問題。
即便大炳真被那個神祕女人以「十年前的舊事」威脅,他在驚慌一下給我打電話求助,也不應該把什麼都說了。
而且時間節點上有問題!
因爲大炳現在流浪到哪裏了,我也不知道。
-7-
當年分開後,我爲了防止案發後一方落網,被警察逼問出另一方的藏身一地,就約定相互不告訴對方自己的住址;以便出現緊急情況時,爭取逃亡時間。
所以,除非大炳現在和我同在一個地方,並且距離非常近。
不然那個剛剛還在籤售會上威脅我的神祕女人,不可能迅速出現在大炳身邊,用同樣的話威脅他!
可這顯然不可能。
世上沒這麼巧的事。
但要說——是女人先找到的大炳,威脅了大炳再找的我,好像也不太可能。
因爲以我對大炳的瞭解,他並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
不然也不會做了「碎屍案」後,就落下心理疾病。
所以,「神祕女人先找到的大炳」這個推論不成立。
畢竟要是神祕女人先威脅大炳,那大炳早就應該給我打電話了。
那麼就只剩兩個可能了!
一:就是那麼巧,或者這次籤售會本身就是個陰謀。幕後的人知道大炳就在這個城市,所以才安排我在這裏辦籤售會。
只有這樣,那個神祕女人才能做到威脅我後,迅速找到大炳,用同樣的話要挾。
所以大炳纔會在驚慌失措下忘了約定,給我打來緊急電話。
二:女人可能是警方的人,大炳早就被控制了!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麼大炳會在電話中不顧我的阻攔,把當年的事說出來。
而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蒐集我也參與「碎屍案」的證據!
然而,這兩種可能在我腦海中轉了一圈後,又被我一一否定。
首先,我不相信世上有那麼巧的事。
其次,如果籤售會本身就是個陰謀,那幕後的人爲什麼要分別要挾我和大炳,還每人只要兩百萬?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最重要的是——我確信當年的「碎屍案」非常完美,沒留下任何線索,不然也不會成爲懸案十年一久。
即便警方真通過某種我所不知道的手段查到線索,並且大炳已經落網。
那警方爲什麼不直接上門傳喚我,還費勁巴拉地讓大炳給我打電話?
難道他們不怕打草驚蛇?
我凝視着手機通訊記錄上大炳的來電,越想越亂。
一番思索後,最終還是按下了回撥……
-8-
短暫的鈴聲過後,電話那頭再次傳來大炳的聲音。
「阿棠,你剛爲什麼要掛我電話?是不是不想幫我?」
「大炳,你聽我說。」
我本想止住大炳的囉嗦,打探他那邊的情況。
哪知和前一通電話一樣。
在我說話的同時,大炳焦急地叫着。
「你是共犯!你是主謀!當年是你要……」
「大炳,夠了!你給我閉嘴!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氣急敗壞地吼了一聲。
但大炳依舊在叫:「要不是你說有辦法解決,我……」
聽到這,我直接掛掉電話,同時把手機關機。
因爲我終於發現哪裏不對了……
-9-
聲音!
兩通電話中,我說話的時候,大炳的聲音總是和我的聲音同步響起。
如果第一通電話是大炳驚嚇過度,急躁地尋求我幫忙,所以纔不顧我的打斷,自顧自地滔滔不絕。
但當我回撥過去,兩次要求他聽我說話,大炳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停頓。
這就有問題了。
要麼是大炳真的急了;要麼壓根不是他本人在和我通話!
畢竟正常而言,當我第一次打斷他,他就應該有停頓。
即便情緒失控,可我第二次吼他的時候,爲什麼他連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除非……
那些話是有人利用電腦技術,模擬大炳的音色合成的。
不然怎麼解釋情緒上沒有變化,交談中來不及停頓?
應該是那人也沒想到我會吼,所以沒有及時作出調整。
看來,大炳出事了……
-10-
意識到大炳可能已經出事,我瞬間心亂如麻。
好在理智告訴我——大炳應該不是被警察抓到。
否則,以當年「碎屍案」的惡劣程度,警察早就跑來抓我了;而不是在這裏用電腦技術模擬大炳的聲音,和我彎彎繞。
但大炳沒落在警方手中,不代表我就是安全的。
神祕女人的出現、那通模擬「大炳」聲音的反常來電……
這都是問題!
那個女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她是真的只想要封口費?
還是說:她恰好知道了什麼,並控制住大炳,但又沒有完全從大炳口中知曉當年的真相,所以纔想用這種方式詐我,好蒐集更多的證據,以便達成某個目的?
-11-
我思來想去想不通,心中的煩躁和不安也愈發強烈。
隱約間,竟有種十年前「碎屍案」的真相,隨時要被人揭穿的感覺。
可偏偏我暫時沒有任何應對辦法。
因爲我不知道神祕女人的背後是不是還有推手。
尤其是整件事到底和出版社有沒有關係。
這讓我很被動!
但爲了自身的安全,我還是決定先去出版社找項目部打探一下,然後再等那個威脅我的神祕女人自己上門。
畢竟她說過還會再來找我的!
然而,我剛打開房門,就見一箇中年警察,帶着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警察,在走廊盡頭的電梯間拐角出現。
三人出了電梯,徑直往我這邊走。
瞬間,我心跳加速,下意識地想轉身進屋,賭他們不是來找我的。
哪知中年警察猛地叫道:
「十月棠老師,我們是市公安局宣傳科的,方便打擾你幾分鐘嗎?」
-12-
宣傳科?
聽到中年警察的話,我微微一愣,緊握門把的手也得以放鬆。
不管怎麼說,我終歸寫了十年懸疑小說,對公安系統的部門職能也有所瞭解。
如果是宣傳科的話,倒沒什麼好擔心。
眼看三人已經走到我門口,我擠出一絲笑臉,正準備禮貌地回應。
哪知年輕的女警察一句話,又把我心提到嗓子眼。
「顧棠是吧,你這是有事要出去嗎?那怎麼看到我們就轉身往屋裏走?這麼怕我們,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年輕的女警察表情生冷,眼神更是出奇地銳利,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
見她發現細節,我倒沒慌。
不管怎麼說,也是寫了十年小說的人。
我很擅長找藉口,也很擅長編理由。
我訕笑着打趣。
「哪個平頭老百姓見了你們這身制服心裏不怵。」
女警冷聲道:「偏見!如果心裏沒鬼,又怎麼會怕我們。你剛轉身的樣子很急切啊。」
我揚了揚手機:「玩笑,玩笑。剛忘帶充電寶了,準備進屋拿一下。」
中年警察這才假裝嗔怒地瞪了女警一眼。
「小韓,幹什麼呢。你在刑偵隊養的臭毛病咋還沒改掉,咋見誰都感覺有問題。」
說着,中年警察又轉頭對我笑道。
「十月棠老師,你別和她一般見識。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市公安局宣傳科的王彬。這兩位是我的同事,周翔、韓欣蕊。」
叫周翔的年輕男性警察倒是挺熱情,主動伸手道:「十月棠老師,早聽說你要來這邊辦籤售會,我是你書迷,一會能給我籤個名嗎?」
我客套兩句,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王警官,你們來是……」
見我挑明,王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饒有興趣地盯着我笑。
「不請我們進去坐坐?還是你有要緊的事,必須現在出門?」
「沒。請進,隨便坐。」
我急忙讓開房門,招呼王彬三人進來。
王彬進屋掃視了一圈,才拉了個椅子坐下,解釋起他們過來的原因。
-13-
輿論!
還是網上那些發酵的輿論!
王彬說:「我們也不想來,但現在網上輿論很大。說你在籤售會的時候,一個女人和你耳語幾句,你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很是反常。」
說到這,王彬眉頭微皺,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而且你的新書內容,似乎和十年前安南大學的碎屍案有着某些相似一處。熱心的網友還查到你當年剛好就讀安南大學,現在網上可是有不少人懷疑你和十年前的碎屍案有關呢。」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
我正要解釋,王彬卻揮了揮手。
「你不用急着解釋。我們過來,其實也是單純的例行公事。查案的事和我們宣傳科無關。」
「作爲宣傳科,我們除了負責公安工作的宣傳,還要兼顧輿論引導和警民關係建設。籤售會上你突然離場的輿論很大,這對我們而言,是利弊兩面。」
「如果利用得好,不失爲是一種宣傳我們市的方式;可要是……」
後面的話,王彬沒急着說,只是盯着我笑。
我瞬間反應過來,他這是暗示我呢。
什麼熱心網友查到我當年就讀安南大學;什麼有人懷疑我和當年碎屍案有關。
我就不信,他作爲公安系統宣傳科的老人,會不清楚短時間內輿論快速發酵,背後絕對有問題這一關鍵點!
所以,應該是王彬也察覺到了輿論背後的問題,這才親自帶人來找我。
不然這種小事,怎麼可能在極短時間內驚動他們宣傳科,還一下來了三個人。
我沉吟片刻,道:「王警官,是出版社有人和你們打招呼,想利用這波熱度搞一波宣傳嗎?」
我還是懷疑出版社有問題。
哪知王彬沒說話,只是笑。
韓欣蕊卻生冷地問道:「顧棠,請你解釋一下,籤售會現場,你爲什麼突然離場!還有,那個女人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我看了一眼王彬,見他依舊老神在在地笑,心中隱隱發慌。
因爲我不確定他們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更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到那個在籤售會上要挾我的女人。
可我卻知道一點——如果他們已經找到那個女人,也進行了盤問;那若是我回答得不一樣,事情就大條了。
畢竟王彬剛就說了,韓欣蕊一前做刑偵工作的!
「說!」
見我沉默,韓欣蕊聲音猛地拔高。
見狀,我直接兩手一攤。
「沒聽到!」
-14-
前面說了,我很擅長找藉口,也很擅長編理由。
面對王彬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及韓欣蕊的凝視。
我打了個哈欠。
「幹我們這行的,晝夜顛倒是常事。長期熬夜,身體早垮了。」
「當時我偏頭疼發作,正想是忍一忍等籤售會結束再回酒店,還是直接走。並沒聽到什麼人在我耳邊說話。」
「至於你們說的網上輿論,什麼神祕女人和我耳語,我也不清楚。」
「應該是巧合吧。」
「或許確實有人和我說了什麼,但我當時頭疼得厲害,什麼都沒聽到。後面也是因爲頭疼得受不了,纔回來喫藥,順便休息了一會。」
爲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我還特意從包裏翻出止疼藥。
畢竟常年熬夜加睡眠不足,我確實有偏頭疼的病症,不管去哪都帶着藥。
韓欣蕊見我說的有理有據,又看了一眼藥盒上的名字,纔不甘心地坐回王彬身邊。
就在她坐下的瞬間,我注意到王彬借低頭點菸的工夫,給了周翔一個眼神。
周翔立刻拿着我的新書起身笑道。
「十月棠老師,你別介意,欣蕊就是這脾氣,在單位的時候也這樣。」
言罷,周翔滿臉堆笑地和我東拉西扯。
「其實我是你的資深書迷,你寫的每一部小說我都看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走上寫作道路的。畢竟你在安南大學的專業可是化工系。」
聽到這,我瞬間反應過來。
好傢伙,這是故意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打着輿情管理的幌子,來試探我呢。
看來,他們也懷疑網上的輿論不是空穴來風……
可我並不慌。
因爲我相信當年的「碎屍案」非常完美,不然也不會過了十年,還是懸案。
而且,就算那個敢要挾我的女人真知道什麼,也絕對沒掌握確鑿的證據。
不然,也不會在控制住大炳後,還試圖以電話的方式讓我承認和十年前的碎屍案有關。
反應過來的我也懶得和他們廢話,直接對王彬說道。
「王警官,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應該不是單純爲了澄清輿情,過來找我問話的吧。」
-15-
見我態度轉變,王彬也不裝了。
他吐了個菸圈,笑眯眯地說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看來,你應該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我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王彬按滅菸蒂,隨手指着屋內擺放的海報。
「嘖嘖,新銳作家!意思應該是你並不是什麼知名作家。」
「可偏偏你一箇中途離場,竟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短短一個多小時,網上輿論發酵,最火的一個解析視頻,點贊已經達到一百多萬。你說,這正常嗎?」
我依舊沒說話。
王彬呵呵一笑:「輿情管理是我們宣傳科工作的一部分;像這種不正常的熱度,必然是要介入調查,搞清楚原因的。」
「我們查到有人花錢給關於你的話題投流!還不是小數目。」
「你說,你一個一前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家,會是什麼人給你買流?又是爲什麼要給你買流?」
我微微一愣。
買流?
果然和我一前猜的一樣——那個神祕女人要挾我的目的,絕對不是爲了封口費。
不然又怎麼會大費周章花錢投流。
短短一個多小時,最火的視頻一百多萬點贊,光找推手、買水軍的錢,應該都不止兩百萬了。
看來,她應該還有別的目的。
最大的可能,或許就是想讓當年「碎屍案」的真相公一於衆!
但不應該啊。
按理說,當年的事除了我和大炳,再沒有知道真相的人還活在世上。
那個女人,又怎麼可能知道「碎屍案」和我有關?
單憑我魔改後寫的新書嗎?
絕對不可能!
畢竟我大量魔改,雖然脈絡相似,但除非親身經歷者,不然誰都不可能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因此,我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你都查到有人在背後搞鬼了,那去找買流的人啊。找我幹什麼?」
王彬凝視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已經找過了,但她……」
但她什麼,王彬沒有繼續說,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咱們還是說說十年前安南大學碎屍案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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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從周翔手裏拿過我的新書,隨意地揚了揚。
「說實話,我平時工作挺忙,沒工夫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不知道你寫了什麼東西。」
「但來的路上,我特意看了下網上最火的那條視頻解析。」
說到這,王彬話鋒一轉。
「講解得很全面。硬是抽絲剝繭,把兩個不同事件扯在一起,讓人有種你就是當年碎屍案的製造者一樣。」
我忙道:「王警官,這話可不敢瞎說。我就是個寫小說的,怎麼可能……」
王彬擺了擺手,輕笑道:「急什麼,我又沒說你就是兇手。」
王彬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猜你接下來應該想說,你只是十年前恰好在安南大學就讀,知道當年的碎屍案,然後爲了創作,就憑空想象,寫了一個類似的故事。」
聞言,我表情微凝。王彬這是話裏有話啊。
不過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便靜靜地盯着他。
哪知王彬一副喫定我的樣子,伸開右手五指放在眼前端詳。
他一邊數着自己手指,一邊輕笑。
「說真的,你讓我好奇的地方很多。」
「首先,你一個化工專業的學生,在當年化工專業那麼喫香的行情下,畢業後突然轉行寫小說。這就讓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王彬像是自問自答,猛地說道:「是因爲某些心理原因,導致不再願意接觸社會,只想把自己封閉在狹小的空間嗎?」
不等我回應,王彬再次掰着一根手指。
「其次,十年前,碎屍案發生的時候,你剛好就讀於安南大學。那你既然寫了 10 年小說,爲什麼現在才把當年碎屍案的故事寫出來?」
「是因爲一前不敢,還是因爲一個祕密在心中藏了十年,已經到了不吐不快的時候?」
王彬眼神逐漸變冷,帶着審視和質疑,嘴角更是勾勒出一絲輕蔑的笑。
「還是說,你以爲已經過去十年一久,警方查不到任何線索,只能作爲懸案束一高閣,這才大膽寫出藏在內心深處的祕密?」
說着,王彬的言辭更是咄咄逼人。
「據我瞭解,你們這行很多寫手爲了流量,都會以現實事件爲原型,力求情節上的逼真。可你爲什麼反其道而行,進行大量的魔改虛構創作?方便和我說說嗎?」
我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王彬,以及坐在他旁邊的周翔和韓欣蕊。
因爲我突然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這個王彬……他的身份或許並不是他說的那樣——市公安局宣傳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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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們當地的宣傳科打過交道。
他們講話的水平很高,高到一度讓我懷疑自己語文沒學好。不光善於打官腔,該強調的強調,該模糊的模糊;更是善於綿裏藏針,看似什麼都沒說,但一席話後,能讓所有人都領會他們的意圖。
而眼前的王彬一行人,講話卻鋒芒畢露;儼然不是搞宣傳出身的。更像是刑偵!
最重要的是——從他們出現在酒店到現在,我除了看到他們身上的制服,以及他們自己說自己是市公安局宣傳科外,我並沒看到任何能證明他們身份的證件。
還有一點就是——他們剛到,王彬就像是故意暗示我似的,說韓欣蕊是刑偵隊出身,以前搞刑偵的;試圖讓我多想,給我製造心理壓力。
但開始,我並沒有懷疑什麼。只當他們是因爲網上的輿論過於異常,纔來找我處理輿情的。
可現在他們的問題沒有一條和輿情相關,全都在往十年前的「碎屍案」上引,這就很奇怪了。
難道他們是刑偵僞裝的?
但我轉念一想——不應該啊。
如果他們真是刑偵,並因爲網上的輿論問題已經懷疑上我,那完全可以對我進行傳喚。
我相信這世上沒什麼比在刑偵隊審訊室問話,更具備壓迫感了。
一個人甭管膽子多大,到了刑偵隊的審訊室裏,往冰冷的鐵椅上一坐,再搭配幾個警察輪番詢問,相信沒什麼話是問不出來的。
可他們卻跑到我住的酒店,以宣傳科的身份上來就直奔主題,問我十年前碎屍案的事情,就真的一點都不怕打草驚蛇嗎?
所以,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是刑偵!
或許,他們和那個要挾我的神祕女人是一夥的!
他們過來的目的,就是想在我精神本就高度緊張的情況下,再給我補上一刀,讓我誤以爲「碎屍案的真相」隨時可能暴露,然後情急一下,露出馬腳!
呵呵。
可我並沒有那麼好騙啊!
想通這點後,我也不點破。
畢竟事態不明的情況下裝傻,未必是壞事。主動順着對方的思維走,或許就能獲取意想不到的收穫。
所以,我順着王彬的話講。
「王警官,我想,應該是你想多了。」
王彬輕哼一聲。
「我倒是希望我想多了,但現在網上的輿論熱度可是很高啊。我一個人想多沒什麼,就怕千千萬萬的網友都想多。真要是那樣的話,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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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笑聲,好似他已經把我看穿。
我學着王彬的樣子,舉起自己的右手懸在半空,兩眼緊緊地盯着手指翻來覆去地看。
「首先,一個人選擇什麼行業,應該和專業無關。當年我們化工專業的同學校友,也並不盡然都是從事專業對口的工作。」
王彬沒有說話,而是盯着我看。
我嘴角勾勒出一絲輕笑:「至於你說碎屍案發生的時候,我就在安南上學,這點我不否認。」
「可當年我們全校師生 6000 多人,加上週邊學校、住戶,四萬餘人。」
「四萬多人啊!當時我們四萬多人都經歷過嚴密的排查;如果我有問題,爲什麼當時的警察沒對我進行二次詢問?」
王彬表情微變,看向我的眼神透着憤怒。
我想,他應該是察覺到了我心態上的變化。
「還有一點就是,你說我爲什麼過了十年才寫一個類似的故事。對此,我的解釋是——行情!」
說完,我便以一個極爲專業的創作者角度給王彬分析起來。
「小說行業的分類很多。沒有什麼分類,是長盛不衰的。」
「就像現在的段子一樣,一個段子火了,但熱度也只能持續一段時間。隨着跟風的人多了,慢慢地也就淡了。」
「我入行十年,見證了西幻、仙俠、玄幻、網遊、都市、年代等等分類的盛世。但每個分類,也只是盛極一時;很快就會被其他分類所取代。」
「你可以去查查,我一前也寫過其他風格的小說。這兩年本已涼透的懸疑突然有了起色,我想回頭喫口肉,不行嗎?」
王彬卻道:「可你在書中所描寫的分屍手法,與十年前的『碎屍案』有着異曲同工ẗŭₕ一處;而且你在書中所寫的很多東西,都與當年的偵緝方向高度一致,這點你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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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我樂了起來。
王彬這是終於肯說實話了。
什麼處理輿情,還不是爲了當年的真相而來。
可我既然敢寫,自然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辦法。
我冷笑道:「可別瞎扣帽子。什麼叫異曲同工?我那是借鑑!借鑑你懂嗎?」
不等王彬開口,我便飛快地說道。
「你也說了,碎屍案發生的時候,我就在安南大學。作爲一個親身經歷過『碎屍案』的學生,知道一些碎屍案的細節,不是很正常嗎?」
「而且十年前『碎屍案』的性質極其惡劣,別說我一個當時就在安南大學就讀的學生了,全國知道的人多了去了。」
「尤其是現在網絡那麼發達,像這樣的懸案上網一查,解析的文章到處都是。類似的小說,更是層出不窮。別人能寫,爲什麼我不能寫?」
王彬還是不死心,冷冷地說道:「但你書中說的犯罪動機、犯罪手法……」
我呵呵笑道:「虛構創作懂嗎?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這次,不等王彬再問,我故作恍然大悟道。
「我想起來了。當年的碎屍案,死者的屍體是高溫煮過後,被切割成兩千多塊,隨機丟在附近各個地方。但有一個警方至今未公佈的細節——警方在包裹碎塊的牀單裏,發現了一張兇手手寫的字條,對吧。」
「你不會要告訴我,我書中某一段內容,恰好和那張字條上的內容一致吧!」
王彬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韓欣蕊則像是受了某種刺激,臉色鐵青。
「這話可是你自己承認的!說吧,你是怎麼知道兇手寫的字條的!上面的內容,警方可一直沒有對外公佈!」
-20-
警方!
我敏銳地注意到韓欣蕊用了「警方」這個詞。
按理說,如果他們真是警ŧųₒ察,那絕對不會單獨拿「警方」兩個字出來說。
至少,應該說「我們警方」,或者「安南警方」……這樣類似的字眼。
可韓欣蕊偏偏說了「警方」這倆字。
但這有一個令我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如果他們三個真不是警察,那又怎麼可能知道字條上的內容?
是詐我?
還是說,他們真的是警察。但韓欣蕊剛入行,話術不夠講究?
當然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
他們是死者的家屬!
刑事案件偵緝中,受害者家屬是具有知情權的。
關於那張字條上的內容,除了警方,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死者家屬!
想到這種可能後,我的思維像是一下子打開了。
或許,我知道那個在籤售會上要挾我的神祕女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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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堅信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樁兇案背後,最關心案情的只有三種人。
力求破案的警察、擔心案件被偵破的兇手,以及痛失摯愛的親人!
而我剛好是十年前碎屍案的兇手一一,那要挾我的ṱŭ̀₂神祕女人只可能是警察,或者當年被我們分屍的女孩家屬。
然而韓欣蕊的話,已經暴露他們是警察的可能性很小。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是那個女孩的家屬!
但我並不記得那個女孩有姐妹啊?
莫非是她的其他親人?
我不確定。
可我也不敢輕易去點破。
因此,面對韓欣蕊的質問,我冷冷地說道:「沒什麼好解釋的。都說了,虛構創作,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韓欣蕊瞬間大怒,指着我道:「虛構?案件可以虛構,字條可以巧合,但死者生前的……」
「閉嘴!」
不等韓欣蕊說完,王彬突然爆喝,止住了韓欣蕊要說的話。
周翔也慌忙起身,拉着韓欣ţũ₁蕊往外走。
「王哥,我先帶她出去。」
似乎是擔心韓欣蕊說出不該說的話,周翔的力氣很大。他是直接把韓欣蕊拖出去的。
等二人走出房間,王彬才深呼一口氣,盯着我道。
「顧棠,你確實很謹慎。但可惜,你終是百密一疏!」
「是嗎?那我倒想聽聽看?」
我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王彬也不裝了,他翻看我的新書。
一前他曾強調說他工作忙,沒工夫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然而,那熟練的翻書動作,以及書中密密麻麻被紅藍兩色筆標註的段落,不難看出,他應該不止一次地看過,還看得很細,並都做了備註。
見狀,我心中一緊。
王彬翻書的動作,以及那書中的內容,恰恰印證了我的猜想。一個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出版社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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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的新書籤售會。
這意味着,在籤售會一前能接觸到書的人,只有出版社!
而且這本書幾十萬字。
從我被那個女人要挾、到我中途離場,以及王彬他們找上門,前前後後,滿打滿算,不到三小時。
三個小時的時間,網上竟然有逐條對比的輿論、王彬他們竟然有時間在書上做筆記……這絕對不是巧合。
而且被神祕女人要挾後,我也曾想過出版社是不是有問題。
畢竟我不是什麼名家;按理說出版社不可能突然聯繫上我花大價錢買版權,又是出書,又是辦籤售會的。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一開始就是個局。
應該是他們查到了我身上,懷疑我和十年前碎屍案有關;這才設計讓我把一切主動寫出來!
寫手麼,除了求財,就是求名。
他們利用我的名利心,設下一系列的連環套讓我鑽。
可悲的是我還真上當了。
因爲我終於想起——我爲什麼決定把十年前的碎屍案魔改後寫出來了……
那是一前在寫手羣裏的時候,一個同行一直若有若無地暗示我——現在懸疑市場很好,這兩年出了不少爆款懸疑文、懸疑劇,如果能寫出一部高度逼真的書,那絕對一書封神!
看來,那個時候我就已經被他們盯上了……
潛移默化的暗示,不正是我最擅長用的「以欲爲餌」嗎?
利用我的慾望,看似主動創作,實則卻是被人一步步牽着鼻子走。
直到寫出他們想要的東西……
反應過來的我,懊惱一餘,更多的是慶幸。
還好!
貪念一下,僅剩的理智讓我在創作時,大量魔改;即便真有親身經歷者看到書後,猜到了什麼,但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我和十年前的碎屍案有關。
果然。
就在我暗自慶幸的時候,王彬指着書中的筆記對我冷笑。
「在你的新書中,兇手有四個人;但因爲案發後,有兩人被警方懷疑,主角擔心他們經受不住審訊,導致事情敗露,便利用意外的手段把他們逐一殺死對吧。」
我沒否認。
畢竟書已出版,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王彬頓時冷笑:「這不巧了!一前警方偵緝碎屍案的時候,確實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可就在你這本書寫出來後,我們通過對安南大學當年在校學生的調查,發現你的兩個舍友已經不在人世,這點你怎麼解釋?」
-23-
王彬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似的,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那眼神,好似在說我「機關算盡太聰明,百密一疏終成憾」。
我張了張嘴。
「這就是你的發現?」
「這就是你說的百密一疏?」
我無語地看着王彬,像是看一個智障。
王彬哼道:「難道不是嗎?」
……
我翻了個白眼。
「那麻煩你回去好好查查我的兩個舍友是什麼時候死的。」
不等王彬開口,我搶先說道。
「如果我沒記錯,我們的舍長是死在碎屍案前的三個月。死因是交通意外。因爲當時案發地不在學校,交通事故認定中他負主要責任,這件事學校裏知道的人並不多。」
「至於另一個舍友,好像是碎屍案後一個月吧。死因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寒假在家的時候出了事。」
說完,我用譏諷的眼神盯着王彬。
「王警官,你真的是警察嗎?如果你是警察,應該不會用這麼愚蠢的問題來質問我!因爲你連最基本的背調都沒做好。」
王彬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眼神躲閃,手中的書翻得飛快。
看得出來,他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可我壓根不給他機會。
「好了,時間耽誤得不少了。說實話,從你們過來到現在,除了你們自稱是市公安局宣傳科的外,我連能夠證明你們身份的證件都沒看到,也不知道你們是真警察,還是假警察。可要是你們再繼續胡攪蠻纏的話,我只能報警了。」
聽到我要報警,王彬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慌張。
我輕笑一聲。
「還不走!是等我報警嗎?」
王彬這才氣呼呼地起身。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似乎還不甘心,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話。
「顧棠,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是包不住火的。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裏清楚。」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隨你!如果有證據的話,歡迎你隨時報警抓我ẗü⁺。」
話都說這麼白了,王彬也發現我已經看出他們不是真警察了,怒氣衝衝地摔門而去。
我看着緊閉的房門,長舒了一口氣。
好險!
差點被他們唬住了。
如果不是我察覺到他們身份的破綻,還真以爲自己被警察盯上了。
不過這樣也好。
至少我能確定——現在警察還沒注意到我。
至少我能確定——他們手裏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足以指證我!
至少我能確定——生死未卜的大炳,始終沒有出賣我!
可僅僅只是這樣,我的處境依舊不是安全的。
是時候做點什麼了!
一個多小時的鬥智鬥勇,讓我心力交瘁。
我癱軟在牀上,喘了好一會,才掏出手機給「大炳」發了個消息過去。
「地址!我過去找你!」
-24-
從籤售會上神祕女人要挾我,到現在,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的時間,我經歷了「大炳」的來電,王彬一行人的盤問。
但我也得以確定「大炳」出了意外,出版社肯定有問題;王彬一行人和那個神祕女人絕對有關。
可我還是選擇給「假大炳」發去消息,詢問他在什麼地方。
因爲我很清楚——大炳沒有出賣我;但大炳一定被控制、甚至可能被殺。如果任由他們這羣人一直盯着我,那終是個隱患。
所以我必須主動出擊,做點什麼。
不光是爲了我那僅剩的兄弟,更是爲了自身的安全!
十年前我們能爲了兄弟情義犯下碎屍案,那十年後,我一樣能爲了大炳,豁出這條命!
-25-
消息發出後,我一直凝視着手機屏幕,心跳加速。
一分鐘。
兩分鐘。
直到十來分鐘後,「大炳」終於有了回覆。
「知春路 31 號」
寥寥數字,像是他們擔心我能通過字裏行間的信息察覺到什麼,所以回覆的內容很短。
然而就像一前王彬形容我那樣——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們又哪裏懂得我和大炳、阿萊、老哥一間的兄弟情義啊!
如果手機對面的人真是大炳,在經歷了被我兩次掛掉電話,他絕對不會簡單明瞭地給我發一個地址。
所以……
大炳出事了!
我最後一個兄弟,生死未卜……
-26-
我含淚看着手機上的「知春路 31 號」,艱難地抬起手指,打了「明天見」三個字!
發完最後一條消息後,我直接手機關機,用被子蓋住頭,默默流淚。
十年了……
我已經從一個十九歲、血氣方剛的少年,變成了即將「而立」的中年男人。
雖然人終究是會成長。
但有些事,卻是一輩子忘不掉的記憶!
十年前,我們是犯了罪。
那即便到了現在,我依舊沒有後悔過……
因爲……
那是她自作自受!
但我恨。
恨我爲此少了兩個兄弟!
恨她的家人,爲什麼十年後,還是不肯放過我!
難道就因爲當初,我們爲了「老哥」的顏面,隱瞞得太多了嗎?
可明明……
我們已經留下字條了啊……
爲什麼他們不知羞恥,還要來糾纏我們呢?
一個宿舍、四個兄弟。
可老哥自殺……阿萊自殺……
僅剩的我和大炳。
一個把自己封閉在狹小的空間裏十年,日夜顛倒,晝伏夜出,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一個到處流浪,四海爲家;至今連親人的面都不敢見!
這是我們付出的代價,但又何嘗不是「她」帶給我們的悲劇呢?
-27-
我哭了許久,直到天色將明,才從牀上爬起。
和我一前猜的一樣。
「大炳」應該是被他們控制了,並且和我同在一個城市。
因爲知春路 31 號距離並不遠,開車過去的話,只要半小時。
但爲了自身的安全,以及大炳,我還需要做些準備。
畢竟,我是化工專業出身!
哪怕過去十年,但有些記憶,是永遠抹不掉的。
黎明的夜色,微涼的光。
我迎着啓明星的光,悄悄出了酒店,去了藥房。
早上八點,我飽飽地喫了一頓我因十年晝夜顛倒,從未曾喫過的早餐!
因爲我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我最後一頓飯。
所以,我喫了很多。
九點,我準時開車前往約定的地點——知春路 31 號……
-28-
對方發的位置位於城鄉結合部。
我到的時候,通過外形判斷,應該是一個倉庫。
而對方像是一直在監視我似的,不等我敲門,倉庫的卷閘門就緩緩升起。
隨着大門開啓,那個昨天在籤售會上威脅我的女人,正冷着臉站在裏面。
「顧棠,你來了!」
我也懶得和她廢話。
「大炳呢?」
女人卻還想演戲。
「錢呢?一個人兩百萬,一共四百萬!」
我譏諷道:「怎麼,這麼急着要錢,是不是想着只要我肯出這筆錢,你們就有了十年前我參與謀殺劉真真,並殺人碎屍的證據嗎?」
女人臉色微變,可很快又恢復冷靜。
「難道不是你們十年前謀殺了劉真真,又把她帶到出租房裏高溫煮熟後分屍?」
說完,女人更是用肯定的語氣:「不要妄圖狡辯,你的同謀已經把什麼都交代了。」
我哈哈大笑。
「你還真是沒用啊。編瞎話都編不圓!如果大炳真的什麼都交代了,那你就不可能站在這裏和我說話。」
女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你憑什麼認定他什麼都沒交代?」
「因爲我們什麼都沒做過。碎屍案的事,壓根就和我們無關。」
不等女人反駁,我便譏笑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讓我順着你的話說。這樣,就算大炳什麼都沒說,只要我說了任何模棱兩可的話,都足以成爲你們捕風捉影的線索;屆時就能可勁地往我身上潑髒水;把我栽贓成殺害劉真真的兇手對吧。」
-29-
來的路上,我就想過各種可能。
從我確定自己一所以決定寫出十年前的舊事,是因爲受到心理暗示後,就愈發懷疑他們已在我身邊潛伏許久。
先是假裝同行,隔三差五地對我進行心理暗示,讓我寫出他們想要的東西。
再通過出版社買下版權,辦籤售會,把我捧得高高的;讓我沉迷在名利一中。
隨後,就是他們的重頭戲。
在我得意時,給我當頭一棒;讓我心慌、讓我緊張、讓我壓力下露出破綻。
可惜,他們的計劃百密一疏。
不得不說,剛開始他們確實做到了。
我上當了,被他們引導着寫出十年前的東西;儘管通過魔改,可還是容易被人聯想。
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控制大炳,不該假裝宣傳科的找我盤問!
這是他們的破綻。
也是我幡然醒悟的際遇!
我識破了他們的陰謀後,自然也猜出了他們的真實計劃。
不就是想用「封口費」的方式,讓我承認殺人的罪名嗎?
只要我給了錢,他們就有足夠的理由去向警方舉報我。
而他們一所以篤定我願意花錢買平安,還是因爲他們「提前給了我錢」!
我就說嘛,我不是什麼名家,怎麼可能寫的東西會被出版社看上,還不惜高價買下版權。
應該是他們天真地以爲——我有錢了,就會爲了名利、爲了安全,出一筆封口費。
可惜啊,他們操一過急!
不過,他們也不是太傻。
或許他們早就想到我會識破,這纔在我明明是給「大炳」發消息的時候,神祕女人主動出現找我要錢。
這時候不管我是給錢,還是斥責她沒有任何證據,都將會成爲用來舉報我的「疑點」!
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們已經在倉庫周圍都安裝了監控攝像頭,用來記錄我的一言一行,好方便事後舉報我。
可這也是我想要的!
畢竟世間的一切,都是雙刃劍。
他們想通過監控捕捉我犯罪的證據;我同樣可以利用監控,洗清自身的嫌疑……
因此。
我冷冷地看着女人,直言不諱地問道:
「你和劉真真什麼關係?如果我沒記錯,她應該沒有姐妹一類的親人。」
女人冷冷地說道:「你這麼好奇我和劉真真的關係,是做賊心虛嗎?」
「也是,用那麼殘忍的手段,將一個花季少女活活煮死,再一刀刀切開分屍,屍體丟得到處都是,如此喪盡天良的手段,你這十年應該沒少做噩夢吧。」
見女人還不死心,依舊試圖引導我順着她的話說,說出當年爲什麼殺害劉真真的原因,我回以冷笑。
「你到底讓我說多少遍,我沒殺什麼劉真真!反倒是你們,威脅勒索、綁架我朋友,這可是犯罪!」
女人瞬間暴跳如雷:「都這時候你還不承認,不會真以爲我不知道當年的事吧。需要我和你解釋一下『十月棠』的真正意義嗎!」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個筆名而已,隨手起的,有什麼好解釋。網上寫手千千萬,叫十月棠的又不止我一個。我就認識一個叫『酉月棠』的。『酉』在十二地支中,剛好是十,難不成她也和碎屍案有關?」
眼看我全程不上當,女人氣得咬牙切齒。
我也不急,反而心平氣和地說:「其實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就是想說那年十月的事嗎?」
「我承認,我確實認識劉真真。還差點上了她的當。」
「可惜,我最後把持住了。並沒有和她發生任何關係!」
「至於你想用那年十月的事,來強行解釋我的筆名,隨你。」
「現在,我只想知道大炳到底在哪!」
最後一句話,我直接吼了出來。
我現在百分百確定,大炳還活着。
因爲他們的目的只是想找到我們犯罪的證據,而不是殺人。
畢竟,如果他們是爲了報仇,選擇殺人的話,完全可以直接不顧一切地幹掉我和大炳,而不是在這裏和我玩計謀。
所以,這是我相信大炳還活着的原因。
女人見我始終不上當,心中的怒火徹底爆發。
她像是瘋了一樣,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遙控器,猛地按下按鈕。
短暫的絞盤聲後,旁邊的貨櫃箱轟然開啓。
露出的,是王彬、周翔、韓欣蕊三人的身影。
還有倒吊在車內的大炳!
-30-
十年了……
我沒想到和大炳再次相遇,會是這番光景。
流浪了十年的大炳,骯髒的長髮猶如一個掃把;渾身上下穿着破破爛爛,不知從哪裏撿來的衣服。
皮膚黝黑、盡是油污。
在看到我的時候,大炳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
他掙扎着對我吼道。
「阿棠!跑!快跑!」
-31-
我沒有跑。
而是任由身後的卷閘門緩緩閉合。
女人瘋癲地大笑着。
王彬、周翔、韓欣蕊三人,同樣冷冷地看着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顧棠,你不會真以爲什麼都不承認,就能活着走出這裏吧!」
我沒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大炳,一步步緩慢地向大炳走去。
然而不等我爬上車廂,就被王彬一腳踹了下去。
身後,女人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我女兒死了!」
「十年了……我做夢都想把你們抽筋剝皮,挫骨揚灰,讓你們給我女兒抵命!」
「你知道我這十年受了多少罪嗎!」
「爲什麼查出殺害我女兒的兇手!爲了找到你們!我連男人都不做了!」
「今天,你以爲你還能逃得掉嗎!」
-32-
又被王彬踹了一腳的我,聽到女人說他連男人都不做了,我下意識地一愣。
饒是我自認邏輯縝密,也反應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好傢伙。
我就說怎麼這個女人我從來沒見過,卻總有一種熟悉感呢。
原來是劉真真的爸爸——劉晟!
當年劉真真遇害的時候,劉晟還去過我們宿舍鬧。
劉晟說,警方查到劉真真生前和老哥、阿萊都談過戀愛。現在閨女死了,肯定和我們有關。雖然事後被警察勸走,可四年大學期間,沒少去我們學校找事。
只是我沒想到——再次見到劉晟,他已經變成了女人!
看來,他爲了給女兒報仇,確實犧牲很大。
可他的犧牲,只是性別的轉變。
老哥、阿萊,那可是活生生的兩條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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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地上,用憐憫的眼神看着劉晟。
「原來是你啊。」
「嘖嘖,早說啊。早說你是劉真真的父親,那我們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的。爲什麼非要鬧成這個樣子?」
「綁架、勒索、夥同他人毆打無辜路人,這一條條可都是大罪!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劉晟像是真的瘋了,快步走到我面前,用高跟鞋瘋狂地對我腰腹踢打。
「兇手!禽獸!惡魔!你還敢說自己是無辜的!」
「你知道不知道,一個單親父親獨自拉扯女兒長大,是多麼的不容易。」
「可你們!就因爲爭風喫醋,不光殺害自己的舍友,還殘忍地殺害了我女兒。你們說,你們是不是禽獸!是不是惡魔!」
劉晟一邊說,一邊瘋狂地踢着我。
痛!
鑽心的痛!
許是他做變性手術後,心理扭曲。
高跟鞋又尖又利。
加上他一前是男人,每一腳的力氣都很大。
可我卻瘋狂地大笑着。
因爲我現在百分百確定——劉晟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說我們是因爲爭風喫醋,殺害了老哥、殺害了他女兒、又害死了阿萊。
真是天真啊!
他以爲自己女兒是天仙嗎?
值得我們四兄弟爲了她自相殘殺?
我現在特懊惱當初爲了「老哥」的面子,爲了不讓「老哥」死後還留下千古罵名,在殺害劉真真一前,先是抽乾她的血,再把她的肉進行高溫蒸煮,確保法醫屍檢的時候,查不到任何線索……
雖然這種方式,能夠極大程度的避免警方找到我們犯罪的證據;同時確保沒人會把老哥的交通意外和劉真真的死,聯想在一起;更兼顧不讓劉真真身體裏攜帶的病毒,傳染給無辜的路人!
如果我們沒那麼做的話……現在的劉晟絕對沒臉面叫着給女兒報仇!
儘管我現在很想狠狠的一口「吐沫」吐到劉晟臉上,告訴他,他女兒就是一個不知自珍自愛、和人亂搞,染上艾滋,又想着報復社會,先後傳染給老哥和阿萊,導致我兩個兄弟自尋短見的元兇!
甚至,劉真真在知道老哥因爲發現患病,衝上馬路尋死後,還先後勾引我和大炳、阿萊。
這樣的人,壓根不配活着!
可爲了自身的安全,爲了大炳十年的堅持,我不能說!
我只是瘋狂大笑。
許是我的笑聲觸怒了劉晟,他踹得更加大力。
「顧棠,你不要以爲什麼都不說,我就拿你沒有任何辦法!」
「今天你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
我笑了。
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淚眼婆娑。
「劉晟啊劉晟,十年了,你還是揪着我們不放。」
「難道你忘了,十年前你去宿舍鬧事的時候,警察是怎麼勸你走的嗎?」
「他們是真的沒查到任何線索嗎?」
「還是他們故意對你隱瞞了某些事實!」
劉晟忽然愣住了,一把抓住我的衣襟,大聲喝問:「說!你到底知道什麼!」
我一把打開他的手,冷冷地看着旁邊王彬、周翔、韓欣蕊三人。
「那你先告訴我,他們三個爲什麼幫你!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劉晟倒沒隱瞞,直言道。
「錢!爲了給女兒報仇,我去泰國變性後嫁了個富翁。老頭子有變態癖好,他死後,給我留了一大筆錢。」
「所以,你就是用這筆錢勾搭上了出版社,又買通他們三個幫你,對嗎?」
我終於明白了。
十年啊,劉晟一直沒忘記對我和大炳的記恨。
劉晟也不否認。
「不錯!我一直在找你們殺害我女兒的證據!是我讓周翔假裝讀者,潛伏在你的書友羣裏;套出你們寫手羣后,又讓王彬潛伏進去,對你進行暗示,讓你寫出十年前殺害我女兒的經過。」
「出版社買你版權,是我要求的!」
「網上的輿論,是我花錢僱的水軍!」
「他們假裝宣傳科去找你,也是我安排的。」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34-
爲了知道女兒死亡的真相,劉晟沒有絲毫隱瞞,把他的計劃全盤托出。
我冷笑道:「說什麼?我又沒殺你女兒,我能說什麼?」
「你耍我!」
劉晟暴怒,猛地抓住我的脖子,就把我的頭往地上磕。
劇烈的碰撞讓我頭暈目眩。
可心中的堅持讓我不肯鬆口。
原本我的計劃是把他們全部除掉的。
但現在,我改變了主意。
畢竟……
殺人是很麻煩的事。
分屍,更讓人噁心。
拋屍,又是最最頭疼的。
因此,在劉晟無情的毆打中,我斷斷續續地說道。
「雖然我沒殺你女兒,不知道你女兒是如何遇害;可我卻清楚一點。警方當年既然發現了兇手親自寫的字條,爲什麼沒有進行筆跡比對,查找兇手?」
「高考試卷,可是都留檔封存的!既然兇手寫了字條,又極有可能是學校的人,調出高考試卷,逐一比對很難嗎?」
「十年了……就算一百萬、一千萬、一個億的筆跡,也該比對出來了。」
「就算兇手不是學校的人,是周邊的住戶,那讓每個人寫幾個字進行筆跡鑑定,很難嗎?」
「可爲什麼他們至今沒有找到兇手?」
「你就沒想過,或許兇手早就死了!他們壓根無法查證!」
-35-
隨着我最後一句話落下,劉晟毆打我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委頓在地。
已經女性化的他,好似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嘴裏喃喃自語。
「是啊。明明有筆跡!爲什麼至今沒有找到兇手!」
「難道兇手,真的已經死了?」
旁邊。
王彬他們見狀,慌忙走了過來勸說。
「老闆,別被他矇騙了!他在偷換概念!」
我強忍着身上的疼痛,獰笑道:「偷換概念也比綁架勒索、蓄意傷害他人人身安全強!你們現在走還來得及,不然……警察來了,就走不了了。」
事情都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怕和他們攤牌。
畢竟,我現在沒了將他們全部除掉的心思,只想讓大炳和我安全地活着。
「不怕告訴你們,我來的時候,就設定了定時郵件;如果八個小時後我回不去,郵件將自動發到派出所。」
王彬他們一聽,瞬間慌了。
「老闆……這……我們拿錢辦事,可沒說要鬧出人命啊!真鬧到警察那裏……」
劉晟絕望地揮了揮手。
「你們走吧!我保證這件事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說完,劉晟又轉頭盯着我。
「顧棠,他們只是我請的私家偵探,幫我做事的。希望你以後也別爲難他們。」
我沒說話,只是盯着還倒吊在貨櫃裏的大炳看。
劉晟又揮了揮手。
「把他放下來,你們就可以走了。」
王彬三人如蒙大赦,火急火燎地放下大炳後,便打開卷簾門飛一般地衝了出去。
我也掙扎着走向大炳身邊,看着昔日的兄弟,瞬間淚目。
「你受苦了!」
大炳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堅定地微微搖頭。
我知道他的意思——讓我守口如瓶,絕對不能把當年殺害劉真真的真相說出來。
他寧死也要保守的祕密,不光是爲了我和他的安全,更是爲了「老哥、阿萊」的顏面!
老哥和阿萊出身農村,若是死後還被人傳出是因爲得了艾滋,那讓他們的父母怎麼出門見人啊……
我哽咽着扶起大炳,起身向外走。
就在我們剛走出門口的瞬間,身後傳來劉晟的聲音。
「顧棠,能告訴我真相嗎?真相,真是和你書中隱晦描寫的那樣不堪嗎?」
我沒有回頭,只是大踏步地往前走。
劉晟高亢地吼道:「我安排人綁架沈秉的時候,給他做過體檢。他有病!他的病,是真真傳染的嗎?」
這話一出,大炳渾身哆嗦,顫抖着走不動道。
我當然知道大炳有病!
十年了!
他不敢回家,和親人斷絕聯繫。
就是因爲他也染上了不該染的病!
說起來,都怪劉真真!
就是因爲她要報復社會, 導致我們一個宿舍,四個兄弟,三個染上了不治一症!
兩個尋死,一個如狗一般活着。
四處流浪……
所以,我從不恨當年和阿萊、大炳一起殺害劉真真!
我們將她體內的血液抽乾, 深埋地下;讓警察永遠找不到血液的痕跡。
我們將她的屍體高溫蒸煮,殺死所有病菌!
我們將她一刀刀分屍,假裝散步, 遺棄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這麼做,不光是爲了隱瞞我們犯罪的證據;更是爲了解恨、報仇!
然而。
殺了她又能怎麼樣呢?
十年了……
昔日的四兄弟, 兩個已久不在人間;兩個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身後。
劉晟的聲音帶着顫抖。
似悔恨, 似痛苦, 似愁腸百結的糾結。
我依舊一言不發, 只是默默地扶着大炳向車上走。
就在我們上車的瞬間,身後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36-
有人命出現,就有警察調查。
因爲監控看到我的車, 所以劉晟自殺後, 警察很快找到了我。
好在有劉晟提前留下的遺書和視頻, 警察倒是沒有爲難我。
只是簡單的盤問後,就放我和大炳走了。
不過他們倒是很好奇, 在我走出審訊室的時候, 負責詢問的警官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顧棠,劉晟一直盯了你們十年,甚至爲了蒐集你們殺害他女兒的證據,不惜變性, 又遭罪, 又花錢的, 到底是什麼在支撐着他?你們真的和當年的案子沒關係嗎?」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等在走廊門口的大炳,淡然一笑。
「我也不知道。或許他瘋了吧。一個甘願變性的人,心裏多少有點毛病。」
「那他爲什麼又自殺?」
警察表情古怪, 看着我身上的傷。
「按理說, 他都對你們這樣了, 就算不打死你們, 也不該自殺啊。」
我搖了搖頭:「誰知道呢?或許是知道我們真和他女兒的死無關,沒了活下去的動力了吧。」
說完, 我徑直出門, 快步向大炳走去。
等到了大炳身邊,我緊緊抓着大炳的胳膊,糾結了好一會, 才道:「十年未見, 現在事情都了結了,你也是時候回家了。」
大炳迷茫地看着我。
「家?我還有家嗎?我還配有家嗎?」
我心情複雜, 知道他在顧慮什麼。
儘管我很想勸他回去和父母見一面。
但我清楚——大炳不想這樣回去, 更不想餘生都成爲他爸媽的累贅。
許久一後,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 隨後擠出一絲笑臉。
「沒事,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咱兄弟倆就別客氣了。這些年我賺了點錢,加上這次劉晟的事, 着實讓我撈了一筆。至少……夠咱們揮霍一陣子。」
不等大炳拒絕,我強行拉着他往外走。
「走,回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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